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息,榻上的女人抱着被子坐起身。黛黎没有转头看旁边的男人她垂着眼看着被上的锦纹声音轻得像风,“真的能找到吗?”
不是一两年也并非三四载,而是整整十年。
她一个因工作缘故对古代有一定知识储备的成年人在这里都够呛更何况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
三年级初中才逐渐涉及的理科还没有学州州什么都不会,在这**的封建时代他该如何活下去?
而且前些日和纳兰治的闲聊中,黛黎无意间得知九年前各地曾闹过一场大.饥荒。
和现代早已进入工业化发展的农业不同古代没有机器,也没有化学合成的复合化肥粮食产量本就十分有限。
当时不仅适逢百年大旱,又遇虫灾不止是北地,甚至东南部的扬州一带也受到巨大冲击。
饿殍遍野,啼饥号寒各地盗贼横行斗粟高千钱。布衣只能咽树皮、食草束易子而食,骨肉星散。
当初黛黎整理书时,看到“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的《菜人哀》只觉那一句“天大饥人相食”是恶咒。但毕竟那是历史是白纸黑字的平面描述,更是现代绝不会重演的悲剧因此她当时除了不适以外并无特别感觉。
然而现在一想到她家小朋友可能会在那场饥荒里哭着被切肉拆骨的烹食黛黎便寒从心起心口一抽一抽地痛痛得她不自觉蜷起身将自己缩成团。
她忍不住去想在小孩子绝望的哭声、喊着妈妈的求救声里那把铮亮的刀猛地落下。
于是皮.肉被切开鲜红的血如泉涌出白森森的骨头也露了出来。
一块块细嫩的肉掉进了锅中周围一群看不清脸的食客欢呼不止一个个手持碗勺纷纷去争食那锅冒着热气的**羹汤。
胡豹带回来的不止有消息还有一条冰做的蛇。蛇钻入了黛黎的心脏深处以锋利的锯齿一点点啃食着她的血肉。
寒气从心底腾起黛黎不住开始发抖。
旁边的锦被忽然被抄过扬开后披到她身上将她颈脖以下的地方密不透风地裹住。
隔着被子那只深色的大掌覆上她放于膝上的手“只要夫人不气馁总归有希望。”
春日已来到了尾声如今即将入夏锦被也不如早前厚对方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透过薄被传来。
黛黎仍是垂着头像一具被抽干精神气的陶瓷人偶不应声也没有反应。
这时念夏和碧珀回来了。
念夏毫不意外秦邵宗在屋中二女曲膝行礼后念夏恭敬道:“夫人药熬好了您趁热喝。”
黛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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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着被子没动。
“给我吧。”秦邵宗朝念夏抬手。
只是这药碗勘勘要到他手上时,黛黎低声道:“我自己喝。”
秦邵宗动作稍顿,但随后仍是从念夏手中将之接过。熬药费时,药刚熬好不久,不过考虑到入口温度不宜太烫,先前碧珀细心地用温水降过温,如今温度适中。
药碗过手,确实是温度适宜,秦邵宗道:“不准剩下。”
黛黎从蚕蛹似的被团里伸出一只手,在三人的注视下,默不作声地将药慢慢喝干净。
什么味道都尝不到,所有的苦涩都汇在了心口处,令她无暇分辨其他。
待药喝完,黛黎交了碗,却仍不看人,只垂着头瓮声瓮气道:“我想休息了。”
秦邵宗坐于侧方,从他的角度里只能看到那浓墨似的长发垂下,遮住她小半张侧脸,她眼尾上的绯色比平时重了许多,隐约能看见眼眶里有未落下的水光。
黛黎说完后,径自裹着被子躺下,蜷着侧了个身,背对着几人。
静看了她片刻,秦邵宗起身,吩咐二女道:“照看好夫人。”
药中大概添了安神的药材,黛黎躺下没多久,神绪开始飘远,隐约间听到秦邵宗的声音和二女的应答。
再之后,她坠入了梦中。
梦,连绵不绝的噩梦,没有记忆和任何逻辑可言的噩梦。
梦里,天上有九个太阳。如同熊熊烈焰般的阳光灼烧着大地,地表温度高到空气密度骤变,视线扭曲,仿佛前方的路随着层层热浪的浮动不断颠簸。
大地逐渐干旱,江河在热气中断流。良田里的庄稼尽数枯死,连路边最顽强的野草也染了一层无生机的蜡黄。黛黎不知这是何处,梦里,她忍受着烈日的烘烤,一心往前,只想找到儿子读书的庠学。
忽而,前方出现一个小村庄,三角茅舍林立,茅屋旁还长了一棵歪脖子树。黛黎不由欣喜,心道总算寻到了个遮阴处,到那处去休息下,等歇够了再找个人问路去庠学接儿子下堂。
那棵歪脖子树在茅舍的正前方,黛黎来到树下后,见茅舍竟是门户大开,而目光所及之处,其内竟无一人。
哪家人如此粗心,外出居然忘了锁门?
黛黎帮他们将屋门掩上,然而扭头一看,这茅舍附近的其他屋子也静悄悄地敞着门。她被吸引过去,结果凑近一瞧,这间屋舍和前头的如出一辙,同样没人。
黛黎疑心冒起,环顾周边一座座茅舍,挨个去看。
十间屋舍,竟有九间空无一人。
有热风拂过,地上土黄的尘随着风与被卷来的枯叶扫到她的衣服和鞋上。但此刻黛黎根本顾不上拍开裙摆上的枯叶,因为她在风里终于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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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声音。
这个死寂的村庄有了除了她以外的人声。
天上太阳更凶了仿佛要将大地上的每一滴水分都蒸干净黛黎踩着皴裂的黄土地遁声而行。走过很长一段走到嗓子都快冒烟时她终于看到了人影。
那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妇女她侧对着黛黎步伐缓慢地朝她前方的茅舍走去。
热风还在吹拂掀起一条长长的管状布料布料上有大片的红仿佛是调皮的孩童不慎打翻了调色盘。
“大郎我回来了。”妇人如此说。
屋内走出一个瘦骨如柴的男人他问妇人:“如何?卖了多少?”
“足足三千文钱呢。”妇女抬起一条手只见她手中拎着一个陈旧的红白两色的拼色布袋面上隐约映出铜钱的形状“屠夫见我卖了一整条说是新客户优惠给我送了一小块肉。听说那是一个与娘意外失散的小儿皮细肉嫩最是肌肤光滑少汗粟。大郎我们快进屋吃去吧。”
黛黎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怎么前面说着屠夫送了小肉后面忽然谈及和母亲失散的小儿?
“小妹你怎么来了?”妇人忽然转过头来。
黛黎分明不认识她却在对方看向她时莫名觉得自己应该顺着她的话应声“我碰巧路过……”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她惊惧地看着妇人左边的衣袖只见那处的袖管空空如也热风拂过轻而易举将之扬起。此时仍有止不住的血色从她肩胛侧的位置蔓开染出大片刺目的红。
妇人却仿佛没有任何痛觉顶着一张面如金纸的脸上前如同皴裂大地的面皮上绽开一抹笑“小妹你来得好今儿家里正好有肉。来来我家中做客我拿好菜好肉招待你。”
黛黎正要婉拒却被她抓住了手腕。
妇人的力道大得出奇全然不似一个伤患黛黎挣脱不开被她拉入茅屋中。
屋舍陈旧地上铺了一层土黄的灰
对面的妇人并不拉家常只一直对她笑笑容丝毫不差像被设定好的程序看得黛黎头皮发麻。她正想寻个理由离开没想到刚刚才进后端庖房的男人此时竟回来了。
他一手端着一个缺了口的陶碟“小妹来用午膳。”
陶碟放于案上一碟里盛着几块树皮另一碟内装着一块惨白的、边缘处带着不完整的褐色图案的肉。
“小妹来快尝尝这是最新鲜的小崽子的取肉的时候他还活着嘞。”妇人仿佛程序被激活般开始说话殷勤地招呼黛黎用膳。
黛黎没有动她死死盯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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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肉上、瞧着很像胎记的图案。
分明不完整,却让她莫名熟悉。
脑中卡顿的齿轮随着对方的话一点点转动。
和母亲意外失散的小儿,最新鲜的小崽子,取肉,州州……
“那真是个很有活力的小儿,被砍了好几刀还能哭着喊妈妈,说要报官。哈哈哈,乐**了,谁会来救他?谁也救不了他!
那块惨白的肉忽然渗出了浓稠的血,源源不断的血沿着略有倾斜的桌面朝黛黎流过来,在桌上形成一面血镜。镜中,那道熟悉的小身影被两个壮汉联手摁住,一人手持屠刀。
刀落,血色飞溅。
哭喊的孩童眼眶里流下两行血泪。
“不,州州!!
一轮金乌从天上坠落,燎原的火焰烧了起来。歪脖子树被烧成灰烬,一间间茅舍被点着,黛黎周围都着了火,凶猛的火蛇窜到了她身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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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啃食着她的血肉。
秦邵宗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先是有人低语,紧接着有脚步声往外跑。
榻上的男人睁开眼,仅花了几瞬不到,那双棕瞳已与平日无二清明,似想起什么,秦邵宗从榻上起身,披了衣袍便往外走。
正房和偏房同在一院,布局与当初蒋府的待客阁院大同小异。秦邵宗离开正房后,走了一段,便到了黛黎所住的偏房。
在这本该万籁俱寂的黑夜,这间偏房却灯火通明。
秦邵宗阔步入内,穿过垂着的圆润珠帘,看到了那个矮个子的女婢跪在榻前低一级的踏板上。
“碧珀,你总算……
念夏以为是碧珀回来了,结果转头见了来人,顿时惊得面色剧变,“君侯,奴、奴吵到您了?
秦邵宗没有接她的话,径自上前。随着走近,他也看清了榻上女人此时的情况。
她侧蜷着身,面颊烧得通红,连莹白的耳廓也红彤彤的,但这份不和谐的色调并没有攀上她的唇,往常明艳的红唇此时蒙上了一层无生气的白。
灰白的,干枯的,像失水已久将将枯萎的牡丹花瓣。
“夫人起了高热,还陷在梦魇里醒不来,方才奴已让碧珀去请丁先生。拿着湿锦帕的念夏道。
“不,州州……黛黎在梦中的撕心裂肺,其实现今只是低低的呢喃。
不过如今夜深人静,榻旁的二人都听见了。
秦邵宗:“帕子给我。
念夏忙将方才更换的帕子双手递上,同时退出榻旁踏板的位置。
秦邵宗坐于榻旁,将帕子叠好搭在黛黎额上,指尖碰到她额头时,几乎算得上滚烫的温度立马传了过来。
男人皱起长眉,探了探她颈侧的脉搏,那片肌肤同样热烘烘的,仿佛皮肤下藏了个灼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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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而凑近后,秦邵宗才发现黛黎在不断打寒颤。
高热打寒颤,这种症状通常伴随有手脚冰冷。秦邵宗揭开被子少许,手伸了进去,握住那只紧紧攥成拳的素手。
果然非常冰,和冰坨子似的。
她用力得很,手背上泛起了宛若翡翠般的青色经络,连指骨关节都被她攥得隐隐发白。
秦邵宗的长指从下方抄进,强势挤入她掌心再撑开,果不出所料,她掌中留了一排深深的月牙印记,红得仿佛要沁出血来。
抓不到自己掌心,黛黎的指甲陷进了秦邵宗的指背上,力道同样很大,再次留一个个月牙印记。
“不要抓他,别切他的肉……”她的眼睫颤得厉害,水光从两扇间溢出,将其打湿成愈发显眼的一缕缕,而后像断了线的珠子迅速往下掉。
泪水落于锦枕上,在上面开出了一朵朵小水花。
微不足道的水渍,比不上天降大雨,更比不上江河浪涛飞溅,却让秦邵宗看了许久。他抬起另一只手抚过她晕着红的眼尾,拭去溢出的泪珠,“梦当不得真,没人敢抓他。”
陷在梦魇中的人无所觉,仍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哭得太厉害了,眼眶红的,鼻头也红,抽泣时颈脖下意识内弯,那截白皙的颈项如同一把脆弱的弓,再绷紧少许就会折断。
侧搭在黛黎额上的锦巾掉了下来。
秦邵宗拾起那块锦巾,发觉内里已被烘热,连带着外侧也变得不如何冰凉。
“换一块。”
念夏一直在一旁待命,如今忙将另一块锦巾递过去。
刚浸过水的锦巾凉得很,贴到她热腾腾的额上那刻,黛黎整个人狠狠一抖。冰与火再次交锋,本就生出裂纹的梦境轰然碎裂,她终于从无望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人方醒,梦境与现实仿佛仍交融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假与真、虚与实。黛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长睫上悬着欲坠的泪珠,随着她从梦中脱离和静止,那滴泪也静静地悬着。烛芒映入其中,令它仿佛成了一面玲珑的镜子,镜中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先前拭过泪的长指缓缓曲起,长了粗糙厚茧的指腹被藏于掌心内,相对较为光滑的指背轻轻碰上了她的长睫,接住了那滴晶莹的泪。
眼上忽然有异样触感,黛黎下意识眨眼,带着湿意的长睫扫下,在那深色的皮肤上一点而过。
秦邵宗收回手,眼底凝着一潭骇人的深色,声音却沉稳得令人安心,“‘秦宴州’这个名字将传遍各州,只要令郎还活着,他定会知晓夫人在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