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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将月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赔礼


    有一句话叫事不过三。


    沈氏也想给燕明泽一个机会, 也想一家和睦,可是他都做过多少错事了?


    害死苏小娘那未出世的孩子,让燕明月差点被毁了一生, 如今这般,若是尚未议亲,那最多算私相授受,燕国公府大可娶提亲,可他牵连了两个女子。


    沈氏还记着, 黄夫人和林夫人关系不错呢。果然, 林家做得出不声不响就和别人家定亲这种事, 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她不对林毓婉的行为多做置评, 但燕明泽这儿绝对是有错的, 哪怕是林毓婉上赶着来的。


    被黄家姑娘亲眼瞧见, 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 那黄家那边都已经说好要定亲了, 这让沈氏怎么向黄夫人交代?


    而林家那边, 沈氏自然不可能去指责林毓婉一个小娘子不知廉耻, 说人家蓄意勾引。燕明泽是男子, 还能受胁迫不成?这下好了,她得去林家、黄家两家赔礼赔罪。


    沈氏活了快四十年, 这辈子也没怎么低头认错过,但因为燕明泽, 去安王府给安王妃赔罪, 如今又要去林黄两家道歉,此生三次, 全因为燕明泽这个混账东西。


    看他手腕被捆住, 嘴里塞着布跪在地上, 沈氏只觉得厌烦。


    燕明泽跪在地上,头发因为汗湿,有两缕粘在了脸上,看着分外滑稽狼狈。


    沈氏移开目光,今日若非明荞,恐怕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她按了按眉心,脑子里都是去道歉的事,一想这些,就头疼。


    燕明荞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道歉,她看了眼燕明泽,说道:“母亲,今日我在茶馆门口遇见黄小娘子时,她眼睛通红,似乎哭过,身边丫鬟看我也跟看仇人似的。我估计她在遇见我之前,自己就偷偷上楼去过,但究竟听到了什么,女儿也不知。”


    燕明泽当时和林毓婉两人关着门窗说了些什么,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他和林毓婉在一起,总不能还说黄芷心的好话吧。


    单凭这些委屈,就没办法轻易了解。


    往深里想一想,若是燕明泽没许诺过什么,那林毓婉怎么会愿意跟他肌肤相亲,他们两个都抱在一块儿了,而且林毓婉这个人,怕是还会想方设法地和黄家小娘子比。


    虽然燕明泽是燕国公府的子弟,可是,帮理不帮亲,在这事上吃亏的是黄小娘子,做得不对的就是燕明泽。


    别说燕明泽只是一个不怎么亲的庶兄,就算是亲哥哥,亲兄长,哪怕是皇帝来了,这也是他的不对。


    而且不论那个人是不是林毓婉,不管是谁,在两家议亲的时候生出这种事来,都伤体面。


    现在还要多得罪一家。


    沈氏给宁湘使了个眼色,宁湘过去把燕明泽口中的布条拔了出来。他就这样被塞了一路,在燕明荞送黄芷心和林毓婉回府的时候,他被扔在了茶馆,前后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一个时辰。


    燕明泽喘了两口气,抬起头看沈氏,“母亲,我同林小娘子是两情相悦。”


    燕明荞别开眼,而沈氏默了片刻,一个茶杯扔了过去,只不过准头欠佳,茶水撒了一地,燕明泽脸上也弄上些许。


    “两情相悦,你说的倒是好听,那亲事算怎么回事,是我逼你的?当初亲事商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你的意思,那再往前,年初要给你说亲,你说要先立业后成家,我允了。


    后来黄家来问,你说全凭我的意思,也点头了。现在可倒好,又成了和林毓婉两情相悦了,你们两情相悦,那为何非要招惹黄家小娘子,去砚见湖也是我逼着你去的吗。”


    沈氏就知道,在燕明泽心里,别说亲妹妹、小娘,就是燕国公府都是排在后面的,他的心里只有自己。


    若是现在要跟林家结亲,那就是把黄家彻底给得罪死了。


    黄启在松山书院教书,燕国公府的公子,都不去书院了吗。


    燕明荞不禁想,若蛇是燕明泽放出来的,那他想娶的到底是谁。


    黄芷心,还是林毓婉?


    应该是黄芷心,因为在宴会上,黄夫人提过,燕明泽是黄先生的学生。林毓婉是尚书府的小娘子,燕明泽以前估计都没见过。


    林毓婉的确是自己撞上来的,那日在芳菲宴上,就一直盯着黄芷心和她这边,还要把事情嚷嚷地到处都是。而林毓婉当初也陷害过顾绵,让她名声扫地,这两人,都不是头一次了。


    燕明泽能说什么,反正他现在只有这一根稻草可以抓。


    燕国公不在,看沈氏的神色,今日这事儿真的很难收场,“儿子如今喜欢的是林小娘子。”


    已经坐实了,他说喜欢黄芷心没人信。


    燕明荞看向沈氏,道:“母亲,女儿有话想问三哥。”


    沈氏挥挥手,“问吧。”


    燕明荞:“当日,在普陀山后山,一同回万象寺的时候,黄小娘子她们三人一并走,路上遇见一条蛇,而后你救了她们,那条蛇可是你放的?”


    燕明泽笑了一下,说道:“蛇?什么我放的……五妹妹不会以为出现山路上的那条蛇是我放的吧,我若有这般神机妙算,知道她们会去万象寺,知道她们会走那条路,那今日和为何还会被你们撞见?简直可笑。”


    没有证据,燕明荞休想往他头上扣帽子。


    燕明荞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没证据的确不能逼他承认,她道:“可不管是不是你放的,当日黄小娘子的确因为此事才对你……而林毓婉估计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跟你私会。两个人围着你的滋味不错吧,只是现在的情形恐怕不是你想见到的,我倒觉得今天黄小娘子来得及时,不然,真等定亲成亲之后,再发现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晚了。”


    燕明泽嘴上说着,和林小娘子是两情相悦,但燕明荞不信,若今日没发生这事儿,他不可能会和母亲说明,然后去黄家登门致歉,再去林家提亲。


    燕明泽没说话,若没今日的事,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是什么样的人用得着燕明荞评判吗,他的确没有燕明荞命好,一个庶女出身,因为燕明玉得正院照拂,平平安安长大至今。


    可笑的是,还管家,一言不合就把他给绑了回来。


    若是没有母亲护着,燕明荞能站在这儿和他这么说话?明明他也聪慧,可跟燕明荞一比,那运气就差得远了。


    只能说时也命也,他运气不好罢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五妹妹说的,我不认。”


    沈氏说道:“不管你和林毓婉有何关系,我也不会为你去林家提亲的。明日我去黄家,后日再去林家。燕国公府的人,我会亲自教养,而林家的,自有她爹娘教养。”


    沈氏喊丫鬟进来,让人把燕明泽先送回院子关着,没她的允许,不准人探望。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探望,他小娘没了,姐姐早嫁人了,妹妹估计已经把他忘了,谁会去看他。


    屋里静悄悄的,丫鬟们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她们自知这种事不能议论,听都听不得,所以都退得远远的。燕明荞有些自责,当初若把这事说出来,恐怕也不会酿成今天这种局面,“母亲,当初是怪我,若是早点把遇蛇的事说出来,就不会有今天了。”


    沈氏叹了口气,道:“怪你作什么,就算没有今日,也有明日后日。他这种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刚才不也瞧见了,他只会反驳,没有证据,哪儿能定罪。明荞,你今日做得很不错。”


    女儿长大了,可有心之人防也防不住,但这次她不会再让女儿站出来了。


    沈氏四个儿女,三个都已成亲,唯独小女儿还在闺中。


    若是燕国公不愿意,她就把这件丑事埋下。


    *


    黄夫人只觉得自己识人不清,没想到燕明泽会是这种人。事到如今,只能庆幸还没到换庚帖的地步,及时止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燕国公府还算明事理的,燕家五娘子也做得不错。黄夫人虽然生气,但也没说非要燕国公府做什么。


    早点把这事了结,女儿好早日议亲,一直纠缠着,才是对黄家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和燕明泽私会的那个人会是林毓婉。


    黄夫人当初还记得林夫人跟她说燕国公府的不是,如今她的女儿却去私会燕明泽,这么地恬不知耻,也不知道是早就设计好的,还是背着家中。现在回想林夫人当初的话,只觉得分外可笑。


    黄夫人对着女儿道:“凭此事认清一个人倒也不亏,总比你嫁过去之后再发现他的真面目强,所以莫要再伤心了。


    这倒也不能怪燕国公夫人,她是嫡母没错,但燕明泽对你父亲还尊重有加,时常送东西呢。我们都没发现,指望燕国公夫人发现一个月回家一次的庶子,也是为难人。”


    黄芷心其实已经想得很开了,但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抽离的,尽管那个人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她也喜欢了许久,也快四个月了,就当这四个月喂了狗吧。


    她抱着黄夫人的胳膊,“母亲,先别议亲了,我想在家里待两个月,陪陪你和父亲。”


    再出去走走转转,散散心也好。


    黄夫人自然说好。


    而另一边,林毓婉被送回林家之后,就被林夫人给关在了院子里。


    林之远还没回来,家中有林夫人和林褚的妻子刘氏在,当时燕明荞过来就说了几句话而已,燕国公府的责任没有推辞,但也明说了是林毓婉约的人。


    燕明泽手里还有那张纸条,而且茶馆的伙计亦可作证,到底是谁先来的。


    林夫人没想到女儿私下里会做这种事,但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没用。若是林之远回来,倒是很可能一怒之下会把女儿打死,她现在必须得想个法子。


    刘氏说道:“要不就和燕国公府结亲吧,再不成只能先把妹妹送回老家,待上个一年半载,等风头过来回来再议亲。”


    这好好的姑娘家,总不能真的逼着她落了发,去寺庙当姑子吧,那不是活生生地把人逼死了吗。


    林夫人哭着把燕国公府骂了一遍,又骂黄芷心留不住燕明泽的心,害了她的女儿。


    刘氏在心里暗道,若非小姑子自己上赶着送上门去,能被黄家小娘子发现吗?这般被燕国公府的五姑娘扭着送回来,就算日后真嫁过去了,也抬不起头来。


    这回好了,家中和黄家关系断了,跟燕国公府也讨不着好。若是好人家姑娘嫁人,还能商议商议彩礼亲事,两家当亲戚走动,但现在这般……这要嫁过去,只能灰头土脸的,图什么呀?


    再说了,看燕五的架势,人燕国公府还未见得乐意娶呢。


    但这些话,刘氏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和婆婆自然是不能说的。


    林夫人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两个办法,如果要嫁人,只能嫁燕明泽。要是把女儿先送回老家,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真送回老家再回来,还能说着好亲事吗。


    林夫人打算等林之远回来,和他商量一下。


    在这期间,林毓婉就被关在院子里,只有刘氏给她送过一次饭,但问什么都不知道,只说等父亲回来,再做定夺。


    刘氏看着林毓婉哭花了脸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母亲心疼你,父亲也是心软之人,妹妹千万别想不开。”


    屋门关上了,林毓婉忍不住又哭了。


    她是真的怕了,在茶馆和燕明泽说笑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后悔。


    她不敢想,这事儿要是传到外面,别人会怎么看她,以后她出门都有人指指点点。


    还有黄芷心看她的眼神,那么凉,黄芷心会不会把这事说到外面去?


    对了,燕明荞也知道。


    事到如今,林毓婉已经想不起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了。她只知道这件事可能毁了自己下半辈子。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敢了。


    她会嫁给燕明泽吗,可是在茶馆的时候,燕明泽说是她约的,虽然这是事实没错,可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托付吗。


    林毓婉坐在床上呜咽哭泣,她后悔了,她算计勾引来的人,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而如今,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或许还有更差的条路,那就是被送回老家,还可能剃了头发做姑子,至少林家的颜面保住了,但她才不要,她绝对不要这样。


    林毓婉看了眼房梁,再过半日,父亲就回来了,无论如何,她都是林家的女儿,父亲不会这么狠心的。


    林毓婉没吃饭,安静在床上坐着,直到太阳落山。


    傍晚过后,整个盛京陷入黑色,林毓婉是眼睁睁看着太阳落山,天色变黑。往日这个时辰,父亲和兄长就回来了,然后去正院。


    母亲和大嫂必然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会勃然大怒……


    林之远下职后回了林府,这一日分外劳累,回家之后就想清闲清闲,吃顿饭,好好休息,谁知道听到了这种惊天大事,还是一桩丑事。


    林夫人道:“夫君,你可一定要为毓婉想想法子呀,她才十四岁。”


    林之远怒道:“她这样是谁惯的,还不是你给惯的,就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你一个做母亲的,当真不知道到她何时出府,何时去外面见人?真是把我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他作势要找马鞭,抽死这个不孝女。


    林夫人死命拦着,委屈道:“夫君光会怪我,我就什么都知道吗,现在怪谁都没有用,得想办法才是。”


    她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夫人老爷,不好了,小姐自尽了。”


    林之远叹了口气,马鞭也扔在了地上,他虽然愤怒,可没想过真把女儿给逼死,人活着才有退路,“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林毓婉已经陷入了昏迷,她脖子上有勒痕,但大夫没看见,只隔着床帏诊了脉,说人没事,开了两副压惊的药就回去了。


    林毓婉过了半个时辰才醒,醒来之后哭着和林之远认错,“父亲,您把我送走吧,女儿不孝,做出了这等有辱家门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把我送回老家,要不送到哪个寺院里,我出家为尼,以后余生就为您和母亲诵经祈福。”


    她跪在床上,脖子上还有红痕。


    家中的几个女儿里,林之远还是很喜欢林毓婉的,他自然是不忍心让林毓婉出家去,而送回老家太耽误年华,为今之计,只有嫁给燕明泽这一条路。


    幸好燕明泽学问还不错,又是燕国公府的公子,这总不能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就不娶了吧,那样的话,林之远自会好好为女儿讨回公道。


    就算是林毓婉约的又怎样,如果以前燕明泽没有回应过女儿,一个姑娘家这会上赶着约人,倘若两人以前见都没见过,又怎会有私情一说?


    林之远也是男人,他太了解男人了,燕明泽他就是想不理会,不负责。他就是拿准这一点不放,真以为他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林毓婉哭得几欲晕厥,等她睡着后,夫妻两人才回正院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


    若是燕国公府提议要娶女儿,那就顺势应下来,若是不想负这个责任,那就逼着他们娶。


    *


    第二天一早,天有些阴,但是没有凉风,闷热无比。


    昨儿本来晚上家宴,但沈氏也没心思吃,她这要去黄府上门赔礼谢罪,哪儿有心思吃饭。


    去自然不能空着手去,光拿一张嘴去赔罪,这从库房里选了几样名贵药材,再备上点心、酒水、银子,加起来得五千多两银子。


    燕明荞本来想同去的,但沈氏没让,她这一张脸,丢也就丢了,女儿年纪还小,凭什么要为燕明泽担这种事。


    黄夫人还算好说话,两人没提别的,心照不宣地把这事揭过去,当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连当初写黄芷心八字的纸沈氏都还了回来。


    赔礼那些东西黄夫人本来不想收,但沈氏坚持要给的。


    “我还挺喜欢芷心这个侄女的,日后常来府上找明荞玩,东西呢是我的一片心意,姐姐收下吧。”沈氏态度谦和,黄夫人觉得明荞和沈氏就挺像的,总之是自己的错处不会巧言推卸,做事大方漂亮。


    黄夫人不想多磨这件事,收下东西后把沈氏送了出去。


    东西是不少,就留给女儿就好了。她和黄启也商量了,只要燕国公府态度好,这事就相当于过去了。也怪他们,觉得燕明泽可以托付终身。


    第二天,沈氏才去林府。


    虽然也是去道歉的,但和黄家境况就大不一样了,燕明泽有错不假,但林毓婉也不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沈氏去的时候,等了林夫人一刻钟多。


    来上茶丫鬟茶变冷都没换过,点心等了一刻钟才上,还道:“我家夫人昨儿气病了,今早儿起得晚,现在正头疼呢,还请燕国公夫人稍等片刻。”


    沈氏轻飘飘地说了句,“原来是头疼,我还当是你家夫人去黄府赔礼去了呢。”


    林夫人和黄夫人以前关系不错的。


    丫鬟神色一变,匆匆退下,过了没一会儿,林夫人就来了。


    她的确是一脸病态,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劳国公夫人多等了一会儿,是我的不是。”


    沈氏说道:“竖子做了不体面的事儿,今日特地过来向林家赔礼道歉,那些是谢礼。”


    林夫人皱着眉说道:“现在道歉有什么用?事情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燕国公夫人,现在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别把两家脸面给丢尽了。”


    沈氏能听出林夫人的弦外之音,不过是想让她提出娶林毓婉来,若有亲事,那私会便不算私会了,日后婚姻嫁娶,就成了明媒正娶。


    这样也算给两家一个交代。


    那黄家怎么办,给那些赔罪的东西,都成了封口费了。


    国公府的三位小公子还在黄启门下,难道要得罪干净不成?


    沈氏:“这不是上门道歉来了,还是林夫人有更好的解决之法,说与我听听。”


    第102章 萧阳来人


    林夫人张了张嘴, 掩饰般地喝了口茶水。


    她明白林家不占理,可是自古以来,提亲多是男方提。哪怕是女方家先有意, 那最后这亲事也得男方家赶着些,然后女方这边再顺水推舟地应下。


    可沈氏这般,让林夫人怎好意思说出口,她心里不免有几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燕明泽还想娶黄芷心不成?


    他都占了女儿的便宜, 还想不负责不认账, 那可不行。


    林夫人道:“燕国公夫人有所不知, 我这女儿养在家中, 不常出门, 心性简单单纯, 稍微一两句话都能被人耍得团团转。本来也准备为她议亲来着,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的确是我教导无方。


    但说这些也晚了, 事已至此, 咱们得想法子把这事儿解决了不是。毓婉昨儿半夜自尽了, 好险不险给救了回来,这会儿还昏迷着。你也是做母亲的, 自然知道做母亲的难处,这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我怎舍得让她受苦?”


    沈氏瞥了眼林夫人, 当初明玉和林褚议亲,就不了了之, 后来林家不声不响地就跟刘家定了亲, 她当时还有些气愤, 现在倒觉得这亲事没做成,简直是顶顶的好。


    这样的婆婆,嫁过来也是受罪,那林褚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听他母亲话得很。


    “林夫人,你这话也对,不过哪个姑娘不是自己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家中别的儿女就不管了吗。说实话,我若有这样的儿女,定会给他逐出家门,省着出来丢人现眼。”


    林夫人脸色更难看了,沈氏这样说,和指着她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她语气冷硬了两份,“燕国公夫人,做错事的是燕国公府的公子,我女儿心性单纯,被骗了还成了我们的不是了。我话也放在这儿,这燕明泽可是亲口许诺过,说要娶毓婉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拿我们寻开心!”


    沈氏笑道:“林夫人,你的女儿,当真是像你多一些。前阵子梨花宴,我寻思你们母女也在场来着,还是说林家专觉得别人家饭好吃,什么味道都想尝两口。”


    “你们想把女儿嫁给燕明泽,那去找燕明泽,和我说作什么。我怎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觉得你女儿心性单纯,我倒觉得这些话像是编的。”


    林夫人捂着胸口,“我骗你做什么,你别欺人太甚!”


    沈氏:“欺人太甚?试问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盯着别人家要议亲的公子,再说了,令爱和黄家小娘子关系亲近吗,她去和燕明泽私会又是怎么回事儿,这就是林夫人口中所说的心性单纯,受人蒙蔽吗。令爱若是纯善,那天底下都是好人了。”


    “燕明泽做出这种祸事来,是我教导无方,这个我认,但林夫人也别摆出一副受欺负的样子来。你女儿想嫁过来,先学学什么叫有求于人,求人办事究竟是什么个态度。”沈氏拂了拂袖子,“赔罪礼我就放下了,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沈氏带着丫鬟离开尚书府,林夫人捂着心口,哎呦哎呦地喊了好几声。


    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还指责她教女无方,沈氏是什么人,用得着她指责吗。


    这样的人性子拔尖儿、好胜,一张嘴厉害得很呐,女儿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


    这可怎么办呐。


    林夫人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可是日后怎么办?当这件事儿没发生过,可林夫人更怕以后议着亲,黄家人过来说女儿和燕明泽有过私情。


    真等那个时候名声就毁了……


    林夫人本来还想拿捏住沈氏,让她看看是自家的儿子做错了事,好好道个歉,再提求娶的事,可沈氏根本就油盐不进。给台阶都不下,给脸不要的。


    她就一点都不在意燕国公府的名声吗。


    林夫人这会儿也恼火了起来,林毓婉为什么就这么蠢呐,连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但现在计较这些也没用,只能等过几日去燕国公府一趟。


    沈氏这便回了燕国公府。


    书院那边已经告了假,燕明泽估计这辈子都不再回去了。


    至于以后的事儿,沈氏也说不准。出了这等事儿,老夫人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但燕国公这人向来拎不清,他一直觉得这个儿子是最出息的一个,以后能光宗耀祖。可这性子,不给燕国公府惹祸就是佛祖保佑了。


    要说是跟孟小娘学的,但孟小娘向来蠢得很,而燕明泽胆子极大,且为人阴损,做事根本不计后果。


    沈氏根本不敢想若是端午那日,黄家小娘子没发现,等日后再发现会怎么办。


    黄家估计会把燕国公府的房顶给掀了,估计还会被参一本。


    幸好还没定亲。


    燕明荞一直在家里等着,见沈氏回来了,送上温茶。


    沈氏在林府连杯茶都没有喝,如今正口渴得厉害,喝完茶她对女儿道:“林家想把林毓婉嫁过来。”


    燕明荞诧异道:“把林毓婉嫁过来,那怎么和黄家交代?”


    燕明荞这回不明白了,看林黄两家关系还不错,林家这是要和黄家一刀两断?不过细想想,林毓婉是姑娘家,虽然德行有亏,但出了这种事儿,只有吃亏的份。若是不嫁给燕明泽,她还能嫁给谁。低嫁估计不甘心,出家为尼送回老家……这两个法子估计林家舍不得。


    所以只有嫁给燕明泽一条路了。


    但让这样的人嫁进燕国公府,府上还有安宁之日吗。


    说实话,在沈氏心里,虽然林毓婉做得不对,但燕明泽占了人家便宜,也该负责。


    燕明荞说道:“三哥做了这种事,实在不该再为燕国公府的子孙。况且,他也说了,他心仪林小娘子,不满意母亲为他安排的婚事,那日后谈婚姻嫁娶也是他自己的事儿,估计不用再让母亲费心了。”


    燕明荞现在的感觉就像天上突然打了雷,突然下大雨,下大雪,下冰雹子。


    不过这雷已落下,若不理会,放之任之,以后真的会把燕国公府给劈了的。


    两个走投无路的人,互把对方当作救命稻草,而写信去萧阳还得半个多月,也不知道祖母怎么说。


    燕明荞拍了拍沈氏的手,说道:“母亲放心吧,祖母是最明事理的,这件事一定能妥当处理的。”


    沈氏点了点头。


    而后,二房的章辛媛挺着肚子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氏简单说了两句,但也没深说,“你还有孕,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章辛媛明白,这不是自己能管的事,而且事关燕国公府的声誉,她自然不会往外说,哪怕是娘家都说不得。


    “母亲,若是有用得着儿媳的地方,一定要直说,我这肚子,府医说胎像很稳,不妨事的。”


    沈氏点了点头,“嗯,不用太操心,没什么大事。”


    章辛媛心道,这怎么就不是大事了,不过,这也是婆婆安慰人的话罢了。


    她觉得婆婆对这些庶子一向宽容,怎么燕明泽就养成这样的性子?不过人都这样,永远都是不知足的,燕明泽在几个兄弟中功课最好,就想要更好。


    像燕明烨那种傻乐傻乐的人少,不知足、想要更多的人多,但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下玩儿完了。


    章辛媛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总之燕明泽应该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这几日,每日有人给燕明泽送饭,院里的丫鬟全给换了,都是三十多岁的嬷嬷。燕明泽开始还着急,后来慢慢就不急了。他就一个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不如想想该怎么应对。


    无论如何,他明年都会去参加会试,这个没法改变。只要他会试考中了,就有翻身的可能。


    父亲最看重他们的功课,只要考中,有岳家帮衬,肯定能起来。他应该会娶林毓婉,林家其实也不错。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得罪了老师,只能等他能出去了,再登门道歉。


    而林家估计没有别的选择,林毓婉是林尚书和林夫人的亲生女儿,他们总不会希望女儿日子过得太差。


    只能嫁给自己。


    燕国公府的路走不通,不过燕国公府本来就在走下坡路了,走不通也没什么。


    *


    燕明荞这几日没出门,顾绵写信来问,问她是不是把兔子给忘了,她便收拾了一番,去顾家看兔子了。


    一直不出门也不行,二嫂有孕,四姐姐要准备嫁衣,要是一直闭门不出,外人还得以为燕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她出门转转也好。


    初十这日,燕明荞去了太傅府。


    外人尚且不知燕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就连顾绵也只是问,“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出门。”


    燕明荞解释道:“我端午那日去看了看以前教过我的先生,然后就被抓住考问功课了。哎……先生说我这两年有些懈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读的书肯定都得忘掉。所以我就临时抱抱佛脚,在家安心看了几日书,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在脑子里过过,尽量捡起来,当初也是用过功的,总不能真给忘了吧。”


    这话自然是假的,她这几年一直没荒废过,傅先生的确考教她,还夸了她呢,结果就被黄小娘子拉过去抓奸了。


    还好她反应快一点,不然这消息就传得哪儿都是了。


    顾绵今日也不会来问她,为什么这几日没出门了。


    顾绵道:“那你还挺厉害的,我现在真是一点儿书都不想看。哎嘿嘿,咱们去看兔子吧!你不知道,我三哥放假回来这两日把兔子窝重新收拾了一遍,它现在住的地方呀,我都想进去住两天。”


    燕明荞笑着道:“有这么好吗!”


    “那当然了,我母亲还说要给这个兔子娶个媳妇,省着它一只孤孤单单的。”


    这个燕明荞还真查过,兔子生小兔子可快了,要是舍不得做成麻辣兔头,那太傅府肯定一堆兔子,到时候哪个院子都有。


    燕明荞把这个说给顾绵听,顾绵惊道:“那还是算了吧,太多了养不过来,把它的孩子吃了,就好像在吃我的晚辈一样,算了算了。”


    今日顾言在书院,顾绵直接带燕明荞过去的。


    放兔子那一角已经大变样了,笼子不见了,兔子在待在细竹子围的栅栏里。


    说栅栏也不对,燕明荞对这个很熟悉,因为特别像她和顾绵玩的搭房子,不过她们是假的,这个是真的小房子。


    里面种了花花草草,还有小白菜,这样兔子每日都能吃新鲜的,跟二姐姐说过的自助餐差不多,醒了就能吃。


    地上铺着苔藓,还有石头堆的小假山,假山旁边是兔子的小房子,竟然坐北朝南,还有一扇开着的小窗户。


    看着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家,也是用木头搭的,估计是怕漏雨,外面还有一个大一点的棚子,晴天就可以睡在外面。


    燕明荞往旁边看去,旁边还有一条小水流,上面架着风车,水流推动风车,流水源源不断,兔子渴了就能喝水。


    这也太好看了吧。


    这哪里还是兔子,简直是兔子公主。


    燕明荞由衷道:“你兄长可真厉害,不愧是你兄长。”


    顾绵这般也被夸了,高兴地直笑,“那是自然了,我兄长不仅读书厉害,还有趣呢。你看这兔子多自在,就是不关笼子里,它也不跑。”


    燕明荞心想,要她是兔子,她也不跑。


    燕明荞:“不过我还是要送白菜萝卜过来,你看它,不会挖萝卜也不会洗,不然到时候吃一口泥。”


    “行,它吃得可多了。”


    顾绵把兔子抱出来,跟着俩人玩了会儿,燕明荞的心情好了许多,这几日被琐事缠身了,没跟兔子相处得自在。


    而且,只要揉一揉兔子身上的白毛,心中的郁闷就一扫而空,真是比吃好吃的还管用。


    等她回去给兔子做两身衣裳,夏天穿不了,可以秋天冬天穿,省着冷呀。不然养兔子光让顾绵、顾言管着,她什么都不做,送菜也不过是随口吩咐一声的事。


    总得为兔子做点什么。


    跟着玩了会儿兔子,又和顾绵的新娃娃见了面,中午燕明荞就在太傅府用的饭。


    吃过饭,待了一会儿才回国公府,萧阳那边一直没有回信,就只能这么一直等着。


    林家来过一次,但沈氏不松口,也没办法。


    燕明泽这边还得禀告老夫人才能处置,这会儿自然不可能让林毓婉嫁进来。


    再说林毓婉今年十四,出嫁也得等明年。


    林家这回倒是姿态谦和,好言好语。


    说什么两个孩子的事,由着他们去吧云云,但沈氏没听,只说这种大事必须让老夫人知晓,到时如何,全看老夫人的意思。


    燕明荞估计,等到下旬,祖母那边就能收到信了,其实她和母亲该跟过去一人。不过,二嫂有孕,府中的事也需要有人处理,沈氏要给两家赔罪,况且这些年都是燕明荞在打理,只能等着消息。


    其实她也不太担心,毕竟父亲也得听祖母的话。


    等回信的这些日子,燕明荞偶尔出门,可然而一直等到月底,都没有收到萧阳回信。燕明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等到六月上旬,十三那日,天气正热的时候,门房小厮去和沈氏禀告,说在城门看见萧阳燕家的马车了,好像是老夫人回来了。


    沈氏心里一惊,婆婆都六十多了,哪儿禁得住这般奔波,她理了理衣裳,然后带着府上的大大小小赶紧去门口等着。等了有一刻钟多,马车吱悠悠地在燕国公府门口停下。


    先下来的是宁氏身边的丫鬟,紧接着于氏从马车上下来了。


    宁氏并没有过来,让儿媳和贴身丫鬟过来,完全代表她的意思。


    于氏冲沈氏喊了声嫂子,“我来看看,咱们先进去说话。”


    于氏借口临近会试,准备过来看看宅子,好给儿子们找一个住处。毕竟他们和燕国公府已是两家人,偶尔过来小住几日合适,但是长久住下去自然是不成的,日后两个儿子真能考中,在京为官,不可能一直住在燕国公府里。


    不过这也只是个幌子,于氏还是为了燕明泽的事来。


    传话为主,找宅子为次。


    沈氏让府上的妾室小娘子们都散了,带着于氏去了正院,燕明荞给奉了茶,端了点心,便悄悄退了下去。


    屋里只有妯娌和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于氏说道:“大嫂,母亲本来打算亲自来的,但年纪实在大了,经不住奔波劳累,就由我过来了。”


    沈氏有些愧疚,“都是我教子无方,才酿出这种祸事,还要让母亲操心。”


    宁氏一大把年纪。虽说身体还算硬朗康健,可这么远的路颠簸过来,肯定难受得很。真要过来了,就是沈氏这个儿媳做得不妥当。


    于氏道:“大嫂,你快别说这些,我知道你的难处,母亲自然也是知道的,我过来不过是传个话,其余的事儿还得劳你操劳才是。”


    “母亲说,把燕明泽先分出去,逐出府说出去还是难听了些,不过这回分家不必等以后,更不用按照规矩,只给一间宅子,一个庄子,一千两银子,够他日后过日子就够了,也算燕国公府仁至义尽。”


    沈氏皱了皱眉,“弟妹,我倒不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可是从前给过好几次机会,他都不知悔改,等分家再做了错事,日后会连累燕国公府的,那可是后悔都没地方说去。母亲心软,我可不。”


    于氏明白,她道:“嫂子放心,母亲还说了,请德高望重的人作证,让燕明泽写封告知书,日后他所作所为,都与燕国公府无关。哪怕再搭一些银子,这样也是值得的,不然弄得太难看,府上也没脸面。你也想想明荞他们,有一个被逐出去的兄长,议亲也吃亏不是。”


    这些已是宁氏坚持之后的结果了。


    当初收到来信时,宁氏震怒,还差点气病了,可燕国公偏偏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伤大雅的事,给两家道了歉,把林毓婉娶了,和尚书府做姻亲也是不错的。


    又没议亲,娶谁不是娶。


    可哪里是明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的,那黄家在盛京城颇有人脉,燕国公府本来就空有银子、无权无势,真把人得罪干净了,以后府上子弟还去不去松山书院读书了。


    但好歹也是燕国公府的孙子,长到这么大也不容易。宁氏稍微让步,反正燕国公不点头也不行。若是真心疼这个儿子,大不了跟他一起出去另过。


    而且燕国公尚在孝期,也没法儿回京,所以于氏才来,顺便再看一看宅子。


    沈氏明白,老夫人这么做,已经是顾着燕国公府了,就看燕明泽愿不愿意写告知书,若是不愿意,那就直接逐出府,什么也得不到。


    她点了点头,“嗯,我知母亲辛苦,弟妹跋山涉水来盛京一趟,累得很,先去歇歇,一会儿吃个饭,再好好休息休息。下午和燕明泽说这事的时候,还请弟妹过去一趟。”


    省着燕明泽不信。


    至于请来做见证的人选,沈氏心里已有人选,她属意傅先生。傅先生是老国公的朋友,他年纪大,且德高望重,他来最合适不过。但傅仲宴年纪已经很大了,为以防万一,还得再请个人来,年轻些的。


    这个人沈氏要好好琢磨琢磨,要年纪小、权势重,和燕国公府关系亲近,这个人不太好找。


    于氏没有休息太久,吃过饭,睡了一觉,等下午的时候就跟着沈氏去了燕明泽的院子。


    燕明泽没被关在柴房,这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看起来很干净,就是瘦了些,手旁还放着书本,比起那日被捉回来狼狈不堪,现在很像个世家公子。


    沈氏直说道:“你婶母特地从萧阳回来,就是为了你的事。我们商量过,打算分家,你先单分出去,给你一间宅子一个庄子,外加一些银子,不过你要写封告知书。”


    燕明泽问:“什么告知书?”


    沈氏:“说你日后所作所为,都与燕国公府无关,你这般有主意,我也是怕了。”


    第103章 分家


    因为两人是下午过来的, 屋里有些阴暗,可能是下人照顾不周,屋里连盏烛灯都没有, 但到如今,燕明泽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他没有立刻点头,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沈氏说道:“你也别怪我心狠,从前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你这般弃燕国公府于不顾, 回回还要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恐怕明月和你小娘以前的下场, 就是燕国公府的明日。”


    于氏也劝道:“这也是为你好, 日后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 你想怎么都行。这燕国公府把你养大成人也不容易, 你也该记着点府上的好才是, 这还给你宅子庄子银子, 外人看也好看, 对你也好不是, 你说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燕明泽愿意吗?他自然不愿意,他明白自己能进松山书院读书、能衣食不愁, 不是因为他功课好,而是因为他是燕国公府的子弟。


    倘若失去这个身份, 林家会把女儿嫁给他吗, 可能吧,这样总比被赶出去强。他在想这事是否还有转换的余地, 可婶母都来了, 就说明父亲什么都没有帮到, 与其苦苦哀求被沈氏于氏看不起,还不如趁机商议加大筹码。


    燕明泽平静说道:“我可以写下告知书,但我要娶林家小娘子,一千两银子不够,我要五千两。”


    说实话,五千两银子对现在的燕国公府来说并不多。当初许静姝去兆州,单沈氏自己就给了五千两,明荞那边估计还塞了银子,而且孟小娘的钱全留给了燕明月和燕明芸,燕明泽手里就算有银子,那也不多。


    可如今的银子多是女儿赚来的,不是给燕明泽造的,沈氏不想答应。


    沈氏心疼女儿,她道:“五千两不行,宅子和庄子加起来就得一万多两了,我给你两千两银子,若是不愿意,大可不写这告知书,你日后就在这院子里待着,咱们谁也不妨碍谁。”


    谈价钱也得有资本,燕明泽现在还有什么。


    燕明泽道:“还有我院子里的东西,我要全部带走。”


    最贵的是书册,这些若是不带走,以后还得再买。而且这些年下来,燕国公也给过他不少东西,加上逢年过节老夫人他们赏的,十七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燕明泽要出府另过,以后需要精打细算,自然什么都得用得上。


    而林家那边,不知道他出府的缘由,只要沈氏不说,这件事就能藏一辈子。


    再说了,此事也有林毓婉的过错,她总不能勾引了人,最后又嫌弃他为了娶她犯错,被单独分出府吧。


    林毓婉当初说的不是很好听吗,说心仪于他,怎么都好,不在乎别的,只是他这个人。哪怕他最后娶了黄芷心,有他那些话,她此生也无憾了。


    如今他要娶她,不是正如了她的愿吗,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娶林毓婉估计不会太张扬,但也得有长辈操持,不然林家不太好交代。


    沈氏点头应允,“好。”


    这些东西,就算燕明泽不带走,他们也不会用的,留着做什么,孟小娘都没了,给谁做念想?


    燕明泽没有要说的了,“多谢母亲替我操劳。”


    沈氏替他操劳的多了,但担不起他这句谢。


    于氏打了个圆场,说道:“一家人说这些话的确伤情分,不过这事儿也有你的不是,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日后你千万别心存记恨。总之,你母亲、祖母都为这事担惊受怕了好几日,日后出府,也该吸取教训,谨言慎行。


    等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你老师那边终究是你的不是,到时候好好赔个不是吧。”


    燕明泽点了点头:“谨记婶母教诲。”


    沈氏心道,他这些话应得比谁都快,可最后全都不理不顾。什么都记着,可全然不放心上。


    沈氏:“等明日我会请傅先生进府,做个见证,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未分家之前就别出府了。”


    另一个人沈氏还没想好,其实请镇北侯过来合适,不过镇北侯府和燕国公府是姻亲,再说镇北侯如今在西北,尚未回来,远水救不了近火,想请都请不到。而太妃年纪也大了,沈氏只把这事写信,让太妃知道,就别跑一趟了。


    傅先生那边吃过饭去问的时候,说他心里有个人选,是沈元景。


    自从沈元景回盛京之后,沈氏也就跟他见过一面,那会老公爷还在世,他和沈家老爷子登府给老夫人老公爷道谢,感谢两位老人这么多年的看顾之情。后来觉得他身份特殊,燕国公府也不好高攀,但他能过来帮个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年纪小,未来权势大,除非燕明泽造反当皇帝去,不过等到那个时候,燕国公府也不用依靠沈元景了,早就没好下场了。


    不过以他这种心性,当个正经官都够呛,也不是沈氏瞧不起他。


    沈氏决定就按照傅先生的意思,请沈元景过来,早点把这个家给分了,省的到时候夜长梦多又出变故。


    跟燕明泽说完这些话,沈氏和于氏,就回了正院。


    燕明泽没想到,还会找人做见证,估计告知书还会放到那些人手里,这就有些难办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国公府,他在家中已经待了一个月了,再待下去,功课都要荒废掉。


    老师那边趁早去一趟,黄启是个体面人,既然母亲已经去过,想必不会太过为难他。


    沈氏打算明日约见一下林夫人,商量商量这两人的亲事。既然答应了燕明泽让他娶林毓婉,而林家也有这个意思,那趁早把这事儿定下来。


    把燕明泽分出去,日后和燕国公府无关,也算给黄家一个交代。


    沈氏现在倒不觉得林家是看中燕国公府,毕竟燕明泽把燕国公府已经得罪干净了,林毓婉要真嫁到燕国公府来,沈氏都那般说她了,林毓婉脸皮是有多厚还能同住一个屋檐下。


    嫁过来能有什么好日子,还不如夫妻俩出府另过。


    这是实话。


    于氏过来一趟,把事情解决了,沈氏心里畅快得很,仿佛移走了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


    她对于氏说道:“宅子倒是不急着看,等明栩他们进京考试再说,到时候若不想住在国公府,也有住处的,等那时再慢慢找合心的宅子也不迟。”


    于氏从善如流道:“也好。”


    妯娌两人许久不见,也没怎么一块儿过日子过,关系倒还算亲近,有一句话叫做远香近臭,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一块儿走着说说话,夫君都不在,也乐得自在。年纪都不小了,很多事能看开就看开,不然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沈氏会说燕国公拎不清,于氏就附和几句,说说这家骂骂那家,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燕明荞没过问过,不过母亲让她准备两千两银子,选一个宅子、一座庄子,她就明白这事已经定下了,而燕明泽也已同意。


    如今她管家,自然清楚燕国公府有多少家底,说实话,七年前大姐姐出嫁时,府上还没这么多银子,陪嫁都比这个多。


    燕明荞想,如果能安安分分,等到分府分家那日,燕明泽拿到的远不止这些。


    这就是他费尽心机,想求的结果。


    这可能就和做生意一样,谋划算计,一步赢一步输,落下就是万丈深渊,他最得意的时候就是刚和黄家议亲那会吧,林毓婉还上赶着贴过去,觉得往上有黄家、林家两家的扶持,日后在朝中肯定如鱼得水兴许就能一步登天了。


    可算计也不能害人,他害过多少人了,但凡不那么贪心,只要黄芷心一个,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燕明荞觉得,自己也该反省,她现在银子多了,做生意都不管不顾的,可不能这样,以后摔了跟头都不知道疼的。


    宅子、庄子燕明荞是细心选、大差不差的,庄子有二百来亩来亩,宅子位置不错,但离燕国公府很远。


    燕国公府在城南,给燕明泽的宅子在城东,是她和母亲最不常去的地方。


    这差不多是燕明泽在府上的最后一件事,也该尽善尽美才是。都要离开国公府了,燕明荞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给他使绊子,赶紧送走才是正道。


    燕明泽院子的嬷嬷还有他的小厮跟着一块儿把东西收拾了收拾,东西不少,一天还收拾不完。


    等明日分家之后,就一块儿运出府。


    而沈氏上午去了林家一趟,跟林夫人商议亲事。


    燕明泽被关了一个月,林毓婉也一样,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林家不敢把人放出来。


    林夫人还去过黄家,但黄夫人不想见她,她连人都没见到。


    如今沈氏再去,林夫人可不敢给沈氏脸色看,更不敢奉冷茶。她好声好气,茶水点心都备好了,问沈氏有什么打算?


    这登府肯定是为了亲事,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沈氏说道:“两个孩子闹到如今这地步,不成亲也说不过去了。不过,燕明泽是庶子,又做出了这等丑事,我禀告了老夫人,今日下午就给他分出府去。日后你女儿嫁过来,两人也出府另过,不必晨昏定行,每日来向我请安。”


    林夫人不可置信道:“分出去,这燕国公府如今就要分家了吗?”


    沈氏有些不耐道:“我说的话,林夫人刚才没听明白吗?是今日下午给他分出府去,哪里是燕国公府要分家。”


    林夫人又疑惑了,分家可怎么分,要分些什么呀。


    “你这……我女儿要嫁过去,就分家了,这不妥吧?那分给燕明泽什么呢,你们这做事也……哎……”


    沈氏道:“分家乃燕国公府的家事,就不劳林夫人过问了,今日过来,在分家之前把这些事和你说清楚,是省着林家到时候说燕国公府骗婚。”


    具体怎么分自然不可能告诉林家,毕竟尚在议亲,还未定亲,连亲家都算不上。就算定亲了,那也该不着林家管。


    不过看她对燕明泽的态度,估计也能猜出来,燕明泽出府令过,分不了多少东西。


    林夫人的确看出来了,她有些犹豫,这亲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没了燕国公府,这燕明泽还有什么好的?不过他功课还不错,在同龄人之中是为佼佼,日后入朝为官,估计也比燕国公府的大公子他们混得更如鱼得水些。


    只不过没有银子,女儿嫁过去不纯纯受苦吗?


    可不嫁给燕明泽,又能嫁给谁呢,估计到时候给说亲的,连燕明泽都比不上。


    等燕明泽会试中了,那燕国公府还不回心转意。


    林夫人说道:“还是国公夫人考虑得周到,亲事自然是要做的,只是这定亲宴什么的……该有的得有对不对。”


    沈氏皱着眉道:“林夫人,都发生这种事了,我劝你还是低调行事,省得到时候让外人看了笑话。”


    定亲宴,是真不怕黄家来人把亲事搅和了。


    还定亲宴。


    林夫人被噎了一下,她扯了扯嘴巴,但这回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亲事就这么口头定下来了,过几日再合八字,虽然燕明泽分出府去,但这些事还是该沈氏操持。


    不过,一切从简,低调行事。毕竟两人做了丑事,不能太光明正大。林毓婉是明年开春生辰,到时候及笄了就出嫁。不过,离明年还有大半年,期间发生什么事儿,沈氏也不知道。


    这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林毓婉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盼头。


    细心谋划来的亲事,她满意了吗。


    去过林府,沈氏就回了国公府,在越朝,大事向来是赶着上午办,除了算过吉时的事,像定亲、乔迁以及出门拜访,多是趁着上午。


    而燕明泽分出府另过,就定在了下午,申时过半,天气没那么热的时辰。


    傅仲宴和沈元景一块儿来的,燕明荞去门口接的人。


    上次见傅仲宴是端午那日,见沈元景是四月份,和嘉元郡主她们一块儿登山时。


    沈元景下马车后扶着傅仲宴,燕明荞走过去扶着另一边,“今日辛苦老师和沈公子跑一趟,家事还要劳烦老师,实在惭愧。”


    沈元景没说话,傅仲宴道:“谁家没有点俗事,我和你祖父是朋友,又是你的老师,合该过来一趟。”


    沈元景微低下头,看着燕明荞那边微微荡漾的裙摆,“明荞妹妹,当初我在燕国公府借助过一段时间,得祖父祖母他们照料,如此恩情不能不报,还请你不必挂怀。”


    燕明荞轻轻点了一下头,又道:“也请……元景哥哥不必再挂心这些事了。”


    燕明荞把人送到堂厅,然后去准备笔墨和印泥,她自己准备放心些,告知书需要燕明泽自己写,还得亲眼看着他写才行。若不亲眼看着,燕明荞也怕像话本子里一样,放着放着,上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屋中有沈氏于氏,傅仲宴沈元景,以及燕明泽五人。


    燕明荞换过茶水就出来了,安心等着里面完事,从端午那日到今天,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事终于要了结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能圆满就好。


    入夏之后,燕明荞就穿着轻薄的细衫,夏风吹着,裙摆随风舞动。她望着远处萧阳的方向,跟祖父说道——祖父,燕国公府还有大哥二哥,四弟五弟他们,祖父你不必挂心。如今府上蒸蒸日上,让燕明泽出府另过,也是为国公府打算。


    还请您保佑国公府,日后顺风顺水,无虑无忧。


    燕明荞等了两刻钟,里面人出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沈氏,把门打开,方便傅仲宴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孩子们长大,长辈老去,傅仲宴步履有些蹒跚,对沈氏道:“你不必送了,就让明荞送送我吧。”


    沈氏想留傅先生饭,但傅仲宴拒绝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扶着傅先生的另一只手。三人慢悠悠地往外走,这让傅仲宴仿佛回到了当初在燕国公府教书的时候,他给小辈们启蒙,教明荞和沈元景读书。


    那会儿,沈元景藏拙,每日不声不响,而明荞聪慧,读书根本不用人发愁。他那时教得痛快,腿脚也好使,只不过再也回不去了。


    对沈元景藏拙一事,傅仲宴也理解,那么大一个孩子,想自保有什么错,再说后来沈元景也解释了,当时他是罪臣之后,不可能科考,与其表现得聪慧让所有人惋惜,还不如愚笨些,总之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不过傅仲宴如今知道,沈元景对安王府一家介怀甚多,尤其是安王妃,恨不得她替沈明珠死了,好换他母亲活过来。可是这般容易钻牛角尖,最后跟自己过不去。


    人活一世,从前的日子就不好过,沈明珠已经死了,事情都过去了十几年,该放下才是。


    日后不管是留在沈家还是回安王府,都好。


    后头的丫鬟不远不近地跟着,沈氏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告知书一式三份,她这儿一份,傅仲宴和沈元景那儿各一份,也算给国公府一个担保。


    答应燕明泽的事儿,沈氏也做到了。宅子的房契,庄子的地契,以及两千两银票,到时候再去官府把户籍变了,燕明泽这就算正式脱离燕国公府了。


    不用再担心什么,的确能让人松一口气。


    燕明泽是最后出来的,外面太阳余晖洒满的月台,金灿灿的。


    庭院中的树木,树叶上也是光辉满满。往前看,是燕明荞三人,正在往前走,他脚下,是熟悉且陌生的燕国公府,从前就是在这里准备家宴,给祖父祖母过生辰。


    他心中有一丝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感觉像是无家可归了一样。


    沈氏说道:“若今日搬不完,慢慢搬也可以。”


    燕明泽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最后的体面还是该有的,他行了一礼,“今日有劳母亲了。”


    沈氏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都把人逐出府去了,再说好话假惺惺的。


    就这样吧。


    燕明泽还是尽快收拾了一番,既然已经分家了,那他也不想留在燕国公府了。十几箱书册、一些摆设、还有自己曾用过的东西、存下的银子……拉了好几辆车才拉完。


    城南到城东离得甚远,等燕明泽收拾完这些天已经天早已经黑透了。


    “走吧。”跟他出府的只有一个小厮,跟了他四年,院子里的嬷嬷沈氏换过,自然不可能带出来。


    只不过,踏出府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孟小娘来,想起燕明月,想起明芸,想起在锦华苑过的日子。


    他对小厮说道:“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有件东西忘了。”


    燕明泽又跑回锦华苑,大夏天,弄得满头是汗,院子已经许久不住人,都荒废了,就留了两个看门的婆子,诧异地问他过来做什么。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找到。


    小娘早就不在了,燕明月嫁到了淳安侯府,明芸忘了幼时的事,自然不可能记着他这个兄长。


    燕明泽:“没事,要走了,过来看看。”


    燕明泽一走,可以说是了却是沈氏心头的一桩大事,不管他以后做什么,不必再担心忧心,更不用拉着一张脸去给各家赔不是,自然好。


    而于氏过来这几天,也没想到事情解决地这么快,她打算过两日就回去,但被沈氏给留住了。


    本来这么热的天来一趟就够遭罪的,还这个时候回去,那不是更遭罪,马车里又闷又热,沈氏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燕明荞也会照顾人,冰块、解渴的瓜果一应送去,若是想出门她也会陪着,总之不会没意思了去。


    而且,如今最没意思的是燕明玉,得知燕明泽和逐出府差不太多之后,虽然没表现得太欢喜,但也是松了口气。


    她一天到晚没事干,可以带着婶母逛逛盛京城,再走远些也行的。


    而且燕明玉有银子,去哪儿都不愁。


    这炎热的夏日,好像有了盼头,于氏有儿媳管家,的确不急着回去,便跟着两个侄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等到六月中旬,下了一场雨,天气也就凉快了一个时辰,又热了起来。


    第104章 六月底


    六月份天气热得很, 于氏这几日也不想出门,就在府里待着。屋里摆着好几个冰盆,再有丫鬟在冰盆旁扇风, 凉快得很,比在外面晒着强。


    她打算等天气稍一转凉就回去,越北上天气越凉爽,就算萧阳不用她做什么,她也不能老在盛京, 毕竟这是嫂嫂家, 她也想孙子孙女, 况且做儿媳的, 总得回去尽尽孝道。


    但燕明荞出门了, 随着她长大, 尤其是来月事之后, 沈氏就屡次叮嘱她不能贪凉, 尤其是夏天, 不能吃冰的、不能吃西瓜、井水里捞出来的水果也不能多碰。


    燕明荞听沈氏的话, 可夏天多热呀……


    来月事那几日, 本来人就是好像在火炉中,为了肚子着想不吃就不吃了, 可月事走了还不吃,那和把人扔到火炉里有什么区别, 就跟穿着厚棉衣泡温泉一样, 别说她了,就是放个鸡蛋, 都能熟了。


    燕明荞觉着, 只要不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吃, 那就不算吃。在院子里吃的话,偶尔宁湘她们会过来传话,被看见了不好,所以她都是带着东西去太傅府吃,然后吃完再回来。


    玉芳斋如今把隔壁的铺子盘下来,有坐着的地方,客人就能坐下喝茶吃点心,夏天到了又有冰饮吃,加之后院景色也不错,往年玉芳斋尚且因为天热糕点不好放,生意不好,如今这两年的生意到了夏天倒是红红火火,一年到头都没有淡季。


    逢年过节,尤其是中秋春节,生意更能好上好几倍。


    燕明荞去太傅府的时候,顺路去玉芳斋,选几样冰品,先放在木饭盒里,然后再用棉被包上,这样化得慢些。门口这样买冰品的不在少数,燕明荞一个也不稀奇。


    到了太傅府也不用通传,自有门房小厮领着她进去,不过虽然有棉被包着,但燕明荞还是怕不凉了不好吃,所以脚步极快。


    身后是雪酥和晴日快步跟着,到了顾小娘子的院子,这才能松一口气。


    燕明荞一手在头顶遮着太阳,另一只手提着裙摆,时不时还会扇扇风,到了门口,顾绵的丫鬟会打开门帘让她进去,然后再冲屋里喊一声,“姑娘,燕小娘子过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明荞明荞,你可来了!”


    顾绵也提着裙摆出来,见人先是一笑,“下次咱们俩再见面,还写帖子作甚,干脆你就直接过来,然后呢,我见到你肯定会更加欢喜,更加高兴。”


    从太傅府门口走到顾绵院子,也得一刻钟多,燕明荞头上出了些汗,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她道:“我看你不是欢喜我,是欢喜冰品吧。”


    顾绵狡辩道:“那可不是,若你来什么都不拿,我也欢喜,但单若冰品来,我就没这么欢喜了,你的冰品和别人的自然不一样,所以说,还是因为你。”


    燕明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着说道:“那倒也是,我的更好吃。”


    燕明荞是玉芳斋的东家,去吃冰品,不管是份量还是码的料,都比别人的足。


    就拿果味冰沙来说,下面是一碗底冰沙,上面有山楂碎、葡萄干、菠萝蜜干芒果干的细丝、蜜瓜块、甜瓜块……能抵上冰层的两三层厚,抵上别人买的两三倍了。


    这么一大碗,吃也是吃冰冰凉凉的水果多。


    若是西瓜蜜瓜的甜味儿没有那么大,自有菠萝蜜干、芒果干儿这些弥补,清甜味十足。


    这夏日不就是吃凉的,吃水果吗,甜甜的水蜜桃、葡萄、西瓜、蜜瓜……


    吃起来可痛快了。


    而这些独属于特别南边的水果,全是从顾言那儿弄来的。燕明荞后来想,这门生意估计就是顾言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毕竟后来别的人家看见玉芳斋的冰品都想争相模仿,可是,仿得了形,却仿不了内在。就像这些南方的果干,甜滋滋的,又是独属于水果的清甜,和腌出来的蜜饯是不一样的,也就燕明荞能弄到,而少了这些,冰品的味道自然下了一层。


    这些冰品也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吃得起自然也不差银子,想要更好的味道,玉芳斋就慢慢屹立不倒了。


    开了六年多,俨然是老字号了。


    这两年还会买别的铺子的方子,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旁边有点心铺子的话,肯定不利于玉芳斋做生意,如今天南地北算上,分店都七八个了,生意是越做越大。


    燕明荞自己就做生意,她自然不会可着一家做。但是盛京市面上除了茶包和点心铺子有卖果干儿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几乎全被她包了,而燕明荞也没和那边商量过,估计是顾言特地行了个方便。


    不过燕明荞要的多,又是长期的顾客,行个方便自然也方便顾言。进货多且稳的主顾,自然比小生意值得做。


    至于会不会诧异顾言一个太傅府的公子,竟然会做生意赚银子,诧异肯定是有的,但做生意赚钱,谁都能赚钱呀。


    如果是顾言做,对燕明荞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不过若那边真是顾言,燕明荞这做生意,早该瞒不住了。一来顾绵也知道,而当初中秋出去逛灯会的时候,她和顾言喝过一次茶,那个茶馆就是烤肉铺子后改的,也是她的生意。


    兴许顾言比顾绵还要早知道。


    知道也无妨,她也是正经做生意,怕甚。


    进了屋子,燕明荞让雪酥把木饭盒放下,先把外面的那层棉被拆开,打开一看,里面堆得满满的。


    饭盒总共上下两层,上面一层先是一碗小冰汤圆,上面淋了一大勺红糖汁,又撒了桂花蜜、花生碎,还有一大把山核桃仁。


    这个搭配是燕明荞喜欢的,山核桃仁儿是咸甜口儿的,先炒出来,然后捣成细细的小块,要看得见,她觉得比花生碎好吃,吃起来呢特别酥脆。不过这个小料是也是里面最贵的,因为山核桃比普通的核桃要小,更不好剥,做法也难,而且咸口吃起来不容易腻,虽然贵,但喜欢吃的人不少。


    第一层有三个小碗,剩下是两碗冰淇淋,是用牛奶、冰、奶油、水果做成的。


    师傅们刚做出来的样子有点像砌墙用的青砖,看着还硬邦邦的,但往外放一会儿就能用勺子挖开。玉方斋的点心师傅手法极好,能挖成一个一个的球形,一个碗里有五个球,用西瓜碎做点缀,但再往上就不行了,容易弄脏饭盒的盖子。


    下面两个大碗,一碗放着水果冰沙,上面码着整整齐齐的小料。另一碗是冰镇过的双皮奶,双皮奶上面是分了两半,划江而治,一边全是绵绵密密的红豆,另一边是葡萄干和山核桃仁。


    碗旁还放了些冰块儿,冒着丝丝凉气,从玉芳斋到太傅府,是一点都没化 。


    顾绵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哇了一声,“好凉好凉!”


    燕明荞道:“看着好好吃呀,不过,虽然到你这儿来,但咱们还是不能多吃。我母亲说了,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咱们呢,给伯母和大嫂送过去一点儿,剩下的咱们俩吃,行不行?”


    给顾绵的母亲和嫂子送去,顾绵自然愿意,两人留了冰沙、冰汤圆和一份冰淇淋,对坐着一人一口一人一口地挖着吃。


    燕明荞道了声舒服,“这回是真舒服了,这是从出府到现在,最舒服的时候。你是不知道,我已经有五六天没吃了,我母亲总是盯着我,身边的丫鬟也劝,说——‘姑娘,姑娘吃这个不好!’


    可我热呀,她们就说,‘忍一忍,等到傍晚就不热了’。可到了傍晚还是热,她们又说,‘姑娘,再忍忍,等睡着就不热了’。”


    顾绵一边吃一边笑,“那也是真能忍。”


    燕明荞叹了口气,“现在,连扇子扇出来的风都是暖和的,就好像在小厨房烧火。”


    两人还真烧过火,自己埋地瓜吃,只不过手法不好,地瓜都被烤黑了。


    热气腾腾的,可不就是烧火。


    顾绵一边吃一边说,“这阵子是太热了,我看都没有小娘子愿意出门了,去哪儿都热,哪怕是去砚见湖,那儿的风也是热的。”


    家中至少是有冰的,还能凉快些。


    燕明荞道:“书上说越往北,夏天越凉快,但现在想往北,路上都得变成人干。”


    她半勺冰沙半勺小料,吃到嘴里之后,先含一含,等凉快之后,再连着冰沙瓜果小料一起嚼,嘎吱嘎吱的。


    顾绵道:“还是你比较惨,还要来月事,这天多热啊。”


    她可是听燕明荞说过来月事有多难受,现在又热又难受。


    燕明荞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吧,她道:“不过你也跑不了,你……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形容不出来。


    两人吃这些冰品吃了两刻钟,赶在化前将将吃完,顾绵摸了摸肚子,这会儿肚子又冰又涨,估计连中午饭都不想吃。


    一入夏,谁的胃口都不好,两人都瘦了点儿,燕明荞脸尖尖的,腰肢更细了。


    前几年这个时候,燕明荞就吃凉拌菜,今年凉拌菜也吃厌了,更是不知道吃什么。


    中午,对着这一桌热菜,两人没什么胃口,草草对付了几口,就让丫鬟把饭菜撤了下去。


    大中午的太阳正大,不宜回府,燕明荞就在太傅府休息了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晒了才回去。


    回去之后,燕明荞就在屋里待着,等到晚上,小厨房的厨娘端上来了一碗凉皮,一大盆油辣串串。


    这凉皮儿就是燕明玉以前吃过的凉皮儿,概因来到这儿之后,厨子手艺都极好,珍海味的吃惯了,夏天虽然炎热,但好吃的也不少,有冰在,火锅燕明玉都吃得下,所以一时间就想不起来还有凉皮儿这样清热解暑的东西。


    今年想起来了,让厨娘试着做了做,也做成了。


    方子给妹妹这边送一份,再给萧阳祖母那边送一份,大家都能吃。


    这东西在盛京还真没人吃,因老百姓米面还吃不起呢,哪会用面特地做面皮儿吃。


    做面皮要先洗面,具体是厨娘做出来的,燕明玉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做的。


    不过洗面出来的面汤能做面皮,洗出来的面筋还能拌在里面,颇有嚼劲,有点像冬日吃的冻豆腐,再拌上黄瓜丝儿,淋上麻酱、香醋、辣椒油,清热解暑得很,没有大鱼大肉那么油腻,一顿吃一碗,不觉得多热。


    而串串就是冷锅串串,串串事先串好煮好,而料汁则是用冰块冰过的。再把串串放到里面去,泡上一个多时辰,自然又入味又清爽。


    燕明荞光看着这些就觉得口里生津,想吃极了,她对雪酥道:“让小厨房再做一份送婶母院子去,你们带着这些,我去正院跟母亲一块儿吃。”


    大夏天最是炎热,谁都懒得跑。


    于氏这几日都是自己吃饭,而沈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因为了却一桩烦心事,整个人都松下来,胃口不太好,晚上很少用饭。


    见燕明荞过来,这才让小厨房准备饭食,燕明荞说道:“不用准备,女儿带了饭,二姐姐送来的,母亲,你看这些想不想吃!”


    沈氏瞥了一眼,见那些串串都浸在红油汤里,而凉皮儿看着也是油辣油辣的,不由说道:“你们姐妹俩,好的不学,坏的就一块儿学。这个天气你光吃凉的,嘴上舒服了,等晚上就知道肚子难受了。”


    燕明荞说道:“母亲呀,我和二姐姐跟你讲胃口,你非和我们讲肚子,咱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您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沈氏被气得一笑,“谁让你们不听话,明玉我管不到,还不能管你吗。”


    燕明荞说道:“您管我成啊,可是母亲,那我问您,是每天饿肚子对身体好呢,还是吃些东西对身体好呢?您说说这黄瓜都是黄瓜,这油都是油,芝麻也是芝麻,辣椒也是辣椒,怎么加到一块儿做成热菜就是好菜,做成这些就对身子不好呢?您这是对它们有偏见。”


    “它们做成了好吃的,您不尝就算了,还就说这些不好吃,就是窦娥来了都得喊冤。”


    沈氏笑了一下,点了点燕明荞光洁的额头,“歪理。”


    燕明荞:“那您尝尝,尝过再说嘛,要还是不好吃,那我们挨骂也不冤。女儿我看着这些吃的过来,一路早就想吃了,您说我都说多长时间了,好歹尝一尝呗。”


    这女儿使着花样让她多吃几口,沈氏怎么可能不吃,再说她中午饭就没有用多,现在身上是有点轻飘飘的,“行行,坐下吃饭。”


    面皮儿是面做的,完全可以当饭来吃。


    厨娘调的口味并不算清淡,但这个时候越是清淡的,嘴里越是没味。


    这汤底酸辣中混合着淡淡的咸味,在面皮裹上麻酱和辣椒油之后,这种清爽感觉来得更为强烈。


    串串里面有菜有肉,看着精致小巧,一口也不多,肉是兔肉、鸡肉、牛肉,菜则是夏天常见的蔬菜,现在什么菜都有,庄子每日送一次,新鲜得很。


    燕明荞说得没错,哪怕看着油多,但是菜和肉都是精挑细选的,再油能油到哪儿去。


    沈氏先尝了一口凉皮儿,入口筋道,并不是软囊囊的口感,而且凉皮切得细条条的,样子也好看。吃起来味道酸辣可口,沈氏本来担心辣味灼人,吃完更热,但这辣椒选的好,辣味少香味多,一点都不呛嗓子辣舌头,反而香香酥酥的。


    吃起来舒服,脑子至少凉快了。


    而串串虽然浸在红油汤里,但是吃起来也不辣,而且用了酸味提鲜,增加清爽的口感。像鸡肉、兔肉、牛肉吃起来口感是脆嫩的,菜就更不用说了,本来这个时节就新鲜,这辣中甚至带着一些甜味儿。


    燕明荞觉得这些菜味道极好,而且最适宜夏天吃。吃到一半,她觉得胃口刚刚打开,还不过瘾,就让小厨房子再煮两碗面,母女俩一会儿就当凉面吃,把串串上的菜弄下来,拌着吃。


    女儿们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不用一桌几道菜,两样就能够吃。


    沈氏说道:“味道是不错。”


    也难为两个女儿想着她,这都在盛京城,还担心她吃不吃饭,胃口好不好。


    燕明荞笑了笑,“您以前照顾我们,如今我们长大了,自然该想着这些的。”


    当女儿的,不就该这样吗。


    虽然母亲总是说她和二姐姐,但也是为了她们好。


    “您这些日子又忙又累,该好好歇歇的,府里的事交给我,我会照顾好的。”燕明荞笑了笑,又咬下一块兔肉。


    兔子肉还是好吃的,但不能在兔子面前吃,就算兔子什么都不懂,但是燕明荞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过只要兔子看不加,不在太傅府,那就行。


    有了这个方子,再吃什么都是行的,比方说把兔肉什么的换成虾肉,鱼丸,然后呢,如果觉得菜不够入味儿,可以换成土豆片红薯片这些。


    于氏也觉得这道菜不错,这几日在府上倒不用担心胃口不好了。她偶尔会去找沈氏说说话,会说羡慕沈氏有几个好女儿。


    沈氏说道:“是明荞性子好罢了。”


    谁对她好,都是这样。


    说实话,都过了七年,沈氏已经记不太清,当初明荞刚来正院的是什么样子了。只是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印象,李嬷嬷领着一个穿墨绿色衣裳的小人儿,那颜色老气,却衬着燕明荞皮肤雪白。


    眼睛还有些怯生生的,那会儿才多大,什么都不懂,如今长成这般,真的挺好。


    说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沈氏觉得燕国公府重振门楣的重担压在两个儿子身上,明荞给府上赚了不少银子,两个兄长不能还压着妹妹指着妹妹。明荞就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当当嫁人。


    有时候安稳也是福气。


    于氏本还打算问问明荞的婚事呢,看沈氏这般,估计是心里有主意的,她就不操心了。


    上京的夏日很长,圣上受不住暑热,去了皇家园林避暑。


    这一回,皇上带了安王,安王想亲近儿子,就没带安王妃,反而特地带了沈元景过去。


    沈元景觉得老师说的没错,事情既已发生,他不能钻牛角尖,无论是回安王府还是如何,都要选一条路出来。


    如果想和安王妃对抗,那就必须依附皇上,这是沈元景必须选择的路。


    在皇家园林时,皇上劝了两句,“你想靠自己,如今也证明了,趁早回王府,别让你父亲担心。”


    沈元景从善如流应下,他今年十六岁,自可入朝为官了。


    而燕明泽一直没回书院,他去黄府道歉,但是黄启并未见他。选燕明泽做女婿,黄启自认眼拙,但后面燕明泽做的实在是有伤大雅,上不得台面。


    教出这样的学生,他心里也有愧。


    燕明泽不想就这样放弃,来来回回去了黄府好几次,最后黄家把道歉的东西收下,但还是没见燕明泽。黄家传话的小厮说道:“燕公子到时候回书院,就不必去从前那班了。”


    燕明泽道:“劳请转告黄先生一句话,当初来探望先生和师母,我是诚心的。”


    小厮挥了挥手,让燕明泽快回去。


    燕明泽顶着大太阳,热得头皮发麻,他心道,无论如何,至少能回书院了。


    到了六月底,天是最热的时候,下了雨也无济于事。


    于氏想回萧阳,又要搁置了,但在燕国公府吃住俱好,多留些日子也无妨。


    燕明荞就每日去太傅府和镇北侯府吃冰品,不过这个月吃得有点多,来月事的时候肚子丝丝缕缕地疼。


    这回燕明荞不敢再吃那些冰的凉的了,连屋子里冰盆都摆得远远的。


    不仅如此,还在六月底的天,喝着热乎乎的红糖姜茶时,使劲发了回汗,这肚子才好受一点。


    沈氏说,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等肚子真疼上了才知道少吃。


    这一折腾就折腾了大半天,不过燕明荞这回撞了南墙,也长了记性,倒不是日后少吃凉的,而是多听母亲的话,才能少走弯路。


    第105章 桂圆


    燕明荞真信了那句话, 长辈们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除非是那种心存恶念的长辈,否则, 大多是为自己好的。


    那会儿肚子什么事儿没有,她还觉得自己和旁人不一样,觉得无论如何都不会难受的,看,这不就疼上了?


    她又忍不住想, 为何女子要来月事, 而男子就什么事都没有?


    但一想女子身上香香软软, 有着男子没有的细心柔情, 她是女子, 母亲她们也是女子, 她自然是更喜欢女子的, 况且根本不会因为她的喜恶影响什么, 那来月事就来吧。


    其实, 从最开始的抵触, 每天小心坐着躺着不敢动, 到现在,只要肚子不疼了, 燕明荞就可以往外跑,尽量忽视身体上的难受, 也算是有所长进。


    疼了半日, 晚上喝了热粥,吃了清淡小菜, 辣的她现在也不敢吃了, 中午难受得吃不下东西, 现在胃口好了,肚子不难受了,傍晚太阳落山后就去国公府的花园溜达了一会儿。


    她的院子也好看,有花花草草,连葡萄架都有,有下人精心打理,更见不到虫,可终究还是小了些。


    到了花园,燕明荞发现这儿不止她一个人。


    许小娘和六妹妹正一块儿看天边的晚霞,许小娘不知说了什么,燕明芸莞尔一笑,恰好有飞鸟经过,燕明芸就雀跃着指给许秀心看。


    苏小娘和郑小娘虞小娘她们坐在凉亭下说说笑笑,七妹妹自己拿着网兜扑蝴蝶,有丫鬟看着,虞小娘不用管。


    四姐姐不在,燕明荞这样看着,众人之中数苏小娘的神情最轻松自在。


    也的确如此,苏巧慧不用教养孩子,不用操心。虽然小产过一次,但燕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好吃好喝好药材慢慢养着,养了这么多年,早养好了。


    她容貌本就好看,如今这样笑盈盈的,更添了几分光彩。


    郑小娘她们或许还要为以后为儿女们打算,但是苏巧慧不用,她跟着沈氏就好了,沈氏是去哪儿,她就去哪儿。每月有二十两银子的月钱,基本上花不了多少。多个小厨房,那也有管事和五姑娘的人送菜送肉,吃喝不愁。


    哪怕没有燕国公贴补,她的日子也不难过,苏巧慧觉得是吃一堑长一智,若是早这么想,明芸估计给她带了,毕竟最开始她是想要孩子的。现在阴差阳错,府上只有她没有孩子。


    燕明荞看她这样,已经不像孟小娘了。


    苏小娘的调子也改过来了,说的是地地道道的盛京话。几人的关系不知何时变得亲近起来,倒也不能说是亲近,只能说燕国公不在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算计扯皮,相处起来就仿佛是住在一块儿的邻居。


    虽然不知燕国公回来如何,但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小公子不在,估计是出门了,十来岁的年纪,正是爱往外跑的时候。


    七姑娘燕明蓉年纪是最小的,性子活泼好动,眼睛眼尖,远远看近燕明荞之后,扯了扯虞小娘的衣袖,“小娘,五姐姐来了。”


    一众人安静了许多,走过来跟着燕明荞见了礼。按照长幼尊卑来说,虞小娘她们也算是燕明荞的长辈,虽是妾,但年长,也为国公府生下过孩子,跟燕明荞行平礼即可。


    但是燕明荞如今管着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日子好过不好过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礼中就多了两分真情实意。


    燕明荞说道:“明芸是不是长高了呀,明蓉可是掉牙了?”


    六姑娘和七姑娘这会儿变得有些羞涩,小声答了两句话。


    虞小娘皱着眉训斥女儿,道:“跟你五姐姐说话,大声些。”


    燕明蓉更不好意思了,眨着大眼睛,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燕明荞赶紧笑了笑,“我就过来转转,小娘和妹妹们随意些,我去那边看看。”


    虞小娘几人又行了一个礼,这般看着燕明荞去了假山那边,亭亭玉立的少女,背影都是比别人好看的,一颦一笑跟别的姑娘也不一样,浑身上下不仅有贵气,更多了几分底气,正院养出来的,自己也出息,当真是娴雅大方。


    这样看着,不免有些唏嘘。


    许秀心和苏巧慧尚且不知,但虞小娘和郑小娘是知道的,二姑娘落水,五姑娘才去了正院。从前觉得燕国公府的五姑娘最是可怜,养在梧桐院里,生母又不在了。


    谁知道过了几年,竟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慢慢长大,慢慢管家,慢慢顶起了燕国公府的半边天,慢慢靠着自己,而非夫人得到了她们这些人的敬重。


    银子也是真好,庄子送来的菜多好吃啊,她们都是有儿子的,燕国公府家底越厚,她们能分的就越多。


    五姑娘真是大好人。


    燕明荞去了假山那边,太阳已经落下山了,只留西边一角余晖,傍晚天没那么热了,她觉得她在那边,虞小娘她们反而不自在。


    她和两个妹妹并不算太亲昵,一来她身上杂事多,不像当初二姐姐一样,能一块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一天到晚又要看书又要理账本,闲下来的时间都和母亲、祖母吃饭,而妹妹们要去学堂上学,两边岔开,她倒也没有空闲管妹妹。


    和二姐姐之间尚且有母亲联系着,燕明荞还是想和二姐姐做最亲的姐们。


    对两个妹妹,最多就是问问先生们,她们的功课如何,而明远三人在书院,自有先生管教。


    其实,燕明荞也不常过问功课,二哥哥从前就不喜欢长辈们光问他功课,不知抱怨多少次,她何必做讨人嫌的人。


    况且,燕明荞自认为自己做得不错,若是过去了,她们小娘就会像刚才那样,说——看看你五姐姐,你怎么就不行呢?跟你五姐姐说话,大声些……


    虽然这样想有自得的之嫌,但燕明荞又觉得这样想没错,她偶尔想到自己是母亲的孩子,还能管家做生意,而别人这个年纪,估计还在读书,心里也会很高兴的。


    她觉得,自己的确不错。


    燕明荞一边走一边想,还是不错这个词最好,做得不错,说得不错,对她来说,不错就够了。


    不用太厉害,也不用面面俱到,母亲和她都很喜欢“不错”。


    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一下午的湿黏全都消失不见。


    燕明荞甩了甩脑子里的思绪,专心赏景看花。这个时节,国公府的花园景色很好,假山上遍布苔藓,苔藓里开出各种颜色的小花,泰山石旁有几丛兰草,倒是没花,现在开的最多的是月季和蔷薇。


    很多地方都埋着熏蚊虫的香包,过来一趟不会被咬得满头包。


    不同于她院子里,花园里各种颜色什么品种的都有,地方大,好一会儿都逛不完。国公府花园里的月季是尽心伺候过的,挂了几面花墙,各种颜色堆在一块儿,远远看去颜色相近的种在一块,还有颜色渲染过渡。


    凑近些,花香更浓,花间有蝴蝶、蜜蜂振翅飞舞,当真是好看极了。


    在远处有流水声,是修建的人工湖引过来的溪流,就在兰花边上,兰花喜水喜阴,倒也能对应上。


    燕明荞看着这些景色,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觉得现在肚子是真的不疼了,还能回去再吃一些冰品。


    不行不行,她可是跟自己好了,要听母亲的话,怎么能出来一趟就变卦呢,少吃就是少吃。


    在花园里转悠了半个时辰,燕明荞才回去。回去之后又喝了一碗红糖姜茶,梳洗过后这才睡下。


    这两日书院放假,但燕明烨没回来,但几个弟弟回来了。


    秋闱在即,不用人提点,燕明烨自己就抓紧得很。章辛媛月份也大了,还有四个月临盆,这般燕明烨不能陪在身边,虽然心里有些不得劲,但是总得以大局为重。


    如果这次考不上,那以后分开的时间更久,还不如这回加把劲呢。


    在府里有人照顾,嫁给燕明烨的确是享福来了。


    这赶着于氏还在府上,办了一场家宴,一家人坐下吃了顿饭,饭桌上女子多男子少,但难得和气。


    第二天就是六月的最后一日,燕明荞嫌天热不想出门,但是顾绵来国公府看她来了。


    顾绵不是空着手来的,带了两篓子桂圆过来,不是杂货铺里卖的桂圆干、桂圆蜜饯,而是新鲜的桂圆,果子连着树枝,篓子上面还铺着桂圆的银子,这可是稀罕东西。


    因为盛京离南边甚远,水果成熟时又是这个时节,没东西保鲜,所以很难吃到新鲜的南方水果。


    不过燕明荞以前还是吃过几次的,因为她姑母是宫中的太妃,能吃到各地上贡的贡品,有些就会送到国公府来,其中自然有新鲜的水果,不过不多,最多是尝个鲜而已。


    市面上卖的桂圆都是桂圆干,也挺好吃的,两篓子新鲜的桂圆,实在难得。


    燕明荞说道,“你怎么给拿这么多过来了呀,你给我一篓就行,你再拿回去一篓。”


    拿过来的东西,岂有拿回去的道理?


    顾绵说道:“拿回去作甚,你放心吃好了,不够还有。你不是来月事吗?吃这些正好能补气血,对你身子好呀。”


    她没说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因为她也不知道,反正兄长拿回来好些,给她这边好几篓。


    给她的自然能由她做主,她一个人吃不完,就给燕明荞送来了。


    其实弄这些也不难,如今南北水路互通,花上个几天也就过来了。


    这些东西在南方的价格其实很低廉,物以稀为贵,桂圆在南边并不稀少,送运过来也不过是人力物力花得多。


    而世家中有自己商线的很少,自然不会为了一口吃的让人特地从几千里外,大老远买了运过来。没吃过,谁会特地想桂圆吃。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样做的的确少,就连宫中也不会太铺张浪费。


    而顾言正好做生意,南来北往运果干,正好运这些,不过路上还是会坏很多。


    像芒果、菠萝这些,皮薄,加上路上颠簸,只能晒成干。


    其实晒成干也不能存放太久,毕竟没有用糖腌制过,但只要快些用完,那还是没事的。


    燕明荞还没见过这么多桂圆,一个一个,比大拇指头还大,皮是黄色的,闻着就有一股清甜味儿。


    顾绵嘱咐道:“这些你可得快点儿吃,你吃不完就给各院分一分,反正你们府上人多。”


    燕明荞肯定会给母亲、二嫂分,但其他人这回真有些舍不得,反正是她的东西,给谁还不是由她做主。


    “你放心好了,我肯定全给吃完,这个你可不用担心。”


    燕明荞笑了笑,“好绵绵,你还记得我来月事,你可真好,今天中午就带你吃凉皮和串串。”


    大小厨房的厨娘是沈氏找来的,擅长湘菜,做菜可好吃了。


    顾绵的确馋燕明荞这儿的小辣椒炒肉、炒肝尖儿啥的,反正就是做得香辣过瘾,吃完肚子还不难受。


    她来这边向来是自己点菜,也不必跟燕明荞客气,倒也不必非说两个人吃三个菜,要节省一些,偶尔奢侈一些也是行的。


    况且,就算点的菜数量多,可以份量小一点呀,这样也不会多浪费。


    小姐妹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无非是玩搭房子,这个真是百玩不厌。


    燕明荞这也有麻将,搭房子用的东西两人都有,而且,她的各种小玩意也不少,摆出来满满登登的。


    跟存钱差不多,看着搭房子的小玩意越来越多,心里就有一种满足感。


    中午俩人一块儿吃的饭,一桌子酸辣开胃的菜,又有冰块儿在,便不觉得有多热。吃饭的时候会谈天说地,燕明荞说道:“这马上又秋闱了,咱们要不要想法子赚点银子花花。”


    上回秋闱前,孔明灯就赚了不少钱。后来的几年里,也会做点生意,遇见燕明荞觉得行的,会让顾绵跟着入股,每个月都能分银子。


    熟人做生意,自然也有熟人做生意的好处。就像顾绵,她不擅长这些,所以燕明荞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会多过问。偶尔有两次亏钱,但顾绵下次还敢。


    顾绵被辣到了,赶紧喝一大口果茶,她问:“做什么生意呀?”


    燕明荞说道:“我这还没想好呢,你可以问问你哥哥,看看他们书院缺什么。吃的喝的就算了,万一带进考场吃坏肚子,还得来找咱们。”


    孔明灯虽然每年都有人放,但已经没什么利润了,这个绝对不行。


    燕明荞道:“你也不能总让我想,我现在还是带病之躯呢。”


    七月份有乞巧节、中元节,八月份有中秋节、秋闱,顾绵实在想不到,“等我回去问问我哥吧。”


    燕明荞点点头,“不做也成,反正也不缺银子,对了,下个月十五去上个香,你保佑你兄长高中,我保佑我兄长高中。”


    她也不过天马行空一想,毕竟光吃饭不说话,那多没意思啊,还是得一边说一边吃,吃得香。


    算上凉皮和串串,桌上一共六道菜,饭是厨娘做的鸡蛋手切面,混了各种蔬菜汁,颜色有好几样,切成吃粗的四棱面,煮过之后过凉水,特别有嚼劲。然后就这样端上来,不管是拌哪道菜吃都好吃。


    小碗小碗地尝,能吃好几碗。


    吃完饭,两人又剥了一盘桂圆儿吃,这个桂圆是纯甜口的。相比于苹果、橘子这些,燕明荞还是更喜欢这种鲜甜多汁的水果,甜就是纯甜,汁水丰盈,还带着各自的果香味儿,好吃得很。


    就像吃了桂圆味的蜂蜜,吃完舔一圈嘴巴,嘴巴都是甜的。


    剩下的给母亲二嫂送去,再给二姐姐拿一点。


    不过,小厮去了,这又拿回来两篓子翠绿欲滴的葡萄,长条状,吃起来比燕明荞院子里葡萄架上的甜多了,皮薄如蝉翼,一咬就破。


    这些葡萄又让顾绵拿回去一些,顾绵没什么不好意思,总之,不是空着手来,也不是空着手回去的。


    至于做生意的事,顾绵也没忘,回去之后借着送葡萄,去兄长那里问了问。


    顾言不咸不淡道:“我马上就秋闱了,还要给你想生意。”


    顾绵:“错,不是给我,还有明荞呢,我们两个人。”


    顾言抬了抬眼皮,“你们做的生意已经不小了,再小的看不上,更大的,我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顾绵说道:“没事儿,我都想不出来,你想不出来也是常事。不过为什么我一个人问的时候你就那般阴阳怪气的,你秋闱重要啊,可你还自己弄这些水果……那为什么我说我和明荞问,你就解释这么多。”


    顾言看着面前的葡萄,说道:“你是我妹妹,怎么说话都行,她不是,自然要客气点。”


    他皱了皱眉,“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若顾言不说后面那句话,顾绵就应下了。


    可是他越这么说,顾绵就越想反驳,什么叫这点道理都不懂,“才不是呢,从前我和林毓婉关系好的时候,也没见你和林毓婉那么客气。而且,你还和邵光一块把兔子给我们送过来,明明那时你刚说过,要准备秋闱不许我打扰,可是你连糖葫芦都没给我买,光送兔子了。”


    “还有还有!”顾绵越说越激动,眉飞色舞的。


    顾言看过去,“还有什么?”


    被这么一打断,顾绵瞬间忘了自己还想说什么,她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顾言:“你说是就是吧,不过当初我也说过,林小娘子心思多,你还能跟她玩那么久,我也是当真敬佩。”


    顾绵这般被揭短,哪儿撂得下脸,后来不是闹掰了吗,但也玩不过林毓婉,她气鼓鼓道:“那我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我和明荞一起,而且什么叫你说是就是吧,你怎么不辩解了,你这人说话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顾言道:“先前解释你不信,还想我说什么。”


    顾绵也不知道想听兄长说什么,不过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都在常理之中。


    她现在脑子有些乱,“哎呀哎呀,算了,葡萄你记得吃呀。你也不用太把秋闱放在心上,你这不才十三岁吗,就算今年考不上,再等三年考也是行的,年纪也不大的。而且你就算今年考上了,也不能去为官,还是要去读书的,这考上考不上没什么区别。”


    顾言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话。


    他道:“顾绵,你要是不会安慰人,下次大可不用安慰。”


    顾绵:“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听不听。”


    顾绵没从兄长这儿问出有什么生意可做,但她觉得兄长说的话也有道理,小的看不上,大的再往上做也难。


    这天这么热,还不如在家躺着实在。


    而顾言尝了尝绿葡萄,以为是酸的,结果,跟桂圆差不多甜,是好吃的。


    燕明荞在顾绵回府后,又吃了一串葡萄,吃这些甜的东西,会不会身体里面的血都变成甜的,那还是算了吧。


    七月初,燕明荞生辰这日晨起下了雨,一天都是凉爽宜人的,小辈们生辰简单过,吃碗长寿面,再和沈氏吃顿饭,这就算过了。


    不过燕明荞还收到了生辰礼物,二姐姐顾绵送的,也很欢喜就是了。


    天气转凉,于氏趁着这股凉意,启程回萧阳。


    回去自然带了不少盛京的特产,以及沈氏给打点的料子吃食,沈氏还给封了两千两银子,于氏推拒不过,就收下了。


    这一路北上,她身体好些,今年还不够四十岁,倒不必像当初老国公老夫人那样走走停停,有个十几日也就到了。


    把婶母送走,燕明荞心里还空落落的。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她和顾绵出去看了灯会,这灯会一年比一年热闹,百姓也一年比一年富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多是成双成对。


    燕明荞看着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就是脸热。顾绵就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十分热闹,还会特别好奇地让燕明荞看路上成对的行人。


    燕明荞不禁在心里道,顾绵这小丫头还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她懂得多。


    第106章 乞巧


    燕明荞七八岁的时候, 和燕明玉出门时,在街上看见成长成对的人会偷笑,如今只会觉得不好意思。


    顾绵现在……就像当初七八岁的自己。


    街上的小娘子很多, 持扇的、抱花的,有人还抱着好几束,燕明荞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今日出门,本来穿的衣裳就好看,她甚至回头望了一眼, 这样的日子抱着花, 可真好看。


    顾绵小声说着:“你看那两个人过去的, 看着好般配呀, 日后我也要找一个这样的。还有他们, 穿的衣裳颜色都一样……那两个人还戴着面具, 你说是约好的, 还是在这儿买的呢。她们为什么都有花呢, 在哪儿买的呀, 咱们也去买好不好。”


    虽然府上也种花, 可是, 这里的好像更香更好看。


    燕明荞估摸这是别人送的,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们可以自己买,“咱们转转就能找到了。”


    路上还有许多学生装扮的。


    七夕这日, 书院是不放假的, 但是晚学可以允许学生们出来转一转,只要夜里在规定时间前回去就好。毕竟, 学生们的心思都已经飘到长街上了, 脑子里哪儿有什么圣贤书, 全是《诗经》里的话,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就算留在书院,恐怕也没有心思听课了。


    定过亲的就约着未婚妻出来逛一逛,没定亲的那些,如果有心仪之人,会想方设法出来,然后在街上装作偶遇的样子,这样跟着走,哪怕是一条街,出来一趟都是值的。


    而那些既没有心仪之人,也没有未婚妻的,大多是在街上吃吃喝喝,就跟顾绵那样,出来看着别人傻乐。


    燕明荞的生辰在七月份,而顾绵生辰在腊月,算起来要比她大一年半,这一年半其实并不短。


    看燕明荞要比顾绵高半个多头,而且,远看着身形也要更玲珑些。


    一路走过来,燕明荞正愣神的时候,有人给她手里塞花,花要么是一捧栀子花,要么是一把茉莉。明明是素未相识的人,见都没见过的,却敢给她塞花。


    那些小娘子抱着的花果然是这么来的。


    那些人也不好意思问她的姓名,塞完花就跑,脸红得像苹果一样。


    一开始燕明荞还会不好意思,后来想想,塞花就塞花吧,反正过了今日,以后就见不到了。


    顾绵还有些气愤,“为什么就没人给我花呢?”


    燕明荞心道,你想想你才多大,才十二岁,就跟小妹妹一样。


    哪个男子会这样,想着给一个小妹妹塞花。


    “那我送你一束花,就当是借花献佛。”燕明荞挑了最好看的给顾绵,“你等明年再过来,就有人给你送花了。”


    顾绵还有些期盼,她道:“那明年可要快点来,我也要快点来月……”


    燕明荞一惊:“……你说什么呢?这种事儿怎么好在街上说,姑奶奶,你可给我小声点。”


    不过街上热闹,人来人往来去匆匆的,估计没人注意到她们。


    顾绵嘻嘻一笑,抱着花说道:“我就说一说,瞧你吓的,这不是有你吗,看我说的不对就会管我的,明荞,你闻闻,这花可真香。”


    燕明荞也闻了闻,茉莉最香了,花苞是白色的,沁人心脾。深绿色的花叶中一点珠白,纯净又好看,难怪送的都是茉莉。


    估计也是因为如今正是茉莉的花期,其他的花弄不到。


    两人这边走着,又有三四个公子迎面过来,为首的那个,捧着两捧花,脸色通红,看过来一眼,又立刻把视线移开。


    顾绵心道,来了来了,又来了。


    那位公子果然朝着燕明荞走了过来,送了花,微微点了下头,在调笑声中掉头就走,脚步极快,好像后面有狼追一样。


    明明送花的是他,怎么跑得最快的也是他,燕明荞还有点奇怪,为何送完就跑,不问什么也就算了,这么一束花不花钱吗,连句话都不说。


    殊不知在这些人的心里,这些贵女如同莲花,只可远观,送花已经是往前迈一大步了,如果这位小娘子再把花给退回来,那才是丢脸丢到家。


    所以送了花就跑,他们都是如此。


    日后难得见上一面,又是素不相识,今日送也就送了。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把花又分给了顾绵一束。


    古有掷果盈车,今日她也能街上抱花,也算不虚此行。


    顾绵捧着花,笑嘻嘻道:“明荞,我现在想到咱们能做什么生意了!”


    燕明荞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没什么好主意,问道:“什么呀?”


    “卖花的生意呀!你看你去街上转一圈儿,就能收一堆花,然后咱们再卖出去,这一倒一卖,岂不是能赚很多钱,连本钱都不用了!我想想一束花要多少钱合适,十文是不是有点少呀。”


    燕明荞捧着花,转身交给跟着的丫鬟,她敲了敲顾绵的额头,“那好,不过得等明年了,等明年你也能收花了,咱俩就一人一条街,不,要一人两条街,然后再找一个人专门卖花,肯定赚得盆满钵盈。”


    顾绵一想,觉得又好玩又威风,点点头道:“好呀好呀!”


    燕明荞心道,你这个傻丫头,等你明年就不好意思收这些花了,到时候看你还会不会好呀好呀。


    有顾绵在,燕明荞遇见花就收着,这一路上她收了六束花,分了顾绵两束,等到看灯会的时候,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这个时辰,行人都去护城河那边看烟花、放孔明灯、放河灯去了,街上清净了许多。


    七月初,天气已经透着些凉意,夜风送爽,倒不觉得多热。今日还有点细雨,听说是牛郎织女在葡萄架边哭泣才这样,若是家中有葡萄架的,还能听见。


    燕明荞想回去试试。


    街上还有耍杂耍喷火的,更有舞狮的长队,各种各样,也是热闹得很。


    盛京城不算大,两人还碰见嘉元郡主和赵芸安了,她们后面些的是沈元景,如今他已经不姓沈,而是改了大越国姓,姓梁,名字也改了,和他这个辈分的兄弟们一样,单字景,叫梁景。


    梁景和嘉元郡主是表兄妹的关系,长公主对这个侄子情分又不一般,就让陈嘉元多多照看。


    反正以前也见过,就当多带个人。


    不过陈嘉元觉得,这位表兄美则美矣,但是吧,就是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冷冰冰的。


    谁喜欢好看的木头啊,而且,这人根本猜不透,还不如和赵芸安玩搭房子高兴。


    梁景远远地看见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然后便把目光移开了。他亦看见她身后人手中抱着的绿白花束,很好看。


    一行人匆匆见过,又匆匆离开,梁景也没有说别的,就一直跟着陈嘉元。而陈嘉元大约也是被跟厌了,多一个男子,什么话都不好和赵芸安说,就对梁景道:“表兄,不然你自己去逛逛吧,这里人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肯定也多,我们两个姑娘家,怕你不喜欢我们想去的地方。”


    梁景淡淡地应了声好,然后朝着燕明荞离开的地方走了去。


    倒也不是想说什么,就是想多看两眼。


    远远看两眼都行。


    *


    而燕明荞和顾绵已经转到另外一条街上了。


    顾绵还在想刚才看过的安王府世子,这个世子长得当真好看,“那日咱们在玉峰山还见过呢,当日他还不是世子,没想到摇身一变就成了皇亲国戚了。”


    在顾绵看来,当皇亲国戚多威风啊,自然是大好事。


    这穿的不一样,那日书院的袍子,蓝衣白帽,今日锦绣衣物,头上玉簪束发,腰间玉佩……


    燕明荞不置可否,但又忍不住想,若让沈元景自己选,恐怕也会选择让他母亲活着,他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不要聪慧,不要俊美,不要身份。


    可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也不是他想不要就不要。


    对,他现在叫梁景,以后断不能记错了。


    两人逛累了,就去茶水铺子喝口茶,再买点点心吃吃,歇歇脚,继续逛。下次再看灯会要等中秋,两人谁也没喊累,都想多绕一会儿。


    不知绕了几条街,顾绵眼尖,手一挥,往上跳着道:“兄长,兄长,你看我在这儿呢!”


    燕明荞定睛一看,原来是顾言。


    他穿着松山书院的衣裳,淡蓝色,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纱帽。远远看去,竟然还挺高的。


    既然遇见了肯定要说话的,两人去人少的巷口等着,等走近些,燕明荞小心留意着,她比顾绵要高半个多头,而顾言要比顾绵高一个多头,那算着顾言比她岂不是高半个头了。


    顾绵说过,她兄长生辰早,看来这多出生的几个月,到底不是白长的。


    顾言在妹妹身前站定,先和燕明荞打了招呼,然后问顾绵道,“你们怎么在这儿,怎么还抱着这么多花?”


    两人手空了,花由后面丫鬟抱着,但望过去也很可观。


    顾绵说道:“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在这儿呢,这花呀,是……”


    顾绵看兄长神色很认真,哼了一声道:“我就不告诉你。”


    顾绵惯爱耍宝,燕明荞扑哧一笑,“我们买的。”


    燕明荞也不知道顾言信了没信,他对妹妹道:“想吃什么吗,我请你吃。”


    顾绵笑着说道:“真的呀。”


    别说她刚才只吃了一块儿玉芳斋的点心喝了两杯茶,就算她刚吃过大鱼大肉,只要顾言说请她吃东西,那她就一定还有肚子吃。


    顾绵悄悄和燕明荞道:“咱们有口福了,你想吃什么?快说,我让我哥请我吃,这样还能多吃一点。”


    跟顾绵客气难免见外,燕明荞就说道:“我想吃炒栗子,还有小笼包。”


    顾绵跟着顾言说了一串,最后把这两个加上了,“你可得说话算话,不能反悔,有明荞给我作证呢。”


    顾言似乎很是瞧不上妹妹不信他这劲儿,说道:“放心吧。”


    顾绵说的几样东西,虽然价钱都不高,但是分布在几条街上,一时半会还真买不齐。


    顾言倒也没跟着妹妹说话,走在两人后面一些,但外人也能看出是三个人一块儿出来的。


    遇见哪个摊位他二话不说就掏银子,大方得很。


    不过,边走边吃,肚子也容易饱,毕竟还吃了许多风。


    顾绵要的虽然多,但是吃了两三样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说的那么厉害,这要全吃下去,她还不得撑死,她真的吃不了这么多。


    谁的钱不是钱?兄长和她是一家的,总之,也要帮兄长省钱才是。


    她道:“剩下的我不吃了,咱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书院,别迟了。”


    顾言不急,“说到做到,省得日后你又翻旧账。”


    顾绵道:“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她一想,自己的确没少这么干过,但她真的吃不下了。


    她道:“要不这样,有明荞给我担保,我以后肯定不翻旧账,这样总行了吧,我可是你妹妹,你该信我才是。”


    顾言看了眼燕明荞,燕明荞立马道:“我替绵绵保证,她日后肯定不跟你翻旧账。”


    顾言点了下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顾绵和燕明荞也吃饱了,出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再逛下去,街上这都该收摊了,该回去了。


    顾绵道:“就这会儿吧,我坐明荞的马车来的,你放心好了。”


    临走的时候,顾言说道:“出门在外,别人送的东西要当小心些,尤其是不认识的人。”


    燕明荞下意识看了眼花,估计刚才顾言还想,谁买这么多花,不过今日是七夕嘛,顾言是顾绵的兄长,说也是说顾绵,跟她无关。


    燕明荞道:“绵绵,你哥哥说得对。”


    顾绵:“……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们话多。”


    顾绵没当一回事儿,抱着两束花回家,回家之后还精心地插在水里,而燕明荞回府之后,她拿回来四束,有点多,就给丫鬟们分了,自己就留了一束茉莉,摆在床前。


    这花香得很,开得也好,燕明荞晚上睡梦都是香的。她自然不知,梁景跟了几条街,也去买了一束花,但看着三个人走在一起,不敢送出去。


    梁景觉得有时不得不信命,从前自己在外讨生活的几年,过不下去了遇见老国公,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能科举,谁知竟然还有那样的身世。


    好像有人推着他往前走,而今,想送花也不成。


    不过送不出去也好,不然让那个女人知道,不知又想些什么。


    过了七夕,天气又转热,热了好几日,十一那日一场大雨,过后就有了秋风。


    燕明荞觉得四五月份那几日,还有七月底八月份九月份,天气是最凉爽舒适的。每日坐在葡萄架下荡秋千吹风,躲着阴凉看书,日子就可舒服自在了。


    那天回来燕明荞试了试,根本没那回事儿,牛郎织女也不说话。


    可能说的是悄悄话吧,星星离那么远,怎么可能听见。


    燕明荞这几日没出门,在家里理账本,府上的、铺子的、庄子的,这马上也就要秋收了,今年收成应该不错,庄子的账本也要看一遍。


    对比前两年的收成,心里也好有数。


    其余时间喝茶下棋,画画练字,一天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章辛媛的肚子越来越大,不过胎像稳,也会过来看账本,不过她坐不住,看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腿胀的,得出门溜达溜达。


    不过,她也是真心想帮帮忙,一天下来,多看一两本也能帮燕明荞。


    七月中旬的时候,燕明荞又收到了兆州的来信,是许静姝写来的,她拿着信念给母亲听,大嫂在那边一切安好,而且还有孕了。


    作为燕国公府的长媳,虽然生下了一个女儿,但许静姝心里还是盼着要个儿子,站稳脚跟的。而且章辛媛有孕,她最好还是有个儿子,心里能踏实些。


    四月中旬出发,五月份才到,收拾了半个多月许静姝才把宅子布置妥当。


    这一路上颠簸劳苦,许静姝也不容易。


    原本燕明轩见到这几辆马车还有些不虞,觉得妻子没有听自己的话,行事如此高调,但许静姝把沈氏搬了出来,说这些全是婆婆的意思,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自然不好忤逆婆婆。


    又把沈氏说的话跟着燕明轩说了一通,这番才算过去。


    在青华县,日子清苦,也不像在燕国公府什么都有,许静姝到这儿才知道,什么都缺是什么滋味,小县城和盛京这个国都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在盛京有银子至少能花出去,但在青华县,有银子都花不出。


    而燕明轩一心为百姓,而许静姝这个知县娘子,自然也得跟着学。


    不过好在带来的东西不少,哪怕怀孕也不会亏了自己。


    现在是七月中旬,肚子不过才一个月,等到临近年关的时候,差不多有六个月了,那会天气寒冷,又大着肚子,估计过年都要在青华县了。


    信中,许静姝暗示道,过年兴许不回来了,心中说两人不孝,不能侍奉跟前。沈氏倒不在意这些,只要他们夫妻俩能把日子过好就行。


    沈氏对燕明荞道:“给你嫂嫂回封信,说盛京家中一切都好,燕明泽的事也写上,再给他们送些银两过去。然后看看库房里有能用到的药材吗,再拿燕窝、阿胶、黑糖、蜂蜜,一并送去,这些在青华县买不到。”


    燕明荞说道:“正好把这几月的分红给大嫂寄过去,再添一千两?够吗。”


    沈氏又想了想,几个月分红就有几千两银子。


    他们大房有钱,倒也不用总拿公中的银子,还不如多拿出来一些,给明荞打两套漂亮好看的头面,置办一些好看的衣裳,这不马上就入秋了吗。


    婚事是该操心,人靠衣裳马靠鞍,就算女儿样貌好看明艳,那也得好衣裳搭配着,总不能清汤寡水的。


    沈氏不喜欢穿得素净的姑娘,又不是奔丧去。


    沈氏道:“这几个铺子,分成有多少钱?”


    她没问过,所以并不清楚。


    燕明轩拿分成的有玉芳斋烤鸭铺子和茶水生意,算三个月的,加起来有四千多两。


    燕明荞是想着凑足五千两,一块送去。


    “是四千五百三十两,一个月一千多两银子。”


    沈氏说道:“这就不少了,有孕是有孕,那也不能成天山珍海味地吃着。在青华县还是低调着些,把分成的银子给送去就好了,公中不必贴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也好。”


    沈氏说道,“这个时节趁早做秋衣吧,今年选一些好料子,你这边要颜色鲜艳的绸缎,让布庄把料子送过来,咱们好好挑挑。”


    沈氏有心给女儿好好打扮打扮,但也不好太厚此薄彼,这有一个九月份就要出嫁的燕明茹,还有其他的儿女妾室,再多料子能花多少银子,就一块儿挑挑。


    也让大家高兴高兴。


    燕明荞倒是没想到给自己议亲这上头去,有漂亮的新衣穿她就高兴,她笑着道:“谢谢母亲!”


    而虞小娘他们自然也是乐意的,谁有好料子的新衣会不高兴。


    这般请了布庄的掌柜过来,在正堂那边堆了一堆上好的料子,又让绣房的丫鬟过来看哪件料子好做衣裳好,搭配起来颜色好看。


    布庄掌柜走了之后首饰铺子的掌柜又来了,这选了小半日,燕明荞选了四种花样,燕明茹亦是,但没选特别好的料子,不然嫁人之后也不好往外穿,容易惹婆家人眼热。


    其他两位妹妹年纪还小,一人两身,四位妾室也是如此。


    沈氏做衣裳是往稳重大方做,颜色选的是紫色蓝色深绿色,这每人都得了衣裳,虽然燕明荞最多,但众人心里并不吃味,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月中这两日,错过中元节,燕明荞和顾绵去万象寺上香,给家中的兄长祈福,保佑他们高中。


    这几日来上香的人不少,都去了文殊菩萨殿内,香火足足的,香灰都漫出来了。


    燕明荞还远远地瞥了眼别的殿内,进香的一两个人,她又拉着顾绵一个个都去了一趟,别人只去一个,她全去了,那菩萨都高兴,不管是哪个菩萨,都会保佑二哥的。


    上过香后,燕明荞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心诚则灵,菩萨看她这么诚心,不仅能保佑二哥,还能保佑堂兄他们。


    顾绵觉着非常之有理,跟着去了好几个,这回兄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上过香,两人就去后院厢房吃素斋,吃素斋,她们心也是诚的。


    第107章 秋闱


    七月份, 哪里都不缺菜吃,寺里的素斋不仅有那些素鱼、素红烧肉、青菜炒白菜,还有寺中僧人在后山摘的野果, 用竹篮装着,不多,就小小一捧,看着就很好看。


    这是燕明荞从没吃过的东西,有红色橙黄色的, 吃起来酸酸甜甜, 带着点枣子的味道。


    大约觉得这是寺里的, 受到过佛光普照, 两人觉得不比外面卖的水果差。临走的时候, 因为燕明荞给的香油钱太多, 僧人还送了她们一人一包山中的蘑菇。


    “两位施主, 这些蘑菇用水泡发之后, 便可以下锅炖煮。若是和肉在一起炖, 味道会更好。”


    燕明荞刚想点头, 又觉得不太对, 寺中忌荤腥,他一个僧人是怎么知道这些蘑菇和肉炖起来味道更好?


    燕明荞看僧人眼中还有亮光闪烁, 似乎是在回味炖蘑菇的味道,不敢多问, 和顾绵赶紧走了。


    兴许和那句话有关——酒肉穿肠过, 佛祖心中留。


    心里向佛,在哪里都能修行。


    又或许是出家前吃的, 不然寺庙中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素斋。燕明荞觉得这素斋是哪位僧人想吃肉, 又不能破戒, 这样才做出来的。


    顾绵脑子嗡嗡的,她和燕明荞想的一样,怎么还知肉味,但她明白,不该问的不问。


    回去可以试试,这些泡发的蘑菇到底有多好吃。


    下山这一路很安静,因为上午来上香的人差不多都走了,而下午来上香的人极少,这种要紧事,多是上午过来,佛祖看见了,还觉得她们心诚一些。


    石阶两旁有草木,林间幽静,绿树成荫。


    顾绵放松地说道:“反正我该做的也都做了,兄长若是考不上,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燕明荞倒是没打听过顾言的功课如何,不过当初给大嫂压床的时候,大嫂说过,顾言是很聪慧的,而且太傅家的公子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十三岁乡试,已是极其难得的了。


    燕明烨比顾言大五岁,今年也是考乡试。


    在越朝,科举是很好也很艰难的出路。别看燕明烨今年十八岁,年纪也不大,那是因为世家子弟,不愁读书。


    买书几两银子下去眼睛都不眨一下,笔墨纸砚更是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吃喝又跟得上,那一天到晚只有读书这一件事需要他上心了。


    这样的人,功课上只要认真学,都差不了太多。


    但其实有的是年纪一大把,还一直考秀才、考举人的,那些人都是自己抄书,顺便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抄书自然不比看的省时间,若是让燕明荞选,她当然选看书。看书简重得当,而抄书,则要把一本书全抄了,其实也会浪费时间。


    燕明荞这几年下来也买过一千多本书了,这些换成银子,就有好几千两了,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寒门农家供出一个读书人,是真的不容易。


    燕明荞也只是明白其中的差别,然后让燕国公府的弟弟们读书轻松一些。但是,用不用功、上不上进,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又不是小毛驴,哪儿还用人舞着皮鞭逼着学,他们自己得明白,若是一直不用功,一直不上进,等着家里的银子败光,那日后他们的子孙就得抄书读书,也可能读不起书。


    燕明荞觉得削爵并不代表燕国公府走向没落,子孙们不读书,贪玩享乐,那才意味着燕国公府走向陌路。


    所以,还是要好好读书,看大哥考中,二哥也上进,弟弟们功课认真,虽然也贪玩,可心思在正道上,燕国公府这是在走上坡路。


    燕明荞就觉得,赚银子也不白赚。


    两人下山之后又去街上逛了逛,自然少不了花银子,等燕明荞回到燕国公府,已经是傍晚了。


    整座府邸都在太阳余晖里,但燕明荞觉得心里松快,特别踏实。七月中旬,天气愈加凉爽,从国公府大门走到荞安轩,也有一刻钟多,但是一点都不热。


    坐下刚喝了一杯茶,丫鬟就进来通禀说,二娘子过来了。


    章辛媛过来给燕明荞拿点儿东西,是娘家送来的水果,有枣子和葡萄,新鲜得很。她月份大,挺着大肚子不方便上山,怕动了胎气,不然,给夫君祈福这事儿应该她去做,结果还得麻烦五妹妹了。


    对这个小姑子,章辛媛什么话都没有,只觉得能嫁进燕国公府、有这样的小姑子,又是给银子,还帮忙打理各种琐事,实乃她之幸事。


    章辛媛虽然有什么大大咧咧的,但是正经道理她都明白。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她礼数周到点,五妹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乐意帮忙和不乐意去帮了也不一样的。


    燕明荞看这些东西,道:“二嫂有孕呢,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章辛媛道:“我那儿还有呢,给母亲送那些,又给你拿了点儿,味道不错的。”


    见此,燕明荞就没再推脱:“那多谢二嫂了。”


    章辛媛坐了一会儿就溜达着回去了,燕明荞自己在屋外简单吃了晚饭,然后看了会儿书。


    眼下没有别的大事,就等着下个月中秋节,过节之后二哥秋闱,再给二姐准备生辰礼物,之后就等着放榜了。放榜在九月,九月份四姐姐出嫁,细数数,下半年喜事不少呢。


    这会儿还有件不算大的大事,就是中秋节卖月饼,得找不少短工来。


    月饼一年只就卖一次,这会儿就得开始做了,因为月饼还得放几日回油。


    多做一些,从七月底就能开始卖,一直卖到八月中旬,足足有半个月,这半个月赚的银子,就能赶上玉芳斋一年的利润。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能给燕明荞再添两个庄子。


    这种事虽然往年都做,但燕明荞还是得自己盯着点儿,还有秋收,总之这半个多月是闲不下来的。


    去府上庄子的时候,燕明茹会跟着,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也该好好学学管家之术,自己跟着母亲学到底是粗浅些,而跟着五妹妹,不懂的地方就能问,五妹妹也会尽心解答。


    燕明茹知道和燕明荞之间的姐妹情分不深,但她承认,燕明荞是个很不错的人。


    她和以前的样子差不多,见燕明荞过得好,会羡慕,甚至稍微有点嫉妒,但不至于做什么坏事,和当初孟小娘她们比,只能说安稳是福。


    等燕明荞去铺子的时候,若是国公府的铺子,她也会跟着,如果是燕明荞自己的铺子,她就不去了。


    如今燕国公府家业丰厚,给她的陪嫁必然少不了。铺子、庄子、银子……母亲估计还会送她料子首饰,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家具摆饰,能风风光光出嫁。


    燕明茹很知足了。


    等到七月底,府上公子们放假,燕明烨依旧没回来。秋闱在中秋之后,他估计今年中秋也在书院过了。


    虽然他没回来,但燕明荞让府上小厮给他送去不少饭菜,总共十六道,和跟他同留书院的那些同窗一块儿吃,也不算太憋闷得慌。中秋就不送了,怕突然换了吃食闹肚子,影响他们考试,也信中嘱咐,若有人那个时候送吃食,千万别贪嘴。


    其余时间多去章辛媛那里,陪她说话解闷,也省得二嫂一闲下来就想东想西。


    章辛媛的确忍不住乱想,月份大身子难受,虽然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看不到燕明烨的人,这都几个月了。


    理解是理解,但他真就忙到回来一趟的时间都没有吗。


    燕明荞会逗她笑,为了让婆婆小姑子放心,她也只能尽量宽心些。


    燕明荞这回是来送月饼的,铺子已经摆上月饼了,今年除了凤梨、五仁、蛋黄莲蓉、豆沙枣泥这几种馅,还有从南边新学来的火腿月饼,以及鲜花饼,掌柜的特意送过来让她们尝尝。


    如果觉得好吃,可以多做一些,省着到时候不够卖的。


    燕明荞尝了尝,觉得火腿馅的很好吃,咸甜口的,铺子用的是金华火腿,这样一来造价就高了不少,卖价要比蛋黄莲蓉的还贵。金华火腿怎么吃都好吃,更何况是做成点心。


    鲜花饼味道也不错,甜口的,的确能吃出花香,章辛媛喜欢吃这个,但燕明荞爱吃肉,就觉得鲜花饼的味道一般。


    这两样外面都是酥皮儿,表皮上印着红色字样,看着倒挺喜庆的。


    燕明荞让林香给掌柜的传了个话,说这两样可以多做一些,如果卖不出去,她可以留着送人。


    这两样看着就很好,而且用的料也足,封好送人肯定拿得出手。


    为了照顾铺子里的生意,燕国公府今年给下人的节礼月饼依旧是从玉芳斋定的。而燕明荞先多订了一几十盒,赶着中秋前几日把给亲戚好友的月饼送了。


    如果好吃的话,还能给铺子招揽一些生意,总之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月饼自然也忘不了她的好姐妹,给太傅府、长公主府、安康侯府送过之后,为表歉意,又给黄家送了两盒,这会儿才初五,算不到亲戚走动中去,更不用回礼,只当尝鲜。


    赵芸安觉得有个开点心铺子的小姐妹,真是占大便宜了,她还真没有吃过这种月饼,她是几个人中最爱吃的。吃过之后惊为天人,一口气吃了三块,晚饭都没吃,吃完当即在玉芳斋订了八十盒火腿的,二十盒鲜花的,以及三十盒蛋黄莲蓉的,刨除送人的,她自己每样能剩两盒,足够吃了。


    临近中秋,街上都是卖月饼、买月饼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月饼的香气,寻着味道都能找到铺子在哪儿。玉芳斋生意红火,因为买了旁边几家点心铺子的方子,人直接不干了,左右几条街就这一间铺子,所以生意更加红火热闹。


    这份热闹喜悦之景直持续到中秋佳节,八月份又是吃螃蟹的时机,两只螃蟹,一壶菊花茶,半块月饼,燕明荞就能对着月亮吃许久。


    中秋家宴,燕国公不在府中的日子,沈氏还能和妾室们说笑,也不用她们伺候其,看着乐融融,只有章辛媛因为燕明烨考试,紧张地吃不下饭。


    而后面的三日,就是秋闱的日子了。章辛媛从早到晚对着屋里的佛像叩拜,燕明荞有过送兄长们考试的经历,倒不觉得多紧张,换句话说,就算她紧张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岂不是白紧张了。


    该准备的早已准备好了,连菩萨都拜了,就像顾绵说的,她能做的已经做了,那考不考得上就是燕明烨自己的事儿了。


    其实,顾绵说话有道理的时候还挺有道理的。


    章辛媛紧张兮兮,但燕明荞这几日就是吃吃喝喝,吃螃蟹,什么清蒸蟹、香辣蟹、蟹粉汤包……吃完一大壶热茶灌下去,那叫一个过瘾。鲜甜的蟹肉,好吃的蟹粉包,过瘾的香辣蟹,还有满满的黄,也太好吃了。


    直到丫鬟说螃蟹是寒性的,就算喝热茶也不能这样吃,燕明荞这才不吃了。


    她上回肚子疼怕了,是真不敢吃了。


    说起来,燕明荞已经记不得五六岁以前的事了,而后面去了正院就更没受过苦,就算掉牙也是慢慢悠悠掉的,肚子疼还真是头一回。


    自己的身子要自己当心。


    对她们来说,三日就这么过去了,而对燕明烨来说,这三日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八月十八的傍晚,燕明烨从考场回来,看着潦草狼狈。


    燕明荞看着他,有些认不出了,这才几个月,从前燕明烨算不上胖,可以说身板结实,如今瘦了不少,人看着也更板正了。


    章辛媛心疼得不行,但心疼了一会儿,狐疑着说道:“你现在可比以前好看多了。”


    眉眼轮廓更好看,看着瘦是瘦,但也足够清朗。


    章辛媛又高兴了,“嘿嘿,还是读书好。”


    燕明烨:“可别胡说了,我这是累的,肯定要补回去的。”


    章辛媛:“我就觉得这样好看。”


    沈氏看着两人,笑道:“我也觉得这样不错,清清爽爽的。省着山珍海味地吃着,什么都不长,光长斤称。”


    燕明荞跟着道:“二哥回来,如脱胎换骨一般。”


    沈氏笑着道:“行了,你也快回去梳洗梳洗,然后好好休息。”


    夫妻俩回了自己院子,前些年考完试,燕明也都是躺在床上,饭也不吃,大睡一觉。如今有了妻子,自然是陪着妻子说话,等吃过晚饭,梳洗干净才睡下。


    不然臭烘烘的,章辛媛也不会让他上床。


    次日,他又去沈氏那边,他这么多年性子没变,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母亲,这回儿子考得不错。”


    章辛媛讪讪道:“母亲,您别放在心上,他也是考完高兴,一时尾巴都翘上天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她是到时候万一考不上,沈氏失望难过。


    燕明烨笑了笑,“娘子,我若真考不上,我会跟母亲说我考不上的,你该信我才是。”


    章辛媛忍不住一笑,沈氏也笑了,“行行行,考得上,这回回来有几日假,好好休息休息,也陪你媳妇说说话。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一个人辛苦,你也该多照顾照顾。”


    “这些是你的事,你是要做父亲的人,别全推给下人。”沈氏不喜欢燕国公那样,更怕自己孩子也变成那样。她教养孩子辛苦,就想着儿媳别那么辛苦。


    夫妻两人听训,齐齐应了一声。


    沈氏又问:“你们书院,就没有年纪轻的青年才俊,十四五这样的。”


    她想给女儿议亲,年纪大一些的,心智会成熟一点儿,女儿嫁过去也能受照顾。


    年纪小的沈氏还看不上,觉得一个臭小子,这个年纪就娶妻,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找女婿自然先从松山书院找。


    松山书院也是盛京乃至整个越朝最大的书院,里面学子众多。换句话说,盛京城世家寒门,只要数得上的,都在这儿了。沈氏现在是想先跟燕明烨打听打听,省着放榜之后,好的都被别人给挑走了。


    沈氏这样乍一问,燕明烨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别人,不过他脑子里划过一人,“母亲,您还记得沈元景吗?”


    燕明烨觉得,这还算知根知底,明荞也见过他,论才学身份,也少有人比得上沈元景吧。不过他现在回安王府了,名字也改了,家世上很是不错。


    沈氏看了燕明烨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合适,跟安王府比,你妹妹也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等人家咱们就不高攀了。”


    论心性才学的确无人能及,但是前有死去的沈明珠,现在又有虎视眈眈的安王妃。对燕国公府来说,王府就是高攀,沈氏希望女儿嫁过去,自自在在的。


    而且婚姻大事,想来是父母之命,安王妃会高高兴兴地给沈元景娶媳妇?


    会不会做规矩,那沈元景会怎么说,忍一忍吗,等日后安王妃走了,就都好了。


    她是过来人,知道男人的话靠不住,她当初嫁人的时候,不也有浓情蜜意的时候吗?燕国公如今变成这样子,男人的话权当放屁。就算沈元景靠得住,能护住,那样小心谨慎的日子,沈氏可不想女儿过。


    会给亲生儿子冲喜,害死好几个庶子和妾室,可不是省油的灯。


    安王妃还活着好好的,孝字压死人。


    燕明烨挠了挠脑袋,那他这回是真想不到别人了,他十八岁,同窗的人也差不多这个年纪,十四五岁的,等他过两日,把脑子里的书忘一忘,兴许就能想到了。


    “母亲待我再想想。”


    章辛媛小声道:“还能指望你什么,妹妹的事也不放在心上。”


    燕明烨:“我这不是去读书了吗?我这……哪知道要给妹妹挑妹夫啊。”


    沈氏有点儿头疼,挥挥手,让两人回去,“行了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想得到就想,想不到我自己再看看。”


    只能自己来了。


    从前让人介绍亲事都是托她的好友安康侯夫人,可经过林家、黄家两桩婚事,她觉得安康侯夫人介绍的婚事实在不靠谱。


    黄家倒也还好,但是林家是什么玩意呀,而且就算安康侯夫人介绍的人没问题,到最后婚事也不会成。


    沈氏挺信风水的,她觉得两家不合拍。


    问娘家大嫂那边就更不合适了,因为沈棹桉至今还未定亲,估计,还留意着明荞呢,她若问,也忒打大嫂的脸了。


    如此一来,只有长公主那边可以问问,再问问别人家。


    倒也不必非要世家,家中简单功课上进的寒门子弟,沈氏只要看过他人品,觉得合适,女儿也能嫁过去。


    当然,这其中的功课上进,可不是单单指能考中秀才,考中举人就行,那得是松山书院的佼佼者,得数一数二,不然,寒门子弟哪能有出路。


    唯一庆幸的是,女儿今年才十三岁,慢慢议亲,这不急呢。


    燕明烨这就回去了,在府上休息了几日,又回书院了。放榜在九月,就算考中了,还要准备明年开春的会试,现在还不能松懈下来。


    不过这回他倒也细心留意旁人,功课好的,符合母亲要求的,倒还真有两个。


    一个姓程,叫程秉川,寒门出身,往前数几代,也是世家。


    长相不错,功课比燕明烨好得多,为人爽朗大方,今年十五,燕明烨暗自打听了一番,还未议亲。


    估计也是等着考完试,等自己有筹码了,再议亲。


    只不过,燕明烨平日里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倒也不太清楚他私底下为人如何,而且妹妹的亲事重要是重要,但名声更重要,不能上赶着就问东问西。


    问别人也不能瞎问,燕明烨想了个法子,他不上赶着去问,但可以稍稍透露,他有一个十几岁要议亲的妹妹,等着别人上来问就行了。


    在这上头,他脑子还是挺活络的。


    另一个姓赵,世家子弟,叫赵禄,是英国公府的公子,看着也挺不错的。


    不过燕明烨看谁都不错,没有深交只凭表面,书院中都是好人。


    这两个人他细心留意着,然后一心等乡试放榜。


    九月十三,是今年乡试放榜的日子。


    第108章 中举


    和燕明烨估算的一样, 他这次考中了,虽然名次不高,但于他而言, 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报信的小厮高喝着去的正院,府里上下都知道了,每个人面上欢欢喜喜,府上二公子中举是一件大喜事,自然少不了给下头人赏钱, 他们为燕明烨高兴, 也为自己高兴。


    沈氏大喜, 让燕明荞写信给靖安侯府、镇北侯府、萧阳、兆州, 一个都不能拉, 好告诉他们燕明烨中举的事。


    章辛媛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如今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夫君又瘦了, 还考中了, 简直是两件喜事。退一万步想, 哪怕会试没有考中, 那燕明烨也能入朝为官了,家中自会给打点的。


    这般阖府上下欢喜了好一会儿, 燕明荞回院子写信了,沈氏又问小厮, “可见到今年的解元是谁了, 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吗。”


    小厮还真看见了,毕竟谁都好奇榜首是谁, 那可是一群秀才中考第一的那个。


    他道:“回夫人的话, 今年的第一名是柳尚书家的公子, 第二名是太傅府的顾小公子,第三名是英国公府的赵公子。”


    小厮也机灵,沈氏问解元,他把前三名都给说了。


    柳尚书乃吏部尚书,今年考试的是柳家大公子,不过已经过十八岁了,好像都及冠了,这个年纪,不用问也娶妻了。


    就算没娶妻,怕也有什么难言之隐,自然是不可能做亲事的。


    虽然楚堪疑年纪也不小,但是总不能打着灯笼找岁数大的不是。


    顾小公子沈氏是见过的,当初燕明轩成亲时还过来给压床呢,挺机灵的小公子。不过在沈氏看来,他是晚辈,自然不会想着别的事,沈氏记这些晚辈的年纪不太清楚,再说也过去好几年了,忘了是和女儿同岁,还是比女儿小一岁了。


    年纪太小,那就不考虑了。


    而英国公府的赵公子,沈氏确实听英国公夫人提起过好几次,没想到功课也挺不错的,好像是比明荞大一岁,是英国公府的四公子,亦是英国公夫人生的第三个儿子。


    是嫡子又不是嫡长子,那最好不过了,倒是可以再问问。


    沈氏这回高兴了,眉眼俱笑,她喊了一声宁湘,宁湘立即意会,给这个看榜的小厮拿了好大一荷包的赏钱。


    燕明烨听小厮说这些人,的确是书院中的翘楚,但没听见程秉川,他问道:“可见程秉川了?我记他功课也不错,考了多少名。”


    小厮这般仔细回想了一番,的确有这么个人,说道:“好像在前十中,不过具体多少小的也忘了。”


    总之不是前三。


    燕明烨没有想问的了,沈氏挥了挥手,让小厮下去,等屋里没外人了,沈氏端起一盏茶问道:“这程秉川又是谁,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过。”


    燕明烨说道:“您不是让我留心妹妹的亲事吗,就看重两人,一个是他,比儿子小三岁,出身寒门,极为用功,功课也不错,您看,这不是在前十之中?


    儿子打听的另外一人就是赵公子,今年十四岁,也是松山书院中的佼佼者。”


    说起这些功课比他好的人,燕明烨一点没有不好意思,他能考上就行,不拘多少名。


    沈氏不禁感叹,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啊,这都是数一数二的。想当初给燕明玉议亲的时候,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功课最好的是林褚、刘熙远他们,可也没有这般好过。


    都给她挑花了眼了。


    不过沈氏也知道,盛京城内跟燕明荞同龄的小娘子也不少。黄家小娘子估计还没议亲,还有长公主的嘉元郡主,安康侯府的赵芸安,这议亲就是你挑别人,别人也挑你,但沈氏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最好。


    也不用发愁。


    沈氏喝了口茶,道:“行了行了,这还有明年会试呢,着什么急,到时候谁考第一还说不准呢。”


    别看如今是前几名,那后头还兴赶超过来呢,这都是不一定的事。今日也不是为了给燕明荞议亲,她也就顺嘴一问,为燕明烨庆贺才是要紧事。


    松山书院今日放一日假,沈氏觉得正好燕明烨中秋没回来,可以一家人一块儿吃一顿。


    而另一边,燕明荞把信写好之后,先让丫鬟给靖安侯府、镇北侯府送去,另外两封要等信差过来才行。


    她又给顾绵写了一封信,说自家二哥考中了,当初上万象寺进香,幸好哪个菩萨都拜了拜,说不定这里面还有她们的功劳。


    信写完又让丫鬟跑一趟,今日太傅府也很热闹。


    顾言考中乡试第二名,顾绵知道后,就好像自己考中的,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但高兴了一会儿,她又问兄长,“我还以为你是第一名呢。”


    顾言有些无奈,“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能小瞧任何一个,柳公子一直以来功课都不错,但三年前他祖父过世,丁忧,今年才考试,自然能要比别人强的。而且我不是说名次比我低的没我学得好,明年开春还有会试,你且看着吧,到时候名次肯定还有变动。”


    而且有尚书府在,顾言的成绩倒也不是那么显眼。


    不过他这次的确全力以赴了,第二名对他来说也不错,他想再加把劲儿,等明年殿试之后,求母亲一件事。母亲应该会答应,母亲答应了,这事就成一半了。


    但在这之前,得好好用功,拿出诚意来。


    顾绵:“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兄长,你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我去,未见得能考这个名次。”


    顾言:“什么?你这一天两头出门玩……”


    顾夫人笑着打了个圆场,道:“的确不错,咱们尽力就好。”


    三人这样说着话,就有丫鬟拿着一封信进来,先行了个礼,又对顾绵说道:“姑娘,燕国公府的信。”


    顾绵脸上一喜,说道:“明荞给我写信了,准是好事!”


    估计是燕家二哥也中了,她把信拆开,果然如此,信中,明荞还说多亏了她们去上香,总之,也有她们的一点功劳。


    她俩想的真是一模一样。


    顾言往那边看了一眼,先咳了一声,然后状似不经意道:“怎么了,究竟什么事?”


    顾绵笑嘻嘻道:“明荞信上说她二哥考中了,不过名次不太高,但考中就是喜事啊。三哥,你是不知道,当日我们去上香,不仅去了文殊菩萨庙,其他的庙也去了,我全给你许愿了,有那么多菩萨保佑你,不中都难。


    我真是太羡慕你了,你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妹妹,然后你好妹妹还有这么好的朋友,不然,我都想不到去那么多寺庙。所以说,你考中也有我的功劳。”


    顾言说道:“那多亏了你了,素斋好吃吧。”


    顾绵嘴巴比脑子还快,“好吃。”


    说罢,她反应过来道:“吃素斋只不过是顺路的事,最主要的还是去给你上香祈福。”


    顾言自然是信的,一想两人和别人不一样,去了文殊菩萨庙后,又连着去其他菩萨那里祈福上香,就觉得有些好笑。


    燕明荞是怎么想到的?


    顾言拿出来二十两银票,说道:“多谢妹妹了。”


    顾绵笑嘻嘻地收下了,“不客气。”


    其实顾言想多问几句,但是男子问这些,总会妨碍女孩子家的名声,顾绵也会乱问,想想还是算了。


    顾绵有银子就忍不住想花掉,她又给燕明荞写了帖子,邀她出门,下午随便去哪儿转转,把银子花了就好。顾绵习惯,有点高兴事就出去庆贺一番,然后银子就是这样花的。


    收到帖子后燕明荞有些意动,晚上家宴用不着她操心,府上大厨房的师傅就能把这件事做好,那她岂不是空下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出门好了,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九月桂花飘香,可以一块儿出门去采桂花,不然也没有别的能去的地方。


    其实盛京并不宜种植桂花,总共也就几棵而已,还没别处的长得粗壮,想要去采桂花还得去城南那边,盛京城为数不多的几棵桂花树就在那里。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燕明荞跟沈氏说了一声,不在家中用饭,只等晚上家宴再回来,说完便出门了。


    燕明荞换了身衣裳去太傅府,本来就是要出门的,顾绵对去哪里无所谓,当即点头应下。


    燕明荞说道:“我也只是听人说,兴许白跑一趟呢,要是能采到桂花,可以给送玉芳斋去,咱们就能吃到新鲜的桂花糕了。”


    顾绵不怕白跑,“行呀,白跑也没事儿。”


    不过,顾言对两人出门不放心,顾夫人也太不放心,就让顾言跟着一块儿出来,顺道散散心。


    顾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这样的人家清贵,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家中底蕴不薄,很多书册都是孤本,字画都是名人留下的,脑子里装的多是诗书这些,装不下别的事,自然不会往别的方面想。


    甚至觉得,顾言真是个好兄长,这么爱护妹妹。


    跟顾夫人一脉相承,只不过性格活泼些的顾绵,也是这么想的,顾言可真是个好哥哥。


    三人一起出门,燕明荞和顾绵坐马车,顾言在外面骑马,若在春日里,还能想到那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不过现在没花就是了。


    燕明荞往外看的时候,见顾言衣袂翩翩,束发的发带随风飘舞,她还见过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呢,也是这般。


    燕明荞突然觉得能考试真好,她倒不是觉得女子不能科举可惜,毕竟她已经不能科举好多年了,也不是今日头一次。而是想着若是她也能考试,就能体会到考试之后,知道名次的那种愉悦之情,心里肯定会飘飘然,这种感觉,不是赚钱或是得到夸奖就能体会到的。


    顾绵也看出来了,她道:“我三哥今日真的好高兴呀,你看他骑一会儿停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还时不时看看咱们马车到哪儿了。”


    燕明荞道:“放榜了嘛,你想呀,他平日在书院里什么都看不到,如今外面花花草草都是新鲜的。”


    那自然高兴了。


    顾绵想想也是,“你说得对。”


    这会儿还没过午时,但是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天上白云几朵,两人穿着薄薄的秋衫,掀开帘子的时候,就有风吹在脸上,道路两旁是要么是荒地,要么是秋收过的田地,十分宽广,再连着山脉,一眼望去什么都看得见,心胸都觉得宽广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到了城南的村庄旁边,桂花树就在村子里。雪酥进村子找了一户人家,问桂花树在哪儿,顺便问问有没有主,若是有主就给银钱,没主直接去摘。


    得知是无主之树,三人就提着篮子过去了。


    越往里面走,越能闻到桂花馥郁的香气,就好像玉芳斋的师傅们在这儿,顶着暖和的秋日,蒸了好几锅桂花糕一样。


    挂在枝头的桂花金灿灿的,闻着很香甜,燕明荞觉着,比起鲜花饼、菊花糕,这桂花看起来是真的好吃。


    只不过远远看着这桂花树没多高,但是走近一看,三个人谁也够不着,燕明荞和顾绵都穿着裙子,自然不可能爬到树上面去摘,还好顾言跟来了,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只不过爬上去之后,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


    她们两人是来摘桂花的,若是他把桂花全摘好了再送下去,那两人岂不是什么都没干,光在下面看着了。秋日的太阳虽说不算热,但这样晒一会儿也难受得慌,就这么等着,岂不是无事可做。


    他道:“我一只手得扶着树枝,要不摘了往下扔,你们看能接住吗。”


    燕明荞眼睛一亮,那倒是可以试试,就算扔到地上捡回去洗一洗也能用,这山上又不脏。


    “好呀好呀,我们举着篮子接!” 顾绵说着就把篮子举起来了。


    燕明荞也把篮子举过头顶,她记得顾言箭术不错,既然如此,那估计能扔得准。


    两人就把篮子举着,偶尔顾言会说左边一点,右边一点,燕明荞就跟着移动脚步,举着篮子也看不见上面,只见到一片衣角。


    但地上没有桂花,那就说明,桂花都在篮子里。


    俩人接得正起劲儿,顾言说道:“歇一会儿吧,我胳膊有点酸。”


    他胳膊倒是不酸,怕她们酸,所以借故歇一会儿。


    两人这回把篮子拿下了,一看里面桂花金灿灿的,一朵一朵挨在一块儿,顾言选的也不错,皆是一串一串,甜香扑鼻。


    不知道能做多少美味的桂花糕。


    两个人篮子里的桂花差不多,细看燕明荞的还要多一些,这般来了两三次,篮子里满了就不摘了。


    两个人脸上、头上都干干净净的,不过顾言爬了一趟树,衣服弄得有些脏,袍子还擦破一块,燕明荞还挺不好意思,明儿桂花糕做好了,多给太傅府送些去。


    她悄悄问顾绵,“你兄长明儿一早是不是就得回书院了?”


    二哥是这样,不知道顾言是不是一样。


    顾绵点了下头,“是。”


    燕明荞道:“那明儿早上我让玉芳斋的伙计送点心,算了,还是今晚抓紧做,做好了就送过去,你兄长出力多的。”


    她可以多给些赏钱,他们会快些做好的。


    摘完桂花,三人又去山里转了转,这个时节,地上有没捡完的栗子,燕明荞还是第一次见栗子壳长什么样,以前听人说栗子外壳长得像刺猬一样,这回她连刺猬长啥样都能猜出来了。


    还有各种野果,不过能吃的都已经被摘走了,林间有采蘑菇的妇人,山中鸟雀也多。就这样随处逛逛,还挺有意思的。


    燕明荞吃过僧人送的蘑菇,味道极其不错,吃起来有肉的感觉,想着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跟村里人买一些。


    临走三人冲村子里人买蘑菇,这个也是要晒好才行,买了两包,泡着吃能吃许久的。


    走的时候又路过一家养蜂的,说是桂花蜜,燕明荞先尝了尝,的确有桂花味,看着是好东西,一连要了十几罐。


    这个能送人,久放应该也不会坏,吃不了送玉芳斋去,专门做一种点心,拿出去卖也能赚不少银子。


    最多的就是桂花,两大篮子呢。


    总之这一次出来是收获满满。


    顾绵也买了三罐桂花蜜,两包蘑菇干,不过,兄长给她的二十两银子还没花多少。正好三人中午也没吃饭,决定进盛京城后找家小饭馆吃。


    她请客。


    不过,顾绵也悄悄告诉燕明荞了,“其实今日不算我请客,因为我这银子是我兄长给的,你可得多吃点。”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嗯,咱们都多吃一点。”


    有个年纪相近的兄长也挺好的,自从二姐姐嫁人后,就没有一起玩的兄弟姐妹了。


    三人到饭馆的时辰不太晚,吃了几道小菜,顺路去了一趟玉芳斋,把桂花放下,又放了一罐桂花蜜,点心做好之后送去国公府镇北侯府,加上靖安侯府和太傅府,总共四处地方。


    燕国公府和靖安侯府走得不远不近的,但是外祖母和外祖父在,就想孝顺一点,不然等人走之后,想孝顺都没机会了。


    两位老人喜欢吃软一些的东西,桂花糕正好。


    燕明荞惦记的人很多,希望这些人都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回到燕国公府时,府上丫鬟小厮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家宴了,就连花房的都没闲着,把各处掉的黄叶子打扫干净,花园里的花修剪修建,府上各处角落里,连丝灰都看不见,这样看着,倒也不像在秋日里。


    地上是撒过水的,石板透着明显的青色,燕明荞走过时,就有下人行礼喊一声五姑娘。


    燕明荞是管家的人,这些人对燕明荞自然比对别人更恭敬些。


    回到荞安轩后,燕明荞让丫鬟把蜂蜜给各院一院送一罐,她又吩咐晴风,“以后每日晨起泡花茶的时候,给我舀一勺蜂蜜,不用太多,我不喜欢太甜的。”


    她这边还剩三罐,再给二姐姐一罐,就没多少了。


    其实一罐蜜也不是太贵,不过半两银子,尽管买得多,但对燕明荞来说,也不算太多。


    晚上家宴,燕明荞因为在外头吃过东西,所以不是太饿,没有用太多,但一家人说了很久话,家宴很晚才结束。


    燕明茹今日看起来也是真的高兴,过两日就是她出嫁的日子,府上的兄长们越是出息,她出嫁后越得夫君敬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这样的道理。


    沈氏看起来也高兴,她打算和英国公夫人见见面,通通气,若是都有意,可以再往下看。


    燕明荞倒是不知道沈氏的打算,等九月十五这日给燕明茹送亲后,沈氏让她好好打扮打扮,过几日去赏菊花。


    这些年燕明荞不知去过多少秋英宴菊花宴,大多是借着赏花赏景的名头做些别的事,反正每次赏花都不是头等要紧事。


    她去过的就有给二姐姐相看,给大哥二哥相看,二姐姐她见过三次,刘家、林家,然后才是楚家。


    这也太明显了,母亲还让她好好打扮打扮。


    燕明荞试探着问道:“母亲是要给我议亲吗。”


    沈氏皱着眉道:“这种事怎么好大大剌剌说出来,你也别问太多,就当是赏花去了。”


    本来她想托人问问,但英国公夫人那边先找人牵线问,既然那边有意,就去看看。


    估计英国公夫人也是觉得她儿子考得不错。


    英国公夫人的确是这么想的,赵禄是她的小儿子,世人大多疼爱幼子,英国公夫人也不能免俗,赵禄聪慧,是她最喜欢的,自然要选一个可心的儿媳妇。


    英国公夫人一直中意燕明荞,长得好看,这谁不喜欢好看的,而且她知道,燕国公府里里外外都是燕明荞在管,不管哪个方面,都是合乎心意的娘子。


    更是合心意的儿媳。


    至于当初沈氏推脱,当时两个孩子年纪的确很小,如今年纪大了,自然可以说说。


    她也问过赵禄的心意,赵禄只问了燕家五姑娘好不好看。


    第109章 美色


    英国公夫人王氏笑着说道:“娶妻娶贤, 你也不能太看重颜色。不过要问燕五好不好看,你房里那些人和她比起来只能算作庸脂俗粉。”


    赵禄一听这便来了兴趣,那得是多好看, 若是真的好看,娶来也好。


    他说道,“那儿子要一块儿去见见。”


    赵禄今年十四岁,自从去年长大之后,王氏室就给他选了一个通房, 教他知晓人事。这个通房丫鬟比赵禄大好几岁, 今年已经十八了, 王氏一开始只想让儿子晓事, 所以选的也是样貌普通的, 谁知赵禄渐渐沉迷于此事, 自己又收了两房相貌极好的丫鬟。


    说是相貌好, 但不过在王氏看来, 也是娇娇媚媚, 走起路来一步三扭, 捏着嗓子说话, 像青楼女子的做派,她看不上。这些人再好看, 能有多好看,不过是胭脂水粉堆起来的。


    本来王氏还想训诫儿子要以功课为主, 但是赵禄并未耽误功课, 今年乡试还考了第三名。


    尽管考完之后又收了一个丫鬟,不过总归是通房, 日后新妇进门, 肯定都会赶出去的。


    而且王氏觉得是儿子年纪太轻了, 刚通房事,所以一时食髓知味,等时间久了,或是等成亲以后,心思肯定回到正路上了。


    王氏是见过燕明荞的,幼时见过,这两年也见过一次。说实在的,她能算得上是燕国公府最好看的姑娘了,就是在盛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周身气度加持,让人觉得不敢轻视。


    等儿子见了就知道了,这长得又好看,又有才学,还会管家,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赏花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十七这日,就在云露别苑。英国公夫人特地弄来了好几盆珍贵的花,绿色的、紫色的、粉色的,剩下的就是别苑有的,这些菊花放在一起,可以一块儿品鉴。


    又准备了菊花糕、菊花茶,还精心给燕明荞准备了见面礼,是一条冰透的翡翠玉佩,她想今日就把这亲事给定下来,这个就当信物。


    而燕明荞也十分听沈氏的话,盛装打扮了起来。衣物头饰、禁步玉佩,就连绣鞋都是坠着珍珠的。


    而且她牢牢记得,从头到脚要有一件首饰能撑得起来,头饰好看是好看,但算不上贵重,所以燕明荞选了一块玉佩,她有很多块玉佩,这块是宫里姑母送的,帝王绿的水头,浑身通透,就跟她前些日子得的那个西洋琉璃瓶一样。


    触手温润,夏天戴着最是舒服。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头发梳得整齐,眉毛弯弯,眼睛是圆圆的杏眼,鼻尖小巧,嘴唇红润,无论是头发还是脸型,都好看极了。


    燕明荞笑了笑,又轻叹了口气。


    其实去相看,她心里有一丝不情愿,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不想去见英国公府的人。


    若说觉得赵公子人不好,那倒也没有,毕竟连人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人好不好呢。也不是因为要议亲嫁人难过,毕竟她知道,议亲离出嫁还远着呢,这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事。母亲说去看看就只是去看看而已,还让二姐姐也一块儿来。


    有母亲和二姐姐在,燕明荞不担心上当受骗,就是单纯高兴不起来。


    可能见到赵公子人就好了,也可能见了也好不了。


    雪酥说道:“姑娘,今日真是好看极了,奴婢看着都移不开眼。”


    燕明荞今日穿的裙子比往日的繁琐些,里里外外好几层,而且重绣工,看起来特别华丽,她站起身走了两步,“走吧,今日你跟我出门,没我的吩咐,不许去别处。”


    燕明荞先去了正院,沈氏这边也收拾好了,她满意地看了看女儿,视线从上到下,最后从她腰间的玉佩上移开,她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明荞长大了。”


    燕明荞瘪了瘪嘴,“长大了就要给送走了。”


    这话听得沈氏心里一酸,她想摸摸女儿,又怕把梳好的发髻碰乱了,“说什么话呢,这哪里叫送走?这女儿家总有成亲的一日,母亲盼着你嫁得好。


    你长大,母亲高兴着呢。


    今日不知赵公子来不来,若是来了你仔细看着,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和母亲说。我是你母亲,什么事都会给你做主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


    沈氏:“那咱们走吧,别迟了。”


    赏花的云露别苑,这个地方燕明荞也去过几次,倒是熟得很。


    今日,赵禄特意请了假,一早就和王氏出门了,他来得早,这般等着,心里不免对燕明荞的模样就多了几分期盼,到底是面若桃花还是母亲言辞夸大,一会儿就能见分晓了。


    若是好看,赵禄对这门亲事有九成把握。他并不差的,而且女孩子最是好哄,不管是吃的喝的,只要舍得花银子,就会巴巴地围着你转。


    他院子里的人都是如此,虽说燕明荞是贵女,那多花银子就是了。


    英国公夫人还请了娘家的嫂子作陪,这一块儿说说话,多些人也燕国公府那边不至于不自在。


    沈氏这边就是燕明玉,不过燕明玉身份贵重,一个能顶十个。


    一个是燕明荞的母亲,一个是她的姐姐,王氏也满意燕明荞这层身份,这样一来,和镇北侯府也沾亲带故了。


    看着快到时辰了,王氏叫上赵禄一起去别院门口迎一迎,省着沈氏她们来了,找不到过来的路。


    赵禄跟着去了,心里惦记着燕明荞的相貌。他觉得母亲估计是夸大了,若是不好看,他可不会娶。


    赵禄功课好,又是出身英国公府,家世才学上样样不输,自小身边围着的女子也不少,房里人总把夸赞的话挂在嘴边,王氏都说他比几个兄长上进聪慧,便多了两分自傲。


    他和王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两辆华丽的马车,从巷口处驶过来。


    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门口,先下来的人容貌平平,看衣着是个丫鬟,然后这丫鬟就扶着一个梳着妇人发式的夫人出来。


    看着很年轻,赵禄猜测这是镇北侯夫人,相貌的确不错,他想两人是亲姐妹,那燕明荞的相貌估计还可以。


    后面那辆马车落后些,等停下时先下来的也是位妇人,看着三十多岁,气度雍容大气。赵禄猜测,这应该是燕国公夫人,镇北侯夫人和她就有些像的。


    的确好看,但和赵禄想的还不一样,这也没多好看,他心里隐隐有些失望,而后下来的一个女子,可以说得上是光辉夺目。


    一身华服,娇俏明媚,胸前一条乌黑的辫子垂下来,上面的发髻梳起,发间簪了珍珠簪子,整个人熠熠生辉。


    最难得的是,带着书卷气。


    而且脸很小,赵禄心里惊奇,怎么会有人的脸就巴掌大,有他的手大吗,眼睛也是明亮明亮的,嘴唇就像四五月份的刚沾上红色的樱桃,透着淡淡的粉色,整个人就像一颗珍珠,不,是像一颗明珠。


    身形纤细玲珑,还往这边望了一眼。


    这肯定是燕明荞无疑了,赵禄有些失神,还是王氏暗自碰了碰他胳膊,然后才回过神来,跟王氏一块儿走了过去。


    王氏对着燕明玉十分客气,“这是明玉吧,许久不见了,真是……大不相同了,我都不敢认了。”


    燕明玉点了下头,寒暄了两句话,燕明荞也扶着沈氏过来了。


    燕明荞是晚辈,自该先行礼,“见过伯母。”


    王氏说了几句话,她就说,这才是好好养的小娘子,看这一身,哪儿是那些丫鬟能比的。


    赵禄觉得燕明荞的声音也好听,总之,从上到下,他真的是哪儿哪儿都喜欢。


    他甚至想起金屋藏娇的典故来,不禁想,金屋又何妨,今日回去,他就把那几个通房全都打发了。


    人一高兴,脸上就忍不住带上一丝笑。


    赵禄对沈氏行礼问安:“晚辈赵禄,见过伯母。”


    第一面倒还不错,就是赵禄眼下有些青色,不知是平日里太用功还是因为别的。


    沈氏说道:“都长这么大了。”


    赵禄看向燕明荞,但燕明荞并没有看他,不过,一会儿总有机会的。


    王氏笑着说道:“哎呀,咱们一直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去里面去里面。念安,你是不知道,我这刚得了几盆好菊花,所以特地叫你过来赏赏,咱们快一块儿去看看。”


    虽然燕明玉身份尊贵,可王氏也没忘了此次过来的目的为何,是议亲。


    燕明玉只是陪着过来的,用不着说太多话,不然也显着她不会做人。


    而燕明荞就落到了姐姐旁边,她感觉真是物是人非,曾经跟着二姐姐出来,如今是二姐姐跟着她,不由在心底叹了口,“姐姐。”


    燕明玉掩唇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禄,赵禄走在燕明荞的旁边,离得并不近,看着样貌尚可,但远比不上妹妹,说话算得上温和有礼。


    不过世家子弟,做到这些也是应该的,并不是什么加分项。


    赵禄说道:“这个月份这菊花开得好,里面还准备了菊花茶和菊花糕。”


    赵禄说话的时候会看着燕明荞的眼睛,他觉得燕五的眼睛真好看。


    燕明荞点了下头,“有劳了。”


    有赵禄在,燕明荞就算想和姐姐说话也说不成,终于到了秋英苑,燕明荞又去见其他同来的夫人,总之先是把她一顿夸,然后就是给见面礼。


    王氏觉得有点不凑巧,因为她看见燕明荞腰间挂着的玉佩了。


    这远远看着就觉得极其珍贵,水头很好,比她准备的这条不知珍贵多少。如此一来,再送玉佩就不合适了。


    王氏只好从手腕褪下一支镯子,说道:“念安呀,我跟明荞也算有缘分,以前就见过,这次又见着了。我呀对明荞真心喜欢的,这个镯子送你,以后常来英国公府玩。”


    送礼代表着满意,只不过少了玉佩,玉镯就普普通通了。


    燕明荞把镯子收下了,从小到大,她也收过不少镯子,多一支也不多,“多谢伯母。”


    沈氏也不在意一支镯子的事,收下也就收下了。


    两家这般见了面,剩下的就是让燕明荞和赵禄出去走走,看两人相处着合不合得来。


    沈氏说道:“明荞,你去那边看看,那边花也不少。”


    燕明荞乖巧地点点头,这就带着丫鬟过去了,她走了没一会儿,赵禄也跟着过来了。


    一开始,赵禄还不远不近地跟着,等到后来,他脚步越快,和燕明荞离得也越来越近,最后两人中间容得下一人经过。


    雪酥也一直跟着,赵禄觉得这丫鬟有些没眼色,但并未说什么。


    燕明荞还没和不熟的男子挨得这么近过,心里有些不适,可毕竟是相看,也不好说什么。


    赵禄笑了笑,先开口道:“我今年十四,长你一岁,我可以唤你明荞妹妹吗。”


    在赵禄看来,这般相看,两家都有意,只差一道婚书了,那燕明荞不就是他的未婚妻吗,两人亲近一些也是成的。


    美人就在眼前,赵禄又是什么都知道的,自然想亲近一点,哪怕摸摸手也行。


    他心忍不住跳动,觉得什么花都比不上燕明荞的脸。


    燕明荞心道,咱们才见过一次,你就喊我明荞妹妹,又不是当初跟顾言那般年纪,七八岁大,顾言她都没应过。


    喊什么哥哥妹妹。


    她道:“赵公子还是唤我燕五娘子吧。”


    燕明荞这样说,赵禄也不泄气,“也好,明荞这两字很好听,是你母亲为你起的吗?”


    燕国公府的家事一向不与外人说,但是燕明荞的身世,盛京城的世家夫人基本都知道,从前庶出,抱到沈氏膝下养着,王氏也知道,也说给赵禄听过。


    赵禄这样说,不过是想喊喊燕明荞的名字,他觉得是真的好听,想要亲近些,不就要说这些吗,难不成在这儿谈经论道?


    燕明荞似笑非笑道,“明这个字是循燕家的族谱,就像我大哥叫明轩,二哥叫明烨。这些,赵公子觉得好听吗?”


    赵禄看着燕明荞说话,心思都飘远了,点着头道:“好听。”


    燕明荞又道:“那世间花花草草好看,岂不也要问问是怎么生的怎么长的。”


    多管闲事,女孩子的闺名,也是胡乱问的。


    只要燕明荞长得好看,赵禄就算被骂也心甘情愿。他笑着道:“你不想我问,我就不问了。”


    他喃喃道:“你这性子……”


    赵禄想说燕明荞还牙尖嘴利的,不过也挺有趣的,比那些攀附着他,事事依他的人有趣得多。


    美人有性子也无妨,谁让燕明荞出身好,又好看呢。


    燕明荞没有听清后面那句,只皱了皱眉。


    又走了一段路,赵禄这回没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而是给燕明荞讲了讲这些菊花。他倒也挺喜欢花的,来时也做了功课,每样花都能说出名字来,甚至还能说出为何叫这个名字。


    他指着一盆似白又微黄的菊花道:“那盆叫朝露,你远看是白色,近看微微泛黄,但黄色不深,有点像晨起的露水,在阳光下变幻莫测。”


    朝露与他名字也同音,不过燕明荞没往这边想。


    “燕五娘子的右手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赵禄看向燕明荞的手。


    燕明荞下意识地看了看右手,上面什么都没有,她疑惑问道:“有什么?”


    赵禄伸手向燕明荞右手探去,说道:“是花香。”


    在他预料中,他会牵住燕明荞的手,然后放到鼻前闻一闻,然后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在林间走走转转,等回去之后议亲。


    日后再出门,也是这般亲近。


    而且,燕明荞带了丫鬟是没错,但跟在两人后头,这种事她丫鬟怎可能往外说。


    岂料燕明荞躲得飞快,甚至用那双看似柔弱无力的小手使劲推了他一把。


    说起来,燕明荞虽然养在闺中,可常出门管事,可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子,她会骑马,也能挽弓,每日吃得也不少,力气可不小。


    赵禄一个没站住,往后趔趄了好几步,若非他急中扶稳了一棵的树,恐怕要跌倒了。


    他有些恼怒,又因为被小女子推成这样下不来台面,质问道,“燕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明荞说道,“赵公子知道聪明人和蠢人的区别吗,像我,就不会问你刚才那般是什么意思,只会问你母亲去。赵公子平日没少摸姑娘的手吧,这般熟练,以前都说是什么,花香,还是脂粉香?”


    赵禄被话噎住,他是这样做过,那又如何?


    燕明荞道:“雪酥,我们回去。”


    另一边,沈氏跟着燕明玉去看了看花,她没和王氏一起,因为燕明玉嫁人后,母女俩见面的机会太少,她想和女儿说说话。看了好一会儿,见燕明荞带着雪酥回来,身边没有赵公子,便觉得有些不对。


    若是满意,赵禄岂会不跟着的。


    但燕明荞脸色如常,和往常相比,也只是脚步快了些,沈氏疑惑道:“回来了?”


    燕明荞凑到沈氏耳边,小声说道:“母亲那个姓赵的手脚不干净,想摸我手。他被我推了一下,我当时没忍住。”


    沈氏的脸冷了下来,不说现在只是看看人,连议亲都算不上,怎么赵家就这般动手动脚的。


    再说,自然不可能是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今日突然就学会了,这赵禄在家里必然少不了通房丫鬟,不知有几个。


    才十四岁,就这般轻浮。


    沈氏以为,十四岁的少年,是干干净净的,谁知道……


    她道:“放心,母亲给你做主。”


    其实盛京世家子弟有通房的并不在少数,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但是沈氏都没给儿子的房里塞过丫鬟,自然不想女儿嫁给一个有好几个通房的夫君,然后跟人争风吃醋,这尚且还没结婚呢,心都分到别人那去了,等到成亲之后,哪还有甜蜜的日子可过?


    就连当初同意燕明玉的婚事,也是因为楚堪疑他虽然年纪大,成过亲,但是身边干干净净。


    燕明玉也觉得有些气愤,这是什么人?就算在开放的现代,两人第一次见面,也不能上去就拉手啊。


    这赵禄不行。


    而赵禄回到王氏身边,王氏问他如何,他也不肯说。他觉得这也是常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燕明荞说了,沈氏也未见得会信,更何况,赵禄觉得燕明荞估计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这种有碍名声的事,怎么可能会说出去。


    他甚至觉得燕明荞有些不识好歹,不过是碰一下手而已,又未干别的,这世家女,到底是不如屋里丫鬟们会讨人欢心。


    沈氏没急着走,等到临近中午时,一群人又聚在了一起。


    王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还以为这亲事能成呢。


    她对燕明荞道,“这菊花可好看,日后若是想了,随时都可以过来,就让禄儿带着你来。”


    赵禄看了眼燕明荞,见她冷着脸,一边觉得美人怎样都美,又气刚才的时。


    沈氏没应成这话,说道:“我这女儿家中管得严,我不让她出来,她自是不会出来的。不知令公子在家中如何,我看他眼下有青色,这是读书读累了,还是平日里沉迷美色,倒是可以请个大夫看看。”


    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性子也不是特别好相与的,可再一看沈氏旁边坐着的燕明玉,那可不是她能惹的人。


    她干笑两声,道:“念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沈氏说道:“就是觉得令公子家教还欠缺一点,可能是家中跟通房丫鬟说话说惯了,这出来还带这些。只不过我家女儿是好好教养出来的,和那些丫鬟可不一样,日后令公子若和别人议亲,可得注意一点。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跟我女儿这般好脾气。”


    赵禄被这般侮辱,脸上一片铁青,“燕国公夫人说这话,可有证据?”


    燕明荞:“赵公子是恼羞成怒了吗。”


    王氏脑袋疼,她给了赵禄一巴掌,“逆子,给我滚回去反省。”


    第110章 程秉川


    王氏虽然心里舍不得, 可是这一巴掌的确用了狠劲,只听“啪”一声脆响,赵禄脸歪到另一侧。她别无它法, 幸好今日只有她娘家嫂子和燕国公府的这边在,不然传出去也不好听。


    为了息事宁人,王氏只能训斥自己的儿子,“混账东西,当明荞和你妹妹们一样吗!还不快滚回去, 在这儿丢人现眼。”


    赵禄退到了一旁。


    王氏又对沈氏道:“念安, 兴许有什么误会, 这孩子在家中排行小, 平日和府上的兄弟姐妹也亲近, 所以就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但没有坏心的, 我在这儿先替犬子向明荞道个歉。”


    赵禄知道此时此刻不能逆着母亲来, 他也跟燕明荞道歉, “燕五娘子, 刚才唐突了, 多有得罪,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


    沈氏如今真的厌恶到底世家这种为人处世的法子了, 什么事都要想法子遮掩过去,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在外人看来, 高宅大院,有出息的子孙, 能光宗耀祖, 可内里呢。


    燕国公府出了一个燕明泽, 英国公府这边,又有一个赵禄。


    可今日过去了,别人还是不知道,装得人模狗样的。


    沈氏挥了挥手,“既然是误会一场,那说开就好了。不过今日花也赏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有通房在盛京算不上什么事,燕国公从前也有,但也有没有的。这样的人,燕国公府消瘦不起。


    出来这一趟,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毕竟还见了出嫁的女儿,出嫁之后再见可不容易。


    这回就当是赏菊花来的吧。


    王氏这边亲自把三人送了出去,然后等娘家嫂子也走后,她对赵禄说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把对房里丫鬟那套拿出来?人家是贵女,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王氏见过赵禄屋里的几个丫鬟,什么都不给,只要勾勾手,就能笑脸相迎的。所以她才看不上,这儿子又想要个好看的妻子,又不敬重人家,谁说好看的就能冒犯诋毁了。


    赵禄以为,以他的家世才学,燕明荞肯定会满意这件婚事,牵个手也是你情我愿的事,不给牵就不给牵呗,非要给弄成这样。


    “母亲,你别太生气,日后我再见了燕五娘子,再好好赔个不是。我发誓以后绝不这样了,屋里的丫鬟,我立马给打发了。”


    难怪有诗写道,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确,除却巫山非云也。


    王氏看儿子这般还想着呢,她觉得这亲事够呛了,不过他屋里丫鬟趁早该打发打发了,省得日后多生事端。


    今日被指着鼻子骂,说沉迷女色,这话若传出去,多难听。王氏使劲点了点赵禄的脑袋,“你,让我说什么好!”


    在沈氏这边,这亲事已经做不成了。


    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只觉得给两个女儿相看亲事真是一波三折的,林家、黄家,再加上最开始给相看的刘家,今日还得加一个英国公府。反倒是燕明轩燕明烨还有几个庶女们的亲事倒是顺顺利利,赶明去拜拜菩萨。


    沈氏也只能当这是佛祖保佑了,省着跳入火坑,不然,真嫁进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燕明荞看母亲神色恹恹的,安慰道,“您别放在心上。”


    沈氏说道:“你二哥分明说他不错的。”


    燕明荞笑了笑,“这种事儿外人谁知道呀,府上丫鬟难不成还去外面嚷嚷,公子又收了丫鬟。平日在书院,对同窗好友自然是以礼相待,放假总共就那么几日,要是不出门,估计还以为在家中温书呢。”


    兴许也在温书,不过是红袖添香罢了。


    况且,燕明荞也明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当初给燕明泽议亲时,也没说燕明泽不好的地方。


    燕明荞现在想想,觉得真和当初给燕明泽议亲有点像,做媒人的只会夸,黄家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燕明荞这样说,是不想让沈氏责怪燕明烨罢了。兄长是好意,但对赵禄的了解可能还在表面。


    沈氏轻轻叹了口气,“那以后得再多打听才是。”


    还是得找知根知底的,不过嫁人也就这么回事,也有许多嫁过去之后才发现,一辈子就那么过下去。那藏得深的,就算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燕明荞道:“我还小呢,您也别急着给我说亲了。”


    其实得知赵禄的人品,她还挺高兴的,反正比来的时候高兴。


    沈氏点了点头,“嗯,今日你也不错,有什么就和母亲说,母亲还给你做主。”


    燕明荞笑了笑,“女儿知道了。”


    燕明玉跟着回了一趟燕国公府,中午留了顿饭,吃过饭之后才回镇北侯府。妹妹的亲事她也关心,只不过她平日里相交的世家夫人不多,在亲事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这种时候跟着过来,不多说话,在旁边压场子。


    沈氏这边还有两个儿媳妇,倒是可以帮着问问,不过许静姝如今人还在兆州,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下回写信把这事写上,章辛媛还有一个多月就临盆了,还是别为这种事操心了。


    不过章辛媛倒是问了问今日去相看的结果,然后回来把燕明烨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燕明烨也冤啊,他又不是百晓生,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这还能管别人房的事。


    再说了,在盛京公子哥有通房丫鬟也是常事,就算别人知道也不以为然,更不会把这当回事。通房丫鬟,若是未来新妇不喜欢,打发了就是。


    只是在燕国公府家教森严,沈氏不喜欢那些,没给准备过,燕明烨有妻子,平日读书都费劲呢,更不会想着那样的事。


    但对其他人来说,都再寻常不过了。


    章辛媛道:“日后再相看,你打听清楚了,这女子嫁人可不单图一个家世,咱们燕国公府家世已经摆在这儿了,别总看明面上能看到的。要看这个人平日里对家中兄弟姐妹如何,还要看看他有没有通房、好不好色,你这光读书都读傻了。”


    燕明烨:“这让我怎么问!”


    章辛媛说道:“以前还觉得你机灵,现在看,也就那样。你带着他去青楼,看看这人熟不熟悉喜不喜欢不就行了?”


    燕明烨:“……你还是别出馊主意了,还去青楼,你这不会是在试探我呢吧,然后真去了再和我闹!”


    章辛媛:“你真是……快一边去吧,别来烦我。”


    在章辛媛心里,燕明荞的婚事算得上是头等大事,只不过,她娘家那边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几个表弟功课平平,还在考秀才呢,她都看不上更不用说婆婆了,那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只有燕明烨了。


    而燕明荞是真真正正地松快了两天,她甚至想,当初二姐姐是不是也这样,知道不是良人之后,反而高高兴兴的,这母亲呢会休息一阵儿,她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嫁人的事儿。


    等到十九这日,顾绵来家中看她,又问她这几日怎么没出门。


    燕明荞喝了口茶水,说道:“我母亲要给我议亲,前阵子就在忙这事儿。”


    顾绵是燕明荞的手帕交,这种事儿也只能和顾绵说了,“不过最后没成。”


    赵禄今年十四岁,不知道何时定亲,她对顾绵道:“如果是日后你母亲给你议亲,千万别跟英国公府的四公子商议。”


    “怎么了?”顾绵一边吃柿子,一边问。


    燕明荞道:“有通房也就罢了,举止还轻浮。”


    顾绵道:“我看就是他们府上丫鬟太多了,哎,这种人你还是离远点儿好了,举止轻浮的可要不得。”


    顾绵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至少大道理她是明白的。


    议亲也难。


    不过明荞做她嫂子不就行了!


    她脑子突然活络过来,这个赵公子肯定比不上她兄长,正好她兄长不也是十三岁吗?到时候说上亲是那明荞岂不是能跟她住一个府上!那到时候她每天都能去兄长院子找她!


    在顾绵心里,自家兄长最好,明荞也最好,最好的人合该在一起的。


    那以后不仅能天天搭房子,还能和明荞一起睡,正好兄长经常在书院不回来。那真是太好了,她再也不用坐小半个时辰的马车过来燕国公府了,只要走几步就到了。


    燕明荞看顾绵在那儿笑嘻嘻的,不由问:“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想到一件好事,不过不能告诉你。”这种事得大人来,顾绵自己说话不作数的,万一她现在问了,到时候亲事做不成,岂不是两边都不好。


    燕明荞说道:“什么好事儿,我都把我议亲的事儿告诉你了。”


    顾绵道:“反正今天就是不行,等过阵子吧,过阵子你就知道了。好明荞,你别问了。”


    顾绵想的成亲和过家家差不多,就像过家家搭房子的时候,她会给小狗搭一间屋子。


    而燕明荞嫁过来,在她脑海里,也就是搬过来一起住,而非关别的事。大嫂就跟她一起住的,每日都能见到。


    燕明荞说道:“你不说就不说吧,不过这回亲事做不成,再等估计要到年底,不然就得明年了。”


    顾绵问道:“还要议亲?”


    燕明荞:“那当然了,我肯定要嫁人的,咱们都要嫁人。”


    从前,她看着二姐姐嫁人,如今,顾绵要看着她嫁人了。


    盛京的女儿家除非逢亲人过世,要丁忧,大多是及笄之前定亲,太晚了不好。这样也是怕被什么事耽搁了,早定下来就早省心。


    燕明荞笑了笑,“你生辰小,等明年下半年,或是后年,也该开始议亲了。”


    顾绵想,若她去别人家住,那和燕明荞住一个院子的日子岂不是少了很多,要是能不嫁人就好了。


    别人都是少女怀春,她们俩这在这里少女伤秋。


    中午一人多吃了半碗饭,总之,把悲愤都化作了食欲。


    下午,燕明荞和顾绵出府逛了逛,总在府里闷着,心情也不好,出去逛逛就不会一直想嫁人的事了。


    而且这个时候书院还未放假,街上人并不算多,两人去看了看首饰铺子、布料庄子,最后去一趟书坊,逛完天也就暗了。


    入秋之后,天越来越短,黑得也越来越快,燕明荞如今回家的时辰都早一点,晚上跟沈氏一块儿吃的饭,清粥小菜,母女俩一边吃一边说话,怡然自得。


    而另一边顾绵回到太傅府后,就去了顾夫人那边,她想问兄长什么时候成亲。


    顾夫人说道:“你兄长成亲起码也得三年后,议亲的事不急。你看他如今刚考中,一心在功课上,说这些难免分心。会试还不一定考上考不上,如再等三年,年纪也不算大的。你做妹妹的,操心你兄长亲事做什么?”


    顾绵说道:“我当然是怕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呀,您该着急的。”


    “这别人家的母亲都很着急的,早就为儿子议亲了,您这个都太落后了。”顾绵不太高兴,这个赵禄不成,那下一个成了怎么办!


    会不会还有李路王路?


    顾夫人笑了笑,她目光温柔如水,说道:“怎么又落后了?你兄长不才十三岁,着什么急呀,而且你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什么好的要被别人挑走了。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


    顾绵:“说了您也不懂,就抓点紧吧。”


    顾夫人脑子转了转,她记得今日女儿去了燕国公府,那自然是和明荞一块的,难不成明荞这个年岁就准备议亲了,女儿家这个年岁,的确该准备着。


    说的八成就是明荞,但是顾夫人也不好去问,不然有碍人家小娘子的名声。


    议亲是要紧事,得慎之又慎。


    不过想想盛京这些姑娘,明荞的确是最知根知底的。不仅漂亮,就还会做生意,品貌才情一样不差,只不过论家底来说,太傅府差燕国公府太远了,这不是高攀吗。


    而且肯定得问儿子的意思,顾言会愿意吗?他和明荞也相熟,自小到大身边就这么一个不是妹妹的姑娘,他会有别的心思吗。


    这一宿,顾夫人当真是睡不着了。


    明荞是个好姑娘,可又怕嫁到太傅府来受委屈。而顾言从小这般又想赚银子,又想干什么的,两个人似乎很相配。


    可结亲不单是两个人的事。


    太傅府若娶一个世家女好像容易,然而明荞的姐姐嫁到了镇北侯府。


    一边是武将,一边是文官,不过又好像没太大关系,镇北侯铁骨铮铮,从未因官职给亲戚谋利,是个好人。


    这些年下来,也没听燕国公府得了多大的利,都是本本分分的人。镇北侯就是皇上的人,她家老爷也是皇上的人,那都嫁给皇上的人又有何不可呢?


    再说,皇上还能管臣子的婚事,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不用担心圣上赐婚。


    顾夫人可不愿意儿子当驸马,不然满腹学问无处施展了。


    顾夫人这般琢磨了半宿,等终于琢磨累的时候,反倒是睡不着了。


    等月底顾言回来,可以问问顾言的意思,再问问老爷的意思,这亲事能不能做,要是可以,就加把劲儿跟燕国公夫人商量商量。


    哪怕最后不行,她起码使过劲了。为了儿子以后,顾夫人愿意多出去几次。


    而且中间人顾夫人都想好了,当初燕国公府的大公子成亲,顾言不还去压床了吗,燕明轩的妻子许静姝就是她公公的兄长的外孙女,也是明荞的嫂嫂。


    可以先见见明荞的嫂嫂,然后打听打听沈氏的意思。


    这又琢磨了一会儿,天都亮了。


    顾太傅睡醒,起身说道:“你这一晚上都做什么了,翻来覆去的。”


    他夜里醒了几次,他醒的时候,顾夫人都醒着,时不时翻个身,可见一晚没怎么睡。


    顾夫人说道:“想一件好事儿,你别管就是了。”


    顾太傅一边穿衣一边道:“什么好事儿,能想一宿?”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快收拾梳洗吃饭,一会儿好上朝去。你这做官要谨慎些,越在高位越要如此。” 顾夫人常嘱咐这些话,不管顾太傅记不记得,总之,说总比不说强。


    “嗯,你也管管绵绵,她年岁越来越大了,不能总往外面跑。该安静些,学学女红,读的那些书不能全忘了,你也教教她管家,不能,日后嫁人了,什么都不会,不然说咱们教女无方。”


    儿子不用操心,顾太傅也只能操心操心女儿了。


    顾夫人轻轻哼了一声,“你这偶尔问起女儿一次,这印象还是几年前的呢。如今绵绵跟明荞待在一块儿,既会做生意,又会管庄子铺子,家里这些事,哪儿还用得着我教?”


    顾太傅说道:“有长进就好,多学着点,家中辛苦你了。顾言不必藏拙,好好考就是,如今朝中正缺人才。”


    今年乡试考中的不少,比之前二十年前,年轻人更多,朝中需要他们。只要是为皇上做事,为百姓谋福,不必担心树大招风。


    顾夫人点了点头,心道,这明荞准是家里的贵人。


    她还记得六七年前,女儿总是跟林毓婉一起,然后盛京好多小娘子都不跟她玩,这些事儿还是后来知道的。等到再后来,跟明荞相交后,又和嘉元郡主她们一块儿了。


    女儿的手帕交,自然是好的。


    盼呀盼,顾夫人可算等到月底书院放假。


    这期间下了三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到月底,秋衣已经不足以抵挡风寒了。


    燕明烨回来,赶紧换个厚衣裳,一杯热茶下肚,和章辛媛说了几句话后,道:“娘子,我打听好程秉川了。”


    这回他仔细打听了打听,从家世到人品,再到有没有通房,一概打听清楚了。


    和英国公府这样的世家不同,程家从上到下没多少人,也好打听。


    程家好几十年前还是伯爵府,但随着爵位一削再削,三十年前就成了寒门。


    没有银子,几十年间没有撑得起门楣的人,家中为了供孩子读书越来越穷苦,直到如今,才有了一个程秉川。今年乡试,是盛京的第八名。


    如果说这个年纪别人考中是天生聪慧,要么就是家中请名师辅导,但是程秉川绝对不是。


    他靠自己,靠抄书读书,在书院除了读书,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事,可以说是全书院最刻苦的人。


    就是程家没什么钱,他在饭堂吃饭,吃的从来都是最简单的菜样。


    家中总共六个兄弟姐妹,一位老母,他是家中长子,为人重情义重孝道,也没有通房。


    平日里更没有什么不好嗜好,比起世家子弟,他身上多了踏实、本分的品质。


    这些极为难得。


    人燕明烨远远见过一次,长相端正,人有些黑,身板看着挺结实的。


    若非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程家如今贫苦,跟燕国公府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要管着家中兄弟姐妹和族亲,毕竟他是举全族之力供出来的,但有程秉川在,假以时日,程家绝对会起来。


    章辛媛问道:“他母亲如何,可好相处。”


    燕明烨烟这个也打听了,“他母亲倒是挺识大体的,偶尔会过来送个饭,如今拉扯着几个小的,会出门摆摊做生意,也不是干等着现成的人。


    一家七个孩子,给养大成人也不容易。


    听说程秉川放假的话,会在自家摊子帮忙,他的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弟弟妹妹也会在摊子帮忙。


    从这上面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重脸面的人,他母亲更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弟弟妹妹们也懂事听话,就是太穷了,咱们燕国公府……哎,说起来也不相配。”


    下嫁的确有下嫁的好处,毕竟若真嫁过去,以燕国公府的门楣来说,燕明荞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而且程秉川为人重情重义,而且当家早,很会照顾人,就人品来说,日后也不用担心翻脸不认人。


    有一句话叫做门当户对,但细想,燕明荞从小是娇养过来的,身上一块儿玉佩都能抵得上程家那座小宅子,时间短可能没什么,但时间长了,都是事儿。


    只能说家中人品不错,别的燕明烨不敢保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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