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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密雨斜侵薜荔墙(一)

作者:通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年深冬的时候,沱郡突然出现了疫病,最先是从首府鄢州发现的。为了保证私兵和死士不被感染,赵祾不得不带着他们提前离开了沱郡,这比晋王他们原定的计划早了至少三个月。


    因他们消息灵通、动作又快,在圣旨下来之前已全部撤离。


    也就是几日之后,醴京的圣旨便到了,无官府文牒,整个沱郡各城,城外人不得入城,城内人亦不得出城。


    疫病来势汹汹,染病者除高烧不退外,全身皆出红疹,看起来十分可怖。


    荆台算是较晚出现的,幸好我在最初得知消息时就立刻去信回了百丈谷,赵祾也拨了最快的马替我传信,所以很快便收到了爹爹的回信,知道药和医师也都在来的路上。我让邢管家在城东的薜萝寺预先支了医棚,准备自己先带人过去照看。


    此时戒严,来往信件也不便。荆台知县与通判与我们俱是相熟之人,城内民众往日又多受赵氏照拂,短时间内还算安宁;只幸而赵祾下派指令无需经过沱郡,否则这么一个盘根错节的氏族,离了家主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赵祾一走,府里算得上群龙无首,但也可暂且交给堂叔。他原先本想让我同赵祾一起走,现今又不愿我去薜萝寺以身犯险,最后却道:“罢了,你本是百丈谷中人,这也是你的选择。若有困难,随时可让赵姝回府找我。”


    我点头应下:“堂叔也多加注意,每日让下人用药草水洒扫庭院,若有人出门,一定要用手帕捂住口鼻。所有入口的茶饮,都需煮沸,吃食同样,熟透了再说。”


    这是我头回遇见疫病,也不知这次与从前医书里记载的有多少不同,但我相信那些留下的药草方子总能起些作用。


    堂叔点点头慎重应下,我才带着赵姝启程,我们先去清点了荆台城药铺仓廪内现存的药草粮食,之后便准备直接去薜萝寺了。


    其实我心下惶然不比任何人少,自己的安危尚且不能保证,但我还是听从了心底的声音,既已卷入其中,若能找到方法医治他人,我也不算白学了这么多年。祖父、爹爹和师父,我想,若是他们也在此处,应该同样会赞成我的决定。


    我隔着衣裳握住了贴身戴着的平安扣,原本是不信师父的那套说辞的,但此刻我却希望它真是什么灵石,能够护佑我。


    谷中人也知道疫病这事耽搁不起,不日便到了荆台,赵祾本就是荆台的知州,早便替我准备好了文牒。爹派来的人顺利进了城,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起初万万没想到没兄长会主动要求前往荆台,毕竟实在危险,在信中说明情况之后,他仍然坚持。


    因着上次匆匆赶路,不好大张旗鼓,平月并未与我同回沱郡,这回倒是与兄长一起来了。


    虽则如堂叔所说,百丈谷既担了仁心仁术、杏林春满的名声,在这种时候总不该置身其外,但我知道兄长与平月定是因我而来,心下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些时日虽然城中情况算不得严峻,但我整日提心吊胆,还不敢叫身边人瞧出来。


    听闻鄢州现今乱成了一团,知府业已力竭,皇上下了圣旨,不许任何人潜逃出城,将疫病传至醴京。鄢州城内许多达官贵人在这时一样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但更苦的仍是那些平头百姓,因官仓中已无药无粮,城中人人自危,抢掠之事频出,病死的孩子老人更是不计其数。


    已经是这种时候,我不好再隐瞒,起先亮明身份时,所有人都将我当作主心骨一般,毕竟我好歹是百丈谷出身、又是医圣唯一的弟子,这名头太响亮,以至于城中甚至因此传出过“小小疫病,不足挂齿”的说法。


    但岂知这些期望俱成为了我沉重的包袱,我本不欲承担旁人没来由的幻想,但眼看鄢州的境况,若不担下,天灾之外,说不定会有更严重的人祸。


    兄长与平月到来,虽然也不见得就能立刻找到办法,但我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独木难支。不论如何,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总算有了些许踏实感。


    薜萝寺中的病患逐渐多了起来,很快便只能挤作一处,床榻亦不够,赵氏族中能搬的东西俱搬至了薜萝寺,但仍及不上每日寺内新到的人数,兄长又带着前来帮工的人去别的富贾氏族家中借了些来,但最后还是不够,他们又四处寻找旧稻草,将其扎作一团,才能勉强使用。


    因着涉及生死,有些事是避不过的,从一开始我就忧心,也早早提醒过,但事情发生的时候,亦感到无力。荆台的贾员外往日里便脾气火爆,幼子因这疫病,在薜萝寺不幸夭折,我赶到的时候,正撞上他高高抬起手,欲抽平月。


    好险阿姝及时将人拦下,但平月仍被吓得不轻,她平日里寡言少语,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掉眼泪。最终竟是靠赵姝威慑,才让贾员外色厉内荏地离开了,走前还放下不少狠话,亦少不得诅咒之言。


    我都不必想,也晓得这事绝不是平月的错,我说不出什么,只能陪她坐了片刻,她也未曾抱怨,只擦干了眼泪,就又去帮忙了。阿姝这回一反常态,不似从前那般愤慨,想来她也晓得我们如今没有什么时间去争辩,亦无时间逞这一时意气。


    虽已有意节省,但不日城中草药便已告罄,每日仍有更多病人住进薜萝寺,为治好这疫病尝试的药方也停滞不前。堂叔已经在设法为我从荆台城外求药,但整个沱郡都被笼罩在同样的阴云下,其余城池亦自顾不暇,甚至比荆台的情况更严重,寻到的概率很小。


    赵姝也累病了,昨日她额头突然滚烫,吓了我一大跳,好在身上没出现红疹,证明没有染上疫病。我将她安置在我隔壁的棚子里,每天严格让她睡够四个时辰,但她若是醒过来后觉得身体还不错,还是坚持要来帮我打下手。


    好不容易才劝说了城内百姓同意焚烧亡者的尸身,但每日从城中抬出去的尸体都快要烧不完了。


    已是深冬,荆台越来越冷,前些日子里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到如今雪已化了大半。


    往日负责洒扫煎药的是谷里来的乐叔,也就是下雪那天夜里,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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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起了疹子,已从照料他人的医者变成了被照料的病患,我只盼他能平安。现今地上到处都是又脏又湿的雪水,但大家已经无暇顾及。


    如今薜萝寺内已安置不下更多病人,兄长提前在临近的空地上搭了几个棚子,又扯了几块破油布,缝缝补补地终于盖了起来。条件虽比不上寺内,但医者与病人好歹不必在这寒冬腊月的受风吹雪淋。


    我从未体会过如此绝望的事,就算是往常总是被比作希冀的日出也不能为我带来丁点暖意。


    我找了许多空信纸,开始逐日记录自己的想法和经历,实在是因为我需要些方式来整理思绪,与此同时,我每日只能依靠想象自己熬过这段时日后,未来能做些什么,并将之倾泻于笔端,才能鼓起勇气走出我用来暂歇的医棚。


    赵祾呢?他现在在哪里?晋王的事情进展得顺利吗?是不是又总是夜深才睡下?


    每当想到他,又觉得自己好似恢复了一些精神。


    连日在不同的病患身上试药,方子改了不下百十版,终于有了一个相对有效且没甚损害的药方,我却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着连熬了不少时辰,此时脑子已然拒绝思考,我也觉得或许休息片刻再来复盘会好些,于是浑浑噩噩地走到自己的帐篷前,方掀帘而入,突觉有些头晕,好在有人扶住我,这才站稳。


    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我已认出了扶我的人。眼泪比声音更先落地。在此之前,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泪水能掉的这么疾。


    猝然被撞见最狼狈的样子,但我已没有心思回避。熟悉的怀抱,但赵祾的力气较往常更大,眼泪很快晕湿了他的肩头,我听见自己抽噎着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不该回来的,荆台的情况并不好。”


    赵祾的声音很低,似是安慰:“我明白。”然后他放开了我,轻轻把额头抵上我的额头,眼睛挨得很近,让我能看见里面明亮的暖意,“怀柔,我虽贪生,却不怕死。”


    万万没想到当日的话被他又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我有些发懵,脑子又晕着,他见状扶着我到榻边坐下:“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


    “是除夕,我想回来看看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发觉自己竟然真的过得混混沌沌的,不知光阴几何了。怪不得最近这么冷,因着要通风,医棚里的暖意往往还没堆起来就散了,衣裳裹了一层又一层,也还是觉得冰凉刺骨。


    赵祾继续道:“晋王那边也透露了消息,沱郡今年疫病严重,钦天监已经在着手重算日子,最早也要到明年秋去。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娶姬天璇了。”


    我知道他在意指什么,过不了多久,晋王就将举事,不论成败,赵祾都不可能再娶姬天璇。我在荆台多时,消息闭塞,完全不知道外间如今是何模样,醴京又是如何暗潮汹涌。


    我想摸摸他的脸,但手上没什么力气,只能瞧瞧着他,问出了一直以来都没能问出口的那句话:“若是失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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