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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虎殁峪风清

作者:岭南黔首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崖顶之上,一时间唯有风声掠过林梢,夹杂着众人粗重急促的喘息。


    浓雾不知何时已悄然变薄,天光豁然开朗,金黄色的日晖刺破云层,洒落下来,将方才生死搏杀的战场照得一片通明,也照亮了每一张惊魂甫定、汗水泥污交织的脸庞。


    “铁娃!”


    王曜声音沙哑,带着未尽的后怕与深深的自责,踉跄着扑了过去。


    高蛮与张老二已先一步蹲在王铁身旁。


    高蛮手法老练地撕开王铁胸前被虎爪撕裂、浸透鲜血的衣衫,露出底下那道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伤口,所幸未伤及脏腑。


    他探了探王铁鼻息,虽微弱却尚存,心下稍安,沉声道:


    “伤得不轻,失血过多,万幸性命无碍!快,金疮药!”


    黑娃和石头早已将随身携带的包袱解开,取出预先备好的药瓶、干净布条和清水。


    高蛮接过药瓶,拔开塞子,将止血生肌的褐色药粉仔细洒在王铁伤口上。


    药粉触及皮肉,昏迷中的王铁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张老二连忙用清水浸湿布巾,小心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高蛮熟练地清理、上药、再用干净布条层层包扎妥当。


    整个过程迅速而有序,显是常年山野生活练就的应对本事。


    待王铁伤口处理完毕,气息趋于平稳,众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具已然僵硬的虎尸。


    阳光之下,那斑斓猛虎的庞大身躯更显骇人,黄黑相间的毛皮即便沾染了血污泥污,依旧闪烁着一种野性的光泽,额间那清晰的“王”字斑纹,此刻看来却像是一个失败的烙印。


    那双曾经凶光毕露的吊睛白额眼,此刻空洞地睁着,倒映着崖顶的天空,再无半分生气。


    李虎走到虎尸旁,默默弯腰,先用力拔出深深嵌入虎腹的自家短刃,又在虎口残骸中寻回那支射入咽喉、箭杆已断的白羽箭簇。


    他在虎皮上仔细擦拭干净刃箭上的血污,收入鞘囊,这才抬眼看向王曜,黝黑的脸膛上汗水晶亮,虬髯上沾着草屑尘土,环眼中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疲惫与完成使命后的踏实。


    “曜哥儿,虎,**。”


    他声音不高,却沉甸甸地落在每个人心上。


    王曜点了点头,走到虎尸前,俯身拾起那枚方才躲避时掉落、沾了尘土和几点虎血的银鱼袋,紧紧攥在手心。


    冰凉的银质触感混合着血的微腥,提醒着他方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更让他深切体会到这山林法则的残酷与真实。


    他环视众人,高蛮沉稳,李虎勇悍,张老二经验丰富,石头、黑娃虽年轻却敢拼命,还有为了救他而重伤昏迷的王铁……


    正是这些乡邻的齐心协力和无畏付出,才换来了这险峻的胜利。


    “此番除虎,全赖诸位舍生忘死,同心戮力。”


    王曜声音清晰,带着由衷的感激。


    “尤其是铁娃,若非他挺身相救,我恐已遭不测。此恩此情,王曜铭感五内。”


    他对着昏迷的王铁,亦是向着在场所有人,深深一揖。


    高蛮摆手道:


    “曜哥儿言重了,乡里乡亲,本就该相互扶持。如今虎患已除,乃是天大的喜事。只是铁娃伤势需尽快静养,此地不宜久留。”


    他看了看日头,又估量了一下下山的路程和众人的疲惫状态,果断下令。


    “老二,你脚程快,身上负担轻,即刻先行下山,回花溪村报信,让村里派人带上些吃食和稳妥的抬架来接应,重点是铁娃的伤不能颠簸。我们在此稍作休整,随后便抬着虎尸和铁娃下山。”


    张老二应了一声,知道事关重大,也不多言,将猎叉背好,又接过高蛮分给他的一些轻便辎重,冲着众人一抱拳,转身便沿着来路,步履轻捷地向山下奔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莽之中。


    剩下的人便在崖顶寻了处相对平整避风的地方歇息。


    李虎和高蛮合力将那沉重的虎尸挪到一旁,以免碍事。


    这庞然大物怕是有五百斤开外,饶是两人力气远超常人,也累得气喘吁吁。


    王曜将剩余的弓矢、绳索、干粮等物归拢一处。石头和黑娃则负责警戒,虽然猛虎已毙,但这深山老林,保不齐还有其它野兽。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众人吃了些干粮饮水,体力稍复。


    高蛮见王铁虽未苏醒,但脸色不再那么惨白,呼吸也平稳了些,便道:


    “不能再等了,趁天色尚早,咱们慢慢往下挪。虎子,咱俩合力扛这大家伙。石头、黑娃,你俩用这些绳索和砍下的树枝,赶紧扎个结实点的担架,小心抬着铁娃。曜哥儿,你负责照看前后,拿好剩余东西。”


    众人依言行动。


    李虎和高蛮砍来两根碗口粗、长度合适的硬木,用绳索穿过虎尸四肢,做成一个简易的扛架。


    两人试了试分量,沉得超乎想象,但都是硬汉子,咬咬牙,李虎在前,高蛮在后,嘿呦一声,便将那死虎扛上了肩。


    虎尸软塌,分量着实不轻,每走一步,脚下的山石都似乎微微下陷。


    另一边,石头和黑娃也利索地用树枝和绳索绑扎好了一副担架,铺上些柔软的枝叶,小心地将王铁安置上去。


    王曜则将剩余的弓矢等物背负在身上。


    一行人这才开始缓缓下山。


    来时精神紧绷,追踪虎迹,尚不觉得山路如何难行;此刻归去,带着沉重的虎尸和伤员,又是疲惫之师,只觉得每一步都格外艰难。尤其是李虎和高蛮,扛着数百斤的重物,在陡峭湿滑的山路上下行,更是步步惊心,汗如雨下,很快衣衫就彻底湿透。


    王曜不时上前想要替换,却被两人坚决拒绝。


    “曜哥儿,你是读书人,这力气活俺们来!”


    李虎喘着粗气,头也不回地说道,脚步却依旧沉稳。


    王曜心中感动,也不再坚持,只是更加留神照看前后,提醒脚下险处。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时慢了许多。


    且说张老二一路疾行,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激动。


    虎患消除,花溪村乃至整个南山脚下的百姓,总算能喘口气了。


    他脚下生风,不到一个时辰,便已能看到花溪村那稀稀拉拉的屋舍。


    村口那老农三叔公,正心不在焉地锄着地,不时向山路方向张望,忽见张老二狂奔而来,身上虽沾满泥土草叶,脸上却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心中顿时一跳,扔下锄头就迎了上去:


    “老二!怎么样?可是……成了?”


    张老二跑到近前,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脸上却笑开了花,连连点头:


    “成……成了!三叔公!那……那畜生!被桃峪村的好汉们……宰了!好大一只!李虎兄弟一箭封喉,又补了刀!了不得!真真了不得!”


    他声音洪亮,这一喊,顿时惊动了附近几户人家。村民们纷纷从屋里、田头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真的?老虎真**?”


    “张二哥,你可看真切了?”


    “桃峪村的好汉们都没事吧?”


    张老二缓过气来,绘声绘色地将崖顶搏杀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李虎的勇悍和高蛮的果敢,以及王铁为救王曜而受伤的事。


    众人听得惊心动魄,时而惊呼,时而赞叹。


    “老天爷开眼啊!”


    三叔公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发抖。


    “这祸害……总算除了!花溪村有救了!”


    他转身对围观的村民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各家各户,有力气的男人,都跟我上山去接应恩人!妇人们,赶紧回家,把藏着的腊肉、鸡蛋、好酒都拿出来!咱们要好好款待桃峪村的英雄!”


    村民们群情振奋,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和绝望,此刻化为巨大的感激和热情。


    当下便有十几个精壮汉子,拿着扁担、绳索,跟着三叔公和张老二,兴冲冲地再次向黑风峪方向迎去。


    妇人们则纷纷回家张罗,连孩子们都兴奋地跑来跑去,整个花溪村如同过年一般。


    张老二领着接应的村民,沿着山路往上走了约莫五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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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便遇见了正艰难下行的王曜一行人。


    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李虎和高蛮肩上那具令人望而生畏的斑斓虎尸,在日光下散发着猛兽特有的威压与死寂。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这庞然大物,众村民还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旋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天爷!真打**!”


    “好大的老虎!”


    “李壮士!高猎头!你们真是神人啊!”


    三叔公激动地上前,看着李虎和高蛮汗流浃背、却依旧挺直的嵴梁,看着后面担架上昏迷的王铁,看着虽显疲惫却目光沉静的王曜,连连作揖:


    “诸位好汉!受苦了!受苦了!花溪村上下,感激不尽!”


    他忙招呼带来的汉子们。


    “快!快接过去!别累着恩公们!”


    村民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接过扛虎的重任,又小心地换过抬担架的人。


    李虎和高蛮肩上骤然一轻,几乎站立不稳,踉跄几步,被旁边人扶住,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


    有了花溪村村民的接应,下山之路顿时轻松了许多。


    众人簇拥着英雄们和那具象征胜利的虎尸,浩浩荡荡下山。


    沿途,闻讯赶来的花溪村百姓越来越多,人人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王曜等人的由衷敬佩,问候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回到花溪村时,已是午后时分。


    村中空地上,早已摆开了好几张拼凑起来的大方桌,妇人们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虽无山珍海味,却是各村凑份子拿出的最好的东西:腊肉炒山笋、炖土鸡、蒸腊鱼、金黄的炒鸡蛋、碧绿的野菜,还有自家酿的浑浊却香醇的米酒。


    香气弥漫,引得人食指大动。


    王铁被小心翼翼地抬到张老二家中静养,张老二媳妇早已烧好了热水,请了村中略懂草药的老人来看护。


    王曜等人则被热情地请到主桌坐下。


    三叔公代表全村,举起粗陶碗,里面斟满了米酒,声音哽咽:


    “王郎君,李壮士,高猎头,还有几位小哥!我花溪村,还有这南山脚下十里八乡的百姓,今日能重见天日,全仗诸位舍命除害!这碗酒,老汉代表全村父老,敬诸位恩公!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王曜等人连忙起身还礼。


    王曜道:


    “三叔公言重了。除暴安良,本是分内之事。况且,若非张二哥指引,贵村乡亲接应,我等亦难成事。此乃众人合力之功。”


    他也将碗中酒饮尽,米酒虽浊,入口却有一股暖意直透心底。


    宴席间,气氛热烈非常。


    村民们轮番上前敬酒,表达感激之情。


    李虎和高蛮成了焦点,众人围着他们,听他们讲述猎虎的细节,听到惊险处,惊呼连连,听到成功时,鼓掌喝彩。


    王曜虽不似李虎二人那般被簇拥,但他沉稳的气度、在危机中指挥若定的风范,以及为王铁受伤而流露的真切关怀,也赢得了村民们的深深敬重。


    酒至半酣,忽有邻村云溪村的村民闻讯赶来道贺。原来消息传得飞快,南山虎毙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附近饱受虎患滋扰的村落都沸腾了。


    云溪村来得最快,里正带着几个老者,还抬来了一头刚宰的肥羊作为谢礼。


    紧接着,其他村落也陆续有人前来,一时间,花溪村这个平日冷清的小村落,竟变得比集市还要热闹。


    人们围观的焦点,自然是那只被摆放在村中空地上、供人观瞻的巨虎。


    许多人壮着胆子上前触摸那早已冰冷的虎皮,既感畏惧,又觉解恨,纷纷咒骂这害人畜的孽障终得报应。


    面对各方来的感谢和赞誉,王曜心中却并无多少轻松喜悦。


    他看着眼前这喧闹的场面,看着村民们脸上久违的笑容,想起的却是仍在县衙大牢中的顺子哥,是董迈那狡黠而冷酷的面容,是那纸用性命换来的、承诺免除赋税的契约。


    虎患虽除,民困未解。与那董迈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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