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秦祈年看着手中的桑皮纸,只觉天都要塌了,“母亲,半个月读四本书再写两万字,我、我办不到啊……
黛黎纠正他,“你仔细看,是前半个月读四本书,后半个月写两万字的观后感,合起来共一个月。
秦祈年睁大眼睛看。
还真是。
不过这于他并无多少差别,别说四本书,就是一本都够他头疼了,更遑论后面还跟着两万字的读后感。
不是两百,不是两千,而是两万!这和让他原地上青天有什区别?
黛黎见他像吃了一箩筐苦瓜,露出了他们进房间后的第一个笑容,“自然很难,不然你以为这是给你们签着玩儿的吗?祈年,如果你不想写那两万字,就在剿匪时好好保护自己。
二人的协约前面半截是一样的,都是不许他们受伤,不同的唯有后面的条件;一个是以后不许上前线,另一个是强制读书写字。
不得不说,各有各的“天塌。这也是黛黎考虑了许久才把这两碗水端平。
不过作为被牵连者,黛黎最后给他一个退出的机会,“当然,倘若祈年你觉得办不到,可以不签。
“不可能办不到!少年年轻气盛,激不得。
黛黎满意地点头,“行,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就过来签名按手印吧。
等签字画押完,黛黎懒得再看他们,打发二人离开,“快吃晚膳了,你们下楼去。
兄弟俩退出房间,朝楼梯那边走去。而走到一半时,少年后知后觉地挠挠头,“二兄,我怎的感觉我去了母亲那里一趟,就稀里糊涂签了份协议。
秦宴州想起昨夜他毫不犹豫的那一跪,目光柔和了些,“于你而言确实如此,对不住,此番是我连累了你。
“欸欸,你和我说这些作甚,我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秦祈年反应很大,“就像母亲方才说的,我既然敢签协议,剿匪时必定能做到毫发无损。
“咯滋。他们旁侧的厢房门打开。
同样想下楼用膳的施溶月看着门外二人,想到方才听见的只言片语,眼里亮起微光。小姑娘先往黛黎的房间方向看了眼,才压着欣喜的声音说:“重乐阿兄,二舅母同意你去剿匪了?
秦宴州点头,“她同意了。
秦祈年惊讶,“茸茸,你怎的知晓此事?
施溶月笑出两个小酒窝,“意外听说的,我祝你们到时旗开得胜。
秦宴州:“多谢。
“你们方才说的协议是什么?施溶月好奇地看着秦宴州。
“此事说来话长……
黛黎将两份协议放好后才下楼去,传舍的一楼已为就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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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准备。今日这顿晚膳是继“贼祸”以后,北地和朝廷方的第一次聚首用餐。
气氛僵硬极了。
虽说双方先前并不熟络,但碍于面子,聊个你来我往没什么问题。
官场上的逢场作戏嘛,谁不会?
然而今晚这一顿却干脆分了桌,申天鸣和郭奈同坐,秦邵宗和北地的将领,两方泾渭分明,全程无交流。
待膳罢,黛黎搁下碗筷,见对面的施溶月也吃饱了,干脆和她一同上楼。而黛黎并不知晓,她和施溶月刚离开,一层的气氛立马就不对劲了。
“秦君侯,昨夜那事总不能就这般算了吧。”申天鸣皮笑肉不笑。
一旁的郭奈虽没说话,但目光凶狠。
秦邵宗平淡道:“那依申将军之意,是咱们上京暂停,全力搜捕山贼余孽?”
郭奈面容扭曲,“秦邵宗,所以你的意思是此事就此作罢?我方**的十来人和我这一臂算是白没了?”
“秦邵宗”这三个字一出,周围气氛更紧张了。
都不是连带表字,而是直接连名带姓称呼对方。这等情况通常是上对下,否则就是视为挑衅。
显然真论起来,中常侍不及一等一的列侯位高。
莫延云当即怒了,同样连名带姓还回去,“郭奈,你这厮好生无礼!君侯不是在问你们要如何了吗,分明是在征询意见,他哪个字提了要‘作罢’?”
白剑屏紧随其上,“就是,老想着作罢,估计想作罢的那个人是你吧。”
“啧啧,有人贼喊抓贼呢!”丰锋感叹。
郭奈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你们简直无法无天,待回了京……”
他的肩膀忽的被申天鸣按住,意在让他镇定些,前者顿住,深吸一口气后恶狠狠地移开眼。
申天鸣这时才对秦邵宗说:“那按君侯之见,这伙刺杀朝廷命官的贼寇该如何处理?”
这俨然是将问题踢回给秦邵宗。
秦邵宗:“自然是通知当地官寺去抓人。”
郭奈喷出两管粗气,“就这?!”
“不然郭常侍以为该如何?停下脚步,专心与当地官寺一同寻山贼?还是想一封书信送回京城,请陛下派人千里迢迢过来剿那剩下的几十个贼寇?”秦邵宗反问。
郭奈只瞪着人,许久未张口。
楼上,黛黎回到房里的两刻钟后,秦邵宗也回来了,他一进来就和黛黎说,“夫人,我们怕是得在这小县多留几日。”
黛黎思索道,“是那个郭常侍要在这里疗伤?”
“正是。此人仍认为昨夜的种种是我北地设的局,如今哪肯给丁从涧治疗?自个在城中寻杏林去了。”秦邵宗冷笑了声,“也罢,停一停也好,多些时间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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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那边准备。
黛黎听他话里一切已有规划,便也不多说什么。
倒是他突然换了话题,“方才用膳时,我见秦二那小子胃口大开,比平日多用了一碗饭。可是夫人答应他的请求了?
酋时已至,窗外的夕阳层层变浅,已剩下微不可见的一层。房中点了灯盏,光亮融融,铺开一片暖色。
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容被暖色笼罩,褪去了往常的威压沉沉,他眼尾处虽有些岁月的浅痕,却分毫无损那成熟气场。
黛黎一看就知他此刻心情颇好,故意道:“确实答应了,不过签协约的可不止州州一个。
他眉目微动,“哦?还有谁?
黛黎只回他“你猜两个字。
“既然夫人不愿告知,我唯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秦邵宗走到案几那边,开始找答案。
东西并不难找,夫妻俩放重要信件的小匣也有两个,秦邵宗刚打开第一个就看见了。
他将桑皮纸取出扬开,黛黎不知道他先看的哪一份,只见他似意外地挑了长眉,紧接着就笑了,笑容舒朗,“夫人做得甚好,就该如此。
黛黎猜他可能先看到秦祈年那份了,“我与他们说,此事你不会插手,不管事况如何,去寻你也无用。
“自然。
长安。
作为一国之都,就算其他地方饿殍遍野,亦或满城皆是破瓦颓垣,长安也依旧会保持着到处摊贩熙攘,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之景。
这日,城中各望族的小娘子相约去踏青。春季已至,百花争研,正是踏春的好时节。
连串的车队穿过闹市,正欲驶向东城门时,突有一声轰天巨响从另一面传来。那声音极大,像是底下有巨龙不悦翻腾,连带大地都有一瞬似在鸣动。
“地龙翻身了,快从屋子里出来!不知谁先吼了声。
川流不息的闹市顿时乱作一团,拖着车驾的马匹受到惊吓,嘶鸣地拉着车往前冲。
“怎么回事?快,快把马匹控制住。
“是地龙翻身了吗?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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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只响了一下,没有后续。看着不像地龙翻身,倒像是房舍倒塌。
“那个方向好像是蒋府,过去看看。
……
等闹市这批好事者赶过去时,倒塌地已聚了不少人。
有个广额白面的男人上前,他眼里敛着精光,扬声道:“这房舍看起来颇为气派,家中主人多半囊中丰厚,将人救出来说不准能讨些赏钱。谁要与我一同救人?
“那就,挖挖看。
人都是从众的,有一有二后,不少人加入到“救人队伍中。
长安城内的执金吾赶到时,远远听到有人说:
“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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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算是祥瑞吧,此地怎会有白狐?且还倒地吐血不止?”
“这里有血字,是狐狸吐血所书不成?有识字的么,来个人瞧瞧看白狐写了什么?”
“额,好像是‘韩燕落于长安,金龙出自巢边’。韩燕?那岂不是上头的……”
为首的执金吾脸色大变,立马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布衣们见执金吾策马而至,皆是嘘声不敢多言。
但无端出了白狐**这等怪事,且事情又是发生在闹市中,好端端的房屋陡然倒塌,怎么瞧都怪异的很。
那一句“韩燕落于长安,金龙出自巢边”,更是在长安里悄然传开。
今朝的正式国号是“燕”,今上姓“韩”,这个“韩燕”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而后面紧跟着的那个“落”字更是犯了当权者的忌讳。
……
帝王年幼,朝政由太后王氏与丞相董宙一同把持。太后背靠王家,掌握“半壁江山”的王氏在长安炙手可热。
不过往常高朋满座的王家,近日却拒了一大批拜帖,大门紧闭。
王府书房内。
幼帝的舅父王天川面色难看,“查出来了吗?”
他面前的二人垂首缩背,一副羞愧不已的模样,“恩主请赎罪,暂时还未有消息……”
“呯——!”
上等的羊脂玉镇纸砸到二人脚边,飞起的玉石碎片划破了其中一人的脸颊。
刺目的鲜红立马流了下来,但那人却只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些,不敢言语。
“废物,又不是让你们去收复北地或荆州,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王天川拍案而起,堆叠满肥膘的肚腩随着他的起身不断晃动。
坐在一旁的王家大公子劝道:“父亲息怒,对方既敢如此行事,想来必有充足准备,一时半会揪不出罪魁祸首也正常。不过长安这块地,说到底在您的掌握之中,这源头迟早能刨出来。儿子以为如今除了从根源寻这个幕后黑手以外,还可以从旁的方面入手?”
最得意的嫡子开口,王天川怒火稍歇,“我儿,你有何想法?”
“策划此事的,必然是得益者无疑。‘金龙出自巢边’,这闹得满城风雨的后半句,是否是得益者为己造势,与其有关?”他猜测道。
从前朝开始,“龙”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人们认为它拥有预测未来,扭转乾坤的能力。
虽然还不及后世那般直接与皇权挂勾,但甭用质疑,此时的“龙”代表的绝对是英豪。
王天川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今朝尚玄红二色,重大场合用的皆是黑红。
金色,反倒用的少。
“金,难不成是执金吾?”
金龙出自巢边。
如果将皇城比作“巢”的话,那么徼循京师的执金吾,确实是在巢边。
然而还不等王氏父子和其他望族理清头绪,长安城内,不限于白日或夜间,接二连三出现了诡异的轰鸣声。
而每一回鸣动后,现场都留下了仿佛是谶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