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青璟将双手置于胸前,小指相勾作出“事谐”暗号,李世民便躬身向韦先生致谢。一个高鼻深目的年轻郎君也跨入屋中,众人猜测这边是持白丸负责收尸的曹瑜罕。当然众人也谨记段志玄嘱咐,尽量不去多端详这个粟特人的脸,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伤口不算太深,高孝璟已经为他缝合了。你们带着药,送他去新安养病——不准急着走水路回河东,万一船翻了伤口裂了就真的没救了。”韦先生千叮万嘱,“趁着农夫们还没出门劳作,孩子们还没上山拾柴,赶紧送他走。”
李世民走近一脸焦灼与期待的李梵娘,柔声安慰道:“张亮已经赶往渡口了,暂且在河东躲避几个月,风头过去了再与你团聚。”
李梵娘默默颔首,转身从药帢中取出各色丸散膏向曹瑜罕面授医嘱。
曹瑜罕将李梵娘所嘱之事又用最字正腔圆的河洛雅言复述了一遍以策万全。只因他语音语调过于标准无误,使得众人都有一种在听夫子讲课的诡异之感。
大家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放声出来。
“啊,曹瑜罕。你能不能改改说话的腔调,不要那么一本正经。你一开口,吓得我以为字正腔圆的通事舍人来宣读赐死我的诏书,差点从病榻上滚落地上!”段志玄的突然惊醒令大家惊喜不已。
“你没事了!”众人凑上前去。
“精神得很!”段志玄准备展示一下灵活的手臂,却被韦先生死死按住。他只得故作神秘地问道:“猜猜是哪位神医妙手回春?”
曹瑜罕一边收拾药帢一边抱怨道:“你也太托大了些,洛城一别后都不传个消息给我,要不是李世民与张亮来报信,我差点真的只能给你收尸了……通事舍人宣诏?你怎么想得这么美,你这种货色哪里配得上毒药和白绫,金光门外大卸八块烤一烤还差不多,狗都不要吃……”
“原来你会说人话呀!”段志玄一下子来了精神,开始与失联多日的曹瑜罕斗嘴。
“曹舍人,你不要与段志玄说笑——赶紧把这惹祸的小子装上车,马上走人。”韦先生一时忘记了“瑜罕”这个拗口的名字,就以段志玄抱怨的“舍人腔”直接称呼曹瑜罕为通事舍人,众人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瑜罕,瑜罕难法王的‘瑜罕’……”粟特少年认真地纠正道。因为眼前这些人于自己刎颈挚友有着救命之恩,这个与谯郡曹氏联宗又很在意别人异样眼光的年轻人保持了最大的礼貌与克制。
“好吧,等我有空向净因寺的院主打听一下这位法王的来历……”韦先生不等曹瑜罕再次解释,最后检查了一下段志玄的伤口,轻握了一下他的手道,“偷到了玉龙子记得报个信!”
“报什么信,到时我早就名满天下了!”
李梵娘听到这句话,嘴角咧开一条浅浅的缝隙。
长孙青璟以为她还会过问一下张亮到达河东后的安排,谁料这果毅的女子只是默默侧身为李世民腾出一条路来,让他把段志玄抱去马车上。
韦先生倒是被昨晚的候人吓得不清,哪怕离开茅屋片刻也提醒众人带好随身障刀与箭囊。
“走。”长者提醒着李梵娘、长孙青璟、李世民,“我们也不要在此地久留,先避避风头。”
天空浅灰,群星失光。
年轻人们嬉笑着说些日后重逢的打算,便准备分别。
“高神医,等我回河东定然向各路大侠大大宣扬你的回春之术。”段志玄隔着帘帷向长孙青璟朗声致谢。
“你好好养病,早点回河东,不再乱跑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这一世也不想再给第二个人缝合伤口。恕我不接待你的大侠朋友们。”长孙青璟在马车外探头笑道,“志玄,你保重,回河东后照顾好张亮,我和世民照顾好李娘子,风头过去了设法令他们夫妻团聚……”
“都不要再作小儿女状了,后会有期。”昨晚的一切顺利得令人不可思议,李世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便催促曹瑜罕尽早出发。
空气好像被束紧后突然松开,涌动着奇怪的气流。
长孙青璟听到了弓弦的声音,便抱着李梵娘趴倒在车后。
曹瑜罕怒吼一声,抹去脸颊的血迹,箭头掠过他的身体落在马车上。
“快走!一刻都不要耽搁!我们拖住追兵!”韦先生以刀格挡乱箭,催促曹瑜罕。
“诸公保重!”曹瑜罕收回出鞘的障刀,不再犹豫半分,忍痛挽辔疾驰离去。
李世民与韦先生后背相抵,搭箭回射。
“孝璟,带梵娘去地窖!”韦先生催促道。
长孙青璟护住李梵娘,俯身冲进屋舍之中。
“是我大意了。”李世民懊恼道,“一定是回程时只顾与曹郎说笑没有留心被候人们盯上了。”
“也未必。”韦先生持刀盯着栅栏、树林,“是冲着我来的!”
“管他们是府兵还是候人,一并收拾,不留后患!”李世民面对冲上前来的不明身份的五六个跟踪者,决意死战。
在一片杂乱的短兵交接声中,长孙青璟拖着李梵娘进入内室,几支箭穿过窗户差点将她们射中。
“趴下。”长孙青璟护着李梵娘蹲下,蜷缩在墙根。
少女手足无措地推开长孙青璟,慌乱地在室内找趁手兵器:“不要拦着我,跟他们拼了……”
“不准添乱!”长孙青璟将她拽回阴暗处,严厉地说道,“你放心,这六七人,不是韦先生和李公子的对手。但是他们但凡有一人活着,必然回去报信——不管是向杨广、宇文述还是什么不起眼的刑曹参军去报信,此地我们都不能留了。你赶紧收拾细软,我们带着韦先生一同逃亡。”
李梵娘这才想起要紧事,赶紧跑进地窖,将值钱的药膏、丸散全部收拾进药帢中。两人离开地窖,却听得韦先生的咒骂:“让这崽子跑了。”
“我们能活着都不易……赶紧叫上两位娘子一起撤!”李世民望着一身血污感慨道。
“你们两个赶紧跟我们亡命去!”韦先生持刀叫道。
“高公子,你是……”李梵娘回想起长孙青璟古怪的种种行止,疑惑地问道,“你是娘子?”
长孙青璟点头默认:“以后再解释,我骑马带你离开!”
她劈手夺取李梵娘准备随身携带的衣物:“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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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费事。”
李梵娘将药帢束在身侧,长孙青璟将她扶上马。
“走,先进山!”李世民与韦先生先后取出火镰,点燃绒布,投进室内。他二人异口同声地决定了下一步的走向。
“梵娘,不要哭。打起精神!”韦先生捂着胸口,踉跄上马。
“青璟!快跟上!”
“为什么?”李梵娘在仓促奔逃中问道,“以后他不回来了吗?”
“大概是屋里有暴露韦先生在洛阳当贵公子时身份的器物,一把火烧了让候人们没有头绪才干净……”长孙青璟也不敢擅自与李梵娘说起自己对韦先生真实身份的猜测,只是安慰道,“无妨,我们进山躲一阵子,等候人府兵们都退散了就躲进唐国公的庄园,没人再会来查问……”
李梵娘最后回望一眼熊熊大火,叹息一声,婚礼过去不久,她已恍若隔世。
韦先生在前引路,李世民殿后,将两位年轻的娘子护在中间。一群人向山中一条荒僻小道驰去。
刚进山不久,李梵娘便惊叫一声。长孙青璟身下坐骑因为韦先生的坐骑突然止步不前而差点在窄小山道上一脚踏空。
“韦先生!”长孙青璟安抚好马匹,与李梵娘一起搀扶跌落于地的韦先生。
他的胸口,留着他砍断箭杆后留下的箭簇……
李梵娘欲哭无泪。两天之内所遭变故已经超出了她承受的能力。
李世民设法将韦先生转移到平坦之处,三个年轻人围坐在这个身世坎坷又神秘的老人身边,一时手足无措。
“韦先生。”李世民俯身道,“你且忍一忍,我抄一条官兵不常经过的小道带你回我的别业,别业内有郎中为你治伤。你忍住,我们不进山躲藏了,我带你走!你一定会没事的。”
“我不行了……”韦先生望着不断为他擦拭鲜血的李梵娘,拼尽一口气道,“你们记得把我埋了,不起坟,不竖碑,让杨广、宇文述、樊子盖他们永远也猜不到我已经死了……”
李梵娘伏在他身边哀哀低泣:“韦先生,你不会有事的,我带着最好的金疮药,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梵娘,不要再惦记我的伤了,治不好的。”韦先生艰难地伸手摸摸这少女的发鬓,慈爱地说道,“杨广死后,你给我刻个碑。落款刻上你和张亮的名字。”
长孙青璟突然大悟似的冲到韦先生身前:“韩世谔,你是韩世谔?”
韦先生眨眼默认。
“你一定要活下来啊,李客师不顾一家老小安危到处找你。”长孙青璟轻轻托起他双肩道,“我此番定要将你送去大兴与他见上一面,也不枉他与长孙夫人多年来对我的照料……”
“高公子,”韩世谔轻轻拨开长孙青璟的臂膀,勉强微笑道,“你果然是娘子了,那么喜欢异想天开。是吧,长孙娘子?”
李世民惊异地问道:“你们是如何认出彼此的?——算了,不管这么多了,青璟你帮我把他搬上马。我就不信我们连张亮、段志玄都救了还救不了韩公。青璟,你把韩公的弓箭带上,万一遇到追兵吓唬他们一下也好。只要进了别业,我总有办法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