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惜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对上男人的双眼,却见那双眸中没有丝毫情绪。
对方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浑然不在意她。
“你..说什么?”安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她一眨不眨的望向男人,想要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
她好像没听懂,又好像听得太懂了。
那双大眼睛茫然地眨了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为什么...会说...不..你不会这么说的....”
记忆中,她如此狼狈,如此绝望癫狂时。
是哥哥的笑容和落在她头顶的、温暖的手,将她从深渊边拉回。
但为什么?过去的哥哥....会说出这样的话?
男人扫向安惜那僵住的脸,低笑了两声。
这小女孩,现在的模样,不会是楚云喜欢的样子。
一把钝了的刀,没人会喜欢。
安惜怀中的陶罐颤抖了起来,里面的东西发出碰撞声,而她却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对方。
却见男人不再看她。
男人的目光扫过黄浩,看见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眼睛时,喉咙中溢出了几声低笑,好似非常开心。
他扶住栏杆,喘息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
目光落在每个人身上。
满脸惊疑的黄浩;牢牢抱着陶罐的安惜;侧过身子愣愣看着他的千面;被他言语挑拨却仍下意识挡在青年身前的李子越。
最后男人看向了那个与他的人生截然不同的青年。
他呢喃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有很多人喜欢你啊....”
“真好..”
身体内的血好像已经流尽了,他开口也顺畅了许多。
“但,喜欢你的人,最后都会死啊。”
他笑出了声,那笑声极轻,充满着嘲讽意味。
男人的目光转向李子越与黄浩:
“会死哦。”
这声音极低,听在二人耳中泛着满满的寒意,呼吸仿佛都停滞了。
楚云的眼睛微眯,他定定的望向男人。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听不出丝毫惧意,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青年慢悠悠的迈开了步子,直至男人的身边。
“所以。”楚云轻声开口,“你选择了无人爱怜地活着,再满怀嫉妒地死去?”
他向前半步,从李子越的身后露出身形,目光淡然的看向对方。
而神池的蛇身缠在青年腕间。
感受着他皮肤下加速跳动的脉搏。
神池微微抬起眸子,只看到青年微微紧绷的下颌线。
他在害怕。
又在隐藏自己的情绪。
神池的尾巴扫了扫青年温热的皮肤,将头颅压在脉搏上,试图压制那快速跳动的脉搏。
“你的话,很拙劣。”
楚云轻轻开口,指尖下意识抚摸黑蛇的鳞片,从鳞片上汲取着一丝奇异的安心感。
“试图用最原始的恐惧,来动摇信任的关系。”
他垂下眸子,眼中的意义不明:“自己渴望却得不到,就想摧毁别人拥有的一切,恶心透了。”
“你真正想说的,其实是“为什么没有人这么对我”,不是吗?”
他的语速很慢,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嘲讽都刺入人心。
男人的瞳孔溃散了一瞬,又迅速凝实。
他沙哑的低笑,眼神平静的可怕,那是一种将一切都算计在内的平静。
“不管你们怎么分析,怎么破解。”
“这里,没有钥匙,是没办法出去的。”
指尖在松开栏杆前,轻轻拂过自己的心口。
“用我的存在,送你出去。”
“希望代替你,给我带来的,是惊喜。”
他勾唇微笑起来,那笑容竟染上了一丝破碎的美感。
像是卸下了重任一般,他盯着楚云骤缩的瞳孔,轻声道:
“继续走下去吧。”
随即,他任由自己坠落,像是一件祭品,完成了最后的、也是最虔诚的供奉。
眼中的光景正在飞速变换着。
他费力的睁开眼睛。
眼尾扫到旁边的几个大字,但他却没有去看。
视线艰难的上移。
望着最上方的几个模糊身影。
最终视线朦胧的落在一只抓着栏杆的手臂上。
那是他的奥兰城。
终于把交代的事情办完了。
可以休息了....
男人迎着风,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在他坠落的瞬间,世界在楚云眼中被无限拉长、放慢。
但楚云所有的思绪,都被那两个字抓住。
代替....?
为什么是代替?
然而,男人的话还没来得及在脑海中散去。
“轰!”
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的震颤起来!
走廊的灯开始摇晃、闪烁,伴随着的是灯泡砸在楼板上的声音。
楚云猛地转头。
只见那些深棕色的房门像是受惊的兽群,随着蠕动的墙壁,齐齐向后退去!
“嚓!嚓!”
令人牙酸的、墙壁挤压的声音钻入众人的耳中。
紧接着,整栋居民楼开始下沉。
“拆迁了!小区竟然拆迁了!”
“老子出去了第一个杀了你!老不死的!”
“也不知道闺女在大城市过的怎么样,终于啊能出去了!”
“说不定是骗我们的,只要跳下去,就能出去!”
原本因为千面袭击,而一片寂静的走廊,那些后退的木门中,传出了熙熙攘攘的声音。
此刻的居民楼就像是一锅被煮沸的水,混乱不堪。
假面被彻底撕碎了。
楼内的人们都在自说自话。
就好似恶犬被摘下了绳索,暴露心中的恶意。
但有意思的是,他们语气中全是激动,就仿佛见到了神明降临。
楼宇在摇晃,居民在欢呼。
楚云紧抓着栏杆,耳边是房客们的从门后传来的、自说自话的狂欢。
这栋楼,就像一座监狱。
而此刻。
监狱正在倒塌。
一旁的安惜,对周围的巨变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男人坠落的地方,怀中的陶罐安静的可怕。
而她脸上的血色,再也没有回来。
千面扶住门框,他向房间内瞧去,里面已经缩小了将近一倍。
他转头向地面看去,走廊竟也扩充了五六米距离。
抬头的刹那,他愣住了。
只见他们正对面的下层墙壁上,潦草的写着几个大字。
那些字凌厉、破旧。
像被什么利器匆忙划过。
千面定定的看着那几个字。
“通天小区。”
渐渐的,居民楼停止了下降,也不再震颤。
再次蛰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