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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作者:未眠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龙兴寺,山门之后。


    这寺后有一片竹林,竹林旁挖有一方石池,引山中泉水入池。流水潺潺,和着林中的鸟鸣,有种说不出的清幽祥和。


    在竹林深处,有一六方翘角庭屹立于其中,庭中设有石桌石椅,石桌上有一副以昆山玉打造的棋盘。


    有一人坐于桌边,手执一枚昆山玉棋正在自弈。


    忽然,有飞鸟振翅直上九霄,竹林的祥和被打破。原是一人匆忙而来惊了鸟雀,那人径直往前,最后停于庭前。


    “先生,谛听来信。”仆从奉上一封带有火漆的信件。


    昆山玉棋落下的声音停住,六道抬首接过信件,展开一目十行。


    在今日之前,谛听也相继来过几封信。


    信上汇报了许多事,包括最初成功拐走黛夫人、对方趁盛典出逃、明灯回归,他们连同谢三一起追到夏谷、武安侯抵达、他游说夏谷太守与之一同对付武安侯……


    上一封信件,谛听告诉他欲要游说夏谷太守。


    而如今,谛听在信上说,他预感局势不妙,欲离开夏谷;同时,信上还说他已经停了明灯一个季度的神药,请求他念在明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等明灯做完任务回来,惩罚人时轻些。


    六道看到后面,向来深如古潭的眼泛起波澜。


    明灯做完任务回来?何人给他派的任务。


    明灯向来是教中比较特殊的存在,他是他亲手捡回来的,最初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怎的,好长时间和哑巴一样,不会开口说话。


    他只比谛听和白象小一点,干脆就三个一起养。


    明灯只听令于他和谛听白象,白象前段时间奉他命去了司州,扶谢司州的第三子上位,后改道去了雍州。


    白象有白象的任务,一般不会中途私联明灯。


    但也不排除有这可能……


    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敲两下,六道说,“拿纸笔和火漆等物来。”


    一旁候着的奴仆闻声而动,不久后带着东西回来。


    六道以棋盘作案,当即手书一封,亲手封好信口,将之递给仆从,“即刻出发,快马加鞭给白象送去。”


    那人拱手领命。


    侍从离开后,六道重新执子,正欲按先前的思路放下时,陡然惊觉整个棋盘的局势已发生了变化。


    他这方的白子,不知不觉竟陷入了险地。


    六道的手放下,在他腕间绕了几圈的佛珠长链“啪嗒”地敲在石案上。手落得有些重,声音突兀。


    十几支骑兵小队从夏谷出发,沿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奔往各地。


    有的骑兵小队的目的地距离夏谷近,一日不到就抵达了,他们从兜里掏出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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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上面的具体位置寻到某处隐于市中的宅舍。


    敲门。


    不明真相的主人家开门后,被一众身强体壮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们是什么人?唉,怎的进来了,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室内,老丈闻声而出,结果话还未说,便见两个壮汉同来,一左一右夹着他,直接提着人往门外去。


    老妇大惊失色,“你们要带我丈夫去何处?”


    一个侍卫道:“安心,只是寻常盘查,若无异样,保管将他全须全尾送回来。”


    这样的一幕,在不久后发生在不同地。


    夏谷郡,秦宅。


    昨晚黛黎和秦宴州闹了别扭,今日午膳前,秦邵宗从军营里赶回来,与母子俩一同用膳。


    不大的小圆桌上摆满了餐食,有荤有素,还有消暑绿豆汤。


    素菜是最普通不过的拌凉菜,荤菜是黛黎爱吃的蒸鱼和白灼河虾,此外还有一盘烤羊肉。


    动筷,吃饭。


    黛黎夹了只河虾给儿子,“州州,我昨晚想了想,从军也不是不可以。这里没有高中和大学,以你现在的岁数要读书,只能随私人老师。而纳兰先生是军师,时常都会待在军中,你跟着他,少不了也接触军中事务。”


    说这番话时,黛黎并没有避忌一旁的秦邵宗。他爱听就听吧,反正也不可能全听懂。


    秦宴州怔了怔,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改了口。


    他的目光忍不住往旁边移了下,飞快瞥过面色寻常的某人,而后者垂着眼,以玉箸夹起一块烤羊肉,正专心致志地吃肉食,好像没听见他母亲方才的话。


    秦宴州收回目光,“谢谢妈妈。”


    黛黎笑了笑,“谢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埋头吃羊肉的秦邵宗忽然冒出一句,“原来夫人也知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何时学会的?”


    黛黎眼皮子一跳,知他指的是前日在马车里她对他说的那声“多谢”,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昨夜大仙托梦于我,临时学的。”


    “现今夫人运用自如,看来是学会了。”秦邵宗见蒸鱼的一面她吃得差不多了,遂抬筷夹起鱼身,欲将其翻过。


    结果鱼骨被蒸得有些软烂,翻到一半,后半截断开了。


    秦邵宗筷上夹着一半的鱼,无法顾忌另一半,就在这时另一双玉筷伸来,把掉下的鱼尾巴也翻过去,翻完后,还顺带夹走了鱼尾上大块的鱼肉。


    沾了酱料的鱼肉鲜美多汁,黛黎刚入口,便满足地眯了下眼睛。忽的,她察觉到身旁男人在看她。


    定定的,一瞬不瞬的,那目光里似乎夹杂了些沉甸甸的东西。


    黛黎只瞅了他一眼便移开,心道这人有时真是莫名其妙得很。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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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她将这抛于脑后,说起另一件事,“秦长庚,你能不能让人打一口铁锅?以后我想用铁锅炒菜吃。”


    这个时代的铁精贵得很,多用于兵器,官府对铁的看管也严。产量决定一切,铁的产量还未上去,注定了铁锅不能像陶釜一样飞入寻常百姓家。


    没铁锅,就不能爆炒。


    日子怎么都得继续过,得对自己和州州好些。


    “行,明日就让人送来。”秦邵宗一口应下,而后又问:“夫人以前住的桃花源,是否家家户户都用铁锅?”


    本来埋头吃饭的秦宴州动作稍顿。


    黛黎颔首说是。


    秦邵宗只问了这一句,没再问其他。


    膳罢,秦邵宗离开主院,去了书房。


    书房内,除了仍在军营的白剑屏和乔望飞,其他人都在。


    秦邵宗点了人,“莫延云,你领一队人把谢三送回司州。”


    莫延云先拱手领命,领下任务后才问:“君侯,为何要留此人一命?”


    谢元修连同青莲教一同设计黛夫人在前,后又有调兵围城,企图要君侯性命。以君侯的行事作风,按理说不该放过他。


    “他双手的手筋已尽断,往后就算重新接上,也不过是个废人。”


    秦邵宗冷笑了声,“且你以为他回到司州,真能像以前一样一呼百诺么?就凭他为了上位,对他那两个兄长所做之事,都足够后者将他剥皮拆骨。”


    权力斗争向来冷酷得令人齿寒,它能令同室操戈,手足相残,再要好的关系一旦扯上“权斗”二字,将永远回不到纯粹的当初。


    秦邵宗:“送他回去,不过是博个好名声罢了。”


    邝野从上峰这番话里听出了其他信息,“君侯,您这是不打算朝司州进军?这是为何?谢司州刚病亡不久,司州如今正处于权力更替的混乱期,兼之谢三主动来犯在前,我们完全有理由朝司州举兵。”


    丰锋也连连颔首。


    是这个理儿。


    秦邵宗却道:“如果兖州是我独自拿下的也罢,偏偏是和青州结盟,前账还未算清,再添后账,账越滚越多,难保他南宫雄在重利之下起了歹心,暗中连同其他州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几人顿时无言。


    也是,吃下兖州需要消化。再立马吃一个司州,怕是会被噎着。


    “夏谷不必久留,大后日启程回白日城。”秦邵宗翻开夏谷的官员小册,“这个丁姓的郡丞可用,将此人提到郡守之位,让他暂代高友管理整个夏谷郡。”


    一通事务吩咐下去,秦邵宗最后说:“丰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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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让人去铸一只铁锅,明日午时之前送过来。”


    被点名的丰锋起初严阵以待,结果却是让他去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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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锅,他先行应下,然后问:“君侯,这铁锅有何用?”


    “夫人说往后想用铁锅炒菜。”秦邵宗如此说。


    几人皆是稍愣。


    铁锅炒菜?


    闻所未闻,也奢侈了些。不过既是黛夫人所言,必有她的道理。


    丰锋思绪不由放飞,“难道用铁锅烹饪,于身体有益处?”


    其他几人笑他荒唐。


    秦邵宗不置于否。


    待他们笑完,秦邵宗开始赶人,“该干嘛就干嘛去,别杵在这里。”


    众人鱼贯而出。


    待他们离开,秦邵宗从案几旁拿出纸笔,一气呵成地写了一封书信。


    用火漆封好口后,他唤来外面的亲兵,吩咐道:“快马加鞭,将信送给燕三,并告诉他务必将此事办妥。”


    亲卫拱手:“唯。”


    秦邵宗看着亲卫的背影,棕眸渐深。


    燕氏,是他亲手扶起来的。这件事除了燕三,他谁也信不过。


    一匹快马从夏谷出发,披星戴月赶往北边的赢郡。当燕三收到这封密信时,时间已过去数天了。


    “燕校尉,君侯来信。”卫兵将信件呈上,同时将秦邵宗的口谕一并说了,“君侯吩咐您,此事务必办妥。”


    信件还未开,就外加了一道口谕,燕三凝眉,心知这信中所书,必定是非常重要之事。


    他拆开火漆,取出信件。


    信上的字不算多,却让燕三眼瞳微微收紧,眼中掀起惊骇。


    他怔住片刻才回神。


    那亲卫还在门口,燕三对他说,“信件我已看过,你回去对君侯说,此事我必定办得十二分谨慎,请他安心。去吧,出去时把门关上。”


    卫兵得令离开。


    房中仅剩燕三一人,他拿出一张桑皮纸,又研了墨,而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


    卫丛木,卫丛林,卫丛森。


    卫家的嫡系“丛”字辈,那一代只有三个男丁。而这三个,都是君侯的亡妻兄弟。


    燕三的目光在三人中逡巡。


    老大卫丛木,现任渔阳郡长史;老二卫丛林,此人从军,任部都尉;老三卫丛森,无官职。


    燕三的手指在案上快速敲了几下,笔尖在老二和老三之间徘徊。他脑中飞快掠过这二人的性格、过往经历、妻族背景、以及卫家中地位与得双亲看重程度。


    一滴黑墨落在了“卫丛林”和“卫丛森”中间。


    燕三看着沾污的纸张,最后笔一划,连着那点墨痕圈了一个名字。他随即在这个名字的下方写下了一行行小字。


    这些字连成一片,形成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悄无声息地靠近毫无知觉的人。


    许久后,燕三停笔。他将这张纸看了足足三遍,确保顺畅无误,而后才点燃油灯,亲手将纸张烧毁。


    “让燕青生过来一趟。”燕三对外面的卫兵说。


    后者领命。


    很快,一个身着靛青色衣袍的青年来到书房门口。


    燕青生二十出头,面容和燕三有几分相似,不过他脸上有一对酒窝,笑起来颇为讨喜,“堂叔,您唤来侄儿来有何吩咐?”


    “我要出去一趟,归期未定,赢郡交给你。”燕三言简意赅。


    燕青生脸色微变,“堂叔,赢郡交给我?这如何成,近来各路探子卷土重来,没您坐镇,我怕我应付不来。”


    燕三平静道:“基础已经打好,一切照旧即可。青生,你该学会自立,我不可能永远为你打点好一切。君侯也不会重用一个遇事慌乱、毫无主见之人。”


    燕青生深吸一口气,“侄儿明白。在您离开的这段时日,我会守好赢郡。只是堂叔,何事这般要紧,竟要您亲自前去。”


    燕三只是说要事,未再说其他。


    他垂眸看着桌上的灰烬,心道此事以后,君侯府保持了十来年的局面,将要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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