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亦墨握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
“不是你让我带疾跑、侧重防守的吗？”
他平静地回，杯身遮掩下的手指却微微蜷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是我。”
白玖点点头，不置可否道，“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练防守。”
在需要争夺据点的《QuantumWorld》里，守点能力，其实远比输出能力更珍贵。
输出高了，只能让你有更大的机会占领据点。
可倘若防守不行，就算你有再多据点，也只是一波团战的事。
因此，擅长防守的选手，其实远比擅长输出的更为吃香。
无论是游走位还是辅助位，都少不了他们的一席之地。
“不可以吗？”
闻言，沈亦墨淡淡抬眸，“我擅长防守，对团队的作用应该会更大吧。”
顿了顿，他补充：“你虽然是游走位，却显然更擅长打输出强力的角色。辅助位毛毛更不必说——他的长处在打团，根本不是潜心防守的类型。”
“如果说，Greg必须要有一个擅长防御的位置，那么，这个人更应该是我。”
白玖被他这副强词夺理的样子惊到了。
“你……”
她迟疑片刻，想反驳，但又觉得，他说的居然还真有几分道理。
她沉吟片刻，换了个问题：“那你呢？”
“我？”沈亦墨愣了一下。
白玖换了种说法：“等你离开Greg，没有俱乐部会愿意要一个……擅长打防守的输出位的。”
他这副理所当然的“利他”决定，她着实不太理解。
在她看来，战队只是选手用于发挥实力的空间，随时都可以换掉。
为了团队牺牲个人？
虽然她嘴上也会这样说，但那些，不过是用来哄粉丝的屁话罢了。
“……离开Greg？”
沈亦墨苦笑了下。
他今年24岁，对于电竞选手而言，已不再年轻了。
对于白玖这样实力与人气兼备的选手而言，各大战队是任她挑选的，她想去哪里都可以。
可对于很多人来说……牺牲，不是选择，而是必然。
不是他“选择”为战队牺牲，而是……
“你不牺牲，就会有下一个人代替你来牺牲。”
他垂眸，淡淡道，“对于不那么出众的选手来说，想要拿到正选的位置，就势必要放弃些什么的。”
在Greg，月见、毛毛如是，他亦然。
而在QWL……
这样的人，哪止一个两个啊。
沈亦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白玖心里漾开一圈陌生的涟漪。
她张了张口，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安慰他的立场。休息室的灯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敲门提醒：“各位老师，第二局马上开始了。”
……
“第二局快开始了？”
BLX副教练在中场休息时，去售货机排了两瓶冰水。
他递给表弟一瓶，施然落座：“喏，买水的人好多，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两瓶。”
表弟接过水，被冰得打了个激灵：“已经开始BP了……我去！”
二人顿时往大屏幕看去。只听得观众席一片惊呼——Greg一方在沉底位忽然选中了一位人气极高的游走位角色——拉法莱娅！
“这还是白玖首次在QWL的赛场上掏出‘拉法莱娅’。”
幺幺笑眯眯道，“让我们期待她的表现吧~”
见到自己熟悉的领域，BLX副教练清了清嗓子，开始卖弄：
“拉法莱娅是难度极高的角色。敢在正式比赛上拿出来，这个白玖对拉法莱娅的熟练度一定很高。”
“是吗？”
这还没打呢，也能看出来？
表弟有点疑惑。
“是的，你看，她连闪现都没带。”
副教练自信满满道，“正常对自己能力不自信的拉法莱娅，都会带闪现，方便闪现开大。要不是很擅长这名角色，白玖一定不会这么做。”
“可……”
表弟迟疑了一下，“哥，你看？”
只见屏幕上，团战已经打响。拉法莱娅一个冲刺来到人群正中，开启了大招！
“时停！”
然而，GXY辅助位裘神对此早有准备，立即趁着大招前摇打开群体护盾。拉法莱娅的时停正巧打在盾上，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点血都没刮掉。
副教练：“？”
表弟讪讪：“呃，这下，至少逼掉对面一个盾……？”
副教练：“……”
“那就是BP的问题了。”
他连忙给自己找补，“这手拉法莱娅选出来，一定别有用意。比如为了配合队友……”
他目光一转，看向白玖身边坐着的月见，越说越觉得自信：“月见这把选的是骷髅战士-小楼，刚好能跟拉法莱娅配合上。”
“哦，原来如此。”
表弟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可看了半天，他突然发现，白玖呆在前线D点没挪过窝，月见呆在后方C点也没变过位置。二人各司其职，始终保持着十米开外的距离，别说配合了，面都没见上。
表弟默默地瞥了眼他的表哥：“……”
事已至此，他还是别说话了吧。
台上比赛进入白热化，双方选手你争我抢。
谈笑间，拉法莱娅又空了个大。
“反正，从这两局GXY毫无还手之力的表现看，白玖绝对是个老辣的指挥型选手。”
男人托腮，怎么想也没想通其中的道理，“不应该啊，总不可能是BP失误了吧……”
他这边还在努力思考。台上却已经来到赛后采访环节。
众目睽睽之下，主持人终于问出那个问题：
“恭喜玖神带领Greg获得本场比赛的胜利！请问，你是怎样选出‘拉法莱娅’这个角色的呢？”
“呃，可以不说吗？”
“不可以哦，大家都很想知道答案呢。”主持人保持微笑。
“其实这是个美妙的巧合，是我们队伍内部的BP失误。”
白玖诚恳道，“其实，拉法莱娅一直不是我擅长的角色类型。这局我们和对面BP战打得有些出格，所ban的游走位又恰好都是我擅长的。”
“最后，我本来想锁‘漪’，但小鬼选手很厉害，看出了我的打算，先人一步拿走了这个角色，而队伍又恰巧需要这样一名功能性游走……”
“所以，阴差阳错下，我就只好选择了拉法莱娅。”
“……”
表弟悄悄觑了一眼他的表哥。
他丝毫不意外地发现，他哥的脸绿了。
*
赛后，小鬼主动在后台叫住白玖。
“那个，白玖……”
他被厚重刘海的脸上，难得露出局促的表情。
“我……”
想放狠话，但又不会说狠话，最后两眼一闭，索性问：
“请问，可以给我一个签名吗？”
白玖愣了一下，露出恍悟的神情，点了点头。
她问了问许桡，许桡便从随手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支签名笔来，递给了她。
“谢、谢谢！”
羞耻的红晕爬了小鬼满脸，使他本就白得过分的脸上一片绯红。他磕磕绊绊地说，“你……”
这时，白玖提着笔走了过来。小鬼一紧张，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他忘记自己之前要说什么了。
见他似乎没带用来签名的海报或纸，白玖犹豫了下，问：“你想签在哪？”
“这、这吧。”
小鬼结结巴巴地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白玖：“？”
她礼貌的微笑僵在嘴角。
小鬼身上的是他们GXY的队服，这可不兴签啊！！！
要是签了，第二天她和这小男孩的绯闻就要传遍整个QWL圈！
……莫非，这人是来暗害她的？
“哦，啊啊，不对不对！”
她的沉默令小鬼意识到了什么。他低下头，红晕有从脸上一直往下蔓延的趋势，“那个，你签这里吧！”
他撸起队服袖子，露出光滑而清瘦的小臂。
“……好。”
白玖也不含糊，上去就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看他那副与赛场上迥异的神情，甚至忍不住调戏了句。
“谢谢你的喜欢。”
“不、不客气！”
少年甩了甩手臂，让笔迹加速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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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会儿，然后飞也似地逃了。
看着小鬼同手同脚落荒而逃的背影，白玖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人怎么有点神经兮兮的？”
方才因沈亦墨那番话而略显沉闷的心情，也莫名轻松了不少。
“不过，他游走位打得还不赖……”
游走位是对操作要求很高的位置，每个细节都要精益求精。
在她见过的游走位选手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大多数都是女选手，这么细致的男生倒是不多。
白玖转过身，刚想把笔还给许桡，却蓦然撞上身后某人存在感的目光。
沈亦墨：盯——
自家输出位不知抽了什么风，直愣愣瞅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在她身上戳一个窟窿似的。
白玖：“……？”
她打了个寒颤，晃了晃手里的笔，为了调节气氛开了个玩笑：“你也要签名吗？”
“要。”
回答她的，却是不假思索的一个字。
白玖：“？”
GXY的小鬼就算了。朝夕相处的队友，要她的前面干啥？
“你不会要拿我签名去卖钱吧？”她顿时警觉。
沈亦墨道：“不卖。”
他从队服的内侧口袋里翻出一张签绘纸，似乎早有预谋，“你签不签？”
语气莫名有种幽怨味儿，怪里怪气的。
“签、我这就签。”
这回，轮到白玖结巴了。
她无奈地在白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你要to签吗？”
“two签什么？两个签名吗？”
沈亦墨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勉为其难道，“那就签两个吧。”
白玖：“。”
其实to签是专门写给某个人的那种……
罢了，都签两个了，估计是真要卖钱。
沈亦墨这么穷？不会是当初为了买下她给许桡贴钱，把这些年积攒的工资花光了吧？
她腹诽着，然后默默把说到一半的话咽了回去，又签了一遍。
“好了。”
沈亦墨慢条斯理地把两张签名纸收了回去。
一旁见证全程的其余队友：“……”
好诡异的氛围。
“行了，”许桡大手一挥，豪气道，“今天连胜两局，我请大家搓一顿！”
“好耶，老板大气！”
众人欢呼一声，簇拥着许教练往外走。
去餐厅的路上，白玖习惯性地刷起了手机。
正巧，在某个她新加的粉丝群里，几条语焉不详的消息一闪而过，又很快淹没在不断刷新的群消息里。
她眼神微凝，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记下了几个跳得最欢的ID。
许桡难得豪气了一回，请几人搓了顿附近最高档的自助餐厅。美食暂时驱散了大家关于比赛和舆论的沉重感，气氛变得欢快起来。
只是吃到一半，那几条被她刻意忽略的消息，还是不容抗拒地弹了出来。
——来自那个她设了特别提醒的群。
“玖姐，你也会刷群消息啊，吃饭都在刷这个。”
毛毛把头凑了上来。
“对。”
白玖转过手机屏幕，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们这些做主播的，要多关注粉丝动态。”
“牛的。”毛毛竖起大拇指。
白玖笑笑，反手打开群消息，搜索自己的名字缩写。
这些群员有些反侦察意识，但不多。他们在里面提到的许多名字都用的黑话，不是圈内人，估计完全看不明白。
与她预判得差不多，先前几波积累的黑子，在Greg连续拿了两个2：0后，逐渐坐不住了。
明天是《QuantumWorld》新版本更新，各大主播都会上线直播测试新出的角色，白玖也不例外。
见状，部分人在群里蠢蠢欲动，计划着给白玖整波大的。
“营销姐明天不是要直播测试新角色吗？”
“房间号是xxx，要不哥们几个去给她‘现场加油’啊？”
“给她准备点‘惊喜礼物’，保证让她终身难忘！”
屏幕幽幽的冷光映在白玖脸上。她指尖在几条讯息上停顿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给她“整波大的”？
正好，她也想给他们整波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