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原想过身为警察的自己会因公殉职，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他们同期的这几个人是有什么早逝buff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活不过30岁？
胸口的钝痛还像未散尽的余波，一下下轻撞着肋骨，后背仿佛还残留着水泥地的冰凉——白井原猛地睁开眼，最先落进视野的，是漫天飞舞的粉白樱花。
——人死后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缓缓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警校大门，旗杆笔直地立在开阔的广场中央，风一吹，旗帜猎猎作响，四月的风裹着清甜的香气拂过脸颊，花瓣簌簌落在肩头，有的沾在浅蓝色制服的领口，有的顺着手边行李箱的拉杆滑落在地。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白井原呆站在原地，身边来来往往都是穿着同款制服的年轻人，行李箱滚轮划过石板路的 “咕噜” 声，混着少年们清脆的笑声，像一汪鲜活的泉水，瞬间冲散了死亡带来的滞涩感。
“我……” 白井原下意识抬手按向胸口，掌心下是温热的布料和平稳的心跳，没有狰狞的弹孔，也没有浸透衣料的黏腻鲜血。
这是……什么情况？
呆滞的目标划过人群，最后定格在他身后的公告栏，红色的“新生报到指引”用加粗字体印在最上方，下面分着“报到流程”“宿舍分配”“注意事项”三栏，角落清晰的印着日期。
是他进入警校的日期。
白井原盯着那个日期看了足足三秒，大脑一片混乱。
他没死？不不不，西村的那一枪很精准的命中心脏，白井原很确信自己绝对撑不到救护车的到来。
陪齐藤玩过不少联机游戏的记忆突然冒出来，一个名词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二周目”
*
所以他这是回到了过去？
还没等白井原彻底消化这个荒唐却又无比真实的事实，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拖沓感的脚步声。
“哎哟！” 一声哀嚎猛地炸开在耳边，紧接着，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肉里。
白井原下意识回头，拽着他的是一个大爷，大爷 “噗通””一声坐在地上，膝盖处的裤子还沾了片刚落下的樱花花瓣，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白井原行李箱的拉杆，脸皱成一团，眉头紧皱，嘴里不停哀嚎着。
“小伙子！你怎么走得这么急啊！我的右腿……我的右腿被你撞得要断了！疼……疼死我了！”
啊……
白井原突然想起来了。
上辈子他入校报到的那天，就是在校门口被这么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大爷碰瓷的。
——真是的！这大爷也不看看碰瓷场地吗？这可是警校！警校大门口！
旁边已经有几个新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刚开学就出这种事？也太倒霉了吧？”
“看着挺稳重的，怎么走路不看路啊。”
“要不先扶大爷去医务室？看他疼得都直抽气了。”
“别啊，万一他赖上你怎么办？这种事可不好说……”
“可是放任不管也不太好吧？毕竟是老人家……”
白井原蹲下身，指尖刚碰到大爷的裤腿，就摸到了布料下硬邦邦的质感，他瞥见大爷裤腿内侧鼓出一块，像是塞了硬东西。
那是大爷特意在裤腿里塞的硬纸板，为了让 “受伤” 的姿势看起来更逼真。
而且他嘴上喊着 “动不了”，左脚却悄悄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地上的积水。
白井原无奈叹了一口气，刚要开口点破这拙劣的“诡计”，一道带着桀骜气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打破了围着的僵局：“你们都是笨蛋吗？”
声音不大，却带着足够的穿透力，让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安静下来。白井原抬眼望去，一个留着深棕色卷毛的少年双手插在制服裤兜里，眉梢挑着明显的不耐烦，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没看出来他是故意往行李箱上撞的？真要是腿断了，早疼得说不出话了，还有空盯着你们的反应看？”
旁边穿着同款制服的少年凑了过来，他嘴角噙着笑，一手自然地搭在卷毛少年的肩膀上。
“大爷，我看您这裤腿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呀？”
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
白井原的心脏轻轻一缩。
眼前的两人比记忆里年轻太多，不再是冷冰冰白底黑字的讣告，而是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
是他还活着的同期。
前世接到萩原研二殉职的通知时，白井原正在警局的档案室整理旧案，手里还拿着一份二十年前的盗窃案卷宗。
他不可置信地给松田阵平打电话，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信号断了，才传来松田阵平涩得像砂纸磨过的声音。
“Hagi他……他就在我面前，我看着他……”
后面松田阵平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挂了电话后，对着空荡荡的档案室，攥紧了手里的案卷，直到指节泛白，直到鼻腔里涌上熟悉的酸涩感，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敢掉。
——他是警察，不能在工作时失态。
再之后就是四年后，松田阵平这家伙——
“你……你们胡说！”地上的大爷被戳穿了把戏，脸色瞬间涨红。他刚想把裤腿往下扯，却被萩原研二轻轻按住了手腕。萩原笑着指了指大爷的鞋子：“您这鞋底磨损得很均匀，说明平时常走路，身体硬朗得很，怎么会被行李箱轻轻蹭一下就动不了？”
“真正下肢受伤的人，会本能地护住疼痛最剧烈的地方，比如膝盖或者脚踝，”松田阵平语气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结果你一手拽着他一手拽着行李箱，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完——全——没感觉你断腿了呢。”
大爷眼见事情败露，也顾不上装疼了，猛地甩开萩原的手，撑着地面爬起来，踉跄着往街边跑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嘁，跑的还挺快。”松田阵平吐槽。
“嘛嘛小阵平，算了，我们快去看宿舍吧！别一会儿找不到地方了。”见围观的人群散开，萩原研二推了松田一把，笑嘻嘻把他往宿舍区的方向带。
松田被他推着走，嘴里嘟嘟嚷嚷着“谁会找不到”，脚步却很配合地跟着萩原往前走，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樱花树的尽头。
*
白井原松了口气，刚要站起身，膝盖因为蹲得久了，还泛起一阵轻微的麻意。他扶着行李箱拉杆，慢慢站直，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同学，”
他抬头，撞进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说话的少年皮肤黝黑，身材挺拔，头发是霓虹国很少见的浅金色。他的制服穿得一丝不苟，领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
“来警校报到，还留着长发扎辫子， ”少年的视线落在白井原的耳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你是不是太不把入学当回事了？警校有明确规定，发型要符合着装要求，不能留过长的头发。”
是降谷零。
白井原下意识摸了摸耳后——那里确实束着一小缕长发，大概有十厘米长，用黑色的皮筋扎成了一个小小的辫子。
这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上辈子考入警校时太激动，完全忘了手册上明确标注的 “着装规范”，结果刚进校园就被降谷零训了一顿。
——结果这次又被降谷零这小子逮住了啊！
他张了张嘴，刚要解释，旁边就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像春风一样化解了空气中的紧绷感：“zero，别这么严肃嘛。”
说话的少年生着一猫眼，浅浅笑着，白井原能从他温和的语气里感受到善意。
“刚开学事情多，忘了剪头发很正常。我昨天收拾行李，还差点把报到证落在家里了。”
“hiro 你还说呢，” 降谷零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却没了刚才的严厉，多了点熟稔的纵容，“怎么这么冒失？要不是我提醒你，你现在怕是又要跑回去一趟——小心被高明哥知道了，又要念叨你。”
“抱歉抱歉，这不是太激动了吗——”
诸伏景光……
白井原的呼吸轻轻顿了顿。
其实上辈子离开警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了。
他们毕业后像是突然断了联系，白井原和其他人偶尔会提起，却彼此心照不宣地避开“他们去了哪里”的话题。
——直到后来，身为班长的伊达航收到了一个没有寄件人地址的包裹。
包裹里只有一部手机，机身被子弹打穿了一个洞，屏幕碎得彻底，却能在背面摸到一个不明显的、用小刀刻的字母 “H”。
当时他赶到伊达航的办公室，指尖轻轻划过那个字母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 他瞬间明白，他再也见不到那个温柔的人了。
这些回忆快得像闪过的闪电，只在脑海里停留了一瞬，白井原却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甲轻轻掐进掌心，借着轻微的痛感，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失态，尤其是在还活着的同伴面前。
“同学？你没事吧？”诸伏景光注意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语气里多了几分担忧，他往前凑了凑，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旁边的休息区坐一会儿？”
“没……没事，”白井原连忙别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樱花树，避开了诸伏景光的目光，声音有点干涩，“可能是蹲得久了，有点头晕。”
诸伏景光松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温和：“抱歉啊，zero他就是对纪律要求比较严格，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叫诸伏景光，他是降谷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幼驯染。”
白井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最后一点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白井原（Shirai Hara），我的名字。”
“白井原同学，”降谷零开口，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了点细微的关心，“警校的发型规定确实比较严格，明天早上六点就要集合晨练，教官会检查着装。”
“你最好今天下午就去把头发剪了，免得被训。”
“还有啊，”诸伏景光补充道，眼睛弯成了月牙，“宿舍楼下就有一家理发店，是警校合作的，价格很便宜，剪得也不错，下午去的话人应该不多，不用排队——晚上宿舍十点关门，记得早点回宿舍整理东西。”
——这种被人提醒细节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白井原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诸伏同学对警校了解的好清楚啊。”
“也没有啦，” 诸伏景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拉起手边的行李箱，“只是因为我的哥哥也是警察，他之前跟我说过一些警校里的事情，怕我到时候手忙脚乱。”
“那我们就先走了，白井同学，下次见。”
*
白井原对着两人挥了挥手，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樱花树道的尽头，才收回目光。
春风吹过，又有几片樱花落在他的行李箱上。
白井原盯着那片粉白花瓣看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既然他回到了警校开学这天，那不就意味着，他还要再读半年警校？！
“啊……”白井原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嘴角垮下来，“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工作，结果还要复读一次，这也太惨了吧！”
他拖着行李箱往前走，脚步都慢了几分，脑子里已经开始预想接下来要面对的晨跑，体能训练和理论课，只觉得头都大了。
放在衣兜里的手机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亮，显示有新信件进来。
思绪飘得老远的白井原完全没注意到口袋里的动静。
黑暗中，手机屏幕上面跳出一串乱码，没有发件人，也没有任何备注，字符歪歪扭扭地排列着。
乱码只在屏幕上停留了三秒，就自动暗了下去。
还在盘算着下午什么时候去理发的白井原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重生后，第一个藏在时光里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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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