几只鸟掠过树叶间,发出轻微的响动。
江霂安睫羽微颤,一睁眼,就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凑在他眼前,距离之近,几乎可以用脸贴脸来形容。
他一下子没忍住,手不受控制地扇了那人一巴掌:“卧槽!什么玩意儿…”
江仁捂着脸,可怜兮兮:“二公子…是我啊……”
江霂安:“……”
他沉默一瞬,随即起身,把刚刚蹲在他旁边的江仁也拉了起来:“一时失手,抱歉。”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江霂安心下猛地一沉,面上却波澜不惊。他随意敷衍几句,便将小弟子打发走了。
……这里的确是绍夜殿。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不是和江辞去山下集市了吗?为什么又回到了江氏?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片月光斑驳的树林,和一个人影旁……断片了。
江霂安原地沉默了一下,忽然平静地开口:
“出来。”
……
“我知道你在哪里。”声音冷澈,不容置疑。
……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周围一片死寂,他的话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过了几秒钟,站在院子中间的人忽然闭上眼睛,毫无征兆地向后倒去。
“嗖—!”
就在江霂安脑袋要着地的前一秒,一双手从后面稳稳托住了他。
江霂安猛然睁开眼睛,早有准备似的极快起身,在后面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从腰间抽出一根带子,三下五除二地从背后绑住那人的手。
他抵住那人的膝窝,用力将带子扯了扯绑紧,随即俯下身,轻飘飘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耳廓。
“别来无恙啊? 傅、公、子。”
———————
集市。
傅涵弹了弹指间的灰,神情凝重。
江辞坐在她的对面,腮帮子被糖葫芦塞得鼓鼓囊囊,口齿不清地问:“肿么了?”
傅涵抬眼望向对面的人,托腮望着她:“弟弟都发烧回去了,你这个当姐姐的……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啊……唔。”
嘴里被人强行塞了一颗糖葫芦,傅涵眨了眨眼,随即条件反射地乖乖嚼了几下。
等吃完了,她才发觉过来:“喂…你唔唔……”
江辞不容分说的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朝她摇摇手:“啧啧啧,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傅师弟说杏绡是发烧,那就是真发烧了?你想想啊,根据之前那个情侣蛋糕,我已经可以初步推断,他俩至少已经进入暧昧期了,”
“再者,”她凑近傅涵,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对方耳畔:“你想想啊,我们是在什么地方跟丢他们的?”
“呃……树林?”
“错,”江辞啧啧两声,煞有其事。
“是偏僻无人的小树林。”
傅涵:“……有区别?”
“哎呀,区别可大着呢!”江辞又凑近她,神秘兮兮,带着坏笑,“你想想,小情侣钻那种黑灯瞎火的小树林,能是去干什么正经事?”
“……”
过了一会儿,傅涵的耳根开始蔓延上红色。
她不自在的眼神瞥向别处,揉了揉通红的耳朵:“可,可就算这样,那这你就不担心了吗?万一杏绡他——”
“哎,打住。”江辞伸出手,自信满满地比出了一个三:“这你就问到点上了,不过有三点原因,让我根本不用担心这点。”
傅涵抬起眼:“什么?”
“第一,虽然说一般的情侣去小树林都是去……但是你还不了解杏绡吗?他就算真谈恋爱,也不会去那种地方,所以大概率——”
“他们两人去那种地方,应该主要目的还是避开人耳目,但绝对不是做那种事。”
她耸了耸肩:“你那师弟我不知道,但我弟肯定早就发现我们俩了,他知道我玩归玩,闹归闹,但还是会有分寸。所以估计是和师弟有什么事需要避开我们俩。”
“那第二呢?”傅涵忍不住追问。
“第二,”江辞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那师弟,人品总信得过吧?我瞧着他可不像是乱来的人。”
“……挺好的。对所有人都很好。”
傅涵默默心想——
何止是好,简直就是书里典型的那种温柔有礼,一笑就能勾走人心的那种男主角……话说门派里面是不是也有不少女弟子喜欢他来着?
可怪就怪在,门派里倾慕他的女弟子不少,却从未见他对谁青眼有加。那些表白的心意,也都很有礼貌,但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拒绝了。
难道……师弟他……?
傅涵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令她震撼的蛋糕。
所以,他一直拒绝所有女弟子,是因为……他喜欢的,本就是男子?
“哈?”江辞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对所有人都很好?嘶…有多好?像中央空调那样?”
“不,不一样。他很有分寸。”
傅涵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有没有觉得,他待人其实有一种……很淡的疏离感?”
“嗯?疏离?不会吧?”
“……没事,我开玩笑的。”傅涵垂下眼。她知道,江辞不会懂。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在傅涵记忆里,萧隽予总是在笑。
得天独厚的相貌让他笑起来格外耀眼,再配上温柔的言辞与得体的举止,极具亲和力。
她从小就很喜欢这个弟弟。后来母亲病故,她扛起傅氏重任,彼此见面就少了。
直到萧隽予进入傅氏。按规矩,新弟子需由师兄师姐带领。明面上是随机分配,但傅涵毫不犹豫地,亲自接过了他。
一天,两天……
一周,两周……
一个月。
相处越久,傅涵才越清晰地感受到,他笑容里那种与儿时截然不同的疏离感。
那感觉,就像一个极其优秀的演员在演戏。
演员的情感可以无比真挚,足以让观众沉浸其中,误以为真。
但戏终归是戏。萧隽予便是如此。他的眼神、他的笑容、他的一举一动,都完美无缺。
其实傅涵能隐隐感觉到,那笑容底下,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冷静。
如同演员在戏中,对剧中人的那种冷静。因为无论剧情如何跌宕,终究不会伤及戏外的他。
他仿佛一个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旁观者。
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傅涵明白,身为萧家少主,这种蜕变是必然,一如她当年失去母亲后,被迫一夜长大。
可明白归明白,心疼也是真的心疼。
“凝烟?”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啊…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江辞看着她的恋人仍旧是有些出神的样子,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醒醒啦,傅大小姐。”
傅涵没躲开,任由着她捏:“好啦好啦…我听着呢,那第三个原因是什么?”
“第三,”
江辞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压低声音:“你可别告诉师弟哦。”
傅涵被她这故作神秘的样子逗得好奇起来:“嗯?什么?”
“其实啊,硬要说的话…我觉得他可能打不过我弟。”
傅涵:“……”
她看着恋人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语塞,随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刚才那些沉重思绪,瞬间被这个过于实在的理由冲淡了不少。
“你……你这算什么理由啊?”傅涵笑着摇头。
“这怎么不算?”江辞理直气壮地抱臂:“这可是最根本的理由!只要杏绡拳头够硬,那就吃不了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