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哥儿全名周霜华，十六岁嫁给县城小杂货店的掌柜孙常为夫郎。
周霜华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可惜最后止步于童生。虽是如此，求娶周霜华的人家却不少。况且周霜华本就长得好，额间的红痣似血般红艳。
孙常在众多求亲者中并不算突出，可架不住这人有几分脑子，特意在华哥儿去布坊的路上偶遇。
十几岁的年龄，正是芳心萌动的时候。
一来二去，华哥儿对孙常就有了几分不同。
华哥儿的父亲从未将孙常作为未来的哥儿婿考虑，他觉得孙常这人虽有几分聪明，但为人没有规矩，又常年接触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可自己家的小哥儿喜欢，华哥儿娘亲早逝，父亲身体文弱，孙常又常常登门拜访，言语行动殷切，最终华哥儿的父亲还是同意了。
成亲的前两年，华哥儿的日子过的还是很美好的。丈夫疼爱，婆婆尊重。
直到华哥儿的父亲去世，婆婆的态度开始有了一丝变化。
华哥儿心里自然不舒服，但他想着只要丈夫还是始终如一，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可惜没多久，家里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争吵，因为华哥儿迟迟没生下孩子，婆婆每天指桑骂槐，家里所有的活计全都堆到华哥儿一个人身上。
孙常一开始还会劝解劝解婆婆，后来次数多了，只让华哥儿忍忍，说等他们怀上孩子就好了。
没多久，婆婆开始拉着华哥儿去看大夫，抓各种养身子的药，四处找能让华哥儿怀上孩子的偏方。
时间长了，华哥儿甚至能在自己身上闻到奇奇怪怪的药味。
后来华哥儿实在是受不了了，找孙常哭诉，不知道是不是孙常心里仍疼爱夫郎还是有别的原因，他哭着抱着华哥儿，说没关系，他们不要孩子了，两个人好好地过一辈子。
华哥儿以为自己的日子终于要平稳下来了，只要不再喝那些奇怪的药汁，受点累就受点累。
昨天是孙常的生辰，每年他生辰时，婆婆都会给他做上一碗生辰面。华哥儿来了以后也不例外，生辰面华哥儿插不上手，于是就去做了几道菜。
那天，婆婆一反常态的高兴，还特意给华哥儿做了鸡汤。
孙常回来时还特意打了酒，身后还跟着表亲家的弟弟，人看着老实内敛，说是要来县城找活计，刚好碰上孙常生辰，就一块儿过来聚聚。
一开始华哥儿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酒过三巡......
华哥儿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滴眼泪都没流：“我把人捅伤后，就跑出来了。”那是他用来给孙常裁剪新衣的剪刀。
刘晴拉着华哥儿的手，哭的满脸都是泪：“畜生不如啊。”
晚上，李清渝他们离开后，华哥儿本打算离开，却被林遥强留了下来。
林遥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他看着心如死灰的华哥儿：“为了那种人没必要牺牲自己。你信不信你前脚死，后脚他们就说你通奸。”
一旦华哥儿自杀去世，官府自然要介入，家里人又被华哥儿捅伤，这事一看里面就有问题，为了掩盖他们做的丑事，自然要把脏水泼到华哥儿身上。
到时候，死无对证，那些人想怎么说怎么说。
听到林遥这话，华哥儿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的盯着林遥：“我没有！他们不能那么冤枉我！”
林遥不理会华哥儿的激动，他看着华哥儿，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你死了，谁会相信你？一句通奸被发现捅伤家里人，羞愧自杀可以挡住所有人的口。”
像是觉得这些还不够，林遥继续说道：“甚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街坊邻居都会对此津津乐道，周童生家的小哥儿偷-人。”重音狠狠落在最后两个字。
这一刻，漫天的绝望彻底淹没了华哥儿，他蜷缩着身子，像是这样就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手捂着脸，泪水透过指缝落在深色的衣服上。
他喊着，声音嘶哑绝望，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喊出来。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应该听爹的话，我应该听爹的话啊。”
刘晴在一旁泣不成声。
林遥把头扭向一边。
外面，孟平和孟锦逸担忧的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等华哥儿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一些，林遥才开口说道：“你要活着，好好地活着，过的比他好，好百倍千倍。”
“和离吧。”
这话一出，刘晴和华哥儿齐齐看向林遥。
林遥面不改色的看着华哥儿：“和离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休夫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林遥这话逗笑了，刘晴一拍桌子：“对，华哥儿，咱们休夫。”
“正好我们店里缺人，你如果没地方去，可以过来给我干活，一个月能攒下来不少钱，够你生活了。”
华哥儿满脸泪痕，他看看林遥，又看看刘晴，眼睛里带着细细碎碎的光。
林遥从房间里出来时，就看到站在外面的孟锦逸和孟平。
孟锦逸手里还拿着笔墨纸砚。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林遥接过孟锦逸手里的纸笔，低声问道：“华哥儿可以休夫吗？”他刚才虽然那样说，但其实不太确定这个时代能不能休夫。
孟锦逸点点头：“可以的。”当朝律法并没有明文规定女子或者小哥儿不能休夫。
华哥儿的父亲是童生，华哥儿自然是懂得认字写字的。只是很多年没动过笔，一时之间还有些手生，再加上情绪不稳，拿着笔的手迟迟落不下。
林遥和刘晴都没打扰他，只在一边等着他平稳心神。
第二天一大早，孟锦逸再三确认不需要他以后，这才出发去书院。
“真的不需要我们陪你一起过去吗？”刘晴不放心的看着面前的华哥儿。
她怕那一家人为难华哥儿。
华哥儿按按怀里写满了字的纸张，轻轻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
林遥倒是没多劝，只说让他办完事记得去小饭馆帮忙，话里话外都已经把华哥儿当成了自己的伙计。
华哥儿看着林遥认真的点点头。
刘晴看看已经离开的华哥儿，扭头看向林遥：“阿遥，让华哥儿一个人去真的没事吗？”
“放心吧，竟然华哥儿自己都说了没事，不会有事的。”
张春宁把客人要的饭菜放下，好奇的看看门外：“林老板，你在看什么呢？”
一上午了，林老板时不时的就扭头看向门口，是在等什么人吗？
林遥看了一眼张春宁，解释道：“给你请了一个帮手。约好中午过来。他也是个小哥儿，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们两个先挤一挤。”他怕张春宁不愿意，想着如果张春宁介意，他再想想办法。
谁知，他话音刚落，张春宁眼睛就亮了：“可以啊。我一会儿回屋收拾一下。”
听到有人来张春宁还挺高兴地，其实他之前一个人住在店里还有些害怕，但是又不好意思说。现在终于有人过来陪他了。
林遥看他这表情，还能猜不出来他是怎么想的，他无奈扶额，这件事确实是他疏忽了：“你害怕怎么不早告诉我？”
张春宁吐吐舌头：“那多不好意思啊，显得我怪胆小的。”
林遥看他这样子，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因为怕被认为胆小，死撑着什么也不说，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狠人了。
“对了，你家里的事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事，张春宁脸上的笑淡了一些：“就那样呗。”嘴上这么说，但张春宁心里其实有些焦躁。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暖和了，他和未婚夫的婚期也要近了。
正说着，林遥注意到店门口有人往里面探头探脑的。
他正要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身边的张春宁突然开口说道：“林老板，我看到我未婚夫了，我能不能先出去一会儿？”
林遥眉头微皱，所以刚才的那个人是张春宁的未婚夫？
“行，去吧。”林遥瞥了一眼门外的人，冲张春宁点了点头。
张春宁看着面前的人，有些别扭的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看了一眼坐在柜台后的林遥，小声的说道：“我们去那边说，站在这里别影响了你们的生意。”
听到这话，张春宁跟着男人往一边去。
“阿遥。”
林遥正低头记账，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他抬头，就看华哥儿背上背着个大包裹，神色拘谨的站在门外，见他看过去，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林遥放下手里的笔，笑着出去：“快进来。这是解决了？”
林遥伸手要去帮华哥儿拿包裹，却被华哥儿躲了过去：“解决了。”说着，神色有一瞬间的落寞，又很快掩饰过去。
前面离不开人，张春宁还没回来，林遥干脆拉着人先坐到柜台后：“先坐会，春宁有事出去了，前面不好没人。”
华哥儿看着店里这个时间了，还坐的满满当当的客人，轻轻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包裹放在脚边的地上。
“张春宁是我们店里招的另一个小哥儿，年龄还小。就住在后院，你来了，你们两个可能要挤一挤。”林遥给华哥儿倒了杯水，说到。
华哥儿点点头：“好。”
“对了，我们店里前面缺跑堂的，后面缺洗刷碗碟的，华哥儿看看你想待在后面还是前面？这事也不急，回头你跟着春宁先看看，到时候再和我说。”
林遥其实更想让华哥儿待在前面，但他怕华哥儿不愿意，现在华哥儿心里估计挺乱的，还是看看他自己的想法。
思索间，张春宁脸色难看的进来，注意到林遥身边的华哥儿，快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