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迟的开学时间比陆聿辰早一天。
为了第二天能按时报到，她周日傍晚就回了沈家。陆聿辰非说要“顺路”送她，结果一路跟到了门口，拖着她的行李箱死活不肯走，还一本正经地拎着箱子站在她家门外。
“你干嘛要跟我回来？”沈栖迟站在门口没进去，转过身来质问他，声音里带着点恼火，“你明天又不上课，这里离你学校又远。”
“到家门口了想着赶我走了，真没良心。”陆聿辰不慌不忙地反怼她，脸上带着一副“你怎么能这么无情”的受害者表情。
他手里拖着的行李箱沉甸甸的，沈栖迟收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鞋子，还夹了两本书——但都是她高三开学的时候用来压纸张的。
“本来你就不顺路。”她不服气地伸手去抢行李箱，“现在反倒倒打一耙？”
陆聿辰一侧身，直接躲开了她的手，还故意拉着箱子往她身后转了一圈。
“这也是我家啊，”他说得理直气壮，“我来看看爸爸妈妈不行么？我也想他们了。”
沈栖迟瞪了他一眼，知道再争下去他要开始耍赖，干脆不搭理他了，转身就迈进了小院子。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院子里晾着刚洗好的床单，阳光的味道和清洗剂的香气混在一起，扑面而来。
沈为民不在，大概是去买菜了。苏蘅一个人在客厅角落的缝纫机前坐着，正低头缝着什么。
“妈！”沈栖迟一眼就看见她，兴奋地扑过去，像颗脱缰的小糖豆。
“你做的是不是给我做的新裙子呀！”她一边说，一边凑过去伸手去摸那块浅粉色的布料，眼睛都亮了。
苏蘅被她吓了一跳，忙把针收了收，笑着拍拍她的手，“小心点，小心扎着。”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裙摆，“是啊，你不是说下学期换新风格，我就给你做了这件学院风的，裙摆我还想着加一层纱，等你试穿了再改。”
沈栖迟抱住她的胳膊蹭了蹭，“妈你最好啦！”
“你这孩子。”苏蘅笑着摇头，抬眼一看门口，眼神顿了下，“咦，聿辰也来了？”
“他死皮赖脸跟我回来的。”沈栖迟扭头朝门口喊，“快进来啊，装什么路人！”
陆聿辰总算拎着箱子进来了，一脸若无其事地朝苏蘅打了个招呼：“妈妈。”
“哎，好好好，回来就好。”苏蘅笑着放下手里的布料，起身接过他的行李箱，“今天不回陆家啦？”
“想回来看看嘛。”陆聿辰低头换了鞋，动作自然得像已经搬过来住了。
沈栖迟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借口倒是说得挺顺的。”
苏蘅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们俩就别斗嘴了。你别总欺负他，他身体不好，你还让他给你拎行李箱。晚点你爸回来了就做饭，你们自己先去房间整理一下，屋里都给你们打扫干净了。”
沈栖迟把手里的裙子扔下，一溜烟往屋子跑，结果刚到门口就被陆聿辰一把提住后领子。
“你干嘛——”她气呼呼地扭头。
“你箱子里塞的那些东西是不是该清一清？”陆聿辰一边说一边跟上来，“我看你把浴帽都带了两个，是去上学还是搬家啊？”
“你别看我箱子！”沈栖迟气得想打他，转头追着他往回跑。
两人的打闹声和笑声像飘在阳光里的羽毛一样，轻轻地撞进屋檐下的风铃里，叮铃作响。
开学当天，陆聿辰也陪着起了早，非常自然的穿着睡衣坐在桌边拿着刚出口的油条张口就要咬。
刚咬第一口就被沈栖迟拍了手，“油太大了，吃一口就别吃了。”
陆聿辰刚回来点的胃口直接被她拍掉，无奈的看着她，“那你要我吃什么？”
沈栖迟指了指餐桌另一端刚端上来的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小碟子里还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那不是现成的？病人专供。”
“我在医院天天吃这个，腻死了。”陆聿辰实在是吃烦了，但又只能认命的去端那碗白粥，端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粥里居然还放了点胡萝卜丝、香菇末，还有几根细碎的鸡肉丝。
他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这粥里……加了菜？”
“怕你嫌白粥寡淡嘛，还少放了点调料。”沈为民从厨房走出来，把一小碟翠绿的油菜放到他面前，“来，趁热吃。”
陆聿辰捧着粥碗一时间没说话，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粥顺着胃滑下去，带着安心的味道。
“……谢谢。”他声音低低地说。
“跟家人不用说谢谢。”苏蘅刚好从厨房出来，把围裙摘下来搭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回家吃饭，怎么还这么客气？”
沈栖迟上学早就不需要人送了。她自己背上书包，走得轻快利索，连头发都只随意束了个马尾，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让人担心的娇气孩子。
陆聿辰原本还心怀小算计，想着今天装作顺路出门，好混进沈为民和苏蘅的队伍里，一块儿送她上学。结果，他走到门口才发现，苏蘅还围着围裙在厨房切水果，沈为民则正拿着报纸在阳台上晒太阳，谁都没要动身的意思。
只有他自己，拎着一瓶刚灌好的温水，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
“你自己去？”他下意识问。
沈栖迟一边穿鞋一边抬头奇怪的看他一眼，“当然啊，我都多大了，我可不像你有司机送。”
说到这，她忽然顿了顿，抬起头来，语气一转：“诶，你不会是……想送我？”
陆聿辰被她看得一怔，眼神别开了点，试图装作淡定地整理一下袖口，“我是随便出来走走。”
“那正好，”沈栖迟啪地拍上门，站起身，“你要是送我的话，我就不骑车了，勉为其难，和你走一段。”
她指了指院墙边那辆红白相间的自行车，语气带着一点点炫耀：“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骑了吗？因为我今天穿的是裙子，坐上去不好看。”
陆聿辰看了她一眼，忽然说：“你很喜欢骑车？”
“嗯，”沈栖迟点点头，语气忽然柔软下来，“尤其是黄昏的时候。我从巷子口一冲出去，踩得飞快——七七四十九秒，我就能追上胡同尽头的落日。”
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像是沾了光，轻轻一弯，像要把那道落日从回忆里重新拉出来。
陆聿辰盯着她没说话，只觉得心口像被人轻轻划过了一笔，不疼，却泛起微微的酸。
“落日一动，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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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车追，我数过了，七七四十九秒，刚刚好能到那个转角，那时候阳光就能照到我脸上——”
她用手比划着阳光洒下来的角度，眼神里有种少年特有的热情与浪漫。
陆聿辰有点出神。
他忽然觉得她像是从童话里逃出来的那种女孩，自信又莽撞，热烈又真实。她能用四十九秒的时间去追一场傍晚的落日，也能用毫不犹豫的语气，把自己这个“病人”塞进“勉为其难”的陪伴里。
“那今天就走路吧。”他忽然开口。
“嗯？”
“你不是说‘勉为其难和我走一段’？”陆聿辰伸手接过她的书包背在自己身上，像是理所当然，“那我勉为其难当回落日好了。”
沈栖迟怔了一下，然后笑得眼睛弯弯，“你别忘了，落日是追不上的。”
清晨的胡同口，阳光刚好撒下来，拉出长长的影子。
学校门口，沈栖迟伸手接过书包，“下次可别帮我背了，省的妈妈还觉得我在欺负你。”
陆聿辰站得挺直，声音低下来了一点，像是认真地说：“你可以欺负我。”
沈栖迟正想接话，结果还没开口，就从身后冲上来一个人影，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这是谁呀！沈栖迟你牛啊，居然还有人亲自送你上学？”
严雪的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八卦意味，感兴趣的眼神落在了陆聿辰身上。
是严雪，她一如既往地精力旺盛，早上七点不到就充满八卦的兴奋能量。她的视线几乎黏在陆聿辰身上，像是在审视什么珍稀物种，眼神都快把人剖开了看。
“长得也太帅了吧……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陆聿辰被她这么盯着看，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步子，喉结轻轻动了一下，没说话。
沈栖迟反应快，嘴比脑子还快一步：“他是我哥。”
说完她立刻心头一咯噔，糟了。
果然，严雪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猫看见了鱼缸，“哥哥？你骗谁呢？你从小到大哪来的哥哥，你不一直是独生子女来着？”
她像是在咂摸这两个字的分量，然后一脸夸张地拉长音调：“不会是……‘情哥哥’吧——”
“严雪！”沈栖迟被她吓得差点原地暴毙，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瞎说什么呢你！”
严雪“呜呜”地挣扎，还试图再补充点什么佐证语气词。沈栖迟只能一边推着她往校门里走，一边回头朝陆聿辰挥手，嘴里连带着交代：“你快走吧。”
陆聿辰没动，就站在原地，阳光顺着他的眉眼打下来，把他整个人都衬得柔和了几分。他看着沈栖迟抱着书包、手忙脚乱地拖着严雪的样子，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很淡的笑。
沈栖迟也没忘继续“教育”严雪，一边低声念叨：“我说了是真的哥哥，是被抱错了你知道么？小时候的事了，具体细节中午给你说……别现在瞎嚷嚷，丢死人了。”
“哎哟——真有点意思啊。”严雪终于挣脱一点，“抱错的哥哥？啧啧，命运的齿轮转得真够精彩的。”
而陆聿辰站在校门外，他轻轻抬手摸了下自己被风吹得有点凉的耳尖，低声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的话：
“哥哥啊……”他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