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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夫人的前夫是军士否?

作者:未眠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黛黎回到秦府上时,月亮已躲进厚重的云层后。没了明月的光辉,苍穹如同泼上了化不开的浓墨,透不出丝毫光亮。


    沉甸甸的夜幕,一如黛黎此刻的心情。


    今夜目标明确,前后也仅去了三个地方,且在中间的商姓人家家中停留时间很短,因此如今回到府上,时间也不算特别晚。


    子时未到。


    黛黎没有直接回主院,而是心事重重地驱马去了一趟儿子的院子。


    她没有进去,只停在院口往里看。


    夜已深,院中人都歇息了,院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有凉风拂过,卷来几片枯叶。起风了,秦邵宗说,“夫人,更深露重,回吧。”


    黛黎幽幽地叹了口气,牵着缰绳调转马头回去。


    ……


    念夏和碧珀一直在正房候着,见两人回来,烧水的烧水,拿衣服的拿衣服。


    等黛黎躺到榻上,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的事。子时已至,如果窗外还有月,此时也该开始西斜。


    黛黎一直没有熬夜的习惯,平日睡眠质量也好。但今晚,她躺在榻上,闭眼许久都没睡着。


    翻个身,换个姿势。


    还是没睡着,继续翻,翻其他的姿势。


    在黛黎翻第五回时,身旁伸过一条长臂,将她连人带被捞了过去,“夫人煎了满床的烙饼,这是要作甚?明日去赶早集不成?”


    素帱放下,帐内一片黑。


    黛黎看不见秦邵宗,但不断落在耳畔的热气却让这人的存在感相当强烈。


    北地的深秋寒意森森,黛黎在这样的天气得盖两张被子才觉暖和,但秦邵宗火力旺盛,两张被子他嫌热。


    最后发展成黛黎自己盖一张小被,然后再和他一起盖一张大被子。


    如今猝不及防被他捞过入,黛黎卷在小被中,他抱得紧,将被角都压住了,她的手没能伸出来。


    手腾不出来,黛黎只能说:“秦长庚,我感觉我一时半会应该睡不着,要不分开睡。”


    白象**,但他死前的那番话却像一把刀,在她心口狠狠刺了一下。那道从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流出毒血,灼得她夜不能寐。


    “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夫人和我夜谈几句如何?”秦邵宗没松手。


    黛黎一听他说夜谈,很自然就想起出发之前,她亲口和他说的那句“此事回来再谈行不行”,现在他们都回来了……


    黛黎缩了缩脖子,把下半张脸埋进裹着她的小被子里。


    帐内双目不可视物,但秦邵宗拥着人,哪能感受不到她的小动作,当即额上青筋绷了绷。


    他忽然觉得今夜白象再诡计多端、险些逃了去,都不如此刻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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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气人。


    但骂不得,重话也说不得。


    秦邵宗深了一口气,“只谈几句桃花源,夫人觉得行否?


    他对那个地方永远有好奇心,也永远想知晓与她有关的一切。


    黛黎听他说“桃花源,迟疑着慢慢探出头来。她心里确实难受,那些从伤口里流出的脓血需要一个发泄处。


    黛黎问他:“你想知晓什么?


    “先前白象说,秦宴州要去一个人人平等的地方,那应该就是指‘桃花源’,夫人以前那地方,众生平等?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黛黎沉思片刻,“如何说呢,虽说阶级仍然存在,有负责管理的官员,也有只专注自己的小百姓。但明面上,大家都是一样的,百姓见了官员无需下跪,也不必一口一个‘草民''或者‘奴’。我那里的官员,叫做人民的公仆。


    最后五个字让秦邵宗新奇极了。


    人民的公仆?


    是官员,亦是仆人。


    不过秦邵宗很快注意到其他字眼,他感叹道,“明面上,那就是暗地里不是。


    黛黎:“……


    黛黎不满地辩驳道,“但也比这里好多了,再说了,凡事都有个过程。铁器难道是一开始就有的吗?再往前退一步,难道青铜器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人类最初还不是先学会用石头,然后才学会了生火?再一步步发现了自然的铜矿石,后面又有了冶炼的青铜。


    秦邵宗感叹道:“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


    黛黎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人的重点真是永远放不对地方。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桃花源虽不能说所有地方都尽善尽美,但它确实令家家户户有余粮,能说是已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求学的门槛亦无限降低,天南地北任君行。


    黛黎眼里划过一道幽光,“就连婚姻,也是合则聚,不合则散。结为夫妻的男女一同生活,如果女方觉得婚姻难以继续下去,可以去官寺申请离婚,解除与丈夫的夫妻关系;反之男方亦然,双方都有这个权力。


    “……且桃花源里不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只能给孩子建议,最终的决定权其实还是看个人。和他挨得近,源源不断的热意传过来,和开了电热毯似的,温度适中,黛黎惬意地眯了下眼睛。


    秦邵宗听到最后,没忍住说了句“荒唐。


    黛黎不意外他有这反应,“荒唐什么?盲婚哑嫁难道就很光荣吗?


    秦邵宗沉声道:“婚姻不仅是两人之事,更是两个家族之间。两族结秦晋之好,后续既是助力,也是同盟。若往后面临性命攸关,亦或涉及权力争夺的局面,这门姻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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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势的助力,甚至可能会是救命稻草。


    黛黎再次感叹,她和秦邵宗的思维隔了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这不仅是时代的差异,也是阶级的差异。是成为特权以后,处心积虑保护下一代的特权的精打细算。


    从宏观的角度来说,这种事情贯穿古今,并不罕见。因为联姻确实能更集中、乃至进一步壮大财富和权力。


    但就父母一言堂这事,黛黎还是要反驳他,“秦长庚,你得明白得到父母良好引导的孩子,一般来说择偶眼光不会太差,不至于看上些歪瓜裂枣的人。单论盲婚哑嫁,嫁娶前完全不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往后凑一块儿生活,彼此不相爱不说,万一生活习惯和观念都不合,岂非成了一对怨偶?往后连相敬如宾都不是,相互磋磨后半生,这是又何必呢?


    不知道这番话戳到秦邵宗的哪个点,他突然反应很大。男人原先只是拥着她,如今手臂骤然收紧。


    黛黎只觉自己被一条巨**缠住,隔着被子都勒得有些疼。


    小被子只裹住她的双手,小腿以下散开,当即黛黎在下面给了他一脚,“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说不过我也不能动手。


    这人运动量高,有一身线条清晰的腱子肉,浑身都很结实。黛黎这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他疼不疼她不知道,反正她脚尖是踢疼了。


    秦邵宗本就是侧躺着,如今趁着黛黎踢他时,双腿一夹,把她的脚夹在自己小腿之间。


    底下被禁锢着,双手被小被子困着,黛黎挣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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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长庚!


    “夫人那亡夫,是你自己挑选的?他忽然问。


    黛黎听到“亡夫这二字,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先前哪儿没注意,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迅速翻了翻以前的记忆,发现没说漏,从始至终她对他说的都是和丈夫闹了矛盾,因此才分开。


    所以这会儿秦邵宗一口一个“亡夫,纯粹是嘴毒,在咒人。


    黛黎:“……


    “他在别的地方活得好好的,秦长庚你别乱说。黛黎相信她和州州能其他地方醒来,或许……秦折屿他也能。


    秦邵宗后牙槽紧了紧,“竟护得这般紧,看来是了。


    “大环境不同,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黛黎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道惊雷。在秦邵宗的认知里,惊雷接连落下,雷鸣震耳欲聋。


    帐内昏黑,如潮似的淹没了他此刻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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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露情绪。


    好半晌,黛黎才听到他说:


    “荒唐至极!”


    这四个字被他咬得稀碎,再从牙缝里挤出。


    黛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刚刚是“荒唐”,现在是“荒唐至极”。敢情这是上升到比较级,不对,应该说最高级。


    黛黎轻哼了声,“不荒唐。婚前相处很重要,如果发现不适合,那就及时止损,换一个,对双方都好。”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贸然同居,这和无媒苟合有什区别?”秦邵宗极度不赞同。


    他这句“无媒苟合”一出来,黛黎仿佛闻到了一股腐朽到擤鼻的封建气息,被他呛得头晕脑胀。


    黛黎听得冒火,连语气都加重不少,“婚姻是庄重的,岂能当儿戏?情侣只是情侣,一般是结为夫妻以后才会一同养育子女。秦长庚,你我三十多年的生长环境不同,此事我和你说不明白。我改变不了你的观念,同样的,你也扭转不了我的。”


    这话说完,黛黎用那只没被他夹住的脚踢他,蹬在他结实的小腿上,“松开。”


    秦邵宗没有动,他呼吸急促且粗重,似乎有一团烈焰在他的胸腔里翻滚、燃烧,在将将喷薄出时,又被他硬生生摁回去。


    黛黎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缓缓呼出。


    好半晌,那道那沉重的呼吸渐归平静,“行,暂且不提那些。夫人与我说说其他。”


    他自个平静下来,黛黎也没火上浇油。刚刚小吵过以后,她胸腔里的郁气好像也散了一些,于是随口问:“你还想听什么?”


    “夫人与我说说你那亡夫,他家世如何?是否也是军士?”他语气很平静,甚至还有点平淡。


    但这话里的一个“也”字,让黛黎眼皮子跳了跳。


    这人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胜负欲上来了?


    “桃花源里安宁得很,起码我住的那一片几十年未有战乱。在这种百姓安居乐业的大环境下,行业百花齐放,行行出状元,因此许多人不会走从军的路子。”黛黎斟酌着说道。


    至于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她跳过了。


    秦邵宗眉梢微扬,再次追问:“不从军,那做什么?”


    这人刨根寻地,大有今夜不得个答案就不歇息,黛黎只能道;“先前我不是说过从南到北,若乘坐以铁打造的‘瞿如’,当日便可走个来回吗?他以前就是负责驾驭这‘瞿如’。”


    秦邵宗沉默片刻,忽然冒出意味深长的一句,“原来是个车夫。”


    黛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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