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无法抑制地向前扑倒，激起一片灰尘。
剧组的卫生工作做得有点差。
邢溪罕见的情绪激荡，千言万语说不出，最终，他捡起地上的毛绒小兔，给它戴上他才织好的小帽。
真的很可爱啊。
“那边有监控，”邢溪提醒，“我们没人碰到你。”
嗯嗯，发弹幕的是鬼，承载弹幕的黑雾手环怎么也不能是人吧。
听到动静的周林辉连忙从门外跑进来，眼见着邢溪没受伤才稍稍放心。
“这怎么了这是？”
江凛自像是被抽了骨头似地沉沉摔倒在地后，愣神许久，这才想起来生气，疼也顾不上了，眼见着他从头到脚“嘭”地涨红，被自己和周林辉一同赶进来的小助理扶起。
“行了！”
他起来就一把将人甩开，恨恨看了邢溪一眼，居然什么都没说，回头一高一低地就走了，可惜跑不起来。
“张兰姐，你快点来吧，我们在二院，江凛哥受伤了。”
江凛心情沉郁，助理也不敢他触霉头，一路上有半个小时，车上愣是没人敢说话。
等张兰赶来，场面氛围就是这样安静而恐怖，谁也不知道江凛会不会突然大发脾气。
“你怎么了？”
张兰绞紧眉头。
他躺在床上不看人，过了那个震怒的时间点儿，江凛甚至提不起气来骂人:
“摔了个烫伤出来。”
“……”
被子被掀开，张兰看他的脚踝:
“这是摔的？”
江凛不吭声。
“……那，你还去拍戏吗？”
他说话了:
“姐，我不想拍了，至少这一部，我不想拍了。”
张兰张张嘴，十分头疼地想起高层，想起高层那人的叮嘱，但是——
江凛到底是她一手带上来的，最后被人看上，被人指着做事，她也有责任。张兰看着他打蔫儿的模样，终究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虽然张兰明知他本来就不想演，现在只是借题发挥而已。
算了，就这一次。
……
“江凛退出剧组了。”
周林辉向邢溪和娄昀宣布。
“他不演了？”
“嗯，不演了，不过剧组和他那头都暂时还没和外边说。”
仰头大口喝水，周林辉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他又说:
“都快开机了，结果主角没了，班底不出名，女主还是冲着江凛的名气码来的，这剧怕是不好。”
这回是真悬了，周林辉说，江凛拒都拒了，以他的为人还能回来吗？
“我再给你看看新本子吧，有两个还挺有意思的。”
“也就是说，江凛不演，这个剧组就很难再找男主了？”
邢溪看着他，极为认真:
“我想试试。”
“我不是冲动，”邢溪摩挲着刚刚才回他手腕上，又安静待着的圆环，“江凛临开机罢演，女主大概也要走，组里有点流量的都要离开，导演编剧又不出名，他们只能再找一个小演员担主，或者散组，那为什么我不能试？”
他抬起头:
“我条件很好，不是吗？”
投资这事儿更不用担心，从江凛张兰使出各种招数逼他来演这内戏的时候，邢溪就知道，这组是那人为他开的。
江凛不来对他来说的确是个遗憾，让对方原本要看的戏，真切地少了许多乐趣，但只要邢溪在，他就不会撤资。
对方的目标是自己，邢溪上辈子就清楚。
他扫了一眼安安分分坐在一边的娄昀，随即将视线挪回，投向周林辉。
“你有这个心，”周林辉慢慢说，“我当然尽全力帮你去问，但是。”
“但是，新本子，你也得看着挑挑，有喜欢的就留下，你很久没进组了，粉丝都很着急，再没动静，对你的事业有碍，有些人可能会因为看不到希望而脱粉，不走的，也该骂工作室了。”
虽然他们都清楚，邢溪刚入行没多久，每个工作机会都很宝贵，周林辉提到的本子，都是他自己表明了艺人有出演意愿要来的，而非对方邀请。邢溪自身再优秀，他没有足够的粉丝让人着重地看上一眼，顶多能拿个配角，男二男三这样的角色，然而这些对目前的他来说，也是相当不错的资源了，能够到也是原主之前在表演上有天赋、外形足够好的结果。
这样看，《东陵鹤》的男主邢溪有把握拿下，班底再差也是主角，的确是邢溪如今最好的选择了。
“周哥，花死了。”
娄昀轻声细语，周林辉一愣，回头一眼就悄悄把手背在身后，转身不敢再去看窗台上被他掐光了叶子的，小盆蕙兰。
“我的花。”
娄昀闷闷不乐。
这是原主的三居室公寓，是他父母留下的房子，他就是在这里自杀的。邢溪自己也觉得熟悉，他15岁之前，家也在另一个世界的这里，因此出院后还住这儿。
娄昀说是方便工作，把房子租在隔壁，实际上，他大多数时间也是待在邢溪这儿的。这花他才拿过来，摆在客厅窗台上，脱离原本阴冷而无法通风的环境有多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生命尽头了。
他没来得及照顾他，更没保护好他。
见娄昀在意，邢溪扯扯他的袖子:
“好啦，我赔你一盆，别和周哥计较了。”
但他还是不开心:
“我只喜欢这一株。”
这时，周林辉浏览器查完回来:
“我们把弄伤的地方修剪了，再给它移个盆儿好换土，多晒太阳，多浇水，再勤通风，肯定能活的。”
于是娄昀问邢溪:
“你会养活他吗？”
很奇怪，但邢溪还是向他保证:
“我会的。”
「哦哦？怎么了？」
「谁知道呢，直播间检修得也太是时候了，那谁一摔就黑屏，我妈刚给我烧的新手机，我以为这就坏了。」
「大家下次收敛点儿，之前动静太大啦！」
「本来就是一次性的功能，还得直播间里超过多少鬼才能玩儿，管这么死干嘛？」
「就是鬼多才能玩儿才管得这么严嘛。」
「那下次还能用新功能吗？」
「我问过了，可以的，但条件很苛刻，要求更高了:要更多鬼提供更多溢出的情绪能量，要节点更关键才能触发。」
「还能用就行……」
下一秒，屏幕上刷了个嘉年华，巨大而华丽的特效铺满整个房间。
真是够了，邢溪揉揉眼睛，想把金光闪闪的色块揉出去，可惜一对儿眼球像是烧屏了似的。
“天不早了，那我先走了，你快休息吧，”周林辉看他眼睛不舒服，“都困成这样儿了。”
他说:
“我回去就联系剧组，这方面你先不用担心，等我消息。”
周林辉走了。
邢溪没让他去处理那盆蕙兰，坐着缓了缓就开始收拾。
“它对你很重要吗？”
“他对我很重要。”
娄昀皱皱眉，压了压自己的舌头，把一声不能说出口的称呼咽回去，轻轻说:
“邢老师，他对我很好，很重要的。”
这倒不像是在说花了。
「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吗？」
邢溪也问出口。
“不，不是，”娄昀小心地用剪刀修去被掐烂了的地方，“他就像是我的……。”
他说了个模糊不清的词，邢溪隐约间似懂非懂。
“对不起。”
「啊？」
“本来不能怪你，是我放在这的。”
娄昀说:
“我应该，把他保护在更安全的地方，不过，现在，我更想知道他自己的意见。”
花怎么会说话呢？邢溪似有若无阖敛眉目，冲他哄小孩子般地轻笑:
“就放在这里吧，我也会保护好它的。”
细密皎洁的月光映在他脸上，映得娄昀眼睛也晶亮，鼻尖传来一阵清香，勾得他恍惚。
“欸？我的汤？”
邢溪猛地想起来，他回来时就在厨房压了一锅排骨，如今再不断电，别说汤还好不好，锅该炸了！
“你先在这里别动，我去关了高压锅，再下楼捎花土。”
娄昀柔软应他:
“好。”
天色已晚，要下播了，直播间众鬼发送它们今天最后的弹幕:
「好乖哦小娄。」
「月光洒在脸上，太漂亮了溪宝。」
月色如水，朦胧幻影，笼罩在邢溪身侧。
他纤细的手指勾过花土的袋子。
“钱扫过去了。”
“嗯嗯，好了，收到了。”
花店老板低着头，小心眯眼，觑着邢溪艳丽，却也温柔的侧脸，一同瓷白脖颈，直到他转过身去，显露出柔韧修长的背影，半晌才舍得收回视线。
真好看，像是仲春和秋分时节的太阳。
娄昀的确很乖，他甚至保持着邢溪走时的动作。
“我让你在这里别走动，不是叫你一动不动。”
换好盆，浇了水，邢溪捏到他冰凉的脸颊，微妙一顿。
“喝汤吧，我就这道菜做得还行，以前有人很喜欢。”
他给他盛了一碗，两人坐在茶几边。
“试试？好吗？”
娄昀垂眸吃下他夹来的一块排骨，许久不见异样，邢溪才专注地喝自己手里这碗。
其实很一般，只是其他菜，他更做不好。
“那人真是太给面子了。”
邢溪感叹:
“没白养他。”
于是娄昀抱着碗，微不可察地挪了挪，悄悄靠近他。
听邢溪讲:
“有些日子没见，我也很想他。
“不知道小朋友如今怎样了，”邢溪望着窗外漫天星点，“希望他一切顺利，找到合适的新工作，接下来就好好生活吧。”
娄昀的手臂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