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几片调皮的梧桐叶，在“正途律师事务所”气派的玻璃门前来回打转。
明念站在台阶下，深吸了一口气。
米白色的职业套装是她特意新买的，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脚下的小皮鞋擦得锃亮，连头发都规规矩矩地挽成了一个低马尾。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身看似镇定的行头下，心脏正以每分钟一百八十次的频率疯狂擂鼓。
正途律所，业内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而她今天的目的地，更是招牌上最亮的那颗星——吴妄的团队。
吴妄。
光是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明念的脸颊就忍不住微微发烫。
十年了。
明念小时候很爱哭，有时候哭起来谁都哄不好，除了吴妄。
明念好像生来就喜欢吴妄。
但对于明念来说，喜欢吴妄是必然的。
从小，吴妄就不只是明念认识的最帅的男孩子。
他会耐心教她做难解的数学题，不会像哥哥明一一样骂她是笨蛋。在明一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揍欺负她的大孩子时，会牢牢地守在她身边，避免她被波及到。偶尔也会偷偷的给她买家长不让吃的冰棍儿。他是邻居家的大哥哥，是哥哥明一最好的朋友，也是她藏在心底，悄悄追逐了整个青春的目标。
为了能离他近一点，她拼命学习，考上了他就读的大学；为了能和他并肩，她毅然选择了他深耕的法律专业；为了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她熬过无数个夜晚，拿到了进入正途律所的入场券。
现在，她终于来了。
整理了一下衣领，明念拾级而上。玻璃门感应开启，冷气夹杂着淡淡的咖啡香扑面而来，宽敞明亮的大堂里，几个穿着职业装的人正低声交谈。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电梯口走了出来。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他微微侧着头，正在听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眉宇间带着几分疏离的淡漠，鼻梁高挺，唇线清晰，下颌线绷得笔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沉淀出成熟男人独有的沉稳与锐利，却丝毫没有模糊他在她记忆中的轮廓。
是吴妄。
明念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的身影在她眼前无限放大。那些排练了无数次的开场白，那些在心底辗转反侧的话语，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最清晰的指向。
她想，她等不了了。
十年的等待，让她不想再隔着遥远的距离，小心翼翼地仰望。
几乎是凭着本能，明念攥紧了手里的入职材料，快步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小小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吴妄！”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吴妄和他的助理同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明念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双眼睛很深，像平静无波的寒潭，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惊讶，没有熟悉，甚至……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明念看到吴妄的眼神，没有了刚冒出头的勇气，却还是开口，“那个，吴妄哥哥你好，我是明念，是明一的妹妹，你，你还记得我吗？”
吴妄听了她的话，上下打量了一下明念，眼睛里才有了一丝恍然，微点了一下头，语气却没有起伏“明念，我记得你。”
明念却因为这短短的一句话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咧开嘴笑的开心，身体无意识的往前走了两步，“太好了！吴妄哥哥，你还记得我！我就是因为你才决定做一名律师的。”
明念稍作停顿，看吴妄还在看着自己，不由自主的又往前走了两步，差不多来到了吴妄的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说道：
“吴妄，我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工作，更是为了追你！”
明念说的有些上头，再一次无意识的靠近了吴妄，甚至双手已经做出来一个想要拥抱的动作，只是一只脚才刚迈出去，就被一根手指抵住了额头。
明念愣愣的看着手指的主人，嘴巴微微张着，这个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整个大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明念才开始感知整个周边的环境。
刚才还在交谈的人们，嘴巴都张成了“O”型，手里的文件差点滑落；前台的小姐姐忘了打字，眼睛瞪得溜圆；连吴妄身边那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律师，都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平板电脑掉在地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同情的、好奇的、看好戏的，都齐刷刷地聚焦在明念身上。
明念的脸颊滚烫，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聚光灯下的小丑。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冲动了。
吴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放下抵着明念额头的手，打量了她几秒，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冰冷而客观。然后，他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下扎在明念的心上。
“这位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目光扫过她，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不耐：“不管你是谁，这里是工作场所，不是你用来上演表白戏码的地方。”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入职材料上，眼神更冷了几分：“看来你是今天新来的实习生？如果你的心思都放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那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这里不需要只会做白日梦的实习生，更不需要可能影响团队效率的……绊脚石。”
“绊脚石”三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像重锤一样砸在明念的心上。
周围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明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十年的憧憬，十年的追逐，换来的就是一句“绊脚石”？
吴妄似乎懒得再跟她废话，对着身后目瞪口呆的助理律师点了点头：“带她去办理入职手续，然后送到行政部，重新分配。”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明念一眼，转身径直朝着办公区走去，背影挺拔而决绝，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明念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大堂里的目光依旧胶着在她身上，那些目光像针一样，刺得她无处遁形。
社死。
这绝对是她二十二年人生中最壮烈的一次社死现场。
“那个……明念是吧？”吴妄的助理律师终于回过神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走上前，“我是吴律的助理，叫王明轩，我带你去办手续吧。”
明念点点头，低着头，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跟着助理王明轩穿过大堂，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王明轩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被明念低落的气场劝退了。
直到进了办公区，把她交给行政部的张姐，王明轩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逃也似的走了。
张姐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显然也听说了刚才大堂里的“盛况”，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她没多问，只是麻利地帮她办好了入职手续，然后把她领到了一个靠窗的工位。
“你运气挺好的，这个位置采光好，离茶水间也近。”张姐拍了拍她的肩，“别多想，咱们吴律就是那性子，对谁都一样，不是针对你。”
明念扯了扯嘴角，嘴张了好几次，才开口问道，“张姐，刚说的重新分配的事……”
张姐不以为意，“咱们群所其他的律师合伙人都有自己的实习生要带，现在除了吴律，也没别人可以安排了，你就安心吧，这事儿我会对领导们说的。”
张姐走后，她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陌生的电脑屏幕，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真的……做错了吗？
是不是太冲动了？
就在这时，旁边工位的一个年轻男生探过头来，他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好奇：“你就是刚才在大堂跟吴律表白的那个实习生？”
明念抬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佩服！太佩服了！”男生竖了个大拇指，压低声音，“全所上下，你是第一个敢在吴律面前‘造次’的，勇气可嘉！我叫周航，是这儿的初级律师。”
旁边一个梳着高马尾，看起来很干练的女生也凑了过来，她叫李婷微，是所里的老人了：“妹妹你别往心里去，吴律那人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谁上都得被他冻着。当年我刚来时，就因为把一份文件放错了文件夹，被他当着全团队的面骂‘猪脑子’，比你这惨多了。”
另一个角落，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男生也走了过来，他叫赵磊，据说抗打击能力全所第一：“就是，吴律的毒舌是出了名的，他说你是绊脚石，那至少证明他记住你了，这算好事！”
明念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有点懵，心里的难过倒是淡了不少：“你们……不怕他吗？”
“怕啊，怎么不怕？”赵磊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但怕归怕，八卦还是要吃的。话说回来，你跟吴律真认识啊？小时候邻居？”
提到小时候，明念的眼神柔和了些，点了点头：“嗯，我们以前住一个小区，他是我哥最好的朋友。”
“那你肯定知道吴律小时候的事吧？”李婷微眼睛一亮，“他是不是从小就这么……不近人情啊？”
明念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回忆的浅笑：“不是的，他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想起那个夏日午后，她因为一道数学题，哥哥明一教了她八百遍，被骂了八百遍的笨蛋，可她就是做不出来，只能委屈趴在桌子上哭鼻子，是吴妄耐心地坐在她旁边，一步一步地给她讲解，用平静温柔的声音抚平了她的委屈，用干净的草稿纸画出清晰的思路，直到明念得到最终的正确答案。
想起他会偷偷的塞给她一颗大白兔奶糖，冲她眨眼睛。
想起他被东大政法大学录取的那一天，她跑去祝贺他，她天真的说，“我长大也要和吴妄哥哥上一个学习！”而他笑着鼓励她，“念念一定可以的。”于是他上大学走的那一天，送给她一本崭新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好好学习，哥哥等着和你做校友”。
“他小时候很温柔的，”明念轻声说，“会带我玩，会教我写作业，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是站出来帮忙。那时候的他，是我们小区所有小孩的偶像，又优秀又好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出来，那些记忆对她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宝藏。也有一丝惆怅，他好像忘记了曾经对她的鼓励。
周航、李婷微和赵磊面面相觑，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说的……确定是吴律？”赵磊怀疑地掏了掏耳朵，“那个能把实习生骂到当场辞职的吴妄？”
“确定啊。”明念点头，“可能……长大了就变了吧。”
“肯定是被法学院和律所给摧残了！”李婷微笃定地说，“想当年，谁还不是个温柔少年呢？”
周航突然凑近，神神秘秘地说：“妹妹，我跟你说，吴律这人虽然嘴毒，但优点还是很多的。他业务能力超强，在法庭上简直帅炸，多少对手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而且他特别靠谱，只要是他接的案子，就没有搞不定的，跟着他能学到真东西。”
李婷微补充道：“而且他人品没话说，从来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潜规则，对客户负责，对团队也……嗯，虽然骂得多，但真出了事，他肯定第一个扛着。”
赵磊总结道：“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帅啊！身材也好，那大长腿，啧啧……关键是还单身，没任何绯闻，绝对是优质股！”
明念被他们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红：“你们……这是在帮他说好话吗？”
“当然是！”周航一拍桌子，“我们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全所的幸福！你想啊，如果你真把吴律拿下了，以后他再敢随便骂人，你一句话就能让他收敛，那我们的日子不就好过了？”
李婷微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妹妹，我们看好你！千万别被他刚才那几句话打击到，一定要坚持住！”
赵磊甚至拍着胸脯保证：“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情报、机会、助攻，我们全包了！”
看着眼前这三个热情洋溢的“战友”，明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洋洋的。
刚才被拒绝的失落和难堪，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她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那间紧闭着门的办公室，那里是吴妄的领地。
她想起吴妄刚才冰冷的眼神，想起他说的“绊脚石”。
没关系。
就算现在是绊脚石，她也有信心，一点一点地，变成能和他并肩同行的人。
吴妄，你等着。
我明念，从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她握紧了拳头，眼底重新燃起了斗志，像一颗充满能量的小太阳，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追吴妄的第一天，虽然开局惨烈，但……冲锋的号角，才刚刚吹响！
开个新的，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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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社死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