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 Sunny, 非常抱歉,可能要委屈你换房间。”
“飞屋节目组包了酒店一整层。”
接到酒店管家电话的时候,许昭阳刚走出公司。
作为GDF(绿色发展基金)驻伊桑代表处的投资经理,她常驻境外,全权负责当地的项目开发,一年到头在这家酒店待的时间比国内还长。
“理解一下,都是老板的要求。”
“您孤身一人在伊桑,何必为了一个房间,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呢……”
简直欺人太甚。
“理解?”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若有似无的嘲弄:“不好意思,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威胁。”
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此刻临近傍晚,天际还残留着一抹橘粉色的霞光。
矗立在繁华路口、购物中心外墙的电子屏,仿佛约定好了一般,齐齐更换了画面,上面是她一张烂熟于心的面孔——江屿。
二十岁凭借《星云纪事》横空出世,一举斩获拿下柏林金熊奖,从此星途坦荡,成为国际瞩目的影坛新星。
此后更是高产不断,凭借细腻的感情戏成为各大导演的文艺片缪斯,短短两年横扫国内三大电影奖项。
而真正让他跻身顶流之列的的是犯罪片《缄默》,饰演反社会人格谢岭,杀人无数的恶人在电影最后却调转枪口,饮弹自尽,用一命换一命,护下了执着追查他的女警。
恶人的一点真心让人动容。
再加上独得上天偏爱的脸庞,即使在异国如伊桑,也有很多人爱他。身边时刻能看到他的动态。
网上一直有个热门帖子:朋友成为了大明星是什么体验?
下面的回答五花八门。
昭阳一直觉得自己绝对有发言权。
应该很少有人能做到不仅被顶流拉黑,而且每年六月都能准时收到定时短信。
为什么说是定时短信?
因为每次都只有两个字:“骗子。”
第一次收到的时候,她没出息地哭了一天,而今年第七次收到,只是让人鼻子一酸。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解药。
大概是当年对方恶狠狠地设置了定时消息,来报复她的不辞而别。
时至今日,那段设置好的固定程序已经随着时间而记忆模糊,大概连主人都忘记这段往事,只留下它年复一年地重复。
下班时间到了,街道上越来越拥挤,为了避开人潮,她逐渐脱离了主干道,越走越偏,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到何处了。
路上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摊位,昏暗的灯光把树影映得崎岖可怖,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身后隐隐约约的轰鸣声。
察觉有些不妥,想到早上新闻播报的几起飞车抢劫案,昭阳顿觉不妙。
根据墨菲定律,坏事越担心越容易发生。
听到身后车声越来越近,她心里猛地一沉,感受到一旁卷起的气流,迅速蹲下希望能躲开。
谁知车上不止一个人,后座的劫匪探身拽住她肩膀上的包,巨大的拖拽力瞬间把她带倒,大腿在碎石摩擦下划出一片血痕。
“放手!”
她用力甩手想把包丢掉,可惜出门时为了防盗,特意将链条在手上绕了几圈,在飞车党地拖拽下越来越紧,死死地绞在一起。
四下里没有一个行人走过,零星几个摆摊的老板早就躲远了,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何苦为了陌生人牺牲?
空荡荡的街上只有刀砍铁链的“砰砰”声。
夜色愈发沉重,茂密的植被将此处变为绝佳的犯罪现场,风悄无声息划过,夹带着远处传来的哭喊,有路人敏锐捕捉到,却在朋友暗示下悄悄绕远。
昭阳几乎要绝望了,她拼命闪躲,努力爬起来又再一次被车速带倒。
劫匪见没有人经过更加肆意妄为,寒光一闪,拿刀向昭阳手腕砍去。
突然,“哐”一声。
路边的金属指示牌精准地砸中了车上的人,高速旋转的车轮失去了平衡向一侧倒去,带着昭阳一起摔进了路边的水果摊。
她摔得七荤八素,脑袋嗡嗡作响,瘫软的手臂试了几次都撑不起身体。
眼前倏尔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示意她扶着站起来。
手掌向上,可以看到指尖的薄茧,中指上带着素环,仔细看可以发现上面还有一个歪歪斜斜的太阳。
一定是摔到脑袋产生的幻觉,她抬起头,忍了好久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目光不受控制地定格在面前的身影。
男人身形颀长,骨相优越,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此刻的眼神,但遮不住锋利的眉眼,五官早已褪去了年少时的稚嫩,变得更加深邃,浑身上下满是成年男性极具攻击性的气息。
是...江屿。
昭阳的心紧缩了起来,像坠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不断下沉、下沉。
她很想说些什么,但不知该怎么开口,她无数次在梦中和他见面,但没有一次是这么狼狈的画面。
出门时精致的妆容被早就被泪水冲花了,浑身上下不仅青一块紫一块还全是泥,她最怕这样的场景,明明梦中一遍又一遍演练过但依旧没有答案。
“屿哥,抓到小偷了吗?”
不远处,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拯救了昭阳。
听到助理声音,江屿双唇微抿,他不自然地收回手,不悦道:“看不到吗。路见不平让小偷跑了。”
被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又看到眼前混乱的场面,助理几乎要晕倒了,他边盘算着怎么善后,边慌忙绕着江屿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人有没有受伤。
看到昭阳他更惊慌了,把人扶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您好您好,需要帮您叫救护车吗?”
收到了老板的眼刀,小助理又急忙补充道:“还有今天的事情麻烦您不要拍照,更不要发在网上。”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旁边老板身上散发的冷气更冻人了。
“不用...”
“我带她去医院,你等警察来处理。”
江屿淡淡抬眸,他斜倚在墙边,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根烟点燃了,氤氲地雾气遮住了眉眼,看不清表情。
又特意补充一句:“证件在钱包里全丢了,问警察怎么处理。”
话音刚落,他便大步向前,一把拉住昭阳的手腕向后面的悍马走去。他仿佛知道昭阳的抗拒,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干净利落的锁上车门坐上驾驶座。
留下小助理一个人瞠目结舌,不是说证件丢了很麻烦才追吗,刚才火急火燎地,这会又不着急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真不懂老板的想法。
车内满是雪松清冽的香气,和悍马粗犷的线条有很大反差,车内空间很大,大到昭阳紧缩在一侧,两人之间便空出一条银河。
“为什么不想去医院?因为不想见到我吗?”
江屿没有立刻出发,他一只手抵在方向盘,另一只手又点燃一支烟,率先打破沉默。
“不过也不奇怪,对你来说,我从来都是不重要的路人,觉得厌烦了随时可以离开。”
昭阳被烟味呛得咳嗽起来,她没有回答,看向窗外用沉默表示拒绝。
江屿脸上没有表情,默默把烟掐掉,一路车速飙到了120,在夜色中急速穿梭。
很快,车平稳地停在了医院入口,没等江屿有动作,昭阳率先下车向急诊走去,他沉默地跟在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此刻已经接近凌晨了,但急诊还是挤满了人,医生掀开昭阳的裤腿,看到大片渗血的伤口有些为难。
“面积太大了估计会留疤,小姑娘以后要小心啊,不过伤口不深,去消毒处理一下吧”
昭阳点点头,接过药品向操作间走去,突然被医生叫住:“那边排队的人太多了,让你男朋友在旁边简单消毒包扎一下就行,早点回家。”
谁?男朋友?江屿吗?
她还没反应过来,江屿已经自然地接过了药物,挽起昭阳的西裤,低头娴熟地上药。
受伤的位置在左大腿外侧很靠上的地方,为防止她乱动,江屿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膝盖,略有些强硬地扣向内侧。
创面太大了,尽管已经很小心了,消毒水碰到伤口的瞬间还是忍不住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昭阳紧紧咬住牙齿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江屿时刻留意着她的反应,立马停住了动作,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为她擦去眼泪,碰到脸庞的瞬间像被针扎了似的收回。
停顿片刻,他从口袋中拿出小袋手帕纸,抽出一张递给昭阳。
看到纸巾上熟悉的三丽鸥图案,昭阳忍不住笑出声来,此刻江屿的形象和七年前的样子有了一些重合。
“你怎么还在用这个牌子。付你代言费了?”
“还有每年坚持不懈发短信骂我,真能记仇啊江屿。”
江屿的眼睛忽地亮了,他很快抓住了重点,执着地盯着昭阳:“收到了信息为什么不回复?”
原来不是定时发送...
昭阳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你都说讨厌我了,难不成回答说感谢讨厌?”
“那为什么突然消失?”
他执着地盯着她,眼中光亮明明灭灭,带着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坚决。
昭阳逃避地侧过脸。
江屿反而笑出了声,掐住她的脸庞强迫昭阳转过身面对,他目光沉沉,还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轻轻一挺就把昭阳逼近狭窄的角落。
她被浓烈的男性气息逼到头晕目眩,努力将双手交叉抵在胸前拒绝江屿的靠近,但却无济于事,清浅的呼吸声打在她的耳旁,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她听到江屿慢条斯理地说。
“昭昭,你消失的第一年,我想一定是哪里我做错了,我告诉自己如果你出现我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
“但你没有回来。”
“第三年,我告诉自己,我会原谅你的不辞而别,我们还是‘好朋友’。但你依旧没有出现。”
“现在我终于明白,等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
昭阳大脑一片空白,毫无思考的能力,她几乎要喘不上气,完全没有理解江屿话中未尽的含义。
叮铃铃的来电提示拯救了她,看到屏幕上硕大的“助理”两字,昭阳一把抢过手机,接通后示意他说话。
江屿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向外走去,昭阳零星听到几句焦急的声音。
“老板,要五天才能办下下临时证件。”
“期间无法离境...”
声音越飘越远,她瞬间脱力靠在医院墙壁上。
缴费完,江屿已经等候许久了,他不知去哪换了一身新的休闲装,懒懒地斜倚在车旁,手中烟头明明灭灭,看到她走近立刻掐灭了。
“咳”昭阳刻意清了清嗓子。
“不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回家。”
江屿手指在车身轻敲,像鼓点阵阵落在心上,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带起一点波澜。
“...昭阳”
“可我好像得麻烦你了”
“为了帮你,我的护照没找回来。”
他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把玩着车钥匙,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向昭阳。
“不收留一下老同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