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瑛像是才注意到脚边扒拉他的小猫，他微一俯身，指腹捏住小猫后颈，另一只手稳稳托住猫屁股，将整只小猫平举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高度。
他端详手中的黑色毛团，目光专注，如同在评估一件重要拍品。
“这猫，眼神很亮，”他最终开口，声线平稳无波，“毛色也润。”
谢迎立刻挺直了腰板，与有荣焉地昂起下巴：“哼，我的猫，当然是最好的。”
霍瑛并未理会他这番得意的宣告，手腕一转，将小猫安稳地放回桌面，视线随之抬起，落在谢迎脸上。
“开个价。”
三个字，清晰、明了，掷地有声。
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谢迎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要买猫？”
霍瑛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着年年的下巴，引得小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他眼皮都未掀，淡声反问：“不行？”
行倒是行。
只是年年小猫情况特殊，谢迎不免担心。
他低头向年年小猫看去，他正昂着脑袋，拼命往霍瑛指尖上蹭，整只猫舒服得像颗蓬松的黑色毛球，哪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应？
……好吧，是他瞎操心。
谢迎稍一盘算，道：“这猫对我来说很重要，得卖一百万，你还要么？”
此话一出，包间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陈成更是嗤笑出声：“哈！一百万？谢迎你穷疯了吧？这破猫值一百块我都嫌多！送我我都不要。”
年年毛茸茸的脑袋转向谢迎，金色的眼睛瞪得溜圆，眼里充满了迷茫。
“咪？”
——爸爸，我这么值钱吗？
当事人霍瑛却很淡定，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可以。”他语气得好像那只是一百块，他拿出手机，“银行账号发我。”
陈成的讥笑僵在脸上，表情滑稽地凝固住。
其他人也彻底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迎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百万？！
就他还是谢家少爷那会儿，零花钱也得软磨硬泡才能从他爸那儿抠出几万。按照他现在朝九晚五的工资，得不吃不喝攒上近十年！
“你确定？”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强调数字，“一百万，买这只小猫？”
霍迎抬眸看他，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去了！
就算年年是他亲儿子，在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只普通小黑猫，霍瑛这反应，要么是钱多烧得慌，要么就是……
谢迎悚然一惊：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眼看霍瑛的手指真的在手机屏幕上操作起来，谢迎赶忙阻止：“等等！我开玩笑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与巨款失之交臂的心痛，“看你这么喜欢，猫……送你了。”
虽然谢迎现在挺穷的，但他从没想过卖儿子。
刚才不过是试探霍瑛的态度。
“不过，”谢迎补充一句，“你得定期给我发照片，让我确认它过得好。”
等霍瑛和年年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若有关联，他直接上门摊牌；若没有，白送的猫，主人突然反悔要回，虽然没有契约精神，但他谢迎就是要这么理直气壮地把猫接回来。
他说完，霍瑛抚摸小猫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在权衡。
不知是嫌麻烦，还是担心和他扯上关系。
谢迎怕他拒绝，忙说：“看，小猫多喜欢你，一直蹭你呢，跟你有缘分。”同时悄悄给年年递了个眼色，“是吧，小猫咪？”
乖崽，快上！
年年心领神会，用小脑袋更加卖力地狂蹭霍瑛的手，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响了。
他给年年使了个眼色，年年会意，用脑袋狂蹭霍瑛的手。
谢迎心中暗赞，手上动作不停，一把将猫包塞进霍瑛怀里：“猫包是新的，送你。加个联系方式，猫粮猫砂玩具我家里都有，回头给你送去。”
谢迎当年出国前出了点意外，手机号太久没使用，未及时缴费，被运营商回收售出，连带着一系列绑定了手机号的APP都登入不上。除了还记得江聿行那个魔性的靓号，几乎和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系。
这番操作行云流水，看得周围同学目瞪口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高，实在是高！
卖猫是下策，送猫才是绑定关系的上上签！
高手啊！
谢迎殷切地等着霍瑛回应，却见对方缓缓收回了手。
正蹭得忘我的小猫咪猝不及防，一下子失去重心，“啪叽”一声趴倒在桌面上。年年有点懵地晃了晃脑袋，扭过头，对着霍瑛细细地“咪呜”了一声。
霍瑛垂眸看着桌上那团小小的黑色毛团，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不必。”
谢迎一愣：“你不要猫了？”
“不必免费。”霍瑛的视线重新落回谢迎脸上，“照片会发。一百万，照付。账号给我。”
在场的同学已经麻木得不想说话了。
好好好，强行塞钱是吧？
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谢迎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但这钱不要白不要，大不了以后想办法还回去。
“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不过……”他摸了摸鼻子，“我的银行卡还是二类卡，一下子进不了这么多钱，得先去银行升级。”
众人：“……”
聚会很快散场。
霍瑛在聚会时没喝酒，是以能够安全驾驶自行开车。谢迎以去他家拿猫玩具为由，很不要脸地蹭上了霍瑛的车。
“财神爷，劳驾，城北。”
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顺手将脚边的猫包捞起，把里面的小猫掏出来放在膝盖上，动作自然得像在自己车上。
霍瑛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平稳地启动车子，汇入夜色中的车流。
谢迎这两天rua猫已成习惯。
年年小小一只，粉嫩的肉垫触感极佳，捏在手里特别解压。
小猫乖乖让他捏了一会儿爪子，突然扭头，用还没长齐的小牙轻轻啃了下他的手指，又讨好地舔了舔，“喵喵”叫着爸爸。
年年是个聪明小孩，他知道自己穿越的事，也明白现在谢迎和霍瑛并不相熟，无法一下子成为他的爸爸妈妈。
谢迎告诉过他，他没有物品能够直接证明他和霍瑛之间的关系，所以要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再去和霍瑛相认。
刚刚见到霍瑛，他一下子太兴奋就跑了出来，爸爸应该没有生气吧？年年担忧地“咪呜”了一声。
谢迎听得懂他的猫语，但他不方便讲话，只好抓着儿子的后腿，把他翻过来，露出柔软的肚皮，这里捏捏，那里揉揉，以作安慰。
玩闹了一阵，年年似乎有些恼了，四爪朝天抱住他的手，作势要真咬。
谢迎坏笑着捏住小猫命运的后颈皮，把他提溜起来，看着他在空中无助地划动四肢。
“哈哈，傻猫。”
“咪！”
——爸爸讨厌！
谢迎逗够年年，又开始哄他，用手指梳理年年脑袋上的绒毛。好在年年不记仇，很快就趴回他膝头，伴着车辆行驶的轻微震动，很快就又睡着了。
望着腿上这团毫无防备的黑煤球，谢迎心里那点因为小孩穿越回来带来的烦恼也消散了些。
算了，虽然麻烦，但确实可爱。
他看着夜色中黑不溜秋蜷缩成一坨小猫，突然又开始担心年年在霍瑛家过不好，索性在车上没事干，干脆拿出手机，调亮屏幕，开始在备忘录里噼里啪啦地编辑《年年小猫饲养注意事项》。
他这两天恶补的育儿和养猫知识，虽然学习的时间有限，但总比霍瑛这个新手强。
将座椅向后调了调，谢迎抱着手机写得专注。霍瑛始终沉默，车内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气氛意外的静谧闲适。
没过多久，晕车感伴随着手机蓝光袭来。
谢迎忙把手机锁屏，闭上眼靠在头枕上缓解。
或许是酒精残留的作用，他竟有些昏昏欲睡，但终究不敢在霍瑛车上真睡过去。他悄悄侧过头，掀开一点眼皮，偷偷打量驾驶座上的人。
窗外的霓虹如同彩色的流光，飞速掠过霍瑛轮廓分明的侧脸，在他英俊的面容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霍瑛正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下睫毛在下眼睑拓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喉结线条清晰起伏。
一切特征都明确昭示着，这是一个成熟、英俊、且极具魅力的成年男性。
谢迎感到一阵茫然。
霍瑛……真的是男的？
有玉扣变猫相认的奇遇在前，谢迎其实已经相信了年年的说法，认定自己和霍瑛在未来共同抚养了一个孩子。
可……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谁生的？
怎么生的？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顺着霍迎的胸膛持续向下，最终停留在腰腹下方，那里隐没在昏暗光线中，形状看得并不分明。
两个男人，理论上无法孕育生命。
难道……是组合家庭？
他和其他人生了年年，后来才和霍瑛在一起？
可年年为什么那么坚定地喊霍瑛“妈妈”？
谢迎脑子里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冒出来。
“你在看什么？”
霍瑛特有的冷淡声线陡然响起。
谢迎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高视线，恰好撞进霍瑛不知何时侧头望来的目光中。
谢迎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他忙摆正身体，强作镇定看向窗外：“看、看夜景！C城这夜景设计，弄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是么？”
霍瑛操作方向盘平稳拐过一个弯道，不置可否。
谢迎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的偷窥，只能硬着头皮，假装对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产生了浓厚兴趣。
北城区是老城区，这几年政府花了大力气开展了城市更新项目，对老城区进行了景观微改造和夜景亮化提升，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城市面貌相比几年前谢迎离开时漂亮许多，显得热闹繁荣。
“C市变化很大。”他有些感慨，“夜景比国外漂亮很多。”
或许是长久的沉默让人不适，或许是夜行车程需要提神，霍瑛竟罕见地接话了：“国外不好么？”
好个屁。
毕业前那场惨烈车祸，国内紧急手术后，被扔到国外康复医院日复一日地做复健，除了他哥偶尔飞来，他几乎与世隔绝，痛苦又无聊。
后来身体康复了，他不再接受谢家的经济支持。他一边学业，一边打工，生活水平一落千丈。
再后来，谢家发现他不是亲生的，断了他的经济供给。谢迎生活质量一落千丈，差点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这些狼狈，谢迎绝不可能在霍瑛面前透露半分。
他刻意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腔调答：“好啊，怎么不好。”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掰了掰手指，“学校环境一级棒，教授够专业，老师很和蔼；至于同学…” 他拖长了尾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啧，尤其是女同学，那叫一个盘靓条顺。”
话音未落，车辆毫无预兆地猛地急刹，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巨大的惯性将谢迎狠狠向前掼去，安全带瞬间勒紧胸口，他反应极快地伸手抵住前方，另一只手臂则闪电般圈向膝头。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膝盖上的小黑猫像颗被抛起的小毛球，惊叫着翻滚了两圈，直直栽向座位下方。
“咪！！！”
——爸爸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