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厚重的马蹄声彼此堆叠,扬起的尘土里仿佛携有千军万马之势。
第一批玄骁骑回来了,这批主要是伤员,战后火急火燎回营医治。剩下轻伤又或是根本没受伤的士卒,则留下打扫战场。
兵器该缴的缴,马匹该收的收,至于俘虏……
降者不杀。
在古代,人力是一项相当宝贵的资源。俘虏可以修城,也可以当牛做马耕地种粮食,还可以加以驯化后充入己方军队增强战力。
因此,战胜方一般不会杀降卒。
更别说李瓒此人只是个凭银钱起家的盐枭,不过得了几年威风,没有任何军魂可言。
“此战歼敌三千余,收缴俘虏将近五千,大获全胜!北屯屯长丰锋随第一批士卒回来,回来后首先大声宣扬战绩。
说完那事后,他急吼吼问道:“老乔呢,老乔何在?!
之前力战王青烈的三人中,就有丰锋的份儿,故而他太知晓方才那一战的凶险程度。若非老乔以身诱敌卖破绽,此战的结局尚未可知。
只是他们都错估了王青烈,对方那把三尖刀来势汹汹,不仅折了老乔的刀,还一路往下破开了他的胄甲。幸亏燕三眼疾手快,否则老乔怕不是得当场毙命。
思及好友的伤势,丰锋忍不住失落,如今好像也没差多少……
“丰屯长,乔屯长在丁先生和黛夫人那边。有士兵说。
本来想去寻人的丰锋停下,有些疑惑,又有些惊觉规矩被打破的下意识的排斥,“黛夫人?军中何来的女人?她为何在此地?
士卒忙说:“她是君侯带回来的。方才乔屯长被送回,丁先生看过以后都摇头说无力回天了,是黛夫人她想了个法子才吊住了乔屯长的命。
小卒眼里火热得很。
乔屯长一只脚踏进阎王殿,连丁先生也束手无策,却被黛夫人硬生生拽了回来。需知晓,这救回的可不仅是一条命,还有往后不计其数的“乔望飞
如果可以,谁又愿意看到昨日还和自己谈天说地的同袍死在眼前呢?
丰锋仿佛听不明白话一样,在原地愣了许久,然后才拔腿往某处跑。
甭管她为何会出现在军中,总之能救老乔就是一等一的好事啊!
丰锋一阵风似的跑到伤兵营,却没能进去,他被“营中需要保持空气清新,闲人勿进的理由拦在外。
一同候在外的,还有莫延云几人。
进不去,那就向外面的人打听,丰锋问莫延云,“老莫,君侯从何处请来个女神医,医术竟如此高超。
谁知晓此话一出,莫延云神色复杂地转过头来。
“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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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神情?女神医之事不能说吗?”丰锋不解。
“……这倒不是。”莫延云忽然问,“燕三没和你说吗?”
丰锋下意识反问:“他和我说什么?”
莫延云嘟囔,“也是,燕三那人向来寡言少语,且从不说是非,不告诉你也寻常。”
丰锋急得抓耳挠腮,“那你倒是快给我透底,究竟是何处来的女神医?我得想办法和她打好关系才是,以后说不准她也救我一命。”
“她是君侯从太平郡逮回来的。”莫延云低声道。
丰锋愣住,感觉自己的脑子被重锤敲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颠覆了。
燕三的确不喜说是非,但当初留守蒋府的人并不止他一个,还有零星几个玄骁骑。
丰锋隐约知晓君侯去太平郡明面上皆因一个女郎,具体不得而知,但他没办法将以色侍人的宠姬和救他好友于危难的女神医联系在一起。
莫延云拍了拍他肩膀,神色复杂,“这位黛夫人非同一般,私以为她有通天本事,你往后就知晓了。”
能让暴怒的君侯“熄火”,这不就是通天本领吗?起码这般多年来,他从未见有人能捋完虎须,甚至还溜了君侯几回,依旧能全须全尾。
军医帐内。
原本捂得和蚕蛹似的军医帐按黛黎的要求开了窗,尽可能的保持空气流通。
裹着乔望飞的那头牛被转移到了这边,黛黎和丁连溪讨论缝合的事情。
外科手术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后汉书·华佗传》里有记载:若疾发结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积聚。**
这意思是施针吃药没办法了,就得麻醉后开腹背,然后再切除肿块。
但外科手术有三大基石,它们分别是:消毒,麻醉,止血。
消毒,即无菌。得保证周围环境的干净,不能让开了创口的病人在最虚弱时被感染。其实光是这一条就非常难办,用艾叶丁香等植物熏屋,倒也不是不行,但又如何能保证彻底消毒干净呢?
古代没有抗生素,术后感染的死亡率居高不下,属于提前托人去阎王殿捎个名儿,就差人去到而已。
因此,外科手术在这个时代的踪影绝对不多,属于金字塔最顶尖那一撮高手都不会轻易触碰的类型。
丁连溪是军医,做外科手术的几率远高于其他杏林。然而如今面对重伤的乔望飞,他是一点底都没有。
先前他粗略检查过,乔望飞的创口非常大,几乎从锁骨开始一路划到腹中,把他整个人切开了。
“得把伤口清洗后再缝起来。”黛黎站在帐口,没太靠近乔望飞。
刀具多脏啊,沾过泥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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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染过旁人的血,说不准还被某些蚊虫爬过。如果不清创,哪怕乔望飞现在吊住了命,他也绝对会死于感染。
丁连溪下意识皱眉,觉得好不容易止住血,此时又将伤口扒开,着实危险,不过他还是道:“那就把伤口洗一洗。小李,你去取炭烧水。”
“还要盐,顺道去火头军那里拿些盐来,再牵多一头牛来。”黛黎补充道。
丁连溪惊讶,“为何要还盐?”
黛黎沉默。
该如何解释,她想兑个生理盐水。生理盐水与人体细胞外液浓度相近,用于清创再适合不过。
这个时代蒸馏技术还没有出现,自然不会有纯净水,认真说起来根本兑不出生理盐水。使用存在杂质的食盐水清创,有一定的安全风险。
但还是那句话,现在死马当活马医,乔望飞最差也就一死,不如放手试试。
“也是个土方。”低沉的男音响起。是与黛黎同站在军帐口,先前一直没说话的秦邵宗。
丁连溪嘴唇动不动,但到底没再问。
在小卒烧水取盐的时间里,丁连溪在准备“缝腹膏磨”所需之物,绢线和药膏,前者用于缝合伤口,后者用于加速伤口愈合。
黛黎拿起绢线,欲言又止。
丁连溪如今分外关注黛黎的一举一动,见状忙问:“黛夫人,这绢线有何不妥之处吗?”
两道目光落在身上,一道如饥似渴望求知;另一道晦暗不明,如阴天的浩海,带着难以琢磨的深黑。
黛黎转了下头,毫不闪躲地正视那双棕眸。
若说癸水来之前,她忤这个男人忤得慌,觉得秦邵宗就是一头**不吐骨头的恶虎,稍不留神她得被他拆吃入腹。
癸水来的这几日,她待在临时修建的围栏里,外面那头恶虎走来走去,对她虎视眈眈。
而如今栅栏将拆,她却丝毫不慌,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寻到了一副止咬器,能叫这头贪婪的虎对她张不开嘴。
黛黎红唇勾起,虽然话是对丁连溪说的,但她没看丁连溪,“丁先生,你有没有想过用桑皮线代替绢线呢?”
丁连溪愣住,喃喃道:“桑皮线?”
桑皮纸在这个时代已出现,这种吸水性强,且防虫蚀的纸张备受各大书法家青睐。
黛黎继续道:“桑皮有清热解毒,促进伤口愈合之药效,用它缝合伤口不仅于身体有益,且因着桑皮线能与血肉融合,后续无需拆线,完全是事半功倍。”
在黛黎说出桑皮的药效时,丁连溪的嘴角就不住颤抖,而随着她每说一句,他眼中的光便亮了一分,最后叹道:“妙哉!黛夫人见多识广,某拜服不已,这桑皮线确实应该代替绢线!”
黛黎笑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笑没说话。
像最初神农辨药尝百草,因此才有各类草药一样。不管是什么行业,其发展都有一个摸索的过程,她只是站在历史长河的后方,回首告诉先人一些成果罢了。
丁连溪激动不已,恨不得立马去制作桑皮线再用于伤员身上。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发现帐中暗流涌动。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移开眼。秦邵宗看着她缓缓翘起的红唇,发现她那股藏得极好的不驯又冒头了。
得,这坏狐狸又想作妖。
小卒速去速回,很快带回了所需之物。
黛黎估量着配好盐水后,一切交给了丁连溪,她只是纸上谈兵,实际的伤口清创她是半点不会。
而且这位丁先生大概不知,从最初到现在,她就一直没细看乔望飞的伤,太血腥,创口也太大了,她有些看不得。
好一通忙活,后面又给乔望飞换了牛。待一切结束,丁连溪呼出一口浊气,再次看向黛黎,“黛夫人,后续还如何?
黛黎想了想,“保持通风,丁香艾草的熏香一刻不能停。若是乔屯长醒来后说渴,莫要给他喝太多水,最多拿水润润嘴唇罢了。
刚大出血的人是不能大量饮水的,摄入过多水分会让血容量下降,一个不慎将引起心衰。
丁连溪眼中的佩服更浓。
关于大出血后不得立马补水,这点其实他是知晓的。
是如何得知呢?
以伤兵性命为基石探得。
在无接诊大批量伤卒的前提下,她能知晓这点,大抵唯有——
祖传之识。
看来这位黛夫人很可能与他一样,皆是祖辈世代行医。不过与他丁家盛名在外不同,她的家族悬壶济世不图虚名,有真正的傲骨。
丁连溪起了和同行交流的心思,“黛夫人,不知你何时有空,某想……
“她最近不得闲。
“主公。丁连溪不赞同地喊了声。
秦邵宗看向黛黎,直接把人领走:“夫人,帐中已无你用武之地,且随我出来。
这丁连溪居然早早就老眼昏花,竟将她认作杏林。试问这世间哪有医者连伤兵的创口都不敢直视?
确实没她用武之地,她也帮不上旁的忙,留在此地反而碍事,黛黎跟着秦邵宗离开。
所有的玄骁骑都回到军营内,今日凯旋,营中气氛热烈高涨,火头军得了军令,纷纷磨刀霍霍慷慨宰羊煮肉,以庆大捷。
乔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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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命悬一线又被从鬼门关拖回来之事,也如飓风过境般传遍整个军营。无论是屯长还是小卒,都知晓他们军中来了位女神医。
夕阳西下,肉菜的香气逐渐在营中飘开。黛黎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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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宗并肩走在营里,两人的身影被橙黄的夕阳拉得老长,一高一低,间隔不远,像两株挨着的乔木。
最初谁也没有说话,直到秦邵宗先打破沉默。
“在打什么主意?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黛黎闻声一顿,转头看他,那双潋滟的水眸弯了弯,直长的眼睫点上了夕阳灿烂的碎金色,好似一把漂亮的小扇子。
行吧,既然他主动挑破,她就趁机说了。
“若是那位乔屯长能活下来,算不算我救了他一命?黛黎轻声道。
“算。他这一字没有任何迟疑。
黛黎语气轻快地又问:“君侯军中应该有**行赏的规定吧。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完全是一句废话。秦邵宗侧眸看她,未映到夕阳的那半张脸分外冷酷威严,“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有约法省罪,自然有**行赏。
“君侯所言极是。黛黎眼里的笑意更了些,“希望乔屯长能化险为夷吧,如此我好连着上缴土方子一事一同向您讨赏。
如今只有他们俩,秦邵宗不必遮掩,“真是土方?
“其实也不算,此法是我家中古籍里记载的,至于真实与否……黛黎老实道:“就如我当时所言,乔屯长再差唯有一死,不如试试死马当活马医。
不知不觉,黛黎随他来到了主帐前。
主帐的规模显然有别于其他军帐,它更巨大,也更高耸,如同定海神针般牢牢扎在玄骁骑营中,帐顶的小旗和军中坐纛一起被风扬起劲烈的弧度。
主帐前案几呈行状相对排开,中间放了大锅和木架火堆,火堆上架着半边被铁戟穿透的羊。
羊显然烤了有一段时间了,表面已烤成令人食指大动的金黄。有热油从内而外地淌出,汇聚着坠入下方火焰中,火舌将之舔入腹中后,好似直呼痛快的“滋地暴涨窜高了一节。
这样的火堆烤羊并不少,起码黛黎放眼看去,每个军帐前都有约两个架着羊的火堆。
观其架势,是要开庆功宴。
夕阳已彻底沉入地平线,天上只余一层几乎不可见的淡光,夜幕如潮水般席卷,带来一片深寂的黑。在苍穹之下的桃花岭某处,却是火光连片,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
为了便捷携带,军中多用长案几,两人甚至三人同坐,挤挤一起用膳。
黛黎坐在秦邵宗身旁,和他一张长案。作为主帅,他们这张桌的餐食不可谓不丰盛,好菜好肉,黛黎甚至还看到一小碟野莓。
急行军时一般吃糗粮,无需加热,直接硬啃,方便得很。但寻常行军时,吃糗粮的频率其实不算高,军中吃的是米糊和麦饭,不时还有加了各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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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的面糊。
如现在,黛黎面前就放了一碗麦饭。这个时代的麦饭是由蒸熟不脱壳的小麦制成,口感么……
第一次吃麦饭的黛黎嚼了嚼,怎么说呢,不算特别难吃,挺新鲜的。
羊烤好了,武将的作风粗犷不拘一格,他们直接以短刀切出大块的羊肉,每一块都比巴掌还要大,“磅铛”一下砸在垫了阔叶的案几上,以手抓食。
分食羊肉,人人有份,黛黎也分到了一块羊肉。
她这桌都是高阶武将,刚刚分肉的是丰锋,不知是特地感谢她救了他多年的好友,还是想和黛黎打好关系,丰锋这会儿示好特别明显,具体体现在分给黛黎的那块羊肉比她脸还要大两倍。
黛黎:“……”
“黛夫人,你敞开了吃,不够与我说声,我再给你切。”丰锋笑出一排白牙。
黛黎:“……多谢,但应该不用了。”
行军打仗是体力活,武将们吃起肉来狼吞虎咽,黛黎没上战场,但今日走了不少山路,此时也饿得慌。
一整块羊肉太大,她拿出短匕先仔细擦了擦,而后一手持刀,一手将阔叶卷起一角反包羊肉以此不脏手地摁着,才开始切羊肉。
**光亮的面折射着火光,从某个角度看无比晶亮。黛黎专心致志在切肉,没注意到她身旁的男人看了她几回。
旁边一直有抹光亮撞入眼中,晃来晃去,晃得秦邵宗心烦。
一小块羊肉,她居然能折腾这般久,别是旁人吃饱睡醒起来都吃第二顿了,她那块破肉都还没切好。
“拿过来。”
黛黎最初没反应过来秦邵宗在和她说话,直到他又喊了声,“夫人。”
黛黎转头看他,眼里带着些疑惑。不过和秦邵宗对了个眼神,又见对方目光往下移,瞥了眼她手上的羊肉后,黛黎想到他先前那一句,顿时福灵心至,明白他意思了。
捏住阔叶的一角,黛黎拉着“托盘”将羊肉挪到秦邵宗面前。
秦邵宗拿着刀,准备往下切时,忽然听到一道轻轻的女音飘过来,“您能不能用我这把刀切?”
紧接着,和上供似的,他视野的侧端有把短匕以手柄相向的姿态,试探着慢慢闯进来。
秦邵宗一顿,面色有点黑。
还嫌他的刀不干净?娇气死她算了。
**:《后汉书·华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