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迩的夜晚似乎没有月亮，不多时甚至隐隐飘下来几滴咸湿的雨。
天黑山路难走，但是裴衍一个坐轮椅的瞎子，替两个抱朴守拙的家伙考虑太多实属多余。
于是，夜黑风高，山路崎岖，裴衍大手一挥，非要回医院。
并且一边走，一边盘问温洛。
于是乎，蜿蜒寂静的山路上，出现了非常惊悚的一幕。
一个从头到脚都是白色且穿着白色病号服、在影影绰绰的黑夜里，显得更加惨白的……人？推着另一个同样穿着白色病号服坐在轮椅上的……人，身边跟着个浑身是血的……小木乃伊。
毛骨悚然的画面里，轮椅上的人问：“你出生就在这儿？”
他身后那条白乎乎的人小声的说：“不记得了。”
落后轮椅半步的小木乃伊突然咔哒一声仰起头看了那条白乎乎一眼，然后又垂下去，将下巴垂到脖子上，僵硬着四肢努力的跟上脚步。
轮椅上的人又问：“你不会真的就是那什么17号医院的患者吧？”
那条白乎乎的鬼影儿沉默。
轮椅又说：“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什么时候去的？”
温洛沉默许久：“被抓过去的。”
“被抓过去的？”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裴衍大抵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瞎子的身份，听到意外答案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就要去看说话的人，想捕捉他眼里的蛛丝马迹。
回头看见一片漆黑才反应过来……自己失去了通过眼睛辨别真伪的能力。
裴衍在黑暗中停顿了下，自嘲笑笑，回头双手枕在后脑勺倚好：“可以说详细点吗？”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裴衍始终坚信，温洛莫名其妙的出现，不可能是偶然。
他需要知道温洛的所有经历，越详细越好，这样他才有可能推算出真相。
如果温洛没有撒谎，就是自己身边一定有鬼。
裴衍想了想，怕温洛又把好好的线索总结成三两个模棱两可的字，又补充了句：“越具体越好，能想起多少说多少。”
而温洛听见的：速速编个故事听听，越精彩多枝越好。
于是温洛开始编了。
他删删减减，将曾经在实验室里见到过的一个本星人的经历套上去了。
多年以前，那个人和温洛关在一起，两人一同被带上手术床，心口都被划了一道口子，心脏都被割了一块。
他们把温洛稀释过的血液输给那个人，才三次，那个人就死了。
实验报告写着：实验核血液排斥。
温洛：“输血以后说我不合适。”
“所以我被放生了。”
实际上，那一次有人到实验室里发了很大的火，说那些拿着手术刀的人依葫芦画瓢都能出错，浪费了他唯一一粒实验核碎屑，骂着他们废物，勒令他们必须把温洛‘掰回来’。
从那以后，温洛被更加频繁的搬入试验仓。
“放生了？”
裴衍头一次听有人用放生两个字形容自己，但转念一想，被人带到一个陌生的空间，因为没有了利用价值就被弃如敝履……
不是简单的换个环境换个城市，而是换了一片，完全陌生，甚至基因都不同的生存空间。
温洛用放生来形容似乎也没错。
裴衍心里莫名的一哂，眉心不自觉的紧了：“那你……那时候多大？”
多大？
温洛一直凝着裴衍的眼眸颤了颤，仔细回忆了下，认真的说：“大概到你大腿最上面的位置吧？”
？？？
裴衍又下意识的回头：“什么意思？你那时候就认识我？”
温洛眼角带笑甜甜点头，“嗯。”
裴衍：“！！！”
裴衍：“……”
裴衍一脸狐疑，仔细在脑子里搜刮翻找一遍又一遍，实在不记得自己和什么生物实验室有过关联。
他的通讯录里甚至没有一个和生物研究有关的人。
“你……”不是裴衍不愿意相信温洛。
其实经过两次和19域人的交手，裴衍对温洛的戒备心降低了不少。裴衍甚至觉得，如果温洛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对自己没有恶意，他也不带有任何对社会不利的目的，他其实可以带温洛回特院的。
安置在自己的队伍里。
裴衍幻想了一下温洛出现在特院特别军事行动一队办公室里的那个画面，不自觉的低头轻笑了下。
其他不谈，温洛在面对敌人时的那一份冷静，是裴衍非常喜欢的。
偶尔出个差带着他，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是温洛说的每一句话，总和裴衍的记忆相差甚远。
裴衍收起幻想，清了清嗓子，不安的试探：“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怀疑温洛接近自己是带有目的和温洛真的只是喜欢自己但是认错了人里面，裴衍莫名其妙的就更希望他是前者。
“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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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温洛大抵也没想到裴衍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非常肯定的摇头：“我没有。”
裴衍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那什么，到医院，大概还有多久？如果还早的话，随便找个地方先……”
“不远了，你累了吗？”
坐在轮椅上的裴衍：“……”
“我倒是不累……”
一直默默跟在一旁的小鬼可怜巴巴的看向裴衍，眼巴巴的看了一眼裴衍的轮椅，回想了一下裴衍的怀抱……又默默的把脑袋垂下了，努力在心里鼓励着自己拖着两条灌铅的小细腿跟着。
一定要跟着。
温洛抬眸往山上瞥了一眼，垂眸之隙一眼瞥见旁边的一条小路，温洛愣了下，驻足。
“怎么了？”裴衍问。
温洛望着两条路，即使没有月亮，但乌迩的天空并不像地球那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尤其在大片漆黑树叶的衬托下，两条没被树叶遮盖的路像两道沉睡在深渊里的巨龙。
“旁边有一条小路。”温洛答，“小路不绕弯。”
公路盘着山体蜿蜒而上，旁边的小路从头可以一路望到尾。
两分钟后，温洛推着轮椅拐了个弯绕上小路，小鬼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
深夜的山风比白天更盛，几人身后仅被一颗木钉固定着的路标牌被吹得晃了晃，吱呀作响。
乌迩南林陵园。
小路虽然直但并不好走，温洛用巧劲稳着轮椅走了一路，前面忽然生出一片植物。
“这里还有藤蔓呢？”裴衍被刺藤挂了一下，有些惊讶，“不是说是光秃秃的山吗？”
“只有这里有，”温洛瞥了一眼几株植物后面，有两座墓碑，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是坟上的花。”
裴衍：“……”
“还挺讲究。”裴衍笑笑，不以为意。
他的轮椅被几株刺藤挂了一路，终于没有了之后路过了两座墓碑。
温洛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了，小鬼跟在两人身后也下意识抬眸去看了一眼。
只一眼，小鬼蓦地瞪大了双眼，脚步顿了一下，又怕追不上温洛和裴衍，震惊片刻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走了。
刚才的两座墓碑生得很诡异，它们靠得特别近，几乎并排在了一起，藤蔓顺着一块墓碑蔓延至了另一块墓碑，在中间生出了几朵难得的花。
小鬼影影绰绰，在其中一块墓碑上看见了温洛的照片。
但是另一块，不是裴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