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步伐远去,夏季紧随而至,很快来到了秦邵宗计划的出征日。
黛黎当初在长安受封为武陵君,采邑于武陵。武陵在荆州的腹地,那时王太后捏着鼻子给黛黎封君,心里不舒坦,索性给她扔了块“无用之地”。
只得个名头,好听罢了,税收是收不到的。
然而如今秦邵宗却另辟蹊径,出征的名头正是:去武陵收税!
名义上勉强说得通,至于刘湛会不会大开城门迎这批收税的军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黛黎此番不和秦邵宗一同启程,渔阳有些事还需她处理,等处理完后,她再和施溶月一起南下去长安。
在长安等他凯旋。
城外军队罗列有序,头戴饕餮兜鍪、身着明光铠的伟岸男人低头看着面前的妻子,抬手帮她扶了扶头上的金累丝凤蝶步摇,又顺了下那长长的珠串流苏,“莫延云赠的那两只猎鹰不错,你我各一只,夫人记得写信予我。”
黛黎无奈,他昨晚睡前说了一回,没想到临走了还要再说一回,“一有空就给你写信好不好?”
“如此再好不过。”秦邵宗勾唇。
黛黎郑重道:“此去山长水远,夫君照顾好自己。战事不必急于求成,论物资和军队,我方很有优势,胜利是迟早之事。我在长安等你凯旋……”
她本还想说其他,但后面说着说着,惊觉此时此景此话,很像电影电视剧里的不吉利场面,遂赶紧止住。
秦邵宗唇边弧度加深,“夫人再喊一声。”
黛黎稍愣后才理解了。秦长庚这人特别喜欢听她喊夫君,昨晚听了一宿还不足,这是又想听了。
可大庭广众之下,特地喊他嗳……
算了,他出征在即,总不能这点要求也不满足他。
黛黎缓缓笑道:“我预祝夫君旗开得胜,平平安安归家。”
“此去最短半年,最长一年半,夫人等我回来。”秦邵宗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转身。风吹起他背后的红披风,那道伟岸的身影翻身上马,披风扬出一抹凌厉的弧度,宛若猛虎张开的爪牙。
黛黎看向两个同样披甲的儿子,温声叮嘱他们。说的话或许在旁人听来很无趣,无非是让他们好好吃饭,战场上注意安全,行事别莽撞,多留个心眼。
秦宴州和秦祈年听得很认真。
“谨记母亲教诲。”
“谨记母亲教诲。”
黛黎笑着拍拍他们的肩膀,“去吧。”
铁骑隆隆走远,黛黎弯起的嘴角慢慢落了下去,目光也变得模糊。她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只觉心里闷得紧。
不过黛黎的沉闷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当天晚上一只信鹰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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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看着信鹰脚上的小信桶,又看着扇翅讨食的鹰,哭笑不得。
他人才刚走呢。
黛黎取信展开,他的字一如既往的龙飞凤舞,那股张狂劲掩都掩不住,而信中所言更是和“含蓄二字扯不上关系。
“分别不足一日,已是思卿如狂。吾过往从未觉军旅困苦,如今不得卿相伴,端是铁衣浸寒月,辗转夜难眠。甚是想念昨夜,与卿红浪翻滚诉相思。
“思卿,念卿,想与卿拥吻缠绵。
“回信予吾,吻卿千万。
黛黎脸颊微红。
这人真是什么都敢往里写,万一信鹰送岔了,或者信筒不慎掉了,叫旁人看了去,这脸还要不要了?
嘴上念了他一通,但黛黎还是研墨提笔给他回信。
第二日的晚上,信鹰又回来了。
收到她回信的他有些不满。
“卿卿回信甚是敷衍,叫吾愁肠满腹,郁郁不得欢颜,只恨身无双翼,飞不回渔阳手把手教卿书回信。
“军旅煎熬,卿之小衣慰吾多矣……
“回信予吾,吻卿千万。
黛黎将手盖在脸上,挡住眼睛,佯装没看见那句“卿之小衣慰吾多矣,但脸上腾起的热度却颇为烫手,叫她无法难自欺欺人。
这人出征前带走了她几件帕腹,他带走就带走吧,私下用来做什么她也不是不知道。
但知晓是一回事,这**咧咧地写在纸上传回来是另一回事。
黛黎给他回信。
“秦长庚!不许把私房事写在纸上,万一被旁人瞧见了,脸皮还要否?
她还特地在信纸上画了个不满的颜文字(◣_◢)
他回曰:“……小画甚是可爱,视之如见卿卿。吻之。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信鹰稳当非常,无人能窥之一二,卿卿且把心放回肚子里罢。
“回信予吾,吻卿千万。
……
大军离开的起初,黛黎每一天都能收到秦邵宗的信件。但慢慢的,每日变成了隔日,再变成了隔几日。
黛黎知道,他是越走越远了。
此番她留在渔阳,既是做大军的后勤工作,也还需办一件要事:
给州州和茸茸订婚。
这个时代的望族婚事繁琐非常,走三书六礼需走很长时间。前面纳彩问名和纳吉纳征等,都由黛黎一手操办。
等这些事忙完,不知不觉一个季度过去了,时间也来到了丰收的秋季。
得益于去岁的大丰收,肥料的推广不费吹灰之力,北地百姓都知晓这是一样能猛增自家田地粮食产量的利器。
好东西自古均被争抢,哪有推出去的道理。因此今年大丰收后,新一轮的堆肥无需黛黎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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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告示,也无需敲锣打鼓催促,北地的家家户户都热情高涨。
堆肥需要粪土,那段时间渔阳和其周边城市街道分外干净,路上不见任何牛马粪便。哪怕是新粪刚落地,那热气还未散呢,就被人拾走了。
不得不说,堆肥的推广在某种程度上为城市卫生出了一份不小的力。
……
另一边,黛黎将今岁丰收的粮草整理好,便带着施溶月,和行军教授金多乐一同押送粮草南下。而在她南下去长安之前,已收到秦邵宗告诉她要开战的来信。
战事将启,不再是行军途中,往后的来信会减少一些。希望她谅解,更希望她别忘了想他。
果然,在这封代表着“战火已燃
他来信慢,黛黎倒如常去信,七日一封,有时让信使送,有时让飞回的信鹰送。
信里告诉他小辈订婚的事,和他说渔阳的金秋,也说自己即将南下。
黛黎前往长安那一路也在传信,她得知他领军成功拿下天门关,一路长驱直入,连破数城;也知晓他设局斩了某个来偷袭的荆州敌首,和从蛛丝马迹中发觉青莲教和荆州牧刘湛搅在了一起;还知晓两个儿子分别立了什么功。
黛黎抵达长安时,南边的战况愈发激烈,以秦邵宗为首的北地军脚步不停,继续深入,隐隐决出高低。
战局的推进带来了不少连锁反应,具体表现为,太尉府每日都能收到好几箩筐的拜帖,欲登门拜访者多如过江之鲫;长安某家举办什么盛宴,总少不了给黛黎派请帖。
她人到不到另说,但一定会请。
那些纷纷扬扬如雪花的拜帖黛黎接的极少,宴会也仅去过两三回,参与不多。望族见请不到她人,干脆改道送礼。
人请不到,礼总要到的。
金银珠宝,稀世珍玩总该喜欢了吧!
以如今的战况,北地势力很可能再一步坐大,待她男人凯旋,说不准得改换乾坤。如今多给他夫人送礼,让她到时吹吹枕头风也好。
算盘打得很响,响到黛黎耳边去了,被她直接拒收。
她对珍贵摆件没兴趣,首饰倒很喜欢,但君侯府多的是,黛黎房中妆匣里摆的,哪件不是价值连城。至于其他,再稀奇也稀奇不过现代的高科技。
因此黛黎完全心如止水。
日子就这么繁花似锦又平淡地过着,转眼严冬已逝,进入寒意料峭的初春。
黛黎捧着热茶,蜷在雪白的狐裘大氅里,思绪飘散。算算时间,离秦长庚出征已半年有余,当初他说最短半载,最快一年半,如今半年已过,也不知那边战况如何。
他上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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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还是一个多月前,这回间隔得比以前都久。嗳,古时的通信真不方便,要是有手机该多好……
手中的热茶不知不觉失了温度,黛黎放下杯盏,拿过旁边架在小炭炉上的茶壶欲给自己斟茶。
但倒水时她走神了,壶口没对准茶杯,滚烫的茶水倒在案上,又迅速沿着案面刮下来。
黛黎坐于案旁,直至案上开水从上刮到她腿上,她才打了个激烈猛地丢开茶壶忙往后退。
“夫人!念夏去了庖厨一趟,归时恰见这一幕,惊得脸色大变,“奴去喊府医过来。
黛黎止住她,“衣裳穿得厚,没怎么烫到。
“您快快将湿换衣服换了。念夏匆匆入内给她找衣服,不住抱怨道:“碧珀呢,她怎不在您身侧伺候?
“人有三急很寻常,她如厕去了,再说这也是我自己不小心。黛黎把氅衣脱下,又将湿掉的衣裙一一褪去。看着自己微微泛红的大腿,她伸手碰了碰。
有点疼,但还可以忍受。
看着自己通红的皮肤,黛黎一颗心跳得厉害,不知为何,她莫名心慌得紧。
“奴去给您拿些药膏回来。念夏见她不愿见府医,只好道。
这回黛黎没有拒绝。
半晌以后,碧珀兴奋地跑回来,“夫人,太尉来信了!
黛黎一怔,随即大喜不已。她来到长安后,南边的信件少了很多,算上今日这一回的,也就收过秦邵宗两次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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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顾不上等念夏回来,她直接去大厅。
风尘仆仆的信使见到黛黎,先拱手问安,再从怀里翻出一个带火漆的信封,“主母,君侯说军中一切妥当,让您切勿担忧,信件请您查收。
黛黎见他眼下青影厚重,面色疲倦,便喊来府卫领他去休息。待信使离开,她也没拿信件回正院再看,而是直接在大厅将之拆开。
信的分量和过往信使送来的相去不远,不过展开后,黛黎发觉不对劲。
秦邵宗的字很好认,铁画银钩,力透纸背,那股嚣张劲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然而她手中信件的字迹却要内敛很多,字迹一笔一划敛着锋芒,分明是儿子秦宴州的亲笔。
以前州州也会给她写信,但他自己的和他代笔祈年所书的,合计最多只占三成,剩下七成都属于秦长庚。有时候那当父亲的甚至要吃独食,完全不给儿子腾地方。
而如今,纸上根本没有秦长庚的笔迹。
黛黎将儿子信上那句“父亲近日事务繁多,故由儿子代笔看了两遍,眉头越皱越紧。
代笔?
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事。
联想到信使所言,黛黎到底没忍住让人将刚领去休息的信使又带回来。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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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您有何吩咐?”信使低着头。
黛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君侯在战场上出事了,是也不是?”
这是疑问句,但却没多少疑惑的语气。
信使下意识抬头,面色剧变,“主母……”
黛黎瞧他这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她瞬间如坠冰窖,分明初春已至,但外面的阳光却驱不散寒意,那阵无形的冷风灌入肺里,叫她一路冷到脊骨深处。
“如实道来!”黛黎沉声道。
和秦邵宗在一起久了,连黛黎自己也未发觉,此时她的神情和周身气场和他有三分相似,目有凌凌寒光,不怒而威,甚是威重。
那士卒一惊,竟有一瞬忘了来时的叮嘱,不由道,“君侯在战场上中了一箭……”
黛黎脑子嗡地震了下,脸上血色退尽。若非身后的碧珀适时扶着她,怕是要站不稳。
第一句说完,士卒就知晓不好了。但覆水难收,他只得赶紧道:“君侯身着明光铠,敌方已知晓它的厉害,因此那一箭本就不是往要害去的。”
黛黎咬了咬唇,用疼痛驱散头晕目眩,“君侯现在如何?”
士卒竟摇头说具体不知,只是道,“自君侯中箭后,他从未出过军帐,不过丁先生说伤情无大碍,但要静养。”
黛黎又问了其他,譬如秦邵宗负伤以后的前线战况,和军中各高层武将的反应,以及丁先生进出主帐的频率等。
最主要的事都没藏住,后续黛黎问的,信使知无不言。
于是黛黎便知晓,让秦邵宗负伤的那一役,最终北地军大捷,以乔望飞为代表的一众武将在破城后各司其职。
而军医丁连溪除开最初,后面没一直待在主帐中,他后续出入的时间也很规律,早中晚各一回,每回半个时辰。
黛黎拧眉沉思。
信使忽地想起什么,“我来之前,君侯嘱咐我向您讨些信件,让我一并带回去。”
黛黎:“你见到他了?”
信使摇头说没有,只答是传话。
黛黎:“一路奔波辛苦了,你且先去休息。”
她慢慢走回主院,回去后把信重新铺开,又仔细看一遍。信中完全没提及秦长庚负伤的事,只是聊家常一样说了或大或小的胜利之后的种种。
黛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案几。
目前看来军心还稳得住,丁先生也未如同陪护命悬一线的伤患一般日夜不歇地守着他。
这么看,他的伤情不算重。
理智上,黛黎知晓他多半不是危在旦夕,毕竟明光铠的防护能力又不是纸糊的,它绝对不负盛唐铠甲之首的美名。
但情感上,又有另一道声音不断在她耳旁说话:
若非他朝不保夕,何以秦长庚这般要强的男人一连多日都没出军帐,不在众士卒前露面?
退一步而言,就算负伤一事有可能是个迷惑敌军的幌子,但此事不是只涉及战场吗?为何他连远在长安的她也要一同蒙骗?
所以那肯定不是幌子吧!
他真的出事了……
黛黎坐立难安,脑中一遍遍猜测的同时,一个念头从朦胧的雾中走出,逐渐变得清晰。
她望着日光明媚的窗外,看着那些慢慢盛开的、柔弱又美丽的花骨朵,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鲜花应该长在安宁之地,如此方能开得更娇艳。
而她,从来都不是什么鲜花。
“碧珀,帮我简单收拾行囊。念夏,你去请金先生来一趟,就说我要改一改给大军运送补给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