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宗是武将,虽说读过些书但对比文章诗词顺手捏来的文官那肯定是比不了的。
听到作诗,不仅是秦祈年连同随秦邵宗一起来迎亲的武将们齐齐头皮发紧。
刚刚他们还目光如炬,精神抖擞这会儿齐刷刷地转开头生怕和上峰的目光碰上。
秦邵宗沉默。
周围像死一般的寂静有**气都不敢喘一口。
许久以后,秦邵宗才说:“那我就小作一首《请夫人》。”
还没开始呢,他只说了个诗名后面一众武将一改方才的噤若寒蝉,立马鼓掌叫好带着一种“还好不用我上”的庆幸,齐齐给秦邵宗呐喊助威。
其中秦祈年叫得最大声。
青年嘴角抽了抽。
秦邵宗轻咳了声“春山黛眉颜似玉,红豆寄情引相思。莫把明月藏云后,还请夫人随我归。”
很马虎没有大气磅礴的词句也没有华丽的字眼但它足够直白。直白到在场任何人,不管读没读过书都能听懂。
一众武将皆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比方才还要响亮的喝彩。
“厉害君侯文曲星下凡!”
“文能安邦平天下武可鞍马定乾坤君侯大丈夫也!”魏青叫好。
他刚说完胸膛就被人用手肘捅了一下:“好你个老魏你这不是挺会说的嘛。”
魏青反手还了莫延云一下,“今日是君侯大婚我岂能抢风头?”
今日百无禁忌有人的胆子比平日大无数倍故意扬声道:“君侯已寄相思主母何时还?”
这声一出其他人顿时附和道:
“对主母何时还?”
“那必须是现在还啊!”
在一片闹哄哄中房间门“咯滋”地打开了。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一道高挑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帘她身着玄红二色的曳地长裙头戴华美山题步摇。随着凤钗微摇金莲款摆手举团扇遮面的女郎缓缓从房中走出。
日光映下女郎执扇的白皙手指和头上的金玉好似一同泛着淡光肩上的金凤仿佛也活了过来纵然不见面容亦有种说不出的辉煌之美。
寂静在蔓延。
“怎还挡着路?”秦宴州皱眉。
众人如梦初醒作鸟兽散让出一条路来。
团扇遮面比红纱盖头的视野要宽阔许多虽然前面看不见太多但稳当走路不是问题。
在簇拥下黛黎走出秦府又在周围百姓探长了脖子张扬之下
“嗳我看见君侯夫人的侧颜了和画里的仙人一样好生美丽。”
“小门小户出身
听说看这本书的人都是很幸运的,分享后你的运气会更棒
二婚带儿子高嫁君侯府还能当正室我做梦都不敢做这般大的。”
“多看几眼记下来今晚回去就梦这个。”
……
《礼记·昏义》中有云:降出御妇车而壻授绥御轮三周。**
这意思是新妇接出门后新郎得亲自为其驾车使车轮转过三圈寓意阴阳奇偶之数完成以后夫妻和谐婚姻稳固。
秦邵宗把黛黎送上马车后坐到前方驾车位上用马鞭轻敲前面的马匹。
车轮缓缓滚动三周后止。
婚礼也叫“昏礼”得正值黄昏之时举行。因此秦邵宗接到人后没有急着回君侯府而是带着队伍在城中绕行。
他们走了多久围观百姓就跟了多久一直跟过去看热闹。
长龙在城中游走所过之处祝贺声声声不绝。秦邵宗骑马在前不时侧头回看身后的车驾不知是日光太盛还是旁的
当金乌逐渐西斜将将坠到地平线时车队回到了君侯府。
府邸正门大敞马车停在了门前。
“主母请下车。”
黛黎重新拿起一旁的团扇眼角余光见车门已打开下面还放了杌子。她起身踩着杌子缓缓下车。
宾客们已全部就位正厅坐一批前院也坐一批一张又一张放着美味佳肴的长案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地排列满满当当宽阔的君侯府第一回出现了拥挤感。
在黛黎踏入前庭那一刻她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打量惊艳好奇审视……
“天作之合定是美满良缘。”不知谁先说了声。
有人起头祝福之语浪潮般席卷。
“天造地设真是般配。”
黛黎在一众恭贺声中脚步不停继续执扇和秦邵宗一同往前入厅堂。厅堂显然重新布置过同样非常喜庆。
秦邵宗的双亲已过世故而省去跪拜双亲听其叮嘱这一项。对拜礼成后新妇进堂秦邵宗暂时留在外招待宾客。
君侯府的占地面积比秦府要大非常多黛黎一路走来在远处看到殿阁接连坐落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入主院后竟还有假山鱼池俨然有个缩小的后花园置于其中。
“夫人君侯还未有这般快回来您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念夏将糕点拿过来。
黛黎确实有些饿了不过刚吃完一块小糕点就听候在外面的碧珀说“君侯来了。”
“这般快?”念夏惊愕道。
黛黎不慌不忙地喝了几口茶又拿锦帕擦干净嘴角这才重新举起团扇。
秦邵宗拐入内间房中一对红烛静静地燃着屋中有不少精美摆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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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木香案在侧,案上放着黑漆描金妆奁,不远处摆着三折式的雕花飞鸟屏风,悬于榻上的纱幔被风吹得微微浮动,云纹半显。
但此时的秦邵宗全然看不到那些,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榻上的女郎。女人执扇遮面,衣摆在左右如烈焰般的红莲铺开。
她在他的卧室里,今日过后他们就是夫妻。
以后生同衾,死同穴。
“君侯,请作诗让新妇除扇。”随秦邵宗同来的司仪笑眯眯道。
秦邵宗僵了一下。
黛黎以扇挡脸,看不见,但能听见司仪这话以后,房中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却扇礼,这里的“却”,也是“去”。
新郎需要做诗打动新妇,后者才会“去扇”。这个流程无人不知,一般来说新郎会提前准备一首诗。
但如果这首诗因为某些意外,提前用了的话……
团扇后面,黛黎悄悄勾了下唇。
别是秦长庚想了一下午还未想出来。
司仪见气氛竟僵住了,大为惊骇,忍不住看向秦邵宗,见他下颌线绷紧如弦,仿佛临大敌。
“君侯可是方才在外面招待宾客费了不少口舌?不如先喝一盏茶,润润喉咙如何?”司仪忙让女婢奉茶来。
秦邵宗以拳抵唇咳了声,“也好。”
黛黎嘴角笑容更深。
茶喝完了,秦邵宗开口,“依旧是《请夫人》。雪肌缎发金步摇,团扇遮以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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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妆。卿卿今后为我妻,无需羞涩掩玉颜。”
黛黎不由失笑。
这比第一首还马虎,还直白。
不过看得出身为武将的他是真尽力了,要是再让他作一首,怕是到明天早上都作不出来……
挡在前方的团扇缓缓拿开。
这一刻,仿佛是鲜艳的画卷被铺开,灯火之下,女人眉心红痣明艳,云鬓丰泽,随着她红唇勾起露出些许笑容,那高台之上开得极致的牡丹随着微摇,带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成熟姝艳之色。
秦邵宗喉结上下滚动。
却扇礼毕,后面还有沃盥礼。简单的说就是净手,寓意往后怀着纯洁之心展开新生活。
黛黎从榻上起身,和秦邵宗一同去净手。待拭干净手上的水珠,念夏端着装有牛肉的托盘上前。
同牢礼,同甘共苦。
黛黎拿起玉箸,夹了一小片薄切的牛肉。
秦邵宗也提筷,不过和黛黎顾着小心吃肉,尽量别沾到口胭不同。他从始至终都看着她,伴着火光的棕瞳满满映着她的身影。
那道目光太灼热,仿佛有火油泼在身上,而后完全融入血骨里,叫人难以忽视。
黛黎眼睫微颤,没有抬眸看他。
他们放下玉箸后,碧珀端来银盘,盘上放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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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已一分为二的苦葫芦。
合卺而酳,往后夫妻一体。
清酒淌过匏瓜,相对而立的两人同时举匏吃酒。他和她站得很近,抬手时彼此的广袖末端拂动着轻轻相碰。
匏瓜倾尽,黍酒入喉。
合卺礼,礼成。
黛黎放下半边匏瓜,硬质的瓜底和银盘发出“哒”的一声,好像某种尘埃落定的声音。
方才那道热烈的、放肆贪婪的目光又看过来了,黛黎在心里叹了声,到底迎上他的眼,“愿与君同心同德,相敬如宾。”
秦邵宗长眉微不可见地蹙了下。
有些满意,又有些不满。
但他那点细微的不虞,很快被呈上来的两绺长发打散。这长发自然不是现取的,否则黛黎繁复的发髻必定要乱。
昨日取的发,今日用于结发。
秦邵宗挥退旁人,亲自拿起两绺长发结发,他动作娴熟,竟利落绑好了。
黛黎眉梢微扬,想起先前被他意外扯掉头发的那回,怀疑他私下不止练过那一次。
结发毕,至此礼成,后面就是洞房了。
不过秦邵宗双亲已亡故,情况特殊,外面那些宾客需他亲自出去招待,“夫人,与我同往否?”
黛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晏宾客少不了喝酒,不仅秦邵宗得喝,几个小辈也逃不掉。州州的酒量不知怎么样,她得去看看。
两人相携而出。
方才黛黎一路以团扇遮面走过,许多宾客只看到了她侧颜,未见正脸,而这会儿都看见了。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她的眉眼生得尤为出色,微微上挑的眼尾似工笔画就一般,分明是艳的,却因她的气质表得庄重极了,不带半点俗。
黛黎跟着秦邵宗宴宾客,不时看眼秦宴州,见他没喝太多酒才放心下来。
婚礼在黄昏,待宾客尽兴而归,天幕早已暗下。
今日的婚礼剩下最后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