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瑛回到车上时,两只猫正安安分分地蜷在猫包里,仿佛从未越狱。
只是猫包拉链处多了一处开口,一只闪亮亮的眼睛正在夜色中偷看他,发着光。
他启动车子,调转完车头,平稳地驶出一段后,余光发现那只猫还在偷看他。
便问:“你看我做什么?”
谢迎吓了一跳。
他明明隐藏得很好,黑猫黑毛,霍瑛开车半途竟还能注意到他。
这男人的警觉性未免也太高了些。
他扭开脸,在拥挤的猫包里艰难地转过身,装傻用后脑勺对着霍瑛。
心里嘀咕:看你失恋了没有,不行吗?
只是他什么都没看出来,霍瑛神色如常,就好像刚才路灯下的落寞只是他的错觉,情绪管理非常到位。
霍瑛,不愧是他大学时就认定的情绪管理专家。
犹记得大一开学军训,9月的太阳毒得几乎要烤干人,谢迎热得脸发痒,小动作不断。
教官一脚把他踢出队列,让他挑一个同学,让同学抱着他坐十个蹲起。
谢迎下意识看向舍友,舍友一个个眼神闪躲,就差没把“别选我”写脸上。
他人高,四肢也修长。
舍友们要么瘦竹竿,要么虚胖,随便拎出一个,两人摔地上的概率高达99.9%。
也正常,没人想平白无故在全班人面前丢脸,谢迎理解。
他打算插科打诨磨一磨教官。
教官嘲笑他人缘差,直接点了站在头排的霍瑛。
霍瑛神色不变,利落地出列,在谢迎身边站定。
谢迎下意识侧头看霍瑛,他一入学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少年身姿挺拔,眉目英俊,总是格外瞩目。只是对方性格冷淡,他们没什么交流。
“等会儿记得收紧核心,腿夹紧我的腰,手也抱紧。”
“嗯?”
谢迎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霍瑛掐着腰提起来。他一下腾空,腿自然而然地圈住他的腰,手也抱紧他的脖子保持稳定。
队列里骤然响起一片吸气声,教官喊了安静。
谢迎猛地和霍瑛面对面抱在一起,距离近到呼吸可闻,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他有些尴尬地后仰。
教官还在旁边夸:“真聪明,这姿势省劲,还以为你们会用公主抱呢。”
“抱紧,”霍瑛却抱着他往上颠了颠,脸上没什么表情,“很热,快点做完回去。”
他们胸膛对着胸膛,谢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谢迎一咬牙,干脆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在霍瑛身上。
霍瑛便抱着谢迎开始做蹲起,一开始还算轻松,最后两个时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湿热的鼻息打在谢迎耳侧。
十个任务一结束,谢迎忙不迭地跳下来,浑身燥热,脸色爆红,直至军训解散都没降下来温度。
霍瑛走在他附近,却没事人一样,全然不在意同学们调侃打趣的眼神。
当晚谢父给打电话询问他军训生活,他便说了霍瑛,说他不像个少年人,情绪稳跟ai似的。
谢父却难得严肃,告诫他:商业博弈中,最重要的便是收敛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这个孩子前途无量。
他还嬉皮笑脸地接话:“那霍瑛他不用练这个,他绝对是商业谈判奇才,成为商业大鳄指日可待。”
一语成谶。
几年光阴飞逝,霍瑛果真成了炙手可热的商业新贵。只是,曾经教导他的谢父却已化作一捧黄土,生死相隔。
想到因他去世的谢飞,谢迎情绪骤然有些低落,整只猫都蔫了下去。
他默默趴了下去蜷成一团,年年不明所以,但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凑过来舔了舔他背部的毛,然后紧贴着他趴下。
高速行驶的汽车带着规律嗡鸣,有些催眠。谢迎趴了一会儿,强打精神,用脑袋蹭了蹭年年,压低声音,部署他的逃跑计划。
“等会儿车一停,你就往车座下面钻,吸引注意力。明白吗?”
年年用来点头:“明白!”
“动作要快,要果断,明白吗?”
“明白!”
“万一你被抓住,你……你就大声叫,装得很凶,明白吗?”
年年皱皱鼻子,显然对“凶妈妈”这件事有些抗拒,但摇摆一番,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谢迎的要求。
很好,万事具备,只等停车。
谢迎训好得力小兵,放心地爬了下去假寐。
“砰——”
一声轻响,惊醒谢迎。
他猛地睁开眼,猫包拉链不知何时已被完全被拉开,头顶是陌生的素白的天花板。
他难以置信地从猫包里站起,望向声音来源,只见年年小猫正站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探头探脑地看着地面上的电视遥控器。
“爸爸,我不是故意推下去的。”年年心虚地解释。
迎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装修得很现代的房屋,客厅正对着阳台,主卧和客厅之间没有挡墙,而是很大胆地进行了连通,只用了装饰隔断,房屋整体灯光明亮,空间开敞。
右侧的磨砂玻璃门后传来隐约的水声,透出一个人影轮廓。
一起都显示,他在霍瑛家,而霍瑛在洗澡!
谢迎的天都要塌了!
他怎么直接睡到了霍瑛的老巢里了?
“爸爸你睡得好香,我怎么都叫不醒你。”年年一旁解释。
谢迎顿觉头痛欲裂。
事到如今,只能赶紧想办法跑路。
他跳出猫包,冲到落地窗前,又立马摇头跑开。楼层高得令人炫目,跳下去会飞升。
谢迎强自冷静下来,他变猫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十分钟。他完全可以趁着霍瑛还在洗澡,偷偷变人溜走。
谢迎立刻催动玉扣,意识集中,心中默念,他要便成人!
十秒过后,他依然一只猫蹲在原地。
谢迎傻眼了。
玉扣失效了??
他不信邪,连忙闭上眼睛再试。
年年跳下沙发,围着一动不动的谢迎转了一圈,问:“爸爸,你在干嘛啊?”
谢迎反复试了几次,都没变化。
谢迎简直要崩溃了,他怎么变不回人了?
他忙向年年求助:“年年,你快用爸爸的玉扣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变回去?”
“好啊,爸爸。”
就在这时,浴室门被拉开,霍瑛边擦着头发边走出来。
他的黑色发梢正不断地滴水,坠落的水珠顺着腰腹肌肉滚落,隐没在腰间裹着的白色浴巾里。
霍瑛光着脚,径直走到谢迎面前,伸脚挠了挠谢迎的下颌,问:“醒了?”
年年立刻像颗小炮弹似地冲到霍瑛脚边,亲昵地蹭他的小腿。
“咪!”
——爸爸醒啦!
谢迎心脏狂跳,年年差点在霍瑛面前大变活人了。他吓得要死,连霍瑛用脚挠他下巴都没顾上生气,只傻呆呆地仰头。
结果,就顺着霍瑛修长的小腿看到了浴巾里某个不可名状之物。
谢迎猛地倒退两步,金色眼睛瞪得溜圆。
霍瑛他没穿内裤!!!
他他他,他要眼瞎了。
霍瑛对猫的震惊毫无所觉。
他走到岛台倒了杯水,仰头喝了几口,回头见那只猫还愣在原地,便走回来蹲下身,曲起手指抬起猫的下颌:“怎么傻了?”
谢迎如梦初醒,叼起年年就蹿到沙发后躲起来,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却是刚才看到的东西。
怎么会……怎么会那么……那么大?
霍瑛他是变态吧?
见猫躲起来,霍瑛把擦头发的毛巾丢到脏衣篓中,转身去了卧室换。
谢迎从沙发后悄悄探出半边脸,透过隔断缝隙看,到看霍瑛正低头在衣柜面前翻找衣物,动作间背肌显出漂亮线条,看得出有练过的痕迹。
不一会儿,霍瑛解开浴巾。
谢迎及时撤回一个脑袋。
年年以为他们在玩,但等了半天也不见霍瑛来找他,探着脑袋要出去,被谢迎强硬地摁在了地上。
谢迎严肃道:“不能去,非礼勿视。”
年年问:“什么是非礼勿视?”
“就是,别人没穿衣服,你就不能看他。”
年年想了想,惊叫起来:“那完蛋了。”
谢迎提起心:“什么?”
霍瑛该不会未来也不穿着衣服在年年面前乱晃,然后被小孩子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年年突然有些害羞:“我都被爸爸妈妈看光了。”
谢迎松了口气:“噢,我们看你没事。”他顿了顿,趁机教育,“如果有奇怪的人看你、摸你,让你不舒服了,一定要拒绝,然后告诉爸爸,明白吗?”
年年懵懂地点点头:“那要是爸爸和妈妈看我、摸我呢?”
谢迎便说:“等你可以自己独立洗澡,爸爸妈妈也就不能随便看你了。任何时候,只要我们让你不舒服了,你都可以说出来。”
年年似懂非懂,说:“那爸爸,你可以把爪子从我肚子上拿开吗?我想去找妈妈玩。”
谢迎:“……”
谢迎:“这是特殊情况,得爸爸确认一下。”
他往外瞄了一眼,霍迎已经穿上了居家长裤,正在套上衣,于是松开了爪子。
年年立刻欢快快地冲出去,顺着霍瑛的裤腿往上爬,身体随着裤管一晃一晃的。霍瑛顿了一下,随即伸手捏住小猫后颈皮,将他提起来放到自己肩头。
年年顺利登高,开心地蹭了蹭霍瑛的脖子,得意地朝沙发方向“咪”了一声。
霍瑛没什么表情,任由那小东西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
谢迎默默收回视线。
他发誓,他没有嫉妒年年的意思,但总觉得霍瑛好像在搞区别对待,对待小猫如春风般温暖,对大猫如寒风般凛冽。
大猫就不要面子的吗?
霍瑛带着肩上挂件在沙发上坐下。
谢迎暂时不想见到霍瑛,趴在沙发后的地板上,焦躁地甩尾巴。
当务之急是弄明白玉扣为什么失效。
这个变身玉扣是谢迎一个月前买的,只是作为一个装饰品使用,并没有什么特别。发现玉扣能变身之后,他去柜台又买了几枚长得相似的,但都没有用。
直到出现年年那枚一模一样的,年年说是自己给他的玉扣。
他怀这次玉扣失效是受年年的影响,可能和时空悖论有关系,或许同一个时空只能只允许存在一个玉扣,因而导致另外一个玉扣失效?
但谢迎弄不清楚玉扣生效的机制,做再多的推论也无济于事。
他有些萎靡地垂下头,贴着瓷砖地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与他的愁云惨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面玩得正欢的年年。
他“咪呜咪呜”地不停叫,霍瑛不仅没嫌弃他扰民,不一会儿,谢迎竟然还听到霍瑛发出了一声低笑,直笑得人心里痒痒。
谢迎突然有些好奇,纵身一跳跃上沙发靠背,迈着优雅的猫步往霍瑛方向走。
他倒是要看看玩什么玩得这么开心。
只见年年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霍瑛腿上,霍瑛正用一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点着他软乎乎的肚皮,年年则挥舞着四只小短爪,试图抱住那根作乱的手指。
……无聊。
谢迎腹诽,他和年年在家里都玩躲猫猫的,比这可有意思多了!
“过来。”
霍瑛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命令道。
谢迎脚步一顿,内心叛逆的小火苗燃起:叫他过去就过去,他不要面子的吗?
霍瑛等了两秒,没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他。
他擦干头发后还没梳,现在有些杂乱地散落着在眉骨上,削弱了几分平日里的冷峻,再加上舒适的居家服,竟有些柔和。
霍瑛朝谢迎勾了勾手指,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小猫,过来。”
年年也仰起头朝他咪了一声。
谢迎他甩了甩尾巴尖,内心松动一瞬。
霍瑛又说:“不来就把你丢出去。”
谢迎扭头就跑。
求丢!
谢迎趁机把霍瑛的整个房间转了一圈。霍瑛这套房子应该是有人定时来做清洁,连角落都一尘不染。
大学期间,霍瑛就特别爱干净。
他宿舍常年是卫生标兵,能拿奖金的那种。
据说,之所以这么干净,是因为宿舍长霍瑛定了规矩,各人必须轮流定时清洁宿舍,保障环境卫生。
按理男大学生谁也不服谁,奈何他们专业太难,霍瑛不仅平时给抄作业,学期末考试还愿意无偿辅导,他的室友叫爸爸都来不及,更何况区区搞卫生这种小事。
谢迎检查完最后一个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女人生活的痕迹,他满意地点点头。
心想,虽然霍瑛存了“老婆”的电话,但从今晚的情况来看,大概率是他一厢情愿的备注。
啧,可怜。
但这也说明,他谢迎没有介入任何一段关系中,不是小三。谢迎决定先为霍瑛心痛三秒,等变回人了,再去放个电子烟花庆祝一番。
他昂着尾巴,跃着小碎步准备回客厅去,却在半路差点被飞过来的炮弹年年撞翻。
“咪咪咪!!!”
——爸爸爸爸,你的手机被妈妈发现了!!!
谢迎悚然一惊,快步冲向客厅,却看见霍瑛骨节分明的手里正握着一部眼熟的黑色手机。
谢迎整只猫都僵硬了。
卧……槽!
他就说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
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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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