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温洛一个也没回答。
他正忙着给裴衍准备爱心早餐，不宜分心。
没有什么比裴衍的一日三餐更重要了，温洛今天心情不错，对裴衍的问题充耳不闻，只忙着眼前。
温洛所谓的厨房，看上去像一间废弃的治疗室，里面有他熟悉的手术床，被他当了厨房柜台，上面用手术刀钉着几只老鼠。
至于一些其他铺满灰尘的医疗器具和治疗椅之类的东西，一直被堆在角落吃灰。
也用不上，温洛懒得去看。
只有一台可以加热食物的不知名机器，勉强算得上比较有用的东西，是温洛唯一的厨用灶具。
温洛从手术台上随手挑了一只老鼠，抽出插在小老鼠脚掌上的手术刀，单手将老鼠换了个方向，然后从头顶一刀划至尾部，削掉尾巴，一键去皮、剖腹去脏，最后将老鼠铺直摆在盘子里，放进加热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被选中的老鼠瞪着漆黑的小豆眼，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永远失去了尖叫的机会。
几分钟后，加热器里鲜红的肉变成熟红色，温洛取出盘子，从试管里取出殷红的液体往肉里掺了两滴，转向裴衍。
“吃早餐，”温洛学着裴衍家里那个照顾他的女人的模样，用手术刀代替西餐刀，将盘中餐切成适合进食大小的块状。那个女人是恭恭敬敬的将盘子推至裴衍面前，温洛觉着自己应该比她做得更好些，于是挑起一块，递到裴衍嘴边。
“尝尝。”温洛笑眯眯的望着裴衍。
他觉得自己温柔极了，比裴衍喜欢的那个蠢货做得更好，裴衍根本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但是裴衍没张嘴，微微偏头避开温洛的投喂，沉默了良久忽然开口：“洛洛。”裴衍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让自己听起来平静温柔：“309那位姐，你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温洛毫不迟疑，张嘴就答，并且觉得裴衍在这个时候提其他人非常的莫名其妙。
关于其他人，即便是裴衍提起，温洛也不愿意从脑子里过。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给那位取的什么名字，甚至不记得她是男是女。
“是吗？”
裴衍垂着眼眸，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她姓薛，她说叫她薛姐就好。昨天她突然精神失常跑过来敲我们的门说有人要杀她，今早我路过她房门时就发现她不见了。"
“站在房门口能闻见她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
“哦。”
然后呢？
温洛事不关己的哦了一声，不明所以的望着裴衍，满脑子都在替裴衍寻找他不愿意吃的理由。
片刻后，温洛终于找到了。
他恍然大悟似得又哦了一声，另一个频道的裴衍以为温洛终于想起来了，隐隐挺直了背脊，忐忑又期待的等着。
忐忑他的猜测成真，又期待着温洛能够对他坦白。
裴衍揪成一团的心脏提到嗓子眼，就听见温洛忽然开始小声呼~呼~的吹着什么东西。
温洛举着手术刀上那块肉，鼓起腮帮子吹得尽心尽力。
裴衍一定是觉得太烫了才不愿意吃，温洛越吹越肯定，并且霸道的摆停脑子，不允许它说裴衍任何坏话。
终于听出来温洛在吹什么东西的裴衍：“……”
裴衍舔着后槽牙无奈又无语，停顿了好半响才克制着 语气一字一句的继续说：“313的那位兄弟，没告诉过我名字，但是前天他突然悄悄告诉我，他很内向，你在我旁边的时候他不敢跟我说话。昨天他突然发狂吼了一声，今天也消失了。”
“然后呢？”温洛吹得差不多了以后用嘴唇试了试温度，不烫不凉刚刚好，温洛重新将肉块递到裴衍嘴边，“可以吃了。”
裴衍挥开温洛的手：“今天316姚美丽也变得不正常了，我回家的时候听见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所以你担心得吃不下？”
温洛瞳孔倏地变了，连带着夹冒烟的嗓子也恢复了正常，语调里仿佛夹着冰，又冷又硬。
“不装了？”
真正听到温洛冷漠阴翳的声音，裴衍的心脏仿佛突然被人割断了绳子的石头，嗵地一声坠入地底。
“所以你到底是谁？”裴衍抑制着加速的心跳尽量保持着最后的平静。
“再不吃要凉了。”温洛盯着手里的手术刀片刻，朝裴衍的下巴伸出手。
裴衍一把抓住温洛的手腕，即便克制着，指节也森森泛白。
温洛轻垂眼皮，视线从裴衍的下巴上移到裴衍抓着自己的手腕上，手里插着老鼠肉的手术刀握得四平八稳，声音却在努力的夹紧。
“我是洛洛啊衍哥。”
温洛没见过这样的裴衍，也没想过还有这样的裴衍。
他只觉得裴衍这样太不乖了，他不喜欢。但要努力控制自己，不能真的对他发脾气，不能伤害他，要对他好，要对他好。
要学得像一点，那个蠢货还没真的死掉。
温洛眼里死水一片，心情有点糟糕，表情肯定没办法做到位了，也不知道声音学得对不对。
温洛在心里想。
裴衍很快给了他答案。
“你是洛洛。”裴衍听着温洛夹着嗓子把自己憋得阴阳怪气的声音，冷声嗤笑：“你不知道自己装得一点也不像吗？”
四天前，裴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眼前这个温洛告诉裴衍，半个月前那次事件要了他的命。他已经死了，他殉情追来，现在俩人都在地府，居住在地政府安排的安置老楼里。
“地府的安置楼每间不足5个平方？一层楼28间？住的全是精神病人？”
“我的温洛，变成了一个滥杀为乐的怪物？”
刚醒过来的前两天，裴衍确实信过眼前这个温洛。
他努力学着温洛的模样照顾自己，但是漏洞百出。
真正的温洛温软乖巧，眼前这个温洛的温柔装得生硬别扭，有的时候他甚至装都不装。
但是他说，裴衍是死于感染，裴衍昏迷前确实被畸变人所伤，且伤到心脏，救不了也正常。
一开始裴衍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温洛和自己也不过暧昧期而已，能追随赴死。有一说一，裴衍是真的感动过。感动有余，裴衍一度自我麻痹，不愿意去怀疑他。
可是，眼前这个人，他许多时间撒谎不包脚，装都不装。
像个善于玩角色扮演的疯子，楼里每个人都被他强迫着扮演一个正常人，一旦漏出马脚，第二天那个人就会消失。
他还说这里是地府，楼里邻里和睦，每天所有人都会定时定点的围在楼下放风。
放风两个字让裴衍想不多想都难。
更何况，短短三四天的时间，温洛的破绽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温洛给他的轮椅是医用款，上面模糊的印着几个字，脱迹太严重裴衍摸索不出到底写的什么，但是7个字里面，没有一个是跟地府沾边的。
不仅如此，还有这所谓的地府安置楼。
从两人的房间出来向左大约50米就会到达楼道口，期间会路过17扇房门，每一间的横向宽度不足3米便是下一间房，一二三楼的房间分布完全一致。
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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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院子周围用散发着锈蚀味的铁签墙围着，上面缠满了手指长短的刺网。
按照两米一扇门、围墙底部也缠满了刺网的配置，这里大抵是一座医院。
一座没有医生护士的……废弃精神病医院。
最要命的是，温洛的日常体态差距太大了。
裴衍反反复复计算了无数次，以温洛的身高和走路习惯，他下楼梯只可能一步一梯。
但是眼前这个人却常常两步并作一梯走，且每次这种跨度都不在同一个地方。比如今天是第三连着第四梯被当着一步跨，明天或许又是第六和第七。
每次连蹦带跳的位置都不一样，像个长脚螳螂。
温洛走路斯斯文文，脚尖挨着脚跟，从不这样。
“你到底是谁？”裴衍钳着温洛的手腕越渐用力，“带我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知道裴衍和温洛有点关系的人少得可怜，把他带到一个废弃的精神病院悉心照顾他一日三餐的目的更是让裴衍捉摸不透。
“我真的是温洛，”被裴衍识破，温洛反而轻松了，“我只想照顾你。”
他咔哒咔哒的活动了下脖子，反手轻轻松松挣脱裴衍的钳制，另一只手掐住裴衍的下巴，迫使裴衍张开嘴，小心的将肉块放进裴衍嘴里。
然后合上他的下颌骨，强迫裴衍闭上嘴，搓动着他的下巴帮他咀嚼：“衍哥能乖乖的吗？这肉你得吃，否则你会死的。”
温洛整个过程的动作都很慢，看着也没用劲，但裴衍一把抓住温洛手腕下意识要将人甩开时才惊觉自己用力的一扯硬是没拉动温洛，甚至握着他下巴的手纹丝未动，稳得可怕。
“……”
多少有点尴尬了。
裴衍是真没想过温洛力气这么大。
即便知道温洛平时的样子是装的，精神病院里那些消失的人或许也是他杀的，但裴衍一直以为温洛是蛊惑流，或者出其不意出手偷袭那一挂的。
万万没想到，他是凭实力。
完全可以趁他病要他命的人在照顾他……
裴衍松开温洛，自己主动咀嚼了两下后拍了拍温洛掐在自己下巴上的手示意他放开。
温洛撒手，裴衍活动了下下巴：“你到底是谁？”
“我要听真话。”
“再吃一块。”温洛眼里只有让裴衍吃饭这一件事。
说着又要上手。
裴衍察觉到温洛的动作，肌肉记忆突然复苏，在温洛伸出手的瞬间下意识双手扣住温洛的手臂一绞，只听见温洛手腕处咔嚓一声。
！！！
不是稳得可怕可以纹丝不动吗？！
裴衍只是本能的防卫，没想过要弄断温洛的手，听见咔哒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时，裴衍吓得心口一震，瞳孔猛地缩起，双手绞杀的动作下意识就变成了接着。
接温洛断掉的手掌……
温洛保持着举起手的动作一脸莫名其妙的：？？？
“你！”
没接到温洛本该垂落下来的手掌，但裴衍紧张得根本没反应过来，少有的一句话分成了两句话磕巴：“你刚才不是挺厉害，怎么没躲！”
温洛茫然的看着裴衍的反应，看看裴衍的脸，又看看自己依旧还举着的手，再看看裴衍双手小心翼翼捧着的动作……
温洛指尖轻轻动了一下，手掌往下移了两寸，手腕处又咯哒一声，好好举着的手掌突然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断了。
冰凉的指尖恰到好处的垂进裴衍掌心，裴衍心口又是一颤，下意识握住温洛的手，捧在手里半响没敢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