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廷的声音并没有因为下面的小声议论而停止。他的语调平静，几乎没有起伏，却像一块巨石投进平静水面——
“在今日，我将把我名下百分之七的股份拿出来，作为我女儿和儿子的生日礼物。”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之前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被骤然掐断，众人的目光纷纷凝聚上去。
“其中，百分之五赠予沈栖迟，百分之二赠予陆聿辰。”
短短几句话，像一道雷劈开夜空。
沈栖迟愣了一下。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也不是感动，而是本能地看向林曼卿，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林曼卿神情没有波动，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样子，只是轻轻握紧了她的手，像是想安抚她。
话的内容不长，但信息量很大。
沈栖迟脑子里“嗡”地响了一下，百分之五？股份？那是陆氏啊！
她虽没有对金钱有太多具体的概念，可也不是天真到什么都不懂——这是实打实的权利，是很多人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东西。
她以后，大概真的是躺着也有钱收了。
她终于明白了，林曼卿之前那句“你爸爸一会儿可能要做出一些决定，你不要不高兴”，究竟是什么意思。
——因为不是百分之七全部给她。
有百分之二，被给了陆聿辰。
但是……那不是哥哥么？
她听到楼下那些隐约传来的反应：
“这沈栖迟到底是什么背景，直接拿了百分之五？”
“陆聿辰不是陆家养了十几年的少爷吗？”
“可是他不是亲的吧？这年头能拿股份的养子……少见啊。”
“那可是陆维廷的股份，百分之七就这样分了？”
林曼卿似乎是误会了沈栖迟脸上的愣怔，把她的困惑理解成了不满。她微微俯下身来，凑近了她的耳边，声音极低，又带着一点只有母女之间才能感知的私密语气：
“分出去百分之二，也是为了安他的心。毕竟，他从小是陆家养大的。”
她轻轻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与其以后跟你争，不如现在给他点股份，让他以后为你打工。”
沈栖迟怔怔地站着。
她原本以为，陆维廷和林曼卿这样分配，是出于对陆聿辰的感情——那些养育了十几年的旧情，那些即便不再是亲生也无法轻易割舍的牵挂。
可林曼卿的话，却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说得很平静，仿佛这不过是一场商业布局、一次利益平衡，就像她说的：“用一点股份换来稳定。”
沈栖迟的脑子有点晕。
她无法准确说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微妙地被扰乱了。
她一直觉得，她是被“接回来”的那个，是闯进别人生活的那一方。
是她占了位置，是她来得太迟，可现在，林曼卿说，那百分之二……是用来“安抚他”，是为了“不让他争”。
——争什么？
争感情还是争金钱？
她只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可以依赖的哥哥。她甚至常常偷偷觉得幸运，因为又多了一对爱她的父母。
“妈妈，”她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音乐盖过，“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和他之间，会争？”
林曼卿看了她一眼，神色没有太多波动，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我女儿，我当然知道你不会。”
“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她语气依旧轻缓，却透着一种习惯在权力场中行走过的冷静，“聪明的人不等事情发生才去解决，而是提前避免它。”
“他是哥哥。”沈栖迟轻声说。
“所以你是妹妹。”林曼卿抬起眼看她，“妹妹是要被保护的，而不是将来还要和他争东西的。”
沈栖迟怔住了，喉咙里堵着说不出的滋味。
林曼卿是真的为她好——她能感受到那种坚定的偏爱，那种哪怕全世界不认你我也认你的骄傲。
可那种“好”，像是一层温柔却有力的网，把她圈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却也让她忽然有点喘不过气。
林曼卿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开始下楼应酬宾客，只留沈栖迟一个人站在二楼的栏杆旁。
她眼神飘忽了一瞬，终于又看见了不远处的陆聿辰。
他正站在人群中，一边听着某位长辈说话，一边侧过头来朝她看了一眼。
他的神情没什么特别，眼尾却弯了一下，冲她做了个口型：
——“下来找我。”
沈栖迟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起来。心头那点沉郁情绪瞬间消散，她没再犹豫，提着裙摆小跑着下楼梯，脚步轻盈，直奔着陆聿辰的方向去。
可她刚踏入人群，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排陌生的男声拦住了去路。
“陆家妹妹！”
为首的是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身上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长的倒不算差，就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刻意的讨好。
“我是陈传。”
“我是王城。”
“我是赵荣文。”
名字一个接一个地报在耳边，几乎没有间隙，像是排练好的节目串词，让人下意识生出几分抵触。
沈栖迟脚步一顿，皱了皱眉，她被这三个人围的死死的，绕都绕不出去。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三人是什么来头——西装革履，腕表泛着光，还不忘刻意展现出“青年才俊”的样子，哪怕站姿都带着一种不自觉的自我炫耀。
“有事吗？”她的语气明显冷了，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警惕。
陈传先开了口，仍旧挂着那种熟稔的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认识一下。陆家妹妹刚回来，可能对这边还不太熟——以后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来找我。”
“我家和你们家……也算有些渊源。”
“对啊，咱们应该多走动走动。”王城在一旁点头附和，笑得满脸热络，“你要是喜欢什么餐厅、店铺，或者不太了解圈子规矩，我们都能带你熟悉。”
陈传殷切的笑了笑，他来之前被家里耳提面命过，要好好讨好陆家的女儿，对方刚刚来这个圈子，要是能在她彻底适应之前，成为她的朋友甚至是倾心对象就再好不过了。
沈栖迟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林曼卿昨晚其实已经暗示过，说她今晚可能会“被认识一些人”，也说了可能会有人“对你格外热情”，但她没想到是这样直接、这样急不可耐的一群人。
“她不需要人帮忙。”
就在沈栖迟眼神冷下来、准备直接开口拒绝的时候，一个清冷却极有压迫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一愣，身体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已经被人握住——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轻轻一拉，避开了面前三人的包围，落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里。
是陆聿辰。
她的手腕被他握住，整个人被他拉到了身后。
“陆聿辰。”陈传的笑顿时僵住了，眼神微眯，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试探与不善，“你这是什么意思？”实话说，他没想到陆聿辰会冒出来，毕竟用脚想想都能知道陆聿辰和沈栖迟的关系好不到哪去。
一个是被找回来的真千金，一个是身体不好占着位置的假少爷，以后的明争暗斗必然少不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陆聿辰非但不和沈栖迟撕破脸，反而站出来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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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人。
“我劝你不要妨碍我。”陈传笑了笑，语气不再遮掩，带着明显的火药味，“陆家妹妹也需要朋友的，对吧？”
他把“朋友”两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想用它强调什么——强调他的靠近正当、合理，而陆聿辰的出现，才是碍事的那一个。
沈栖迟微微蹙眉，却没说话。
而陆聿辰只是看了陈传一眼，眼神凉得像冰。
“但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他不客气地回击，语气不紧不慢，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离我妹妹远一点。”
沈栖迟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他。
陆聿辰却没有看她，手还扣着她的手腕，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陈传脸色微变，他从没被人当众这么顶撞过，更别说是在这么多人看着的场合下。他咬了咬后槽牙，冷笑了一声：“行啊，护得倒是紧。”
“不过……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陆家现在给你几分颜面，就真以为能插手谁和她做朋友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她哥哥了。”
“与你无关。”陆聿辰淡淡回了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拽着沈栖迟就走。
沈栖迟跟在他身边，几乎是被护着穿出人群。她抬头看他，只能看到他清冷下颌线微绷的弧度，唇抿得很紧。
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身后，陈传脸色阴沉，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气得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大理石柱子上。
“艹。”他低声骂了一句，咬牙切齿道，“都是丧家之犬了竟然还这么得意，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嚣张几天。”
旁边的王城和赵荣文相视一眼，都敢没吭声。
终于到了个人少的地方，沈栖迟忽然停下了脚步，陆聿辰一时没收住，还想继续往前走，却被她轻轻一拽，脚步被迫停下。
他皱着眉看她，刚才那点怒气还没完全压下去，语气也冷硬：“怎么了？”
沈栖迟歪着头看他，眼里一闪一闪的笑意藏不住，“你生气啦？”
她语气轻快，尾音微挑，像是在调侃，又像是在小心求证。
陆聿辰本就已经压下去的情绪被她这一句重新勾起来，他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更火大了，“离他们远一点。”
“可是妈妈昨天也让我多交朋友的。”沈栖迟眨眨眼，有点不服。
陆聿辰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交朋友可以，”他咬着后槽牙，声音沉下去一层，“女生不够你交的？她们不会围着你瞎套近乎、打什么主意。”
“可我以前也有异性朋友啊。”沈栖迟眨巴着眼睛，像是真的不明白，又像是在明知故问。
陆聿辰的眼神猛地落在她脸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两秒。
三秒。
他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颊，用力不重，却带着点惩罚的意味。
“你故意的。”他低声说，语气几乎是确认。
沈栖迟脸颊被他捏着，有点圆鼓鼓的，像个偷糖吃还没吞下的小孩子，笑得眼睛都弯了：“被看出来啦？”
“嗯。”陆聿辰冷着脸应了一声，却收了手，像怕真把她捏疼。
沈栖迟笑得更肆意了，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谁叫你刚刚那么吓人。”
陆聿辰低头看着她，半晌没说话。风拂过他略长的额发，耳尖微红。
“别太过分了。”他低声道。
“我哪儿过分了？”她笑着眨眼，“我只是下楼来找你——结果被人围住，你不帮我谁帮我呀？”
陆聿辰盯了她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他转身走了两步，然后低声开口：“以后别笑着跟那些男的说话。”
沈栖迟追上去，慢悠悠地问他：“那我要是笑着跟你说话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