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铁门在东方凛离开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彻底隔绝了外界。
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杨洁心中的安全感反而大增。
壁架上几支火把不安分地跳跃着，把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湿冷的石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血腥味和廉价檀香的混合刺激味。她呼吸有些不畅，鼻子痒得难受，想打喷嚏却打不出。
“小洁，他竟敢打你！”
“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她还没打出喷嚏，金蝶就在她的意识海中嘶鸣起来。
它狂乱地旋舞，振翅划出金色流光，像黑暗中狂躁燃烧的火焰。
自己再不安抚，它也许会像一团小太阳一样炸了。
她赶紧回应它：“金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声音低沉而平稳，在意识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坚韧，
金蝶放缓速度，听她叙说。
“金蝶，我们一起记下这桩仇，好吗？”
“连带着初次见面，他用刀威胁我，害我晕倒。”
“同一个人，两次了。”
“哼！两次了！”
金蝶冲到她意识投影前，金色的光芒急促闪烁，如同它燃烧的怒火。
“他欺负你，就是和我过不去！”
“我这就收拾他！”
“别，现在别轻举妄动！”杨洁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恨意，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不要让我白挨了这几下。”
“他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此间的天道。”
听到天道二字，金蝶的动作僵住了，“……好吧，看在天道的份上……”
它声音里的怒意未消，整只蝶似一座静静燃烧的火山。
杨洁见它终于冷静下来，舒了一口大气，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艰难地调整起姿势。
石墙边缘凝结着深褐色污垢。火光下形状怪异的刑具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锋锐的钩子，布满尖刺的夹板，连接着沉重吊环的锁链等，让人望之心惊。
她最不想看到的是那个特制刑架——这是能将人体扭曲成骇人角度的刑具。
光滑的木面上浸满洗不净的暗红血渍，上面也沾染了她的血。
东方香主那一鞭下去，整个刑架如今只剩半截歪斜地立着，另半截碎成的齑粉铺满地面。
新木的辛辣沉香与陈年血垢的腥臭在空气中纠缠。
她不由打了一个喷嚏，鼻子不那么痒了，可室内混杂的气味又让胃部一阵翻搅。
这股该死的沉香味——原主记忆中难以抹除的顽垢，这次又想给她增添新的梦魇吗？
她不屑地勾起嘴角，把目光一下移开，借着火把摇曳的光芒，仔细审视腿上的伤口。
大腿和小腿上分布着三条撕裂伤，皮肉翻开，边缘沾满了地面的尘土、细小的沉香木屑和汗水干涸后的污渍。
万幸的是，伤口只是渗出性出血，暗红的血液缓缓渗出，没有伤及血管导致危险的喷射状出血。
但一根近半寸长的木刺，深深扎在其中一个伤口边缘。
许是她凝视这木刺的时间久了，连金蝶也注意到了。
小家伙担忧地说：“小洁，我先帮你治疗伤口吧。”
“这点伤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放心，我们还有储备能量，不会像上次那样。”
“不用管。”
杨洁立刻拒绝了它，并把十指伸在眼前挨个审视——断裂残缺的甲面和肌肉深层的挫伤。
这让她忆起先前痛得十指在冰冷坚硬铁链上硬抠的情景，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个外科医生最宝贵的就是这双手！
这比腿上的伤口还让她在意。
“为什么？为什么啊！”金蝶在她意识投影前上下飞动，不停追问，“我能很快让你恢复如初啊！”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杨洁撕扯着自己棉麻中衣的下摆，扯下一片相对干净的布。
“金蝶，少安勿躁。我们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况且，这伤……我留着有用。”
她在心中说着，同时将布折叠成厚厚的小方块，用力、持续地按压在出血最厉害的那道伤口上，专心处理起来。
金蝶在意识空间里愣住了，浑身金光慢慢黯淡下来。
它无心飞舞，悬停在半空。
看着小洁疲累却强撑的侧脸，看着那些在火光下显得越发狰狞的伤口，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和更强烈的怒火在它心头汇聚，交织。
它的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它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渴望拥有足以打破束缚的力量。
它渴望能无视天道的威胁，自由地掌控时空，想将那个胆敢伤害小洁的人撕碎！
这股渴望如此迫切，几乎要冲破它的意识。
……
感受到金蝶罕见的沉默，杨洁一边小心地按压伤口，一边在心中担心地问：“金蝶，你怎么了？”
同时，她目光警惕地扫过刑房各处阴影，仿佛那些扭曲的影子随时会化作新的威胁。
“我在想……”金蝶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渴望，“怎么才能搜集到……更多、更强的情绪能量？”
杨洁停下手中动作，欣喜地看向金蝶。还有什么比自己的伙伴开窍成长，更让人开心的事吗？
她立刻在心中高声赞许：“金蝶，你真是长进了！你多想想，我全力配合你。”
“我……我刚才想了很久，但是没想到法子。”
金蝶样子有些沮丧，似乎对自己有些失望。
杨洁沉吟：“我来想想办法吧。”
“人类的情绪能量最丰富。因此，我们首先要接触更多的人，建立起关系网，从量上突破。”
“其次，我们要找情绪波动较大的场景和人，从质上提升。”
前一项要广撒网，后一项要找重点。
金蝶像孩子般欢快嚷道：“我就知道，小洁你有办法！”
杨洁知道不能指望这小家伙想办法，只能宠溺地看着它，继续盘问细节。
“人类疯子的情绪能量，是不是很多？”
“啊……是的。”
“生死场面，是不是情绪能量丰沛？”
“对。”
……
最后，她总结：“我大致明白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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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蝶，以后遇到这种情绪能量丰沛的人或场面，你最好能给我一点直观提示。”
“提示？”
“比如，你在我精神世界放红光，像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一样。我一看到，就知道怎么做了。”
金蝶样子有些懵懂，点了点头，“哦，那东方魔头每次来，我都放红光。”
“他的情绪变化很大？”
杨洁有点惊讶。因为几次接触中，她几乎看不到他有明显的表情变化。
这人可真会装。
“他精神属性在你们人类中算顶尖。但照你们的说法，他是负面情绪能量缠身，快凝结成块了。可惜啊……”
杨洁立刻接口：“先排除他，这人牵扯到天道。”
“好吧。”
就这样，两人商量完毕。金蝶似乎抛下了所有烦恼，在意识空间撒欢地飞舞，金色光芒重新闪亮起来。
“小洁，你刚才的表演真妙啊！”
“天衣无缝！多么饱满的情绪啊——那份恐惧、那份不屈、那份隐忍！”
“我明知道你在演戏，也被深深打动了！东方魔鬼肯定也信了！”
“金蝶——，”
杨洁真不知该说它心大，还是夸它乐观了。
她有些无奈，但很快肃容，即使在意识交流中也带着一种职业的郑重。
“我是医生，不是演员。”
“请把这一切看作一个优秀的医生，在极端危机下，基于专业判断和充分准备，采取的必要的应对手段。
“这是生存策略，而非表演。”她一字一句，重点强调。
金蝶发出惊叹：“你们人类的医生……都这么厉害吗？”
“厉害到可以将真实的应对策略，演绎得以假乱真，充满了如此……如此精准的艺术美感？”
“错！不是假。”
杨洁立刻反驳，语气坚定，“我可是连做了好几日的功课：翻阅整理了原主所有的记忆。”
“我对东方香主的性格、可能的手段进行分析，甚至连他的行事逻辑都反复推敲过。”
“抛出的信息，一些是经得起任何调查的客观事实；另一些虽是主观推论，但也完全基于严密的逻辑和普遍公认的历史常识，他想查也查不出破绽。”
解释完，她松开按压的布，观察出血是否减缓，眼神锐利得像是在进行一次精密的手术评估。
金蝶仍为她的表现不断喝彩，“小洁，你太厉害了！就像各种传奇故事演绎的……”
杨洁觉得金蝶对她的赞誉太过，冷静地制止它，“别太得意忘形。幸好这次没发生最糟糕的情况——他放出毒蛇。
“否则……我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持冷静。”
“就算……我相信，”金蝶语速突然变急，“小心，有人下来了！”
杨洁紧跟着要求：“金蝶，快恢复我的痛觉。”
身前，墙上的火把“噼啪”爆出一朵灯花，光影晃动。
远处，一滴冷凝的水珠从石笋尖落下，“嗒”的一声砸在地上。
杨洁被冰冷的金属链条捆绑着，目光投向石笋尖下的黑铁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