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濯缨十七岁这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秋夜。
清华园里，银杏叶开始泛黄，在夜风中簌簌低语。数学科学中心那间属于叶濯缨的实验室，灯火通明，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叶濯缨站在巨大的智能黑板前，上面写满了关于纳维-斯托克斯方程（NS方程）的复杂推演。他穿着简单的白色实验服，身形比两年前在环球影城时又挺拔了些，侧脸在冷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晰，专注的神情仿佛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
汤睿走了进来。他似乎是刚从某个商业晚宴或会议中抽身，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微凉和一丝属于商业世界的精致气息，与实验室里纯粹的学术氛围格格不入。他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叶濯缨偏好的一家甜品店的栗子蛋糕。
“小缨。”汤睿的声音放得很轻，怕惊扰了那份专注。
叶濯缨没有回头，笔尖在黑板上划过，留下一个优美的符号，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汤睿将纸袋放在一旁干净的实验台上，没有立刻提起那个震动整个财经圈的消息。他走到叶濯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黑板上那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天书，又看看那个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少年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赵文嘉，”汤睿最终还是开了口，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今天上午，福布斯实时榜单更新，他登顶首富了。”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叶濯缨的反应。
实验室里只有机器低沉的运行声和笔尖与黑板摩擦的细微声响。
叶濯缨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他完成了那个公式的推导，才放下笔，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惊讶，没有祝贺，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就好像汤睿只是告诉他“外面下雨了”一样平常。
“哦。”他发出一个单音节，走到实验台边，打开纸袋，拿出里面的栗子蛋糕，拆开包装，用小叉子切下一块，安静地吃了起来。动作自然流畅，仿佛“首富”这个词远不如眼前的蛋糕值得关注。
汤睿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笑了。不是好笑，是一种释然，一种彻底的了悟，甚至带着点自嘲。
他想起自己之前那些微妙的比较、那些潜藏的遗憾、那些试图理解却始终隔着一层的困惑。在这一刻，在叶濯缨这声平淡无奇的“哦”面前，全都烟消云散。
外界为之疯狂的头衔、为之追逐的财富数字，在这个十七岁少年的认知体系里，轻如鸿毛。他或许理解那些概念，但它们根本无法触动他价值判断的核心。
他所关注的，是黑板上的未解之谜，是数学宇宙的深邃规律，是推动人类认知边界的下一块基石。至于这块基石在世俗世界里投射出多么巨大的财富影子，那不是他关心的问题。
“我有时候觉得，”汤睿靠在实验台边，语气放松下来，带着一丝难得的慵懒，“我们所有人，包括赵文嘉，甚至包括我，都像是在你掀起的浪潮里冲浪的人。有人冲得高，成了弄潮儿，有人还在水里扑腾。而你，”他看向叶濯缨，眼神深邃，“你是那个坐在岸边，安静看着潮起潮落，甚至可能已经在思考下一阵风该往哪个方向吹的人。”
叶濯缨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这才抬眼看向汤睿。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点刚刚结束思考后的纯粹。
“浪潮的动能公式很复杂，”他评论道，似乎真的在思考汤睿的比喻，“但风的方向，取决于气压梯度力。”
汤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奈和一种奇异的愉悦。
看，这就是叶濯缨。他永远会用他所在的维度逻辑，来理解或回应你所在维度的问题。
“好吧，气压梯度力。”汤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他走到叶濯缨身边，目光落在那些令人头晕的公式上，“那么，小缨，你现在的‘气压梯度’，指向哪里？”
叶濯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黑板，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那里有整个宇宙的奥秘。
“这里，”他指向NS方程中的一个非线性项，“它的存在性和光滑性，还需要一个更优美的证明。”
他的世界里，只有未尽的证明，没有新晋的首富。
汤睿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最后一丝因外界喧嚣而产生的浮躁也彻底沉淀下来。他知道，自己能站在离风源最近的地方，已是莫大的幸运。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在这间被灯火点亮的实验室里，守着这个即将再次改变世界的少年，以及他身后那片无人能及的、寂静而浩瀚的星辰大海。首富的冠冕在窗外世界的喧嚣中闪耀，而这里，只有数学永恒的寂静，和少年笔下即将诞生的、下一个时代的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