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周曲回去的时候发现兰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兰池身上若有似无的、已然变得沉静的金桂信息素。
应周曲背对着病床，站在窗前，肩膀单薄而僵硬。李特助揭示的真相像一场凌迟，将他过去的恨意与现在的混乱都血淋淋地摊开，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那个他恨了多年，也……或许从未真正停止过在乎的男人。
“周曲。”
兰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往常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清晰。
应周曲没有回头，但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
“李特助……应该把该说的，都告诉你了。”兰池继续说，每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枷锁中挣脱出来，“我知道，现在说任何话，都轻飘飘的，都……弥补不了分毫。”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力气，也像是在斟酌那些他从未宣之于口的词语。
“那个孩子……是我们的。而我，亲手……”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说下去，“我犯下的错，不止这一件。从利用你开始，到将你推向兰亭，再到……让你一个人承担所有痛苦和恨意。我错了。”
“我之前一直不敢面对，总是把错怪在兰亭身上来麻醉自己，是我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犯下的错，我会用自己的余生来补偿你，真心的。”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气音，带着一种全然的、不加掩饰的溃败感。那个永远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兰池，此刻在病床上，在他唯一亏欠的人面前，承认了自己的一败涂地。
应周曲终于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空茫的苍白。他看着兰池，看着这个曾经如同悬崖峭壁般冷硬的男人，此刻眼底翻涌着深切的痛苦与悔意。
“补偿？”应周曲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嘲讽，却更显脆弱，“你拿什么补偿？”
“我的一切。”兰池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兰生医疗的股份、我所有的资源、齐家需要的一切支持……只要你开口。就算你永远不想再见到我，这些也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实际、最直接的赎罪方式。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那双漂亮却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里，涌上了一种应周曲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汹涌的情绪——那是挣扎，是笨拙，更是一种破土而出的、无法再压抑的真诚。
“……但是这些，不只是为了弥补。”
他停顿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翡翠戒指，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浮木。他终于抬眸，深深望进应周曲的眼底，用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因为我爱你，应周曲。”
这句话落下，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也抽走了病房里所有嘈杂的声音。
“或许从带你去见你喜欢的画师，看你激动得语无伦次时；或许是你求我就与我同为私生子的林墨时；或许更早……早在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我不懂什么是爱，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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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教过我。我以为那是恶心，是软弱，是算计之外无用的东西。所以我推开你，伤害你，用最愚蠢的方式……把我唯一不排斥、甚至渴望靠近的人，亲手推进了地狱。”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破碎感。
“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了，也太可笑。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更不配……再拥有你。但这句话，我必须告诉你。我爱你。这份支持，不只是弥补，更多的是……一个爱上了你的男人，能为你做的，最本能的事。”
说完这一切，兰池仿佛虚脱一般，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他将自己所有的脆弱、错误和最深的情感，都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了应周曲面前，等待着他的审判。
应周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兰池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恨意构筑的堡垒在真相与这番告白面前土崩瓦解，露出的，是那片早已荒芜，却或许从未真正死去的土壤。
他看着病床上那个卸下所有伪装、第一次显得如此真实甚至有些狼狈的男人，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震动和难以言喻的悲伤的浪潮，终于冲垮了他的堤防。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滚烫地划过苍白的脸颊。
他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让一切都跟早年狗血小说一样，也在想到底是哪个作者狠心写下他们纠缠的爱与恨。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句盘旋在空气中、沉重无比又带着一丝解脱的——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