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披着黄昏的余晖快速行进着,踩着最后一缕天光回到了秦府。
今日忙了一天秦红英和施溶月都面有倦色打了招呼后便回了房间。
黛黎状态还行,但感觉头上发饰越来越沉很想快些回去将满头的珠钗宝玉卸干净。
不过……
“妈妈,我随您一同回去。”秦宴州低声说。
黛黎看向儿子莫名觉得他的话不止于此。如果是寻常回就回州州不会多说这一句。
她简单和秦邵宗说了声她走另一条路,男人颔首,他的面容笼在已然昏暗的阴影中叫人看不太真切。
不知为什么,黛黎总觉得他此时的心情不太明朗。
一批人离开了黛黎也没有耽搁太久,和秦宴州一同回去。
夜幕已至长廊昏黑,黛黎谢绝了念夏和碧珀帮她提灯,让她们先回去备水她自行拿着灯笼和儿子慢慢地走着。
周边无旁人黛黎说话无顾忌“州州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秦宴州:“妈妈,最近的纳兰先生有些奇怪。往常我去寻他,他与我谈天说地多是说一些昔日趣闻。但最近他却一改先前的作风给我讲《周易》、《大学》、《礼记》……”
黛黎脚步一顿。
这些书内容不一而若是归纳起来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州州你有没有问过纳兰为什么突然给你说这些。”黛黎问。
秦宴州点头说有,“纳兰先生说这些书其他小子都得读我先前状态不好因此他才没有教我。现今我较之昔日有大变化所以以前拉下的都得补上。”
黛黎手里的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一如她此刻摇摆不定的心。
一丝隐秘的担忧悄然从心底钻出。
但这缕担忧太过细微像春日最小的嫩芽以至于此时的黛黎更关注其他。她问儿子“州州你想学这些吗?”
“妈妈我想读书。”秦宴州低声说。
黛黎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从前。
以前很多同事都羡慕她生了个天使宝宝也确实州州从小就好带。还在婴儿时期吃饱就睡
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他只哭过最初那一回回来后就和她说幼儿园好玩以后都是高高兴兴地背着装有小水壶和小手帕的书包上学去。
等上了小学她更是没忧心过他的作业。
州州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永远是先将作业做完他写得快往往在晚饭前就能全部完成。而等吃完饭他则会自己拿她买的儿童话本看。
黛黎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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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间发现那些珍贵的、像贝壳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并没有被那艰苦的十年磨去它只是暂时被风沙掩埋了只待合适的时机重新破土而出。
“州州你最初待在青莲教的两年里他们除了教你识字以外还教了什么?”黛黎问。
秦宴州摇头“只简单识了字后面主要是练武。”
识字也教得不多只教通信需要、最常用的那一部分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在每一个间隙里慢慢学的。
黛黎笑道“那就跟着纳兰学吧
有些家长为后代攒了足够的财富觉得读不读书无所谓反正读完书出来也是当牛马还不如不让孩子吃学习的苦。
黛黎并不支持读书无用论。
不管最后结果是否殊路同归但无法否认中间的过程是不一样的。每一个学校是一个大环境越往上走环境越好。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黛黎对此深以为然。
她继续说:“如果还有其他感兴趣的你可以都告诉纳兰他是个很好的老师我相信他一定会教得很好。”
自从州州拜纳兰治为师后儿子比从前有活力多了像枯槁的小树移到了湿润的土壤里又被仔细施水和除虫于是慢慢地枯树长出了嫩绿的枝叶。
黛黎打心底里欣慰和高兴。
两人走得不快但路终有尽头。
不久后主院近在眼前黛黎对身旁的青年说:“你今天也忙了一日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秦宴州:“好的妈妈晚安。”
黛黎独自提灯入内。
屋里念夏和碧珀已备好水了黛黎拆掉满头的金钗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疲乏。而待她从耳房出来又将一头长发彻底绞干秦邵宗仍未回来。
黛黎看了眼门口。
就她目前观察到的除非有加急密保或是有小会要开否则秦长庚绝对会在亥时之前回。
“念夏君侯有说过今晚不回主院吗?”黛黎喊来念夏。
念夏摇头“无人来传讯。”
黛黎坐在软椅上思绪有些发散莫名想到今日在君侯府祠堂的事。
继州州之后秦云策后面独自出来。及冠的青年额头和眼眶都是红的她看得出他曾落过泪。
约莫过了半刻钟秦长庚才退出祠堂。
黛黎试图回忆当时但那时他站在祠堂的屋檐下夕阳不太明亮兼之屋檐有暗影投下令他好似与黑暗融为一体。
她记不清他那时的神情了只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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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祠堂大门后,一言不发地上了马,一路都没有与谁说过话。
黛黎从座上起身,往门口走去。
原先伺候妥当,准备离开的念夏和碧珀见状皆是一惊,“夫人,您去何处?
“我出去一趟。黛黎说。
可能是秦邵宗少见的反常,也可能是方才州州和她说的纳兰治的改变,她那条属于第六感的神经在鸣动,告诉她有事发生。
“深夜寒凉,夫人把大氅穿上。念夏忙把衣裳拿过来。
碧珀也说:“夫人您想去何处,奴为您提灯。
黛黎再次拒绝了,“不必,我自行出去即可。
披着大氅,黛黎提灯出门。
她先去了一趟书房,意外也不意外,书房里没有人。不过其内虽空空如也,但门口有守卫轮值,黛黎问:“君侯先前来过否?
卫兵:“回夫人的话,并无。
黛黎颔首,“辛苦。
她转身离开,慢慢地走着,这府邸比不得君侯府,但要说小,还真不小。光是阁院就有二十余,还不算一些旁的地方,比如说专门的练武场。
黛黎当然不可能挨个找,她直接问碰到的巡卫。
巡卫果真知晓,“夫人,君侯去了西南座的武苑。
黛黎入住这里也有几个月了,府中各处皆是一清二楚,如今听巡卫说武苑,顿时知晓那是收纳兵器之地。
只是,秦长庚跑那边去做什么?
黛黎提着灯,慢吞吞走到武苑。
今夜明月高悬,月光将阁院内的雪映得亮晶晶的,像洒了一层莹莹的亮粉。这边不是常驻地,每隔两日才会有奴仆来扫一回雪,此刻地表那层不薄**的雪上,有一行往里延伸的脚印。
脚印很大,一看就是男人的皂靴踩的。
而再往里看,那座不算小的阁院中隐隐透着光,灯芒微弱极了,屋中人最多点了一盏烛台。
黛黎踩着那行脚印入内。
屋门没有关,刚走到门口,黛黎便闻到一阵扑鼻而来的酒味。浓郁的、呛鼻的,仿佛一条锦帕掉进酒坛中被捞起,又湿漉漉地盖在鼻子上。
坐在屋中央的男人闻声回头,见是黛黎,拿着酒坛的手稍顿,“夫人来了。
放在地上的烛火摇曳了下,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容随之明灭不定,他浅棕色的眼比平日少了锐不可挡的锋芒。
黛黎抿了抿唇,只觉面前这一幕很违和。
昏暗的房屋,被安置在四周木架上的各类兵器,散落一地的酒坛,和在酒坛包围圈中席地而坐的男人。
屋中兵器繁多。长戟架起,长弓悬于墙上,短刀在木托上静卧,还有成套的胄甲……
唯独一顶银色的兜鍪是例外,它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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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一同被放在秦邵宗的手边。
那顶兜鍪多半很有些年岁面上的银色褪了大半生出暗红的铁锈来。哪怕烛火放于一旁也映不出多少光泽。
秦邵宗随手挥开几个酒坛扫出一片空地来“夫人来坐。”
黛黎走过去垫着大氅坐下“君侯怎的一个人在这里买醉?”
“若是醉了倒好有时候海量也并非好事。”他扯了扯嘴角但没能笑出来。
黛黎把灯笼打开将里面的灯芯拿出来让周围亮堂些“喝不醉也少喝些酗酒总归不好。”
秦邵宗一只手还拿着酒坛本来已抬起听到黛黎这话酒坛放了下去。
他说起其他“这座府邸原先是我祖母的幼时我和阿兄闯了祸不敢回家便会躲到这里来。后来我们长到能上战场的年纪每每在外负了伤我与阿兄也多是来此地修养省得叫家中的祖母和母亲见了闹心。”
黛黎眉心微动。
以秦长庚如今的强势性格看来这人年少时估计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犟种。而他那个会亲手给儿子做玩具的胞兄性子应该比他温和一些可能是个儒将。
她大抵能想象得到当时。
一大一小的两个少年浑身是伤面对面坐着帮彼此包扎大的那个和煦叮嘱小的那个一脸不服气。
“所以这些武器都是你们那时一点点带过来的?日积月累存了这般多。”黛黎再次看周围。
否则很难解释为何本身已有君侯府还会在外面的府邸放那么多武器。
秦邵宗颔首说是。
之后陷入一段沉静。
“云策他……是否认回他生父了?”黛黎试探着问。
“人之常情。”他语气平静地回答。
黛黎不由转头看他。
早上这人曾说:所以就算他认回我胞兄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还是这四个字看来她猜得对了。
“云策说对不住我
黛黎心下一惊“你不是说你胞兄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吗?难道他当时他是为你挡刀没的?”
她只能想到这个原因否则秦长庚为什么说因他而亡?
但男人却摇头可能是饮了酒那段尘封多年的过往在酒意之下难得再次被提起“当年乌桓还未被打服时时南下劫掠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在乌桓军队再次来犯、并屠了一座村子后我父亲决定给乌桓一个教训好叫他们识得‘安分’二字。但那时的时机不太好因为北地和朝廷那会儿闹得很僵。”
黛黎在心里算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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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云策五岁没了生父,距今都将近十五年了。十五年前的北地和朝廷,有可能是矛盾激化的初期或中期。
“为何闹僵?”黛黎问。
秦邵宗面上的表情缓缓收敛,“当时的韩天子、也就是先帝,他想各州牧之子进京陪太子读书。”
“进京当质子?”黛黎惊讶。
秦邵宗到底抬起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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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饮了一口酒,“意图如此直白,几乎是尽人皆知。而我父亲唯有阿兄与我两个儿子,阿兄是继承者,他绝无离开北地之可能,若要上京,只能是我去。但父亲深知长安是龙潭虎穴,并不愿将我送到那等囚笼中去。”
“可是不去,便是抗旨,他们做任何事都因此有了理由。”黛黎好奇道:“令尊后来如何处理?”
秦邵宗:“‘拖’字诀。”
黛黎不自觉点头,倒是个好办法。
不是不去长安,只是晚些再去,说抗旨也算不上。
“恰逢乌桓来犯,父亲干脆整军讨伐乌桓,打算趁着乌桓再次南下时伏击包抄他们。我当时被点为前将军,负责冲锋;阿兄是左将军,负责侧翼。但临上阵前,我旧伤复发,阿兄察觉后便同父亲说与我换,我为左将军,他为前将军,说我们一同领军这般久,对将士都相当熟悉,换帅无所谓。”秦邵宗“哒”地放下酒坛。
一阵风在这时吹入,如同黑色的浪潮般汹涌,呼地将秦邵宗面前的灯盏淹没。
室中的光亮瞬间少了一半,只剩下黛黎面前的灯芯在缥缈地亮着,像一抹孤独的生魂。
黛黎愣住,旋即脱口而出,“所以你阿兄是在那场战役里牺牲的?”
秦邵宗额上有青筋绷起,他的面容半隐在昏暗中,有种说不明的阴狠,“当时军中有朝廷的暗桩,那暗桩在作战时从中作梗,不仅致我阿兄陨命,还让整支前锋队几乎有去无回。后来我才琢磨明白,当时乌桓来犯也不寻常,是朝廷有人暗中联合了乌桓高层做这一场局。”
黛黎抽了一口凉气。
联合外族给自己人设局?这分明是叛国!
她大概能猜到原因,功高震主,远在长安的天子觉得座下宝座不踏实。
加上秦父的“拖字诀”又添了一把火,所以有人干脆勾结乌桓砍断北地的一条胳膊。
至于这其中涉及到的大燕戍边将士和无辜村民……
不,都不重要。
在**面前,那些都不要紧。
“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与我换帅……”秦邵宗突然往后一倒,手背遮在眼上,食指的指骨蹭过自己的断眉。
似乎有一道庄严的声音从远方飘来:“秦幽州,此子棕瞳长眼,天生断眉,生来损父克母,于亲族不利,注定六亲缘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浅。”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忽然有人说。
她声音很温柔,并不多么掷地有声,却像春日的和风吹开了面前的黑雾。
秦邵宗稍顿,将搭在眼上的手移开少许。
黛黎听懂了他方才的未尽之意。
如果不换帅,他阿兄就不会被奸人所害,他长嫂也不会跟着殉情离开,云策和云姝俩兄妹也不会尚在年幼时就失了双亲。
她不知当年细节,不好评价换帅这件事,但于另一事上却有几分肯定,“当局者迷,其实我觉得云策或许是知晓当年的。他对生父景仰至此,时隔十多年也要认回去,证明那段记忆和感情从未淡去过。这样的孩子一定会竭尽全力收集和父亲相关的所有事,更别说那场变故至关重要。”
秦邵宗眼瞳收紧了一下。
“过往如何我看不见,但这几个月我观云策待你尊敬有加,并无怨怼。就算往后你们没父子缘分,他也一定会拿你当最敬重的叔叔。”黛黎大概能明白秦邵宗今日的反常。
秦云策及冠了,成人了。
这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本该受双亲的祝福和观礼,却因当年换帅一事,令他早早与父母阴阳相隔。
纵然换帅不是秦邵宗本人提出,但就像秦红英说的,她二兄心里有愧,也耿耿于怀。
不过要说秦长庚这人多想秦云策当他儿子,黛黎又觉得不尽然。
他更多的或许是身份转变的落差,又或是栽培落空的无奈。
“北国被你收服,昔日大仇已报,我想你阿兄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黛黎拿过灯芯,引燃那盏熄灭的烛台。
光芒猝地亮起,暖融融的。
黛黎放好灯芯,转头看向还躺在地上的男人,忽然笑了笑,“其实也不一定是泉下有知,你兄嫂可能去了桃花源,过更好的日子去了……嗳,秦长庚你别拽我的袍子。”
衣袂掀起微风,两点烛火随之摇曳,融融的暖光在晃动。
她摔倒在他怀里,被他稳稳地接住。男人笑叹道,“夫人说得对,他们都去了更好的地方。”
“对了,我有一件事要问你。”黛黎试图爬起来。
圈在她腰上的长臂没松开,“何事?夫人但说无妨。”
他不松开,黛黎就小范围地转动,坐在他身上,从上往下地看着他,“州州和我说,最近纳兰开始教他读其他书,学修身齐家治国之道。秦长庚,是不是你授意纳兰这么做的?”
两盏小灯在后,黛黎的阴影将身下男人的面容笼住。
但他的眼在黑暗里泛着一抹亮色,她看到他勾起薄唇,“夫人猜得不假。”
不等黛黎问,秦邵宗慢悠悠说,“秦宴州那小子就算以前读过书,但他离开桃花源时才九岁。青莲教捡他是作刀用,又不是让他当那下凡的文曲星,识得几个字就够了,哪会教他别的文书。”
他突然轻啧了声,后面的话有几分嫌弃,“我堂堂秦氏族长,朝廷敕封的武安侯,膝下儿子岂能识得的字还没他自个的手指多。”
黛黎:“……”
**:《后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