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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作者:八月糯米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它吃完就跑了。”


    今昭举起手里的火腿肠包装给他看,试图自证。


    孟言溪视线扫过,红色的塑料条被少女捏在奶白的指间。


    孟言溪:“好吃吗?”


    今昭:“……”


    她继续解释不是她吃的还有意义吗?


    随便吧,就当是她吃的。


    今昭放弃了,从地上起来。她要回去上课了,有本事杀她灭口。


    “自证并不能让你的处境好起来。”


    孟言溪站在原地没动,在她走出他的身影时,忽然淡淡开口。


    今昭抬眸。


    她一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让她困惑地仰起脸。


    下午刚下了雨,她的眼睛也像被水洗过。


    孟言溪:“刚才那种情况,你应该指责我将猫吓跑。”


    今昭不懂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学霸会忽然间跟她说这么多。事实上她来a班一个多月了,在今天之前,他跟她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十个字。


    不,让她数一下,这很容易——


    抱歉,给我吧。


    谢谢。


    总共七个字,算下来平均每天0.1个字。这还得益于她来的时间短,分母足够小。如果时间再长一些,那答案将是无限趋近于零。


    她不理解,但是很诚实,温和地说:“不一定的,它以前吃完也会跑开,这并不能怪你。”


    “重要吗?”孟言溪垂眸看她,视线顺着眼尾落下,有一种清冷的倨傲。


    “哈?”今昭茫然,“不重要吗?我总不能冤枉你。”


    孟言溪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但很奇怪,这笑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


    孟言溪:“善良是一种高贵的品德。”


    今昭当他在夸她:“谢谢。”


    孟言溪:“但你配不上它。”


    今昭:“……”


    孟言溪的喉结和他的嘴巴一样锋利,凸起棱角分明的一块儿,随着他嘴巴里吐出来的话,上下滚动。


    “善良的前提是自保。”孟言溪注视着她的眼睛,顿了顿,他说,“我不是在说猫。”


    直到孟言溪走远,今昭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她倏地转身,视线追随去。


    少年身高腿长,步子不快却很大,看似步伐闲懒,每一步又沉稳有力。转眼,已经进了校园。


    正好有两个女生从门卫室取了东西出来,一抬头见到他,脸上霎时绽出快乐的花,又立刻矜持地克制住。等孟言溪走远,两个女孩才你拽我我拽你,对着他的背影,无声激动。


    他不是在说猫,他在说她。


    她努力学习,拼命往上爬,何尝不是在用成绩自证?向爸爸自证自己的价值,妄图以此争取父爱。


    她体谅爸爸不易,体谅男人再娶是人之常情,至于前面的孩子,受点委屈在所难免。所以即使林瑶一点点试探她的底线,得寸进尺,甚至让月嫂欺负她,她也委曲隐忍。


    孟言溪告诉她,善良是一种很高贵的品德,可是连自保都做不到的她,不配拥有。


    今昭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在办公室外意外撞见,这位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就能够一针见血看破她难堪的处境。


    不过回想他和孟时序的对话,又好像并不难理解。


    他们,应该有着同样的困境。


    不同的是,孟言溪性格和手段都远比她凌厉强势,竟然直接给爸爸送安全套。


    她忽然有点好奇孟言溪是在什么场合送的安全套,总不能是在孟时序生日的时候当生日礼物送吧?


    听他们对话,他还有一个妹妹。


    ——爸,在我妹十八岁之前,我不会离开岁宜,您也只会有我和我妹两个孩子。


    再想起这句话,今昭还能感受到那波澜不惊下的杀伐之气。


    孟言溪太笃定了,笃定得像是提醒。提醒孟时序,一旦有人触及他和妹妹的利益,他会不择手段回击。


    今昭忽然好羡慕他的妹妹。


    妈妈离开的时候躺在床上,长期的病痛折磨让她的神智不再清晰,枯瘦的手紧紧握着她,眼泪滑进鬓角,一遍遍轻喃:“翎翎,妈妈走后,再也没有人会将你视为珍宝了。”


    那时候爸爸和奶奶都在她身边,为了让妈妈放心,他们一遍遍保证会照顾好她。


    妈妈泪流满面,轻轻摇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那时候的她太小,还不懂得妈妈的悲伤。后来她才明白,一个家庭里,孩子的地位往往是由母亲维护的。


    她失去了母亲,自此,身后无人。


    她只能拼命学习,让自己变得强大。


    雪上加霜的是,继母不好相与,她身后似乎还多出了一把刀。掩藏在黑暗里,偶尔露出锋芒的白刃。


    孟言溪一定什么都懂,所以他才会说,妹妹十八岁以前,他不会离开岁宜。


    留在岁宜,亲自盯着,为兄妹俩扫除一切可能的隐患,听起来或许是过于凉薄谨慎了,毕竟孟时序看起来真的是个很好的父亲,定做不出薄待儿女的事。


    但对孟言溪而言,怎么做都是理所应当。


    ——他只是在顶替母亲守护的位子。


    今昭真的好羡慕孟言溪的妹妹。


    *


    多愁善感误事,晚自习差点迟到。


    刚上顶楼,铃声就响了起来,今昭匆匆从后门走进。


    今晚守自习的是英语老师叶微,正站在讲台上,视线无声扫视着底下。同学们低头拿出一门门作业,安静赶作业。


    孟言溪坐在位子里,抱着一本课外书。


    今昭从他身边走过,脚步稍慢,放纵自己的余光。


    他正好将手中的书合上,深色的封面,居中右下印着一栋新哥特式的建筑,砖石色,看起来像一座古堡。往上,印着书名:《黑海史》。


    少年的手指冷白修长,拇指压着书封。


    他的右手手腕内侧好像有一颗痣,深红色。余光匆匆一瞥,今昭不确定是痣还是胎记,就小小的,像蝴蝶的翅膀。


    不过太小了,也可能是她看错。


    一个位子的交集而已,走得再慢也不过一瞬的错身而过,更何况她也不敢走得太慢。但即使是这样,今昭的心也加快了跳动的节律,她怀疑是心虚。


    因为偷看他,心虚。


    收回余光,前方季皓轩站在过道,正为她让出位子。


    今昭脸上尚有余温,掩饰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声说:“谢谢。”


    视线交错,季皓轩心头像是有只小鹿,怦地跳了一下,他慢半拍回:“不,不用谢。”


    今昭的位子靠窗,季皓轩在她外侧坐下,过了几秒,又问了句:“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


    今昭低头从桌肚里拿出作业,心不在焉说:“去吃了点东西。”


    季皓轩还想再说什么,这时讲台上的叶微看过来,他低头安静做作业。


    两节晚自习之间有十分钟的课间,这段时间同学们通常在教室里窜来窜去找人讲题。叶微是英语老师,也有同学拿着英语问题上讲台去问。


    今昭拿出自己下午被困住那道数学大题,正准备问司恬,司恬刚好转过身来,手里一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凑到她面前。


    “昭昭,这个布丁好吃,给你吃!”


    今昭一瞬惊喜,笑着接过:“是下午在后门买的吗?”


    “嗯呐!你没去不知道,后门新开了一家烘焙店,这个布丁里面有焦糖,很甜,跟你一样甜!”


    今昭将布丁放进书包,好笑说:“那一定没有你的嘴巴甜。”


    司恬乐不可支:“确实还要差点儿。”


    后排,骆珩刚把路景越喊过来,正要说什么,听见两人对话,忍不住嘴碎,故意“小声”问路景越:“诶,你说司恬脸皮这么厚,她爸妈知道吗?”


    司恬和路景越两人小时候家住一个大院,算是邻居,骆珩妈妈和司恬妈妈则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三人算是一块儿长大。骆珩故意问路景越,话说给司恬听。


    司恬笑着骂骆珩滚。


    骆珩又逗了她两句,司恬急了,差点跳起来打他。今昭赶紧拿数学试卷挡在两人中间。


    “哼,姐姐要开始讲题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司恬顺手拿起今昭桌上的笔。


    一分钟后,成功被难住。


    骆珩就等着看她笑话呢,见她一分钟憋不出一个字来,大笑:“哈哈哈吹牛吹大发了吧?你就说你会不会吧?”


    司恬狠狠瞪了他一眼,手里卷子一挥,隔着今昭递向他:“你会你来!”


    骆珩不客气接过:“我来就我来。”


    然后,骆珩也沉默了。盯着卷子,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铁画银钩的“解”字。


    司恬拍着桌子笑疯了:“骆珩,就你这水平,你到底是怎么敢嘲笑我的?”


    骆珩:“苦苦,你说就说,别人身攻击啊。”


    司恬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取义忆苦思甜,骆珩小时候就爱逗她,小男生憋着坏水儿,非要喊她“苦苦”,被司恬听一次揍一次还学不乖。


    司恬又要冲上去揍他,季皓轩这时候轻咳一声,说:“要不,让我试试?”


    “行,让班长来。”


    一分钟后,班长亦卒。


    司恬趴在桌上乐,边笑边数:“好惨,一颗小苦瓜、两颗小苦瓜、三颗小苦瓜、四颗小苦瓜……”


    手指依次点过今昭、自己、骆珩、季皓轩,点到临时坐过来的路景越时,她停了一下,问:“越哥,你要当第五颗小苦瓜吗?”


    a班的同学大体分为四种——


    第一种是自己厉害但不会跟人讲题,比如孟言溪,他会让你抄答案,但他不会跟你讲题。


    第二种是自己厉害也会讲题,比如司恬。


    第三种是又菜又爱到处跟人讲题,代表人物,骆珩。


    最后一种就是不知道厉不厉害但肯定不爱跟人讲题,比如路景越。


    比起孟言溪,路景越在a班甚至附中都是一个比较神秘的存在。他和孟言溪是表兄弟,两人家世外形一般出色,但路景越的锋芒就是要弱很多,就连成绩,也一直维持在中间位置,不算太出色,但也不算差。


    严格说起来,路景越更符合大众对天之骄子的普遍印象:条件优越,兴趣广泛,成绩还行,不拔尖,但一直过得去。


    反倒是孟言溪这样处处拔尖的,过于惊艳,都不像富二代了。


    路景越原本随意坐在骆珩旁边椅子上看好戏,冷不丁被四颗小苦瓜齐刷刷盯上,笑了一声,伸手:“拿来。”


    骆珩连忙双手奉上,殷勤道:“越哥,您请!”


    路景越竟然真的会做。


    他看眼题干,黑笔在草稿纸上大概演算了一行,就找出了解法。他也很会讲题,点了三个关键步骤,话不多,凑在他身边的四颗小苦瓜顿时恍然大悟。


    “哇,原来是这样!”司恬感慨,“不愧是你啊路景越!”


    骆珩夸张地在他耳边鼓掌,一边鼓掌一边喊:“越哥!越哥!”


    惹得斜后方的孟言溪抬眼往他们看来一眼。


    今昭含笑看着路景越,正是孟言溪所在的方向,猝不及防对上孟言溪看过来的视线,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孟言溪很快收回目光,继续看着手中的书。


    《黑海史》……是历史书吗?听起来像历史书,今昭心里胡乱想着,他是对历史感兴趣吗?那为什么不念文科呢?


    “你的昭,是哪个昭?”


    路景越忽然看向她,跟她说话,今昭慢半秒回过神来。


    “什么?”


    对面的路景越又问了一遍:“你的名字,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个今朝吗?”


    今昭:“不是,是圣火昭昭的昭。”


    路景越不知想起什么,后背靠上椅子,意味不明笑了声:“圣火昭昭。”


    骆珩以为他是没听懂,又自作聪明解释了一遍:“就是昭然若揭的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昭。”


    今昭:“……”


    余光里,那道身影一直在低头看书,并未注意到他们,但听见骆珩可怕的解释,今昭的心还是又一次心虚地漏跳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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