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刀了,全程秦邵宗都低气压,黛黎没再去捋虎须。
等他利落将肉切好,黛黎笑着奉承了一句“君侯威武”,而后再次捏着“托盘”一角,将肉拉回自己面前。
秦邵宗垂着眼,见那块羊肉鬼鬼祟祟地跑走后,这才转头和其他武将说话。
原先有黛黎脸蛋两倍大的羊肉,被分切成了两指粗左右的肉条。秦邵宗的刀工和眼神都非常好,每根肉条宽度几乎一模一样,强迫症看了直呼舒心。
黛黎拿着木箸夹起一条,放入嘴中咬了一口,然后停下了。
烤羊肉闻着很香,那香气一个劲的往鼻腔里钻,但等黛黎真正吃到嘴,她发现她没办法忽略那股膻味。
可能是调料放不够,也可能是原肉直烤,最初没有腌制这个过程,总之和黛黎过往在饭馆吃过的毫无膻味的羊肉有一定差距。
但这第一口不咬都咬了,总不能丢了不吃。军中粮食珍贵,荤食更是难求,如今也就庆功才烤了羊,倘若放在平时,她刚刚的那一口也不知晓是多少将士的梦寐以求。
扔掉不吃的罪恶感重如五嶽,黛黎看着那条两指粗的肉条,开始哄自己。
纯天然羊肉,即宰即烤,无任何化学添加剂;免费的,不用自己花银钱;这个时代肉食珍贵,后面再吃肉也不知是何时了;多吃点,下次逃跑更有劲儿!
yue……
吃一小口羊肉,吃两颗野莓,再吃两口麦饭,喝一口米糊,然后再倒回来咬一口羊肉。
等那块羊肉条终于被消灭干净,黛黎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小死过一轮了。
看着剩下的一大盘羊肉,黛黎头疼得慌,一块肉条就够呛了,后面这些她绝对吃不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
黛黎先皱了眉,而后目光逐渐往旁边偏。
此时,秦邵宗正在和丰锋几人说话。
“痛快啊,经此一役,等过些天杀去赢郡,破其城门、活捉李瓒完全是信手捏来之事。”
“李瓒大势已去,他会不会弃赢郡而逃?不过他逃了也无事,把通身家当留下便可。”
“哈,他倒是想带,但带得走吗?”
“也是,他就是长个三头六臂,也休想带走那些东西。”
大家都很高兴,这一场大捷意味着什么,所有武将都心知肚明。
李瓒的主力军已剪除,连带还杀了那个从李瓒起势之初就一直护他周全的王青烈。可以说,如今李瓒的精锐和麾下虎将尽失。
他盘踞的赢郡变成了外强中干,别说他们玄骁骑,就算派君侯麾下其他军队来,照样能轻易将赢郡的大门轰开。
李瓒一死,他那些盐,以及赢郡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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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盐湖就归他们了。
是的,这回君侯决定亲自率军来剿盐枭,可不单是因李瓒为非作歹、祸害百姓,斩其能获得声望;也并非只因对方势力渐深,对他产生了些威胁。
他们君侯看中的是,盐。
对,就是盐本身,而非贩卖盐能获得的银钱。
自打收服北地后,他们获得了北地大批的优质蒙古马。蒙古马肌肉紧实,耐力极好,既耐热也耐饥渴。
马是好马,但养马相当费银钱。草料是一笔大开销,盐也是。
每匹良驹每日就得吃大半升的盐。盐本就不便宜,且他们所需甚多,若是从旁人手中采买,这里又是一笔惊人的开销。
别看他们君侯如今坐拥北地,炙手可热,已然是北地的无冕之王。但如果仔细算,内里开支的每一笔都相当惊人。
士卒(亡卒)津贴、战场攻城奖励、(士卒与军马)粮草支出、兵器损耗和城邦修复……
其中粮草一项更是按日支出来算。
好吧,不怪金多乐那铁公鸡时常哭穷。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李瓒跑了,是否有他的容身之处还不好说。咱们刚大张旗鼓地收拾完他,他跑到别人家去,有人敢收留他吗?”丰锋吃完一块羊肉,嫌不够,又去拿另一块。
“或许有。”
这三个字一出,周围静了一瞬,纷纷看向秦邵宗。
秦邵宗:“范天石范兖州向来与青莲教关系暧昧,李瓒这些年壮大的速度不太寻常,或许其中内藏玄机。”
一个卖私盐的,不过短短几年就能号称拥军十万,还能以自己为圆心,腐蚀周边城郡的官员,这怎么瞧都是有点本事。
周围人不少附和的。
秦邵宗正要再说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有团深色的东西慢慢挪过来,那鬼鬼祟祟的劲儿,和她方才如出一辙。
他转头,果不其然见她双手端着羊肉,篝火的火色映入她眸中,在那双清透的桃花眼点出细碎的亮光,像天上洒落的星子。
她这会儿瞧着比之前乖多了。
秦邵宗:“作甚?”
他目光往下扫,虽说肉被重新挪过位置,但观其轮廓,他仍旧一眼看出少了一块。
少了最中间、烤得最嫩的那一块。
黛黎正色道:“您领军伤神费脑,今日又奔波劳碌,合该多吃些荤食。丰屯长烤肉技艺一绝,我尝后回味无穷,又见您盘中已空,便想着先将这份肉给您,免得您离席一趟。”
从周围武将狼吞虎咽,恨不得把羊骨都嚼碎咽进肚子的架势,黛黎自觉她那句“烤肉技艺一绝”应该可信度很高。
秦邵宗长眉微扬,“夫人今晚怎的这般乖觉?”
黛黎抿唇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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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笑“军中纪律严明
秦邵宗目光再度往下斜。
虽说少了一块但这肉摆得整齐边角处甚至还放了两枚用于添加亮色的野莓色彩搭配鲜明瞧着比原先好看些。
她倒是费了些心思。
秦邵宗嘴角勾起:“行放下吧。”
黛黎心头一喜忙将羊肉放他面前怕他聊着聊着忘了还特地放于他的正前方属于无时无刻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了却一桩心头大事后黛黎继续吃野莓。
这个时代的野莓和后世的无差小小个红彤彤果实呈球形一口下去汁液酸甜很是解腻。
不知不觉长案上的所有野莓都进了她肚子除了……
用于点缀羊肉的那两颗。
黛黎目光飘过去见在她吃野莓的功夫那块让她头疼不已的羊肉居然被他吃得差不多再看周围一群武将也是人均两三块大肉打底。
黛黎:“……”
这时有人问:“君侯您还要肉否?”
“再切一块。”秦邵宗顿了下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黛黎随即改了口“切两块来。”
黛黎正好已结束用餐这会儿正听他们聊天自是不会错过旁边任何动静。
身旁人目光扫来时她心中立马警铃大作实在是方才那块羊肉留下的阴影不小以至于黛黎下意识说道:“我不用我吃饱了。”
将将要移开眼的秦邵宗停下。
那双棕眸在光火前更浅了些愈发像某种大型的食肉猫科动物他面无表情看人时积压厚重叫人胆颤。
黛黎心里本就发虚这个对视她没撑住不由移开了眼。
她这小动作他太熟悉一看就是干了坏事。秦邵宗狭长的眸微眯视线从黛黎身上转到面前案几。
面糊看起来没动过麦饭和野莓倒吃干净了。
记忆里方才那一幕被翻出。
笑盈盈端着羊肉的她;她面前摆了许多餐碗的长案;用于装麦饭、已经空了的碗;呈着满当面糊的小陶罐;少了些许米糊的汤碗;堆叠于碟子里的野莓。
而如今除了装野莓的小碟空空如也其余都和他记忆里的完全重合。
得敢情这狐狸之前是吃饱了剩下的吃不下这才变着法子塞给他。什么伤神费脑合该多吃些荤食说的比唱的好听。
秦邵宗冷笑了声。
黛黎眼观鼻鼻观心。
“君侯?”丰锋迟疑。
所以这是切一块肉还是两块?
“一块肉足矣。”秦邵宗说。
黛黎松了一口气。
秦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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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揶揄道:“现在不吃,半夜别嚷嚷饿,你到时喊破天都无人理你。
荤食不爱吃,就爱吃些有的没的野果,放只狸奴在桌上都比她吃得多。
黛黎自然不饿,一碗麦饭,半碗米糊,一条厚实的羊肉,外加许多野莓,足够她果腹了。
篝火宴罢,黛黎得到了一顶小帐篷。军帐有小帐和中帐之分,前者睡几个人,通常是高阶武将所有;后者一顶可容几十人,多宿普通士兵。
军中唯有黛黎一个女郎,她理所当然的自己睡一顶小帐。小帐支起,帐帘卷起通风,再烧些艾草丁香盖盖味儿。
事毕后,黛黎抱着被子上了软榻,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深夜寂寥,万物沉静,这顶新支的小军帐挨在主帐旁边,在大地上见证月升月落。
在桃花岭整军一夜后,翌日早晨玄骁骑重新启程,继续向东、向着赢郡所在地出发。
对比起先前,伤员和俘虏的存在让玄骁骑的速度慢些。不过桃花林已相当接近赢郡,因此仅是两日后,大军便抵达赢郡附近。
在距离赢郡还有七里时,秦邵宗下令扎营,并派出一队探马。
流星探马一骑绝尘,直奔赢郡而去。
不过七里的距离,探马快去快回,并捎回了一个令人欣喜的消息。
李瓒好像弃城而逃了。
寻常来说,军队不会驻扎在城郡中。一是房屋不足,无法容纳这部分外来者,二是不好统一管理,军令传达起来有难度。
因此,军营多在城郡旁的郊外。而在不打仗的日子,许多雄主会让自己的士卒化身军农垦耕种粮食,以此减少粮草开销,这也是大名鼎鼎的屯田制。
按理说他们都杀到赢郡门口了,就差以木幔撞开城门。对方应该厉兵秣马,准备迎战。
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探马回禀说发现有零星的兵卒自军营里撤离,或独自一人,或结伴而行,也或身上背着大包小包。
是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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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军中出现了逃兵。
“哈哈哈,好好好,逃得好!未战先衰,他们必败无疑。看来上回在桃花岭这李姓盐枭是被吓破了胆。
“虎口脱生,左膀右臂皆被咬了去,他能不吓得两股战战才怪?估计一回到赢郡,这李瓒便收拾行囊携妻小走为上策了。
“君侯,属下**攻城!
“君侯,我也……
主帐内如烈火烹油,军营中另一端的军医帐内,此时也雀跃得很。
不知是乔望飞求生意识特别强,还是有赖于他日复一日练出来的强健体魄,总之经过两日多的看护,这位被开膛的玄骁骑屯长险而又险地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小命。
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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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日常来探病时,看见乔望飞坐在铺了草席的地上吃肉糜。
“黛夫人。”看见黛黎,乔望飞下意识想起身。
黛黎被他吓了一跳,忙道:“你坐着别乱动,莫要把伤口给崩了。”
乔望飞昨日已清醒,他从医士口中得知自己是如何侥幸活命后,对来探病的黛黎千恩万谢,先前他自知不好时还向好友托孤,没想到偶遇贵人,竟叫他化险为夷。
估计是他列祖列宗在底下挨个磕头,这才把大罗神仙请来救他。
乔望飞对黛黎有一丝旁人不能及的敬畏。
“乔屯长今日感觉如何?”黛黎问。
乔望飞:“好多了。”
黛黎仔细打量了下他的面色,他脸依旧煞白如金纸,但精神气瞧着比昨日好。
能吃能喝能睡,乔望飞确实在一点点好转。
黛黎由衷地感到高兴,不仅是因为救了一条人命,更是因为活着的乔望飞是“功”。她得拿着这份功劳向那人讨赏。
“呜——呜——”牛角号发出呜鸣,传遍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乔望飞一听就知怎么回事,“集结号吹响,要出征了。”
他略微一思索,随即笑出声来,“一鼓作气,何患不操胜券哉!”
黛黎没有作战经验,不过也觉得赢郡能很快被取下,乘胜追击,及锋而试,能拿下大半胜率。
一如两人猜测那般,这场由秦邵宗亲自带队的出征不久后凯旋了,且拿下赢郡的速度比黛黎想象中要快许多。
他巳时领军出去,午时就有玄骁骑快马回来传讯,让后勤军拔营前进,说是赢郡拿下了,如今得换个地扎营。
军中热情高涨,呼啦啦地收拾好行囊拔营启程。
黛黎坐在无封顶的敞车上,看着远处的城郡渐近。
古朴的城郡笼罩在日光中,显得幽远而沧桑,旁侧的空中不断有食腐的飞鸟盘旋,官道旁的草木却欣欣向荣,割裂又诡异的和谐。
赢郡守城的兵卒早已被玄骁骑替换,待军营于郊外扎好后,黛黎随着乔望飞和苏修竹等人乘车进城。
赢郡是没有太守的,或者说它曾经有过。自李瓒占领此地,官员杀的杀,降的降,还有一部分致事离开。
于是经年以后,赢郡的文职官员基本和李瓒军中武将高度重叠。如今李瓒兵败携残部而逃,赢郡的官员几乎随之一扫而空,连府邸都腾出来了。
黛黎那辆敞车驶进了前前郡守府、前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府。
府中殿宇辉煌,楼亭遍布,既有嶙峋怪石作假山观赏,也有方泉引水成池,池上有九折回廊架起,连回廊立雕皆是汉白玉所制,其中奢华自是不必多言。
黛黎的车驾长驱直入到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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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院。主院显然经过一番清理,原先府中的人一个都无,哪怕是伺候的女婢。
“黛夫人,晚些会有一批女婢送来,您挑两个合眼缘的用。”胡豹说。
黛黎第一反应是拒绝:“我不用女婢,我过往都是自力更生的,早已习惯如此,无需人伺候。”
待在秦邵宗这里只是权宜之计,她往后肯定是要离开的。若是和女婢处出了感情,她离开时是带、还是不带对方走呢。
带的话,她自己可能会因此不方便;但如果不带,以秦邵宗那霸道性子,很可能会害对方丢了命。
胡豹正色,“这是君侯的吩咐。”
黛黎也严肃说:“我不管,我……”
“夫人不管什么?”
黛黎一顿,转头看向连接院外的拱门,只见已换下胄甲、穿回一身黑袍的秦邵宗从外入内。
他着实生得高,穿行门洞而入,上端竟没剩多少空间。一进来好似连着院里的空间都变小了许多,不怒而威。
“黛夫人,您可以和君侯商量。”胡豹拱手迅速告退。
黛黎:“……”
行,和他商量就和他商量,正好跟讨赏一起。
黛黎转头对上那双棕眸,分明此时日光正盛,她却仿佛看见了一汪深沉的黑海,其内并不平静,她看到了翻涌的、与日渐深的慾望。
战役告一段落,军中不再禁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