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豹离开后,院中静了。
院里种了棵梧桐树,有风拂过,枝叶微微摇曳,地上投落的斑驳随之起舞。天朗气清,阳光明媚,今日是个令人舒心的好日子。
黛黎定了定神,决定铺垫一下,“恭贺君侯再次大捷,拿下赢郡。
秦邵宗抬步往屋里走,“申时左右有一批女婢送来,你挑两个带在身旁。
黛黎跟上他,“君侯,女婢一事先谢过了,但我不用人伺候。
“为何?秦邵宗进屋后于案几旁坐下,以燧石引着了木炭,开始煮水。
黛黎在他对面入座,“不习惯。我过往在家中,并无女婢伺候。
她是买了各种机器代劳。洗碗机,烘干机,扫地机器人,还有智能管家……每个周末再请一回钟点工,总之是另类的解放双手。
“以前不习惯,那如今就学着习惯。秦邵宗抬眼,眸色幽深,“还是说夫人觉得,多两个人看着你,有些小动作不方便做。
黛黎放在双膝上的手不由蜷起,这男人总是那么敏锐。对于秦邵宗的话,她当然不能承认,“君侯冤枉我多矣。我并无那等想法,您先前说会**行赏,如今乔屯长转危为安,我讨赏都来不及,哪会整其他。
这是她第二回提讨赏的事,不同于上次的蜻蜓点水,这次黛黎决定把事落到实处。
预防针打过了,铺垫铺好了,乔望飞也确实稳定下来了。现在正是最佳时机,如果此时再不提,后面只会事倍功半。
秦邵宗忽然勾起嘴角,“行,那就**行赏。夫人救人有功,赏战马十匹,宝箱五个,女婢二人,以及旺铺三间。旺铺的铺契待回到渔阳后,我再给你。
黛黎:“……
他不问她要什么,而是直接给。这点是黛黎没有想到的,不过仔细一想,倒也非常符合他的作风。
他很可能猜到了。
黛黎决定开门见山,“我不要您说的那四样,我要旁的。而我所求之事无需您破费,不知看在乔屯长为您奔波效命、出生入死的份上,君侯能否允我将这功劳换成我想要的?
先说自己想要的不值钱,相当于从高价换低价,有利于对方,再将乔望飞的救命之恩抬出来,从道德上给对方压力。
看,我救了为你赴汤蹈火的下属,且你这个下属在上一役中对斩杀王青烈功不可没,看在他的面上,你怎么着都得答应我那并不过分的小要求吧!
秦邵宗见她眸光含笑,仿佛看到了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在她后面摆阿摆。
呵,她又开始冒坏水了。
秦邵宗没有接她那句话,而是似笑非笑地道:“夫人不妨猜一猜,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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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瞒我之人如今的坟头草有多高?”
黛黎:“……”
他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翻旧账。
秦邵宗见她不语开始替她挨个地数“你的身世和经历是假的癸水是编造的崴脚时间也没说实话还私自出逃险些坏我大计。你三番四次欺瞒于我你说我应该砍你多少次脑袋?”
黛黎:“……”
秦邵宗笑道:“有**行赏自然就有将功赎罪。夫人你自己说说乔望飞和你上供牛腹疗伤一事能给你捞回多少条命?”
小陶壶里的水煮沸了正咕噜噜地冒着声响。热气从壶口处熏出施施然地飘到两人中间仿佛形成了一层薄薄的雾将所有的暗流涌动都遮掩于底下。
黛黎抿了抿唇知道有些事必须翻篇不然往后真是没完没了“不单是乔屯长腹罨疗法往后或许还能救许多将士。功过相抵此事一笔勾销包括您不可迁怒南康郡那几个女婢和车夫君侯以为如何?”
“可。”他这次倒应得快。
黛黎正襟危坐力求让自己诚恳又严肃她直视那双威压厚重的棕眸毫不闪躲的一字一句地说道:“君侯您威名扬四海愿意伺候您的女郎多如过江之鲫。我相信比起可有可无的姬妾一个于您军中有益的幕僚定更能让您欢喜。”
这是彻底揭开了那层两人都心知肚明的薄纱她不乐意伺候他不想当他的女人。
秦邵宗移开眼慢条斯理地开始将瓜干橘皮等物放入杯中。
“啪嗒、啪嗒。”
质地硬挺的瓜干落于杯盏内敲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军中的幕僚不是与我相识于微末、助我起势便是后面求上门的、已有声望且的确是惊才绝艳之辈的名士他们无一是女郎。”秦邵宗淡淡道。
他拿过旁边的水壶以热水冲入茶盏中
热入水杯盏水雾氤氲得更厉害了几乎不见对方面容。
黛黎暗自咬牙这是什么封建大爹发言真是大男子主义得很。她后面还没说完呢他就一口咬定麾下不能有女幕僚。
黛黎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气“君侯凡事皆有从无到有的过程。若您允了我这事我晚些便将桑皮线的制作方法详尽写出交予丁先生。”
秦邵宗将茶盏放于黛黎面前忽然笑了下“丁连溪此人在医学上颇为灵活擅长举一反三。夫人既已告知他桑皮线可代替绢线想来桑皮线不日就能问世。”
这潜台词是不用你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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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写出,他丁连溪自己摸索出来是迟早的事。
这一项有与无,都一样。
黛黎听懂了,倒也无所谓,因为换一个即可,“春来播种,秋季收获。春季正是万物复苏的耕耘季,不知君侯是否想过试试种更多的粮食?”
这话题转换得突然,秦邵宗却颇有兴趣,“良田数不变,农民数量亦不变,如何能种得更多的粮食?”
“君侯听过龙骨水车吗?”黛黎不答反问。
秦邵宗没说话。
黛黎观他神态,心里有答案了,他没有听说过。
来到这个时代后,黛黎一直在收集信息,这个朝代叫做“燕”,今上姓“韩”,人称韩天子。华夏历史里曾出现过“燕国”,却没有“燕朝”。
这是一个陌生的、在历史上未出现过的古朝。结合这个时代人们的服饰和用度,黛黎私以为如今的燕朝很像汉代。
但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两汉足足跨越四百多年。她究竟身处汉朝的哪个时间段,这个陌生的燕朝是否又照着她所熟悉的历史轨迹发展?
黛黎自己也说不好。
不,其实也不算说不好。因为她发现本该后面才面世的马镫,竟提前出现了。
历史大致相似,却又不尽然相同。
片刻后,秦邵宗到底是问:“何为龙骨水车?”
黛黎心里彻底踏实了,她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龙骨水车是一种灌溉工具。您可以理解为它是桔槔和戽斗的升级版,它以手摇或脚踏的方式取水,比之桔槔与戽斗更省时省力和高效。如此一来,那些本来缺水或需费力灌溉之地,便可轻易变成良田。”
桔槔的本质是个杠杆,一端挂着重物,另一端悬着水桶,利用杠杆原理将水从低处打到高处,又或是转到别的地方。戽斗则以竹篾藤条等编成,形如斗状,因此而得名。
无论是戽斗,还是桔槔绑着的小桶,它们能装的水都有限,如何也比不上源源不断的水流。
“龙骨水车如何制作?”秦邵宗问。
黛黎眼里笑意浓郁,“所以您的意思是,承认我是您的幕僚?”
秦邵宗见她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像一只蹲在陷阱旁边摇着尾巴等开饭的狡猾小狐狸,心里好气又好笑。
她那点心眼全都用在他这里。
秦邵宗不急着应她,也拿起茶盏喝了口,“秦氏早年有一脉旁支南下经商,去了扬州一带。前几日我传信回渔阳,让人查这一脉的动向,想来最多再过一日便能得到回信。你心心念念的钱唐就在扬州,到时我让他们去钱唐看看,看能否找到令郎。”
“啪嗒。”
“您说的是真的?!”黛黎激动不已,一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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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碰倒了手边的茶盏。
添茶添七分,加上先前黛黎喝过,因此哪怕杯中茶水全部溢出,倒也不算太灾难。
黛黎的手被茶水烫了下,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碰倒了杯盏。陶壶旁边放着巾帕,用于给执壶者隔热,只不过秦邵宗先前并不需要,他是徒手拿的。
黛黎指尖碰到了巾帕,将之拿住,正想收回手,这时一只深色大掌却伸了过来,覆于她的手上。
手长脚长的男人,手掌也比黛黎的大了两个号,覆于她手上只隐约窥见底下的一点白。
黛黎眼瞳微颤。
秦邵宗贴着她的手背侧移,四指从底下连着那张巾帕一起抄起她的手心,裹在自己掌中。
两人隔着不算厚的巾帕掌心相贴,黛黎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热度,仿佛她贴上了旁边刚煮开不久的小陶壶。
带着厚茧的长指摩挲着她腕内娇嫩的肌肤,又从巾帕上端的间隙之间滑入,彻底把那张碍事的帕子拨开,而后再次将她的手拢入自己掌中。
没有了间隔,他任何的细微动作,黛黎都愈发清晰。
男人眸光幽深,那双棕眸如藏在暗处窥伺的虎,利爪收起,耐心十足地等待猎物走近,“自然是真的,我可一次都未骗过夫人。
黛黎缓缓垂眸,待再抬眼时她已调整好情绪,又回到了先前的云淡风轻。
她抽回自己的手,还不忘连那块巾帕一并拿走,“多谢君侯记挂犬子,若是真有他消息,我自会答谢您,谢礼保证让您满意。
她没有说谢礼是什么,这番话乍一听很像以身相许。但黛黎的语气太镇定,哪怕声音还是那道抓人的温柔嗓,其中却不含任何令人肖想的挑逗。
秦邵宗长眉微扬,一时半会还真摸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黛黎用巾帕将水吸干净,又将倒下的茶盏摆正说,“府中书房可否借我一用,我待会儿将龙骨水车的图画给您。
书房和府中其他地方的装修风格一致,都奢华异常,甚至此地还以汉玉铺地,水晶玉璧为盏,连垂下的帘幕也以圆润的珍珠编织成。
黛黎第一感觉是这里不像庄严的议事地,反而像休憩区。
那个李姓盐枭是个会享受的。
案几上一边放着绢帛、桑皮纸,以及未刻字的竹简,另一边放着刻刀,狼毫和松烟墨。
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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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黎却犹豫了。
虽然都是纸,但这个时代的纸在平滑细腻方面远不及现代,而且她没有学过毛笔字,不会用毛笔。
两点加起来,哪怕还没动笔,黛黎也能预见一幅鬼图即将问世。
黛黎:“……
“夫人?秦邵宗见她久不动。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黛黎转头看他语气有些飘“我要是说我用不惯毛笔因此难以作画您会不会觉得我在诳你?”
秦邵宗意味深长道:“你说呢?”
气氛凝滞住了
她硬着头皮上前铺开桑皮纸纸张粗糙不平整甚至上手顺着抚过还能感受到很明显的纤维感。
再将松烟墨和狼毫取出研磨沾墨黛黎以现代人握笔的姿势拿着毛笔头上端一点的位置然后试图画图。
秦邵宗目光定在她执笔动作上眼尾微挑。
她一双手唯有右手的中指内侧有薄茧如果是用这种握笔姿势长久以往本该长在无名指上的茧的确会长在中指内侧。
女郎读书识字还会作画。有如此能耐的女郎秦邵宗先前只见过三个。
哪怕是贵女最多也仅学一学管家中账的算数其余便罢了因为根本用不上。而也没有任何一家庠学会收女学生没有先生肯教又谈何学起?
黛黎并不知身旁男人所想她这会儿正试图驯服手里的狼毫。
想法很美好但是……
她失败了。
纸不平毛笔的笔尖软得很且手执之处和底下笔尖有一段距离。
这种种加起来黛黎想的和画的完全是两种东西驯服失败。
将笔往案上一搁黛黎转头便见秦邵宗盯着她看神情若有所思。
黛黎倒没在意她知他城府深也明白这种行事谨慎的人多少有点疑心病。从她告诉对方她来自“桃花源”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被他猜疑。
“君侯我们到院子里去。”黛黎决定另辟蹊径。
秦邵宗没说什么跟着她出去了。
书房外的院子也修得漂亮以鹅卵石铺设的小道如叶脉般分叉蜿蜒到各处将完整的院子切割得很零碎。
院子虽不能用黛黎却看中了一根粗细合适的树枝。她拿刀将其砍断以后和秦邵宗说到别处去看看。
秦邵宗大抵知晓她意图遂也随她去。
两人走出书房小院时迎面碰见苏修竹和莫延云结伴而来。
“君侯。”两人拱手作揖他们皆是来述职的。
赢郡方拿下要处理之事不少。这些无需上峰亲力亲为但对方需要知晓各项进度。
在哪儿听汇报都一样秦邵宗说:“你们同来。”
苏修竹和莫延云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而这种疑惑随着他们一路跟黛黎走过三个院子更是达到了巅峰。
黛夫人这是想作甚在这府中闲逛吗?
她闲逛也罢君侯陪她闹作甚?赢郡都被李瓒蛀成窟窿了正值百废待兴哪有这般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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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在游府上。
就当莫延云想出言提醒时,他听黛黎说:“这里可以,就这里吧。”
秦邵宗看向两个部下,“有何事,说吧。”
莫延云瞅了眼拿着树枝俯身弯腰的黛黎,欲言又止,最后低声喊了句君侯。此地是个偏僻小院不谈,黛夫人还在这呢。
“直说便是。”秦邵宗却道。
树枝硬挺,用起来顺手多了,黛黎一旦进入工作状况便会自动屏蔽外音,那边在述职,她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受影响。
龙骨水车可以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下方的内嵌于长凹槽里的龙骨,另一个是上端镶着转轴齿轮的、并连有脚踏板的巨型轴承。
整体不好画,黛黎采用拆分的方式,先画一条长龙骨凹槽,又用小箭头指向旁边,再将车内以龙骨连接的两块串板局部放大细画。
秦邵宗一心二用,耳朵听着二人的述职,眼睛看着黛黎和她树枝下逐渐成形的图形。
“你去书房,取几份桑皮纸和笔来。”秦邵宗忽然对莫延云说,后者愣住。
秦邵宗:“速去。”
这回莫延云不敢耽搁了,急忙回书房,中途遇到燕三和丰锋,忍不住边走边嘟囔了两句,于是等他带着东西重新回到小院时,竟见燕三和丰锋也在此地。
两人站在苏修竹身旁,把在场唯一一个文官衬得单薄了许多。
苏修竹的述职不知何时停了,此刻他们三人连同秦邵宗,都看着前面的黛黎。
莫延云不明所以,他以惊愕的眼神询问同袍,燕三注意到了,但面无表情移开眼,没打算理他。
莫延云嘴角抽了抽,决定看向性格开朗的丰锋,但可惜,丰锋不知怎的,一门心思看着黛夫人,居然丝毫没注意到他。
心里不平,莫延云嘟嘟囔囔地从前面走过去,完全没注意到脚下。
“停下。”
“别踩!”
“你这呆子!”
几道声音一同砸过来,把莫延云砸懵了。
这、这是怎么了?
为何用这等眼神看着他,他是犯天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