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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9章

作者:折柳寄星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肥皂”的横空出世,在护国寺内,乃至在萧无尘的心里,都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暴。


    我顺势将第一批制成的、质地粗糙的肥皂分发给寺中僧众,并借机进一步深化我的“净业法门”。从个人卫生,推广到公共环境卫生。我让僧人们用肥皂水清洗殿宇、僧房,甚至用稀释过的碱液给茅厕消毒。


    短短数日,整个护国寺焕然一新,空气中都仿佛少了几分陈腐,多了几分皂荚般的清新。


    萧无尘对此,从一开始的旁观,渐渐变成了主动的参与者。他会详细询问我制皂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甚至亲自上手,帮着了尘搅动那粘稠的皂液。他那双惯于握剑和批阅军务的手,做起这些“杂活”来,竟也一丝不苟,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专注与严谨。


    我看得出,他对我所说的“格物之理”,已经从最初的好奇,转变为了一种近乎痴迷的探索。他不再纠结于我“圣僧”的身份,而是将我当成了一个开启新世界大门的导师。


    我乐见其成。有一个手握重权的王爷做我的“项目合伙人”,对我后续想要推行的许多计划,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然而,当护国寺内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科研”景象时,寺外的京城,这台庞大而复杂的“服务器”,却在悄然之间,出现了一些不稳定的“错误日志”。


    初秋的天气,本该是天高气爽,最是宜人。京城里却渐渐弥漫开一股紧张不安的气氛。


    起初,只是城南的贫民坊巷里,有几户人家,出现了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的症状。坊间的郎中只当是寻常的“秋燥”或是“食秽”,开了几副清热去火的方子,并未在意。


    但很快,类似的病例,便如雨后春笋般,在城中各处零星出现。从贫民窟,到寻常百姓家,甚至一些防范不严的富户,都有人相继病倒。


    症状也出奇地一致:起病急,高烧,剧烈腹泻,不出三五日,便会脱水而亡。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听说了吗?城西张屠户家的小儿子,前天还好好的,昨天就没了!”


    “是啊是啊,说是中了邪祟,上吐下泻,浑身都抽干了!”


    “什么邪祟,我听说是天降瘟疫,是老天爷要降罪了!”


    京城这座巨大的信息交换中心里,“恐慌”这种病毒的传播速度,远比任何疾病都要快。百姓们开始抢购米粮药材,闭门不出。往日里繁华热闹的街市,都变得萧条了许多。


    朝廷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太医院的御医们被派往各处诊治,京兆府的官差也开始维持秩序。但面对这种闻所未闻的疫病,御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沿用一些治疗“伤寒”的旧方,收效甚微。死亡的病例,每日都在增加。


    民众的恐慌,在官方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开始寻找新的宣泄口和精神寄托。


    于是,另一个“项目”的负责人——国师玉机子,便顺理成章地登上了舞台。


    那日清风子在我这里吃了瘪,回去闭关之后,玉机子便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我本以为他会暂时偃旗息鼓,没想到,他却是在等待一个最佳的“上线时机”。


    京城疫病初现,人心惶惶,这便是他最好的舞台。


    很快,上清宫便传出消息:国师玉机子夜观天象,察觉京城上空妖氛弥漫,邪祟滋生,此乃乱世之兆,瘟神降世。为救万民于水火,国师将亲自在城东的玄武门外,设七星法坛,开坛做法,祈求上天垂怜,驱邪禳灾。


    这个消息一出,立刻在恐慌的民众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对于这些束手无策的百姓而言,与其相信那些开不出药方的御医,不如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身上。国师玉机子经营多年,在民间的声望本就极高,此刻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开坛做法那天,玄武门外人山人海,万人空巷。


    玉机子身穿九龙八卦紫金道袍,手持桃木剑,在法坛之上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他身后的弟子们则摇动幡旗,敲响法锣,整个场面庄严而肃穆,充满了神秘的仪式感。


    无数百姓跪在法坛之下,虔诚叩拜,祈求国师显灵,救苦救难。上清宫的道士们则趁机向信众们分发“仙丹”和“符水”,宣称此乃国师亲炼,能百病不侵。


    一时间,“国师做法驱瘟神”的消息,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玉机子和他背后的道教势力,借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将自己的声望和影响力,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峰。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后院的试验田里,观察着我的土豆苗长势。


    了尘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对我说:“住持,现在外面都说玉机子国师是活神仙下凡,能呼风唤雨,驱除瘟疫。我们……”


    他没说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玉机子如此大张旗鼓地“作妖”,无疑是对我这个“圣僧”的一次巨大挑战和反击。他用他最擅长的“传统方式”,来收拢人心,巩固地位,与我宣扬的“格物之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那些绿油油的土豆苗,淡淡一笑:“随他去吧。搭台唱戏,总得有人看才热闹。就怕他这台戏,唱错了曲儿,请错了神。”


    危机初现,这确实是为我后续大放异彩提供了绝佳的舞台。但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个更重要的“观众”的态度。


    当晚,萧无尘来到了护国寺。


    他来得比往常更晚,也更沉默。一身玄甲未卸,带着一身浓重的风尘与煞气。俊美的脸上,满是化不开的疲惫与烦忧。


    作为靖王,京城防务,皆由他统领。如今城中疫病四起,人心浮动,压力最大的,无疑就是他。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来就兴致勃勃地观摩我的各种“小发明”,而是一个人坐在禅院的石凳上,对着一轮残月,沉默地喝着闷酒。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王爷似乎有心事?”


    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声音沙哑地开口:“玄镜,你说,这世上,当真有瘟神吗?”


    他问出了这个问题,证明他心中那座名为“科学”的大厦,正在经受剧烈的冲击。一边,是我教给他的“格物致知,万物有理”;另一边,是活生生的、不断死人的残酷现实,以及玉机子那套看似能安抚人心的神鬼之说。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静地看着他:“王爷今日,可见到病患?”


    他点了点头:“本王巡视了城南的疫病坊,那里的惨状……如人间炼狱。”


    “病患有何特征?”我继续追问。


    “高烧,腹泻不止,数日便亡。”他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沉痛。


    “王爷可知,他们发病前,都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又去过何处?”


    萧无尘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些。他蹙眉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本王……并未详查。太医院只说是时疫,防不胜防。”


    我站起身,负手而立,看着天边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月亮,缓缓说道:“王爷,若天真有瘟神,要降罪于世人,又何须如此麻烦?一个雷,一场火,便可让京城化为灰烬。何必让百姓一个个上吐下泻而死?”


    “风有风之理,雨有雨之理,这病,自然也有病之理。”


    我转过身,迎着萧无尘那双重新燃起光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谓瘟疫,并非神鬼作祟。依贫僧之见,其根源,不出‘水’、‘食’二字。定然是城中某处水源,或某类食物,被‘污秽’所染。百姓饮用之后,‘污秽’入体,方才致病。”


    “玉机子开坛做法,不过是演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他安抚的,只是人心。而真正的‘妖邪’,还藏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


    我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萧无尘的脑中炸响。


    他猛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中的烦忧与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锐利与决断。


    “水……食……污秽……”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精光暴涨,“本王……明白了!”


    我看着他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心中微微一笑。


    反派已经开始作妖了,舞台也已搭好。


    接下来,就该轮到我这个“科学家”,来为后续的打脸,做好最充分的铺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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