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青没想到程修睿真的没开门，他在外面蹲了三个小时。
后来他想，应该是程修睿不敢承认喜欢自己，毕竟他是老师，他们要是发生点什么，程修睿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上课之后，程修睿完全死躲着曾青，曾青故意拿着笔记本课间去问题，程修睿恨不得尿遁了。
还好，在教室里、办公室里，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程修睿觉得曾青可能也是听说了自己性取向之后，想要戏弄自己的那一类学生，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他很清楚这些男生的恶作剧有时候比真的坏还可怕，上次没处理好，这次，他要格外小心。
然而，没过几天，曾青又改变路数了。
他给程修睿买了午饭。
看着办公桌上摆着的健康餐，程修睿问隔壁座位的老师，“这是谁的？放错了么？”
“九班那个，曾青拿来给你的。”
女老师笑笑，好像这件事很不普通一样。其实学生给老师买奶茶，他们也不是没接受过，怎么到了程修睿这里就被人用奇奇怪怪的眼神打量，大概是因为对象是曾青，毕竟这个学校就算不教他的老师，多少也认识他。
程修睿看了看桌上的餐盒，扔掉感觉也不好，吃也吃不下。
他心烦地把餐盒收拾到了抽屉里，仿佛眼不见心不烦。
曾青顾虑他不会吃，就故意路过办公室去看，他到程修睿的举动，扯着嘴角笑了，越发觉得程修睿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放学的时候，他给程修睿发消息，问他，“我能不能送你回家。”
程修睿假装没看到消息，约了年级组长一起走，没给曾青机会。曾青就骑车跟在他们后面，程修睿感觉到紧张，但是最后曾青也没乱来，程修睿怀疑是不是他爸回来了。
曾青人没追上楼，电话却打了过来。
“程老师，你回家了？”
“嗯。”
“我看到你家客厅亮灯了。”
程修睿感觉到恐怖，他就站在客厅里，甚至不敢过去窗台边看看。他害怕一拉开窗帘，就能看见楼下站着曾青。
他忍不住问，“曾青，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装什么装，你不是喜欢我吗？我送上门了，你还要拒绝吗？”
“我……没有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曾青理直气壮的反问。
程修睿犹豫了一秒钟，他没敢直接回答这个敏感的问题。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就在这短暂的停顿里，被曾青嗅到了一丝口是心非的味道。
“对，不喜欢。至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感情。”
“哦？真的吗？”曾青显然不信。
程修睿又停顿了一下，说：“你到底为什么缠着我？是我做了什么，给你不好的暗示了吗？”
曾青这下反而不知道如何说了。他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就是看不得程修睿又喜欢自己又还要装清高，但是说出来，显得自己也不在怎么有格调，像条癞皮狗，于是他闭嘴了。
沉默了一会儿，程修睿说，“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感受到了程修睿真情实感的冷淡，曾青口不择言地说，“要不你现在邀请我上楼，要不然我就开始大张旗鼓地追求你了。”
又是这一套，程修睿疲惫地掐着眉心，他脑子现在很乱，另一张脸不断地出现，那些模糊了七八年的记忆开始复苏。他讨厌的、恐惧的、思念的，都一股脑涌上来。
“程老师，你准备好了吗？”
程修睿挂了电话。
次日早晨，程修睿又是一二节有九班的课。他按照平时的节奏进教室，教室里十分安静，和往日早间的七嘴八舌不太一样。程修睿在跨上讲台的一瞬间，忽然感觉到心跳加快。他的预感很快变成了现实，坐在门口的学生关了灯，教室的窗帘提前都拉上了。很快，他陷入了不算黑暗的一片混沌中。
教室里的学生还是唱生日歌。
他略微松了一口气，确实，今天是他三十二岁的生日。
但是，他在这个学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学生给他祝生日。
这种感觉很诡异，要说不高兴，没有人会因为别人记得自己生日而感觉不高兴，但是要说高兴，因为这是高二九班，曾青那个班，他根本高兴不起来。
他僵硬着脸看着曾青吊儿郎当地从最后一排站起来，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个心型可燃的烟花蜡烛。
帅气的男生带着小蛋糕和蜡烛走近他，他被恐惧席卷。
程修睿不敢动，他甚至在脑海中出现了自己如果把蛋糕一把打翻在地，曾青会出现的反应。他意识到自己这一刻必须要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快乐的、接受祝福的老师，否则就伤了学生的心。
曾青的蛋糕递到他手边，他很想说“你放在讲台上”，可是他不敢。
他伸手去接了，曾青摸了他的手背。
程修睿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他感觉曾青笑得像个动画片里的反派。
那天上课，程修睿感觉自己嘴巴、舌头和脑子都对接不上，说错了好几次单词。
曾青一直对着他笑，尤其他说错英文的时候，曾青笑的让人移不开眼。
程修睿上过这个班两年的课，他其实一直不太敢多看曾青。一是他自己的性取向让他感觉到害羞，二是他觉得曾青这样的学生，看多了，难免会生出妄念。
而此刻，他看过去，曾青的样貌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脸，那个人没有曾青那么好看那么耀眼，但是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却出奇的像。
程修睿下课就逃走了，曾青看他把蛋糕留在了讲台上，有些不高兴地过去拿了小蛋糕追着去了办公室。
几个老师赶着去上课，迎面和曾青遇到，还问曾青怎么拿着个蛋糕，曾青很随和地说，“程老师过生日，我们班给他准备的蛋糕。”
大家又回头给程修睿说生日快乐。
曾青走过去，步子很慢，鞋底有点擦地，程修睿听力很好，几乎能判断此刻曾青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程老师，你怎么把我的蛋糕忘在讲台上了呢？”
程修睿转身接过来，安抚他，“走太急了，谢谢你们。”
“是真的谢谢吗？”
因为这时候办公室里已经只有他们两个人了，程修睿忍不住想要翻脸，但是一转身，看到曾青站得那么近，那种被威胁的感觉又让他忍下了脾气。
“你……真的误会了，我不喜欢你。”
曾青听见这句话就发火了，他从来不会控制自己的脾气，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全摆在脸上，全世界那么多人都捧着他，他不认为程修睿可以例外。他过去，抓着程修睿的手，一下插进蛋糕里，薄薄的一层奶油染到了程修睿修长的手指上，食指和中指特别多。他接着用力，按住程修睿的手腕，把这两根手指塞进了程修睿的嘴巴里。
“你！”程修睿才说了一个字，就差点咬着自己。
曾青够高，整个人完全可以遮住他。他们站在一处，从外面看，似乎也就只有曾青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似的。
程修睿被迫吃了蛋糕和奶油。
“你要我怎么做？！你说吧。”他还是生气地提高了声音，抽了一张办公桌上的纸巾擦手和嘴。
曾青从后面抱着程修睿，赌气地说，“如果我喜欢你，你还是不喜欢我吗？”
“这种事情，没有如果。”
“那我喜欢你。”
“曾青！放开！”
曾青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角落的摄像头，还是放开了。他知道程修睿比他的顾忌多，所以也没有着急，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不甘心要如何安放，于是赖在办公室里不走，直到上课铃都响了。
“你们班主任的课，你不去吗？”
曾青还不想走，他总觉得胸口堵这一团气，还没出。
“程老师，你放学等我，我送你。”
程修睿听到这句话就觉得头昏眼花，他知道跟十七岁的高中男生讲不了什么道理，只能挥手叫他赶紧回去上课。
他今天，想要早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