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话本
沈氏和一众夫人去湖心亭说话了, 燕明茹跟着沈氏,大人太多,燕明荞嫌插不上话, 还得规规矩矩坐着,
就带着丫鬟来湖边散心了。
湖边景色很好,芦苇丛旁,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在钓螃蟹,见钓不上来急得直跺脚。
燕明荞跟雪竹说了两句话, 很快雪竹就跑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 小娘子的丫鬟借来网兜。
这回钓上来螃蟹, 便眉开眼笑了。
燕明荞还记着当初和楚铮钓螃蟹, 只不过楚铮还长她两岁, 现在性子愈加沉稳。
如今不会再来燕国公府吃饭, 见了面虽然喊小姨的次数不多, 但内里还是很尊敬的。
等再过两年, 楚铮进了军营, 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这个外甥, 是儿时玩伴, 但谁不管多大,总是玩儿呀。
其实砚见湖景色依旧, 燕明荞轻轻叹了口气,人不一样了是没错, 可景色没太大变化。
她在湖边站了一会儿吹风, 雪竹就在一旁守着,等离开的时候燕明荞看见长公主府的陈嘉元和安康伯府的赵芸安在那边, 不, 不是伯爵府了。
去年越朝干旱, 安康伯献了良策,圣上大悦,封安康伯为安康侯。
这封侯加爵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有才学之人察觉典籍,奔波劳累,便能寻得应对之法。
而有些人这一生也难再进一步。
燕明荞自然也知道当初燕国公府的爵位是靠着祖父和姑姑,如今正在往下坡路走。
燕明荞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嘉元郡主还故意酸了两句,“你呀,从前就跟你二姐姐好,现在可算舍得出来了。”
赵芸安性子软糯,她道:“郡主,你少说两句,前几日吃玉芳斋点心的时候,你还说明荞妹妹的好话来着。”
燕明荞笑了笑,“我这哪儿是舍得出来,是担心郡主没有好吃的点心,特意从玉芳斋带了些过来,可别说,就我这儿有,现在玉芳斋还没卖的呢。”
陈嘉元顿时忘记燕明荞不常出门的事了,认认真真问道:“什么点心?”
燕明荞让雪竹去车里拿,“咸口的奶油做的,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玉芳斋是几个铺子之中最赚钱的,里面的掌柜的、点心师傅、伙计们拿的银子都比别处得多。
点心师傅除了做点心卖点心,就是想法子做新点心。刘掌柜知道固步自封没有好出路的,但是吧,做点心也不是说有个点子就能做出来的。
燕明玉给的点子都是好吃的点子,但点心师傅做的就不一样了,有时候真的很难吃。
入口味道千奇百怪的,这个是其中好吃的。
吃惯了甜口的,再吃咸口的有些奇怪,但并不难吃,有点像吃肉松小贝的感觉。
出门带东西是燕明荞的习惯,玉芳斋的点心很拿得出手,拿来打点人情十分合适。
等雪竹拿过来,就把点心交给了二人的丫鬟。
陈嘉元不急着吃,她抿着唇一笑,“明荞你可真好,出门还想着我们,你不常出来,一会儿我带着你见见这群姐妹。”
陈嘉元是长公主的女儿,出身尊贵,身边自然有不少玩伴。
不光燕明荞长大了,陈嘉元和赵芸安也不再是那个在燕明玉身边等着吃栗子的小姑娘了。
盛京城的世家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和陈嘉元年龄相仿的小娘子就那么多。
陈嘉元平日里和赵芸安走得近,和燕明荞一年见不到几次,但因为常吃玉芳斋的点心,所以也相熟。
现在燕明荞跟着来各种宴会,陈嘉元自然是高兴的,以后也能多一个人一起玩了。
“那边还有几个小娘子,我带你过去。”陈嘉元笑着道,“都是很好相处的,林家姐姐最是温婉和善。”
燕明荞没有多想,本来出门就是为了散心交友,她点了点头便跟着去了。
到了连着湖心亭的长廊,陈嘉元说人就在廊下坐着。
燕明荞远远看着几人,心里有些诧异,没想到其中有两人她竟然见过。
正是顾绵和林毓婉,两人之间隔了好远。
而林毓婉身边还多一个小娘子,看上去泾渭分明。她时不时看顾绵一眼,看过之后再无奈笑笑,活像顾绵在故意发小脾气。
林毓婉看完顾绵,脑袋转了回去,正巧看见陈嘉元一行人走过来。她站起来道:“郡主,赵姑娘,这位是……”
她觉得眼熟,盛京城她没见过的小娘子并不多,而且燕明荞长得很好看。
但她没多想,长得好看的小娘子有的是,她还以为这是陈嘉元的表妹。
也不怪林毓婉不认得,她上次见燕明荞还是三月份,如今已经九月份,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哪怕当初气得牙痒痒,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还记得。
顾绵倒是认出来了,嘴微微张着,可不等说话,陈嘉元就为几人引荐说和,“这是燕家的小娘子,明荞,这是太傅府的顾绵,这位是工部尚书的千金,你喊毓婉姐姐就好了。”
其余两人陈嘉元也不太熟,只说了名字。
林毓婉这回想起来了,她脸色不太好看,难怪觉得有点眼熟,没想到是她。
那个丫鬟她带回去了,不敢向母亲隐瞒,实话实说的。
林夫人哪儿敢用这种背主的丫鬟,打发到洗衣房了,还关了林毓婉半个月的禁闭。
林夫人以前说过很多次,让林毓婉不要再找顾绵的麻烦,那是顾太傅的女儿,总是招惹她做什么。哪怕压了一头,但在朝中,一直是林尚书被压着。
林毓婉听进去了,但还是忍不住刺顾绵几句。
顾绵很蠢,总是上当。
今天看见燕明荞,她又想起了在庄子的事,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句,真是多管闲事。
顾绵心中欢喜,眼中带笑,“见过燕小娘子。”
燕明荞福身回礼,“见过顾小娘子。”
既然顾绵没说以前见过燕明荞,林毓婉也不会多嘴,她点了点头,同样见了礼。
陈嘉元只当几人是第一次见,“明荞性子最好了,对了,盛京城的玉芳斋,就是她的生意,你们可以去尝尝,好吃极了。”
虽然越朝重农抑商,但谁家小娘子或是主母管家厉害,只会赢得一片叫好声。
燕明荞倒也没谦虚,“今日出来带了不少,一会儿你们尝尝。”
顾绵道:“好呀好呀。”
林毓婉哪里会吃,又怕燕明荞说什么不该说的,匆匆离开,去找她母亲了。而林夫人因为当初相看的事,心虚得很,也不怎么敢在沈氏面前说话,母女俩就在一旁坐着。
当初她还觉得是夫君想多了,但最后镇北侯真的娶了燕明玉。
不过,相看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就和别人定了亲,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陈嘉元乐意见得燕明荞和这群小娘子相处得好,便没多留,跟赵芸安去吃点心了。
廊下丫鬟在顾绵示意下退到更远处,顾绵雀跃地走到燕明荞面前,“当日的事还未当面谢过,我当时想日后总有机会见到,结果一直没见……对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顾绵,是三月份你在庄子帮的那个人!”
“你我见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盖因当初送过谢礼了,所以顾绵才没去,五月底到七月份这几月她回老家避暑了,也没出来,今日是真巧。
燕明荞当然记得,“庄子。”
顾绵使劲点了下头,松了口气,她心想燕明荞记得就好,但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想,反正觉得一见如故,投缘得很。
其实见了面之后,又不知说些什么了。
许是刚刚陈嘉元介绍得不够多,顾绵自报家门,她是太傅府的姑娘,今年八岁,别看长得高一点,但生辰小,在腊月。
去年的时候她好像比燕明荞高一点,今年燕明荞又追上来了。
而刚刚走的林毓婉,则总爱和她作对,一开口就是柔柔的姐姐妹妹,但其实还长她两岁。
她望了眼林毓婉离去的方向,“这个林毓婉讨人厌得很,我今日应该问问她,那么喜欢那个丫鬟,怎么没带出来。”
燕明荞轻笑两声,又肃了神色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顾绵敲了敲脑袋,“和你说没事了,和别人我都不说的。”
“你说话和我一个哥哥好像呀……”
燕明荞没打算瞒,“令兄我曾见过,在我兄长的婚宴上。”
做喜童压床她没说,与人相处切忌交短言长。
顾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我回去还同他说这事儿呢,但是他光笑了,根本没说见过你,还很得意地看着我!”
原来早就知道啊。
顾绵有些懊恼,真是,顾言实在是太讨厌了。
她原地跺了跺脚,“不过也能说明咱们之间有缘分,你看呀,在这之前就见过我兄长。明荞,咱们去摘香蒲吧,我一个人不太敢去。”
顾绵性子很是活泼,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对着林毓婉都敢翻白眼。
“摘了香蒲去吃点心,虽然秋英宴点心一般,但有几样还是很好吃的。”燕明荞心情又明媚起来,虽然她不会钓螃蟹了,可是没说不去摘香蒲呀。
那个圆圆的小棒子,看着就很有意思。
顾绵很是兴奋,两人便手挽着手一起过去了。
燕明荞多摘了一些,想着回去做个枕头,顾绵很久之间就相中这个了,但没想到一碰散了一手。
她吓了一跳,想碰又不敢碰了。
“怎么飞得到处都是啊……”顾绵直躲。
燕明荞看书多,“这应该是种子吧,你看湖边这么多香蒲,一年比一年多。”
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故意种这些,所以都是自己长的。
顾绵这回不躲了,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飞走的香蒲绒像杨花柳絮,倒也好看。
燕明荞跟顾绵一块儿摘了不少,湖中残荷有很多,也是早秋残败之景,但她心里明媚得很。
虽然各家相处,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规矩,但顾言都去压床了,就证明燕国公府的姑娘可以相交。
而且,嘉元郡主都帮忙引荐了……
“明荞,我能这么叫你吗,咱们以后能一起逛铺子,一起吃东西吗?”
燕明荞点了下头,“当然行了,不过我平日还要上课,只有放假才能出来。”
虽然就剩一门傅先生的课,但还是要上的。剩下的时间还可以看看书,练练字不能荒废了。
尽管没人管她,但燕明荞一向自律。
顾绵道:“放心,不会耽误你上课,我也要上课,不过我是跟着郡主她们。”
顾绵去的相当于女子书院,人不多,看家境如何。去的都是各家嫡女,还有圣上宠爱的几位公主。
她们有点像……皇子伴读。
燕明荞略有耳闻。
燕国公早两年和沈氏商量过,让燕明荞过去,给个公主郡主做个手帕交,日后肯定有好出路。
但沈氏不愿意,尤其是经过去书坊那事儿,明荞聪慧,在公主郡主身边必须藏拙,处处小心事事想让。
不知道会受什么委屈。
况且,沈氏也不想让她的女儿去攀附。燕国公想让府里更进一步,可他都没做好的事,凭什么要压在女儿肩上。沈氏不求别的,能管家拿得出手,就自由自在地长大就好。
如今在家中学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也不用藏着掖着,明荞长大了,在外知道提防别人,能去做生意,和家中的姐姐玩闹,就足够的。
燕明荞道:“那正好了,就等放假再出门。”
顾绵捧着一大把香蒲,“嘿嘿嘿。”
这回秋英宴燕明荞还挺高兴的,等到众人赏花时,有人手痒,对着菊花作画,燕明荞看得入迷,等到最后,在起哄声中画了一幅,说不上多好,但也绝不差。
于是,秋英宴又变成了几家小娘子比画,最后,燕明荞还抱走了一盆菊花,听人说叫虞美人。
颜色是粉色,她不擅长养花。回去放到花房吧。
等到日薄西山,众人才尽兴离去。
回去的路上,沈氏问她,“今日可还高兴,看你和顾家小娘子相处得不错。”
燕明玉出嫁后就入夏了,燕明荞胃口不好,吃凉拌菜都吃不香,瘦了些。
但这样也好看,脸上轮廓清晰,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没撒谎,“很高兴,是得出来转转,不能光在屋里闷着。”
一旁燕明茹没什么存在感,今日她一直跟着沈氏,见了不少夫人,不管今日能不能记住她,只要常见,肯定能混个脸熟。
所以,她也不太在意燕明荞和沈氏亲昵。
正院的女儿,还是不一样的。
沈氏道:“你该多出去走走,平日里多和那些小娘子一块儿,老是跟你祖母和我待着,性子都老成了。”
燕明荞笑了笑,心里道,她乐意和母亲祖母待在一起,但嘴上却是极其听话的,“母亲说的是。”
若是能一直在母亲身边,她才不愿意出门呢,反正这世上,母亲对她最好,二姐姐对她第二好。
她就喜欢母亲,她就愿意在母亲身边待着。
沈氏道:“明儿是不是还有假,你去看看明玉,她嫁人后就更不愿意出门了,可别把自己憋坏了。你也劝劝她,我现在是管不到她了,一个人在府上,无法无天。”
燕明荞想到了二姐姐讲过的孙猴子,也是无法无天。
但二姐姐了不那样,燕明荞心说母亲你可太不了解二姐姐了,二姐姐不出门那是不高兴出门,绝对不是憋着自己。想出门的话,那自然出门了。
但让燕明荞去看看,她还是很乐意的。
她虽是娘家妹妹,但也不好总往镇北侯府跑,一个月去一次正正好,打燕明玉成亲后,总共去过四次。
而燕明玉只回过两次镇北侯府,燕明荞明儿去就是第五次。
次日一早,燕明荞就过去了,镇北侯早已回西北了,楚铮去了书院,府上就燕明玉和一群丫鬟小厮。
其实,少了请安少了去别的院子转转,这一日确实有些无趣,就只能看着厨子厨娘做吃的,尝两口品鉴一番。让绣娘做衣服,做好了她看一遍,选几身喜欢的。
燕明玉每月有三四千两银子进账,虽说楚铮也是她孩子,但只是继子。
她不趁着年轻活着的时候多花花,等死了带进地下给自己陪葬那。
每日花钱,其余时间就是听流露她们说庄子铺子的事,看看哪家生意好,要么就是听外面的八卦。
听说沈元景还没回安王府,他已经去了书院。
而安王为了让这个唯一的儿子回王府,下了不少功夫,但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市井传言,安王也觉得这个儿子和自己离心,所以想抓把劲儿再生一个。
但是……这都一年了吧,要是能有,早就有了。
因为沈元景不回王府,安王和安王妃关系也不好,还查出许多腌臜事来,好在镇北侯府就她一人,下面的丫鬟也都听话。
其实燕明玉倒也不一直躺着,毕竟年岁越来越大,总躺着碍于长寿。
出门的话看心情,燕明玉是整个越朝最年轻的诰命夫人,只要她不想做的事,不想去的地方,没人能逼她,也有,皇上。
但只要楚堪疑在,她就不会有事,他有担当,燕明玉也会花些时间想念楚堪疑。
新婚燕尔,自然会想。
日子是她想过的日子,但有些时候,的确会想母亲想妹妹。
但也没办法。
每个月妹妹过来的时候,是她最高兴的时候,准备一桌好菜,然后在库房捣腾好东西,多是书籍画册,燕明荞最喜欢这些。
燕明荞来的时候总说让燕明玉别忙活,但燕明玉就喜欢做这些。
“你不容易来一趟,当然准备点东西带回去啦,还有你选的话本子我都看完了……”燕明玉暗示道。
燕明荞:“下午回去的时候路过书坊,过两日我再送一趟。”
这样过两日她又能来一趟啦。
燕明荞絮絮叨叨,跟姐姐说了这阵子发生的事,包括顾绵这个新朋友,“昨儿跟她一块儿摘香蒲了,等做了枕头,给你拿一个过来。”
燕明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顾绵是谁,“你姐夫说过,顾太傅为人清廉,他家可以相交。”
朝中官员各成一派,世家、寒门、保皇一派。
像燕国公府、镇北侯府、顾太傅都是属于保皇一派的,不管别人,只忠于皇上。
这些人有世家也有寒门,楚堪疑跟她说这些,也是怕行差有错,对镇北侯府不利。
燕明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工部尚书府呢?”
也就是林家。
燕明玉对几家记得还算清楚,“寒门,当初母亲相看林家时也说过,林家家境不丰。”
林褚已经娶妻,燕明玉也嫁人了,这事儿再没和任何人说过。
燕明荞心道,那林毓婉那样对待顾绵,也不单单是为看不惯了。
总之日后与人相处得小心,但也不必事事小心,因为盛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少不了沾亲带故。
顾绵说起来还是燕明荞嫂嫂的外祖的兄长的孙子,盛京城许多家中,都是如此,使劲论一论,也是亲戚呢。
中午姐妹俩一块儿午饭,吃过饭,燕明荞就去了书坊。
她先给自己选几本书,然后认认真真选话本。
她要把最新的话本子都买下来,过两日给二姐姐送去。
正挑着,侧手边就递过来一本书,“最新的,就这一本了。”
燕明荞偏头看了一眼,惊讶道:“顾小公子。”
顾言今日穿的月白色,看着有些矜贵,他把书放在架子上,颇有些无奈道:“你若是不想喊哥哥,其实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也见过几次了……”
燕明荞从善如流,“顾言。”
两人还算相熟,但是对着没什么关系的人喊哥哥,燕明荞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她觉得,喊顾言哥哥是对不住大哥二哥。
顾言:“话本子放这儿了,有什么事,尽可问我。”
燕明荞点了下头,其实,在十几年前,顾家最出息的一脉还是许静姝的外祖家。之后顾太傅在朝中说得上话了,另一脉才慢慢起来。
燕明荞在挑书,顾言也拿了一本看,两人倒也安静,更没伙计来打搅。燕明荞觉得顾言可能和书坊有点关系,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小声喊了顾言名字,“这些话本不会都是你写的吧……”
情情爱爱的,二姐姐最喜欢,但顾言才九岁,看这么大人写的话本……姐姐以后还能看下去吗?
顾言摇了摇头,“不是,但我认识写它们的人,怎么,你想知道结局吗?”
燕明荞赶紧道:“不想!”
谁想知道结局呀,看话本不就是要一本一本看,自己翻到最后一页吗。
顾言:“那巧了,我正好不知道。”
第82章 除夕
顾言这么说了, 燕明荞哪儿还能不明白,他是故意过来说话的。
兴许是为了顾绵。
虽然在庄子燕明荞帮忙说话有两分顾言的原因,但是与人相交可不看她兄长是谁。燕明荞想说清楚, 又怕说了显得见外。
毕竟顾言什么都没说。
燕明荞抱着话本子,看有没有漏掉的,“料你也没有,我这十几本新集,你若都知道结局, 也着实可恨。”
顾言这回听不懂了, “为何?”
燕明荞笑着道:“有几本一直拖着不写, 还有一本临近结局的时候, 主人公另娶了别人。我姐姐说, 恨不得给写话本的人家里寄刀子, 你若是知道结局, 刀子岂不是有处送了。”
直接送到太傅府去。
顾言道:“……没想到你姐姐竟是性情中人, 不过你放心,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燕明荞得意一笑, “我书买好了, 就先告辞了。”
顾言点了点头,“嗯, 我还要再看会儿书。”
谁都没提顾绵,燕明荞觉得是自己想差了, 与人相交, 大概也不会看谁和自己妹妹关系好。
燕明荞心里很松快,结账的时候一摞书和话本还打了折, 她看向顾言, 顾言神情颇有些疑惑。
燕明荞心道, 就算顾言不是写书的,估计也和书坊有点关系,不过她都做生意赚钱了,顾言能想法子赚钱也不奇怪,赚钱的人不丢人。
不赚钱伸手要钱的才丢人呢。
回到燕国公府,燕明荞把自己的书先挑出来,按照要看的顺序摆在书架上,她的私库里有很多书,都是看过的,书架上的更多。有时候燕明荞不经意间会想,等明年她搬院子自己住,要搬的东西应该也不少。
这边安生上了两日课,等第三日上完傅先生的课,燕明荞就去镇北侯府了,姐妹俩才见过,她便没久留,说了会儿话便回来了。
随着年岁渐长,懂得也越来越多,如今,她知道,出门探望要在上午,不能空手上门,也不能日日去……否则的话外人见了会说闲话。
燕明荞觉得,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人言可畏,为何要自找麻烦。
现在铺子和茶叶生意都不用她管,再加上许静姝有孕,她多是管府里的铺子,多少能让燕国公府的铺子多赚些银子。
但改的不过是管理铺子的方式,就像玉芳斋和茶叶生意那般,谁多做事就多拿银子,赏罚分明,颇有成效。
说实话,哪怕燕国公府在燕国公这一代日益没落,但府上绝不缺银子。
有时候,许静姝会以为自己掉进金窟窿里,尤其是怀孕的这几个月,感受更加明显。
其实伺候的下人也是那么多,没有仆从环绕,更没有不让她干这个不让她干那个,但就是比在闺中吃用得金贵。
比如想吃酸的,五妹妹会弄来酸甜的猕猴桃,这些水果以前都吃不到,因为不好运,但燕国公府就能弄来。
府里的点心师傅吃不惯,会让玉芳斋的点心师傅做少油少糖的点心,连小厨房的厨娘每日都会得不少新鲜难得的食材。
什么松茸鱼唇……库房里堆了不少。
燕明荞常拿好茶过来,加上公中每月进项多,比之安阳侯府,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临近产期,安阳侯夫人顾氏过来看看女儿,顺便送了个有经验的嬷嬷,她感触不那么深,但是吃点心的时候觉得挺好吃,“这是玉芳斋的点心,怎么味道不太一样啊。”
到如今顾氏也不知道玉芳斋是燕明玉和燕明荞的生意,许静姝含糊着,“我吃不惯太甜的,明荞请那儿点心师傅另做的。”
顾氏:“你这小姑子真没话说,做事有条理。”
周到得很,还不让觉得被冒犯。
许静姝点了点头,她以前觉得燕窝花胶珍贵,但比这些珍贵的东西有很多。她怀孕以来,吃好喝好,府里的事有明荞管着,也不单单管,还会隔几日过来说说府里发生什么事,不让她这个长嫂难做,更不会让她胡思乱想。
就算是沈氏的意思,那明荞也很周到。
只是她身为儿媳长嫂,却得劳累母亲妹妹,实在是……
燕国公府的富贵在于精,是大把大把银子堆出来的,到如今,许静姝也没和顾氏说过,拿了妹妹们的分成,几个铺子也没说。
安阳侯夫人却是为女儿打算的,“等你生下孩子,交给嬷嬷带,你得趁早管着府内庶务。我看你肚子尖尖的,也爱吃酸的,像个男孩。”
许静姝想说,不管男女都好的,看母亲那么喜欢明荞,便是个孙女也好。
正巧明荞没有侄女,添个聪慧可爱的女儿,多好啊。
顾氏想的则是先生男孩,以后再生,总归得有人继承燕国公府的家业。
“明荞是不错,可年纪小,那么聪慧,心眼子也多,你得防着点。”顾氏觉得,沈氏挺偏心燕明荞的,其实偏心女儿没什么,但也得分轻重,这都有儿媳妇了,再偏心就是让儿媳难做。
许静姝不太爱听这话,“防着什么,有什么可防的。再说这本来就是明荞的家,我一个外嫁进来的媳妇,有什么好防的。”
顾氏心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呀,不知道谁亲,明荞再好,以后也会嫁人,你也想想你的兄弟们。以后,只有他们才能给你撑腰。”
许静姝有兄弟,她能帮的自然会帮,但帮不了的也没办法。
她给了顾氏五百两银票,这是她嫁妆银子,多了没有。
顾氏收下了,家中孩子多,既然燕国公府富贵,那姻亲之间,补贴些也没什么,左右沈氏不会委屈自己孙子。
许静姝其实想说在燕国公府多好,可因为给了银子,她还是没说,总感觉说了之后母亲会说些让她不高兴的话,又或是让她对妹妹不好。
将心比心,许静姝已经把明荞当亲妹妹了。
中午顾氏留下吃了饭,总是忍不住给许静姝夹酸的菜,但许静姝什么都吃,如今不害喜了,什么口味都会用一些,辣的也喜欢。
这样盼着她生儿子,比沈氏还要着急。
吃过饭,顾氏不便久留,因为燕国公府什么都齐全,她只留下一个经验丰富的嬷嬷,许静姝是十月份的产期,孩子养得好,可能会早出来几日。
燕明荞也会给未出世的侄子或是小侄女做些小衣裳,选的都是颜色清浅的料子,这样男孩女孩都能穿,就是她没什么经验,做得有的大有的小。
燕明荞只能这样想,小孩子会从小小的一个长大,肯定能穿上的!
穿着姑姑做的衣裳的小娃娃,多可爱呀。
许静姝的肚子很稳当,一直到月底都没动静。
月底放假的两日顾绵相邀,邀去宝川阁玩麻将,燕明荞想了想,虽然不会玩这个,但应该不难,便欣然赴约。
宝川阁不全是顾绵想出来的地方,如今天有些冷,她想带燕明荞去好玩还暖和的地方,但她一时想不到,在外吹面风太冷了,人又不傻,干嘛要去冻着呢。
可在屋里莫不过听书喝茶看戏,也没什么意思。
最后顾言不知从哪儿知道她在发愁,提了个意见,“去宝川阁玩,可以玩麻将,里面还暖和。”
顾绵:“可我从来都打不赢,也不知道明荞会不会。”
顾言面无表情道:“赌钱不要想了,麻将又不是只能那样玩,你带一匣子亮晶晶的石头,跟燕小娘子搭房子去。”
从顾言的语气就能知道,他不喜欢搭房子。
但顾绵喜欢,搭房子好,搭房子有意思。
顾绵眼睛一亮,搭房子顾名思义就是拿麻将牌搭房子,然后做出正屋东西厢房。
其实说起来和玩泥巴差不多,但是更好看更干净。
两人年纪并不大,又是两个人出去,不带别人,虽然听上去幼稚了些,可别人管不到呀。
顾绵先嘿嘿笑了两声,又对兄长道:“可是我没有亮晶晶的石头。”
太傅府的家境在盛京城也就一般,自然不可能把贼珍贵的宝石拿来给顾绵玩,府上也没这些东西。
但是有别的,就像那次顾绵送给燕明荞的珍珠,都是没长好的,但很好看很有意思。顾言能弄来这样的东西,有些石块并不是很珍贵,但只要抛光打磨好,一样很好看。
顾言给了一小匣子,够顾绵玩了,她就抱着东西喜滋滋地去宝川阁了。
饶是燕明荞读书多,但也没见哪本书写着能用麻将板搭房子,她以为就是打麻将。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不会玩,要顾绵费心教呢,谁知道根本不是那样玩的。
也就燕明荞手掌一半大小的麻将,一个个晶莹剔透,上面还刻着字,方便在手里把玩,只要小心点,绝对不可能摔坏。
因为宝川阁离燕国公府不远,燕明荞就让雪竹回府把她过年收的金银生肖小动物拿了过来,搭好的房子肯定要住人的,就让它们住进去好了。
一人一间小屋,搭到最后,燕明荞和顾绵已经把两人的住处搬到了一起,两人妆匣也塞满了,从上面看,屋子里富丽堂皇,像书中的龙宫,里面全是金灿灿的宝贝。
床边的小珍珠是夜明珠灯,绿色的石头是从南海仙山摘下来能长生不老的果实,各种颜色漂亮的小石头全成了珍宝。
白色的石头可以当银子,黄色橙色的当金子。
等两人的宅子日益变大,燕明荞和顾绵已经商量着把家里人接过来了。
燕明荞道:“我先接我二姐姐吧,她一个人住,母亲还有三姐姐陪呢,就住在我隔壁好了。”
她手里动了动,小金兔子就请来了小金羊过来,安排了一个新屋子,就在两人屋子的隔壁。
顾绵略一思索,“我家中姐姐出嫁了,若是给接过来,小侄子就找不到母亲了,哥哥还算了吧,这样吧,我养只小狗吧,我一直想养狗!”
顾绵在自己屋子旁边养了只狗,还伸出手指摸了摸。
燕明荞道:“那我养只小鹅子吧,算了,还小猫吧。”
听说小猫很可爱的,养一只多有意思呀。
在家中不能养,因为自己不会照顾,但玩这个,养一百只都行。
顾绵养了只小狗,燕明荞养了只小猫,两个小姑娘眼里都带着笑,玩得不亦乐乎。
燕明荞没觉得哪里不对,心里越发兴奋,“那咱们今日去逛街买东西吧。”
自从搭了房子,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每天过得飞快。
一个小兔子和一个小金龙带着一大堆亮闪闪的宝石回了家,两人头对着头看着兔子和龙睡过一晚,商量着第二天出去做什么。
燕明荞道:“不然去吃好吃的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玩这个总觉得能拉近些距离,还能知道顾绵喜欢什么,但顾绵实在不好猜,满汉全席都数了一遍,感情是不用真做。
顾绵:“烧乳猪烧乳鸽烧鹅烧鸭……”
燕明荞咽了咽口水,好像是挺好吃,不过烧乳猪和烧乳鸽今天吃不上了,可以去吃烤鸭。
顾绵带她来玩,她理应回请中午饭的。
两人又拿了些麻将,搭了个二层小楼,燕明荞也知道了,顾绵是顾家的四姑娘,顾家庶出子女不多,唯一一个已经出嫁了。
顾家并非按照男女长幼排,而是完全按年岁,顾绵上头有大哥二姐三哥,三哥便是顾言。
家中二姐为庶出,但看着关系很好,府上也没那么多姨娘妾室,好像就一个。
顾缙和二姑娘已经成亲了,不过年岁还是差得多一些。
顾缙已经二十有三,在朝中也能独当一面了。
在顾绵口中,顾太傅是好父亲,顾夫人是好母亲,还有好兄长好姐姐,燕明荞心想,难怪顾绵性子这般烂漫。
燕明荞有沈氏护着,但很多时候就忍不住多想。她也捡燕国公府不重要的事说了说,两人更亲近了些。
两人又搭了一个铺子一个庄子,时辰便临近正午了。
顾绵玩得尽兴,但该回去了。
燕明荞道:“吃过饭再回去吧,我倒是知道一家好吃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尝过之后,顾绵表示很喜欢,下回再出来带燕明荞吃那家很好吃的饭馆。这是两人头一次这样出门,也少不了相互试探,看对方能不能相交,幸而结果不错。
顾绵欢天喜地地回去了,还把石头还给了兄长,“三哥,下回我一定给你搭一间屋子。”
顾言倒是不在意这个,就是习惯地思考发问:“为什么不是这回。”
因为她养了只狗狗。
顾绵道:“因为这次都玩完了呀,还怎么搭!你话怎么这么多!”
顾言:“……”
燕明荞回了国公府觉得麻将牌很有意思,就买一副给燕明玉送去了。
燕明玉以前确实见过这些,不过她天生对这个不感兴趣,不然早把各种牌面记下来,找人打一幅玩了。
现在的麻将和以后的有什么区别燕明玉也不知道,等燕明荞送去之后她玩了几次,盖因丫鬟们都给她喂牌,赢得痛快但玩得不尽兴。
燕明玉就把这个放库房了。
而燕明荞多了新的玩伴,十月初的时候又出去了一次。
她喜欢和顾绵玩儿,每次都是玩不重样的东西。
顾绵好说话,就是性子有点直,这回出门还遇见了林毓婉,不过没吃亏。
回来的第二日,许静姝就发动了,燕明荞第一次见人生孩子,在致远堂外听见了痛呼声,等了一个白天,才等到了小侄女。
许静姝生下一个女儿,虽然她心里觉得女儿好,又怕沈氏和燕明轩想要男孩,但是,沈氏抱着小孙女很是喜欢,燕明轩的神情也比以往温和,她这才放下心。
不过顾氏第二天来看外孙女的时候,神情总带着点惋惜。
许静姝刚生产完,脸色还不太好,但神情很温柔,连顾氏抱怨的话都觉得好听。
“明明你吃酸的,肚子也尖,怎么还生了个女儿呢。”顾氏逗了逗孩子,她喜欢外孙女,可还是更盼着要个外孙的,这样女儿才能在燕国公府站稳脚跟。
许静姝道:“我还爱吃辣的呢,什么都吃的。”
顾氏看孩子的眉眼更像许静姝,更满意了一点,燕明轩样貌端正,但女儿家嘛,还是要好看些得好。
“小阿囡,我是外祖母呦。”顾氏哄着孩子睡觉,在这边待了一会儿,燕明荞就过来了。
燕明荞没有空手过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带些东西,昨儿见了侄女她就把做的衣裳找了出来,又让丫鬟洗了一遍,今日上午晒干后才过来。
她带了自己做的小衣裳,还有两匹特别柔软的料子。
和顾氏见了礼,燕明荞就坐着看了看小侄女,这么小的孩子,每日睡得多,她昨儿过来的时候也在睡觉。
许静姝生孩子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倒是都忘光了,她靠着坐着,“你过来就过来,还拿东西做什么。”
燕明荞:“早就做好了的,就是看着是大了点,留着以后穿吧。”
有外人在,顾氏说话一向妥当,“这颜色真好看,若是熙宜醒着,定然笑着。”
小侄女名字叫熙宜,宁氏给起的,也是一样重孙女一切都美满得当。
燕明荞笑了笑,“那可是好,明儿可得等熙宜醒的时候再来。”
离得近,孩子这么小,燕明荞有时间就会来看的。
十一月份小侄女满月,满月宴请了不少人,燕明荞跟燕明月商量着送的东西,虽然说她不缺银子,但也得考虑三姐姐,哪儿有姐姐送的东西比妹妹少的。
燕明荞银子多,但也得为燕明月考虑。
两人一人送了个金锁,一人准备了对金镯子,也是姑姑的一片心意。
燕明玉满月宴的时候也来了,送了东西,但她不太喜欢孩子,看过之后就去吃席了,正好躲了许静姝的念叨。
许静姝有了孩子,自然觉得女儿哪儿哪儿都好,更觉得有孩子好。
还想借机和燕明玉说说,让她抓紧要一个孩子,这样楚堪疑不在家的时候也能有个人作伴。
但是根本没说上话,只能作罢。
小孩见风长,一个月一个样,等到腊月十六宁氏寿宴,已经白白胖胖了。
燕明荞喜欢小孩子,现在已经能稳稳当当抱着小侄女了,燕熙宜也喜欢姑姑抱着,她爱笑,宁氏还会去致远堂看重孙女。
许静姝总说带着女儿去请安,但宁氏怎么会让小孩子寒冬腊月地往外跑,趁她还能走得动,出来转转也好。
宁氏今年五十七岁了,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活到这般岁数,自然比别人看得开,她都看见重孙女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国公今年五十九了,明年六十大寿,他身子骨越来越差,今年冬天很少出门,还喝了好几日药,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不过到这个岁数也活明白了,这小一辈越长越大,也就意味着他们这辈子走到头了。
孙子辈的几个孩子都不错,燕国公府也在走上坡路。
一场大雪,在屋里猫了几日,便到了年关。
燕国公府因为添了人,所以比去年还热闹一点,今年过年下了雪,燕明荞顶着雪去各家拜了年,回来之后在窗前支了个小火炉,一边赏雪一边烤火。
等过了今晚就是新年了,她就十岁了。
燕明荞开春要搬院子,虽然舍不得,但是总得有这么一天,但是她的院子离正院很近,都在一个府中,也没什么差别。
今日下人有年礼拿,府上发一份,正院发一份,燕明荞自己屋里的又多一份。
她有六个丫鬟,新来的两个很讨喜,捧着两支梅花进来,“姑娘看,梅花开了,奴婢给插屋子里。”
燕明荞点了下头,一支红梅一支白梅,还挺好看的。
丫鬟欢欢喜喜地去插花了,燕明荞也笑了。
母亲给她选的丫鬟,就没错了的。
春枚善插花,总能把屋里收拾得特别好看。春喜梳头好看,她现在都不怎么梳花苞头了。
今日燕明荞穿了藕荷色,虽然不是大红,但也喜庆。
晚上年夜饭,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因为今日下了雪,沈氏和燕国公回来得比以往早,也是圣上不愿意耽误众人守岁,早早宫宴就散了。
沈氏还是很得意的,因为燕明玉和楚堪疑也参加宫宴了。
燕明玉一身宫装,姿容得体,皇后娘娘还亲自问话了,沈氏怎能不高兴,那是她的女儿。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沈氏打算去靖安侯府看看,就不留饭了,早点回来,多和女儿说说话。
过年这几日,燕明荞最盼着的就是初二了,这天二姐姐能回来。
第83章 回娘家
初二一早, 燕明荞就坐上了去靖安侯府的马车。
燕明荞已经跟着沈氏回了三年靖安侯府了,前年的时候因为三表兄的缘故,回来不大高兴。但是都是亲戚, 又是亲外祖家,不好弄得太难看,所以去年还是给外祖母他们拜年了。
去年没见到三表哥,燕明荞在心里还有一杆秤呢,她觉得, 明栩堂哥最好, 能一块儿玩, 还给她买东西。
燕明荞虽然比同龄人记性好一点, 可依旧是十岁, 人与人相处, 她看舍不舍得, 反正舍得花钱的对她肯定比不舍得的对她好。
不过当初她也没怎么样, 再计较难免显得小气。
不过去年回靖安侯府的时候, 沈氏和燕明荞说, “谁叫你出去都别去。”
今年, 沈氏又加了一句,“就在母亲身边, 今年看过你外祖母外祖父咱们就回来。明烨,你好好看着妹妹, 别让人欺负了去。”
要是可以, 谁愿意防着自己娘家。
燕明烨看看母亲又看看妹妹,他已经十五岁了, 如今比燕明轩还要高一点, 是大人了, 自己的妹妹自然要护着,“放心吧,母亲。”
初二是越朝女子回娘家的日子,燕明轩要陪许静姝回安阳侯府。
不过许静姝打算看看长辈就回来,反正各家媳妇都是这样,哪边重要些就留在哪边,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不怎么好听,但许静姝现在心的确是向着燕国公府的。她有女儿,婆婆夫君小姑子对她都好,明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婆婆都不在靖安侯府留饭,她做儿媳的在娘家留饭不合适。
燕明轩本不想让许静姝为难,但许静姝更不想燕明轩为难,“明玉明静都回来,熙宜还小,我不见还想呢。你今年秋闱,若是能考上,也要和明玉夫君多说说话,哪怕不帮什么呢,至少能教你一些为官的道理。”
许静姝道:“虽然是妹夫,可他比你年长,万不能仗着关系就耍兄长的派头。听母亲说,侯爷对明玉很好的,楚铮这孩子也很不错。”
许静姝给燕明轩比了比出门要穿的衣裳,选了件厚实点的大氅。
收拾好东西,又数了数给娘家备的礼,熙宜还小,冬月天又冷,她不打算带女儿回去,就在家里吧。
燕明轩认真听完,“嗯,你说的有理,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对明玉好,我还耍什么派头。放心吧,我不会让明玉为难的。”
许静姝笑了笑,“好啦,咱们早点去早点回来。”
临走前,她亲了亲女儿嫩生生的小脸蛋,“走啦。”
燕国公府的马车往各处赶,大年三十下了雪,今天还没化干净,街上全是车辙,路滑得很。
路上马车也不少,都慢慢悠悠地走着,终于到了靖安侯府,由门房小厮带进去,燕明荞和燕明烨,给外祖父外祖母拜年叩头。
老侯爷身体还硬朗,但老夫人身子骨不太好,如今精神不太好,眼睛也花了。她给了两个孩子红包,说了几句话,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哪个外孙女。
老夫人她问:“明玉呢?怎么没来。”
杨氏轻声道:“母亲你忘了,明玉已经嫁人了。”
老夫人这才点点头,她动作有些慢,连点头看着都费劲。
沈氏心里不大好受,坐在老夫人旁边给捏了捏腿,只不过,她做女儿的一年也就回来几次,她也有自己的儿女。
燕明荞抿了下唇,又和兄长给舅舅和舅母拜年,拿了不少压岁钱。
压岁钱都装在红色的荷包里,里面鼓鼓的,摸不出是什么形状,估计是小动物,兴许以后搭房子能用得上。
拜过年之后,燕明荞就待在沈氏身边。
杨氏看着明荞把人好一顿夸,“这明荞真是一年一个样,等再过几年,该跟仙女一样了。”
她喜欢的语气不作假,但沈氏没接话茬。
燕明荞对夸赞向来大大方方的,“还是舅母好,乐意夸我,母亲总说我长不大呢。”
杨氏见燕明荞还是喜欢,还是满意,她眼睛扫向儿子,“棹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姑母拜年。”
沈家一众兄弟姐妹又给姑姑拜年,沈氏没看沈棹桉,继续给老夫人按腿,屋里人不少,侄子侄女们,沈棹桉又长了一岁,大约明白过许多事来,他们来这儿的一刻多钟,沈棹桉眼睛就没闲着。
看一眼明荞再看一眼,时不时往明荞那边看。
沈氏记着这个侄子今年十三了,越朝男子十五六成亲,功课好的会晚一两年,也有十三四岁就议亲的。
沈棹桉的声音尤其洪亮,“侄儿祝姑母姑父新年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给压岁钱就是长辈掏钱,小辈高兴,去年沈棹桉不在府上,但沈氏也留了压岁钱,今年自然也给的。
“棹桉新年也好好读书,别让你母亲费心,素珍也是大姑娘了……”
老夫人看着一众儿女孙儿外孙,眼睛都笑没了,不过她精神头不够,待了一会儿就跟老侯爷回屋了。
杨氏趁机道:“时辰还早,不如让他们出去转转,外面雪还没化呢,明荞可喜欢放孔明灯,家里有不少呢,让你三表哥带着你去。”
沈棹桉闻言看向燕明荞,眼里含着期许,“明荞表妹,我带你去吧。”
燕明荞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的,二哥你喜欢吗?”
燕明烨站起来,“我喜欢,我和你去。”
他自认为该护着妹妹,妹妹不去的他去。燕明烨可是十五岁了,早过了四六不懂的年纪,还能看不出沈棹桉想什么。
明荞才多大,他还记得去年明荞差点被欺负的事。
沈棹桉怔了怔,但话已说出口,总不能因为表妹变成了表哥,就不去了。
走了两人,屋里就剩几个小辈,尤其燕明荞也在,杨氏就更不好开口了,只能硬着头皮把儿子夸了夸,“念安,他年岁渐长,比以前懂事了不少呢。”
沈氏道:“这长大了,自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燕国公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细想也能感受出杨氏话里想要结亲的意思,但是他一向觉得明荞是他最聪明的女儿,以后肯定能嫁得好,不说比镇北侯府高吧,但也得差不多。
嫁到靖安侯府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嫂子你看你说这个……你瞧明烨不也比以前懂事了不少嘛。”燕国公大笑,“不过还是贪玩,这天还去放孔明灯。”
杨氏讪笑道:“也是。”
沈氏头一回觉得燕国公还挺有眼力价的,她笑着道:“嫂嫂,今日明玉回来,等明烨他们玩完回来,我们也该回去了。”
杨氏诧异道:“怎么都不留饭了……起码吃了饭再走,也来得及见明玉。”
沈氏叹了口气,“明玉才出嫁,估计有许多话想说,等过几日我再来看望母亲。”
结亲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等燕明烨两人回来,沈氏带着儿女去老夫人那儿辞行。燕明荞跟在兄长身后,小声问孔明灯好不好玩,燕明烨道:“还行,等我买些给你,你就知道好不好玩了。”
燕明荞:“多买点,我跟顾绵一起玩。”
燕明烨也没问顾绵是谁,“知道了,还有那个小棍的花,也给你买来。”
“那我要上元节放,这之前买好就好了。”
燕明烨笑了一下,“嗯,我回书院之前必买好。”
兄长办事,燕明荞放心得很。
沈棹桉跟着杨氏把人送走,看着马车远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杨氏恨铁不成钢道:“大过年的叹气,好福气全让你叹走了,以前说了你不听,这世事如此,哪有一直等着你的。我是你母亲,我还能害你不成。”
燕明荞养得娇,养得好,她那外甥女哪儿比得上一点半点。
沈棹桉低着头,“怪我。”
前几个月,沈棹桉回杨家,他到那时还一直觉得,杨氏多管闲事,喜欢操控他。这个世上,只有清怡表妹是好的,为此,他跟杨氏对着干了一年多,放假就往杨家跑,然后他前几个月发现杨清怡认识了新的哥哥。
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旁观者清这话是没错的。
沈棹桉明白表妹是另有所图,只不过遇见了高枝。他忍不住比较,也明白过来母亲说的话是对的。
明荞表妹家教更好,更知书达理,也更好看。
只不过,那次姑母应该是真的动怒了,哪怕后来两家依旧走动,但是……沈棹桉能感觉得到,姑母没有以前喜欢他,今日明荞表妹也躲着他。
沈棹桉道:“今年秋闱,我好好用功,定能考上的。”
杨氏也不是不信自己的儿子,只不过这科考,除了本来就特别聪明的,其他人,哪有那么容易的。
世家还多占一层,毕竟读书不愁,能买得起书本笔墨。
沈棹桉是聪明的,已经是秀才了,家中就他一个,不然杨氏也不会和小姑子提这事。
“罢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你多陪陪你祖母,别总往外跑了。”
沈氏一行人回到国公府时,午时将至。
燕明玉和楚堪疑早就来了,正陪着宁氏和老国公说话呢。楚铮也过来了,话不多,有问必答,一直乖巧坐着。
宁氏很想这个孙女,就是孙女婿看着不太好相处,但看燕明玉气色好,长得也越来越好看,她就知道,明玉在镇北侯府过得不错。
燕明玉给两位老人带了好些皮子,皮子不难得,但颜色纯净的难得。
火红色白色,这样冬日里做成毯子,省着腿脚凉。
点心、酒水、茶叶是过年上门礼单上必备的,燕明玉送的也有这些,但细看比别人送的珍贵就是了。
正堂人不少,燕明静和夫婿就坐在燕明玉的对面,她来得比燕明玉还要早一点,相比之下,她送的年礼就略逊一筹,不过出嫁女看夫家,倒也不用比这个,只要不失了礼数就好。
可是,就这样坐着,也能感觉到,祖母更看重明玉和楚堪疑,燕明静和路明峰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燕明月也和燕明玉说话,其他几个弟弟妹妹……明荞明烨不在家中,更小的燕明静也懒得理。
路明峰也觉得不太舒坦,但他还得巴着燕国公府,这种时候就算不高兴甩脸子,也没人理会他。
终于等到沈氏燕国公他们回来,就更没他们夫妻俩说话的地方了。沈氏许久没见燕明玉,好不容易见了眼睛都红了,拉着女儿的手好好打量了一番,燕国公拍着楚堪疑的肩膀去一旁说话了,他今日高兴得很,“可说了什么时候回去,男子,当以事业为重。”
燕国公自己有一番道理,“你如今正得皇上器重,要自持本分。”
楚堪疑点了点头,“岳父说的极是。”
燕明静看着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想开口却找不到机会,路明峰则是想跟着楚堪疑说话,却被燕明静拉住了,“你别上赶着去,妹夫也不愿意搭理这些。”
路明峰喝了杯茶,心里有些烦躁。
没过一会儿,许静姝和燕明轩也回来了,许静姝解下披风,由丫鬟接了过去,她上前和几位小姑子说了话,倒也没落下燕明静。
可谁心里都有个亲疏远近,所以还是和燕明玉说话多。
问楚堪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问前天晚上宫宴上都有哪家去了,许静姝是燕国公府的媳妇,自然对婆婆看重的女儿热情。道理燕明静明白,可心里还是不得劲,从前明玉没出嫁时,也没这样过。
她小娘是妾室,这种场合没法儿出来说话,只能等这边没事了,她过去看看。
而路明峰是庶子出身,官职很低,燕国公一向势利眼,就更没说话的地方了。他们夫妻俩回来,好像是多余的那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燕明静没想到大过年的心里还打寒颤。
燕明静已经嫁人好几年了,从前都是回来吃顿饭,沈氏回靖安侯府,等她回来说几句再离开,一直到去年都是如此,今年不一样了。
家中的柴米油盐,路明峰偶尔抱怨,让燕明静越想越委屈。
倒不是嫉恨燕明玉,就是觉得路明峰不争气,自己没嫁对人。
这么想着,就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手伸过来,手心里还躺着半个剥开的橘子,看过去是五妹妹。
燕明荞吃了另一半,她道:“大姐姐尝尝甜不甜,怎么不见恒哥儿,我可想他了。”
燕明静把橘子接了过来,“刚你们没回来,他睡着了,就抱到隔壁厢房去了,我带你去看看。”
燕明荞道:“还是让恒哥儿睡吧,等醒了我再抱抱他。”
说起孩子,燕明静有说不完的话,“他一直想着你呢,你送的布偶他喜欢得紧呢。”
不管如何,她有儿子,这姐妹之间,也不必攀比,人和人之间还各有不同呢,本来就知道二妹妹嫁得好,心里酸有什么用。
很快,沈氏也问起了恒哥儿,燕明静笑着答了,因为几人回来已经不早了,说了会儿话沈氏便让丫鬟传饭了。
出嫁的女儿好久不回来一次,都希望高高兴兴地吃饭。
饭桌上,路明峰一直给老国公燕国公楚堪疑倒酒,老国公喝得不多,但燕国公挺能喝。
许是喝上了头,喝酒就成了灌酒,路明峰对楚堪疑说,“妹夫,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是不是看不起我!”
路明峰脸通红,举着酒杯要和楚堪疑碰杯。
燕国公道:“明峰你喝多了,吃点菜。”
老国公眯着眼睛,夹了粒花生米吃,沈氏等人看着这番场景,也不好说什么。这是燕明静的夫君,燕明静脸比任何人都红,她心里臊得慌,“夫君,你少喝些,祖母母亲都在呢。”
路明峰直说自己没喝多,还要给楚堪疑倒酒,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根本没醉,就是想趁着机会仗着姐夫的身份压压人。反正这么多人在,楚堪疑不能把场面弄冷了,不能不给他面子。
一桌菜,一桌人,除了府上的几个妾室人都在,几个年纪小的安静不敢说话。
楚堪疑看了眼燕明玉,燕明玉点了下头,他便把这杯酒喝了,“姐夫少喝些,别耽误吃饭。”
“哎,我今儿见了你高兴,高兴咱们就多喝点,来来来……”路明峰又去拿酒壶了,先给自己倒了杯。
燕明静抓着袖口,关键时刻,燕明荞看向燕明静,“大姐姐,大姐夫是不是喝醉了呀。”
燕明静反应过来,忙让和丫鬟一块把人带下去,回来之后又和众人歉然一笑,“他今日也是高兴,喝多了先醒醒酒,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你们慢慢吃。”
楚堪疑表现得一直很有礼,因为是燕明玉的家人,又是初二,所以酒都喝了。
但他没上脸,把酒杯放下开始吃菜,和没事人一样。
沈氏也打了个圆场,“快吃吧,明峰等一会儿醒醒酒再吃。”
一场家宴还算圆满,吃过饭后燕明静去裕华苑诉了诉苦水,只不过诉了苦水日子还得过下去。
燕明静没久留,路明峰酒醒之后还来请罪了,沈氏没说别的,就让他出门在外别这样就好了,路明峰出了一头虚汗,酒醒之后心里一阵后怕,那楚堪疑是上阵杀敌的,他是疯了才敢这样,“母亲说的是,妹夫,今日多有得罪……”
楚堪疑:“无碍。”
燕明玉是想留下吃个晚饭的,反正家中没长辈管束,一年也就这一日,她还问楚铮,若是不想待可以先回去。
一个是继母,一个是继子,两人相处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平日里也多是让管事传话,只要是银子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根本没什么弯弯绕。
楚铮知道燕明玉的为人,但他不太想回去,开春他要进军营了,沈氏对他很好,明荞对他也不错,多留半日不显什么,就当陪陪外祖母。
燕明玉就没管他,回玉明轩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有些恍然,睁眼看见床帏,就好像还在闺中。
屋里很暖和,玉明轩一直有人打扫,估计等府上分家了,才不会再留她的屋子。但有母亲在,就有她的位置。
虽然东西搬走了一些,但看着许多新的,应该是又添置的。
她看了一会儿床帏,味道很好闻,应该也是新洗过的,被子也是晒过的。
窗外透着天光,燕明玉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楚堪疑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这么大个人,总不会丢了。
下床之后,燕明玉就看见了,楚堪疑正坐在窗边,屋里没书,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两个核桃盘。
楚堪疑手很大,盘核桃都没出什么生意,燕明玉好奇看了眼。就是普通的核桃,凿开就能吃的。
大约是心有灵犀,见燕明玉醒了,楚堪疑手上劲儿没收住,直接把核桃给捏开了。
只听咔嚓一声,两个核桃应声而碎。
楚堪疑低头看了眼,“吃不吃?”
燕明玉朝他伸了一只手,楚堪疑把核桃仁儿全挑出来放她手心里。
尝了尝,带着皮的核桃仁儿有点涩,但还挺好吃的。
燕明玉吃着核桃仁儿,楚堪疑说道:“你若想家,就常回来住。”
燕明玉:“我已经成家了,总回来也不好,你看大姐和大姐夫,聚在一起都是事儿。”
楚堪疑道:“嗯,那我以后尽量常回来。”
燕明玉笑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
楚堪疑一年回来一两回,路上话的时间更多,不过燕明玉就是养尊处优的性子,根本不乐意去北方,再置办个宅子,这样楚堪疑也近一点。
本来嫁过来就是希望没人管束,不过见不到就会念着,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正院,楚铮在吃点心,他还去致远堂看了看他的……妹妹。
本来就想看看小孩子长什么样,但燕明荞说这是他妹妹。
辈分降了,楚铮也无话可说。
燕明荞:“好了好了,你我年岁相差不多,以后就不提这事儿啦,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军营。”
楚铮说起进军营,眼中多了丝光亮,连头都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二月份,二月初就走了,先进京北军营。”
进军营不是玩闹,也不是一时兴起,他要当小兵,不靠楚堪疑,日后自己挣军功的。不能常回来,要听上面将领的话,要能吃苦。这些,楚铮都能做到。
他要走楚堪疑走过的路,从前也怪他不能回来,但早就释然了。现在不也一样吗,没什么的。
燕明荞道:“那希望你像姐夫一样,不,比姐夫还厉害。”
楚铮笑了笑,声音爽朗,“我知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第84章 十岁
燕明荞笑着点了点头, 但所有人肯定都希望没有战乱,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不过,只有国富军强, 外敌才不敢来犯,越朝需要将士们,就算不打仗,那也是越朝的英雄。
楚铮心向远处,他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燕明荞真心实意为他高兴。
楚铮道:“那你呢?”
虽然名义上燕明荞是他的小姨, 但其实明荞比他还小两岁呢。
其实应该叫妹妹。
他若是有亲妹妹, 应该会像明荞一样, 爱玩, 也会害怕, 很多人喜欢她, 她也喜欢很多人。
燕明荞托着下巴, 看着窗外的雪挂, “当然是好好读书, 帮忙管家里的事, 孝顺母亲他们,能时常见见二姐姐……这样我就知足啦。”
知足者才能常乐, 不好高骛远,珍惜当下。
她能每个月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帮助穷苦百姓, 自己不愁吃穿, 母亲喜欢她,每天过得快快乐乐的, 这不就挺好的嘛。
燕明荞也想不到更远更快乐的事。
楚铮点了点头, 认同道:“嗯, 也不错。”
那肯定的,燕明荞心想,若是没来正院,这种日子是想也不敢想的。
她还记得在梧桐苑的时光,虽然有些久远,但知道,现在比以前好很多。
燕明荞拍了拍手,“你要趁着没进军营多吃点,等去了军营,肯定没有那么多好吃的了。”
楚铮觉得这话有理,军规森严,不会因为他是楚堪疑的儿子就宽待,他是得多吃点。
等晚上着。
晚上就在正院吃的,老夫人老国公没过来。
沈氏让人准备了锅子,还是鸳鸯锅,燕明玉也是许久没吃家里的菜了,想念得很,一下子吃了不少。
饭桌上,楚堪疑话少,偶尔会给燕明玉楚铮夹菜。
这不是第一次给夹菜,楚铮已经哦等从最开始的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变得习以为常,能面不改色地把夹来的肉和菜吃掉了。
楚堪疑看两人都吃了,又把觉得不错的菜夹了过去。
燕明玉冲着楚堪疑笑了一下,这当父亲当夫君的,夹菜不是应该的吗。楚堪疑的确该常关心楚铮,虽然这份关心可能来得有些晚,但是总比没有的强。
而且,从楚铮的神色看,也挺喜欢他爹给他夹菜的。
吃过晚饭,沈氏便催女儿女婿回去,“天都黑了,别贪晚。”
她也知道,楚堪疑许久才回来一趟,新婚燕尔,还是两个人多相处得好,她这儿又跑不了,什么时候不能回来。
燕明玉福了福身,又握了握妹妹的手,“那我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楚铮不愿意坐马车,在外面骑马吹风,
楚堪疑和燕明玉坐在马车里,看她神色疲倦,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吃多了,“累吗,累的话靠着我睡会儿。”
燕明玉摇了摇头,楚堪疑又从车厢的匣子里翻出包山楂条来,“吃点。”
燕明玉吃了两根山楂条,她把手搭在楚堪疑的手上,就是这双手,杀过敌人,握过缰绳和长枪,也为她揭过盖头剥过核桃拿过零嘴。
虽然听起来不太像楚堪疑会做的事,但只要跟他说过的话,他肯定记得。
楚堪疑盯着两人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握住。
他过几日就要回西北了,回来的日子很短暂,这样的日子兴许要持续兴二三十年,等他解甲归田了,才有机会好好歇一歇,再带燕明玉去各处转转。
楚堪疑其实也挺庆幸燕明玉比他小很多岁,这样至少能等到他回来。
燕明玉没说话,她明白,楚堪疑不爱说话,性子也直。其实这种性子很不错,直来直往,时间长了慢慢练出来,也能知道看她眼色。
“一会儿回去直接梳洗睡下吧。”燕明玉小声说道。
楚堪疑也就回来这么几天,她是想早点回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
“嗯。”楚堪疑耳朵有些红,迟迟才应。
燕国公府重回寂静,沈氏不像以前那样,燕明玉一走就茶不思饭不想的了,已然是习惯了。过几日她要再回一趟靖安侯府,看看她老夫人。
而燕明荞陪着说了会儿话,也回屋了,过年这几日就是走亲访友,明日还要去亲戚家串门拜访,当早些睡。
她把收的压岁钱让雪竹放好,简单梳洗便睡下了。
连着几日拜年,一直到初六,才闲下来。
燕明烨初六回了书院,沈氏今年打算看看他的亲事。不过也不急,他性子比以前好了不少,长大了也能担事,再有燕国公府,亲事不发愁的。
燕明荞过了上元节才上课呢,还有十日的假,她打算看看书,把傅先生布置的作业完成。以前放假看五本书,今年是六本,她还剩一本半没看完。
这样好好看了几日书,到十三这日,燕明荞给顾绵下了帖子,邀请她去做点心看灯会逛庙会,等晚上再一块儿放孔明灯。
出来一日,玩够了再回去。
顾绵早就在家里待够了,便欣然应邀。
燕明荞也想过,不能总等着顾绵叫她出去,正好二哥给她买了很多孔明灯,可以一起放。
放完灯会就去吃元宵,可以去烤肉铺子吃,铺子里又加了烧烤,也卖茶水,如今已经把隔壁的盘下来了,店面扩大了一倍不止。
燕明荞现在倒是不操心铺子和茶叶生意,她主要是管燕国公府的铺子,她明白,燕国公府好了她才能好。反正都是做过的事,再做也熟得很。
上元节当天,燕明荞先和沈氏说好,然后带了两个丫鬟四个护卫,才敢出门。
顾绵就带了两个丫鬟,看燕明荞这么多护卫还很惊讶,但知道燕明荞曾看见过人贩子,心里不免害怕,“我以后出门也多带护卫。”
燕明荞:“小心点总没错,咱们两个人,这些人也够了。”
“先去玉芳斋坐会儿吧,那边新开了做点心的铺子,不知道如何呢,咱们先试试看。”
出来玩总不能光在街上闲逛,正巧城北的玉芳斋又租下一个铺面,打算让客人自己做点心,有师傅教,做好的能带走,不过都是些简单的。
毕竟不能让客人花了钱,什么都带不走。
这个主意是燕明玉想出来的,和以后的diy点心类似,很适合盛京城的小娘子们。能动手,也能打发时间。
燕明荞就先带顾绵来看看,玉芳斋的点心和别处的还不太一样,可以裱花画画,做起来更容易好上手。
燕明荞曾为宁氏做过生辰蛋糕,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顾绵喜不喜欢。
铺子不用担心,到时候若是不赚钱,就把它变成玉芳斋,卖点心好了。
顾绵和燕明荞兴趣相仿,在家中也学过厨艺,第一次做这个虽然磕磕绊绊,但还是兴致勃勃。
而且顾绵知道自己做的未见得好吃,她说:“我长这么大做的第一份点心要给我最最敬重的三哥。”
燕明荞:“……那我给二哥做吧,他给买了孔明灯。”
两人埋头苦干,做这些倒是不用全自己弄,比如奶油是弄好的,只需要对照不同的果酱调出不一样的颜色来就好。
难做的是蛋糕坯,做生意嘛,肯定是想赚钱的,要让人来了一次后还想来第二次才行,所以不能做得太容易,更不能太难了。
玉芳斋已经开了几年了,连蛋黄酥和蛋黄月饼满大街都是了,街上现在也有蛋糕和差不多的点心卖,多多少少都会影响玉芳斋的生意。
既然别人也卖,还不如自己把方子放出去,这也是只教些简单的,真正的秘方不公布,玉芳斋总是第一个,就能一直干下去。
燕明荞发誓,她做的时候是想着二哥哥,觉得喜欢甜的就多放了几勺糖,但做出来的已经齁甜了,根本吃不下去。
而顾绵做的形状有些奇怪,因为烤蛋糕有点心师傅掌控火候,倒是熟透了,就是实在算不上好看,连普通都不沾边。
顾绵实在没办法送给兄长。
最后两人选了烤好的蛋糕坯,用奶油慢慢抹,因为两人做事都细致,又都学过画画,所以最后做出来的点心还挺好看的。
顾绵看着欣喜,就是腰有些酸,问丫鬟什么时辰了,得知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都两个时辰了,难怪我都觉得饿了。”
燕明荞也没想到过去这么久,“那咱们去吃饭吧,吃过饭还能看看庙会,晚上还有灯会呢。”
到时长街满是明灯,不知有多好看呢。
两人找了间好吃的小馆子,因为饭量都不大,就点了三道菜。
吃饱之后去万象寺山下看庙会,今日是十五,来上香的也挺多的,但两人什么都没求,就在山脚下看了看。
庙会很是热闹,喧喧嚷嚷,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以前燕明荞没来看过,今日还挺诧异的,演庙会的人踩着高跷画着花脸,那高跷那么高,竟然能走那么稳。
山下还有各种卖小吃的、耍杂耍的,燕明荞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当真热闹。
山脚下人更多,多的是附近住着的百姓,因为人多且乱,两个人不敢乱看,逛庙会也是手拉着手。最后两人一人买了个糖人,因为太好看,也没舍得吃,走了一会儿小人鼻子都被碰掉了。
逛过庙会,再回盛京城,天色已经暗了,可街上不暗。
长街上张灯结彩,明灯要比月亮还要圆还要亮,茶楼上有书生饮茶作诗,街上一家人携手同游,暖和的茶叶蛋,热闹的烟火气,有很多燕明荞以前没注意到的事。
看着这样的景象,都不觉得冷了。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去年、前年来。
去年街上的小娘子都提着兔子灯,前年是莲花灯,今年又变成了鱼灯。
燕明荞打算放完孔明灯再和顾绵去买鱼灯,别人都有的,自己也想要一个。
放灯两人直接去了护城河边,护城河已经化开些了,里面河水潺潺流动,有人在河岸处放荷花灯。
燕明荞在孔明灯上写了字,“先写让大哥哥他们高中吧。”
孔明灯这么一大片纸,不写字可惜了。
两人一人分了一半,可以写不少愿望,如今放孔明灯的少,放荷花灯的多。
燕明荞写好之后,把地下架子的蜡烛点上,举一会儿灯就往天边飘走了。
顾绵写了望家人身体康健,望兄长科考顺利,望自己和燕明荞友谊长存。
等放了许多孔明灯之后,两人周围就围了一圈人,更有小娘子过来问,问这孔明灯是在哪儿买的。
顾绵好奇地看了看,燕明荞道:“家兄买的,具体是哪儿我也不知道,小娘子可以去买花灯的铺子问问。”
这卖灯的有的是,什么灯都有,看着别人手里的好看就忍不住问一问。
去年燕明荞也不知道有孔明灯,今年还是去外祖家,舅母说,所以才让二哥哥买来了。
问灯的小娘子有些失望,福了福身便走了,燕明荞突然想到,“绵绵,咱们可以等下次灯会卖孔明灯呀。”
顾绵还没接触到管家,也不知道做生意这些事,燕明荞耐心解释道:“这个灯你看,就是纸和竹架糊的,应该不难,若是知道怎么做,做一批来卖,肯定能赚不少钱。”
不过都是快钱,下一回就没有了。
顾绵听着意动,“那我也行吗?”
谁不喜欢钱呀,出门花钱吃饭花钱,干什么都花钱。
燕明荞觉得有赚头,不过……
“那得看你家中长辈允不允许了。”
顾绵家中管得还挺严的,若非和燕明荞出来过好几次,家中已经放心了,肯定不能让她出来玩一天。
好好说明白,应该行的,又没偷又没抢。
孔明灯一个一个飞上夜空,大的像橘子,小的恍若星火,河边不少人仰着头看。燕明荞双手合十,心道,愿燕国公府福运绵延,祖母祖父母亲父亲身体康健。
也希望熙宜平安长大,希望小娘早日投胎,安乐一生。
上元节过后,顾绵真和家里商量了卖孔明灯的事,顾太傅没什么意见,在他看来只要不偷不抢,就没事。
顾夫人温柔和婉,但也知道这世上没银子寸步难行,嘱咐了好几句,让顾绵别给燕明荞添麻烦。
还给了顾绵二十两银子,做生意需要本钱,千万别小气了。
顾绵欢天喜地的,很快,顾言又送来五十两,美其名曰怕顾绵银子不够,顾绵道:“我怎么好意思拿这钱啊。”
顾言:“没事,等赚了钱分我就好了。”
顾绵拿钱的手一顿,“那还是算了,若是赚不到钱,赔了,我拿了你的钱岂不是还得还。”
顾言:“做生意有赚又赔,哪儿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放心,赔了不用你还。”
顾绵松了口气,“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还有,你着急赚钱做什么。”
顾言倒也大大方方的,“攒钱娶媳妇,没钱可不行。”
顾绵:“……行吧,我好好问问明荞。”
不过这生意起码得七夕中秋才能做,远得很呢。
顾绵也高兴得很,明荞的性子,若是生意不赚钱,肯定不会带着她,她也得给明荞准备好东西。
燕明荞的确想做这个生意,捣腾一次来年正好换别的,不过她最近几日没什么空闲,因为要准备搬院子。
在正院住了三年多,东西越攒越多,燕明荞还跟着沈氏看了新院子,沈氏说,若是哪里不喜欢,就改,改过了再搬,反正也不急。
这院子是重新修缮的,沈氏是觉得,燕国公府的铺子生意越来越好,是女儿的功劳,花钱修建院子也没什么。
许静姝怎么可能有话说,期间还帮了不少忙。
院子离正院和寿安堂都近,叫荞安轩,带着燕明荞名字,安是沈氏的期许,盼望女儿平安长大。
从前希望燕明荞能代替燕明玉做燕国公府最出息的女儿,可以独当一面,能够参加各种宴会。如今燕明荞把这些都做到了,沈氏反倒希她能开开心心地,只要能平安长大就够了。
这是燕明荞第一次进这院子,沈氏走在前面,阳光洒在她裙摆上,燕明荞紧紧跟着,眼睛看着母亲头上的步摇。
步摇轻轻晃动,很好看,只是黑发中藏着几根白发。
应该是梳头的丫鬟故意藏起来了,可是燕明荞还是发现了。
她记得母亲以前没这么多白发的。
燕明荞快走了两步,沈氏停住脚步,燕明荞就把手挽了上去,“母亲等等我。”
沈氏指着荞安轩道:“这儿离正院没几步路。”
过了院门,是几棵树,只是如今是冬日,看不出什么品种。
沈氏笑着道:“是海棠花,春日就开了,能撒一路花瓣。”
脚下是碎石子小路,前院不小,种满了花和树,虽然现在光秃秃的,但燕明荞能想到春日花开的景象。
再穿过前堂,拾阶而上,就是正屋。
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正房旁有小路能绕到后面的花园去。
沈氏先带着女儿看正屋,从外看是青砖檐瓦,石雕花窗。进去之后,网上看承尘干净整洁,地下是青砖铺地。正屋又分三间,中间的是用以待客、吃饭的厅堂,摆着八仙桌和椅子,往左一面珠帘,则是燕明荞住的地方。
上午阳光正好,珠子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燕明荞都能想到,日后穿过珠帘,珍珠碰撞叮当响的样子。
珠帘后是屏风,也是沈氏精挑细选的,用的是缂丝织就,珍贵非常,上面织的是旭日初升,云雾缭绕,看上去栩栩如生。
绕过屏风,才是内室,四个衣柜靠墙整齐摆放,木料颜色发黄,是黄梨木的。
窗前放着矮塌,旁边曲几上摆着香盒。
屋子南北通透,西面也开了扇小窗,窗沿铺着砖石,窗纸洁白明亮。妆台也是新打的,比燕明荞如今用的更大,连妆匣都是新的……
妆匣虽然没装什么,可是妆台上摆着一把扇子和一柄玉如意。
燕明荞道:“母亲,这些用原来的就够了。”
沈氏觉得不够,府上不缺银子,这些等明荞嫁人了都能带走,她道:“你都十岁了,以后衣服首饰越来越多,那屋里的小,马上就装不下了。再看看别的,喜欢么?”
怎么可能不喜欢,母亲精心准备的,她什么都喜欢。
燕明荞看地上铺着地毯,床是拔步床,里面有好多个抽匣,外面还有小柜子,能放不少东西的。
床帏也好看,床上还绑着香包,真是哪里都好。
堂厅右边的屋子是小室,里面一个窄边书几,上面也摆着香盒和熏炉。南边窗子是石制小几,上面放着茶具,还有一方小榻,丫鬟们可以守夜。
看着极其雅致。
厢房有间是浴室,一间做书房,另有小厨房和库房,燕明荞一人便用了七间屋子,现在在正院,一间屋子一间库房,已经足够了。
燕明荞觉得哪儿哪儿都好,喜欢得不得了,“母亲,我很喜欢。”
沈氏笑了笑,“喜欢就好,正院的饭菜你吃得惯,厨娘过去一个。”
燕明荞哪儿能要母亲院里的厨娘,“母亲,我更喜欢吃辣菜,再找一个厨娘就好了,没找到的时候,我就去您那儿吃。”
沈氏自然由着女儿的性子来,“好。”
燕明荞又和沈氏看了看后院,这处在寻常人家,便是一家人的住处。后院也不小,种着许多花,海棠紫荆茉莉杜鹃,但现在时节不对,只等春日来了,就知道景色如何了。
真好看,由正屋去后院的回廊上画着壁画,夏日还能在这儿避暑乘凉,看书也行。
沈氏:“觉得哪里不满意,就让下人们改。”
燕明荞道:“母亲,在廊下种点葡萄吧,就算不能吃,看着也好看。”
“好,要不要在葡萄架旁架个秋千,”沈氏觉得秋千架也挺好,坐着赏景看书。
燕明荞使劲点了点头,“好!”
种葡萄得等开春,秋千架也得慢慢弄,燕明荞在正院多住了一个多月,等开春葡萄秧种上之后,这才择了黄道吉日,准备搬院子。
三月初八,天气晴朗,燕明荞屋里的丫鬟都喜气洋洋的,只等时辰到了,就开始搬东西。
第85章 六十大寿
雪竹晴日带着新来的两个丫鬟, 去清点东西记单子,记好之后便搬到荞安轩去,夫人给添置了好些东西, 有些用不到了,就得归到库房里了。
放到库房的也要记上,不光记名字,还得记摆在哪儿,日后姑娘嫁人了, 这些都是要做嫁妆的, 当然, 也是怕下人手脚不干净。那么多东西, 若是不记, 丢个一两件也发现不了。
如今丫鬟多, 足足有八个, 根本不用李嬷嬷做什么, 只看着这群丫鬟忙活就好了。
今日燕明荞要上课, 不过就一节, 等她回来大件东西估计已经搬好了, 比较珍贵的衣裳首饰、钱匣子……得等她回来再搬。
库房的东西攒了三年多,差不多给占满了, 不过荞安轩的库房更大,这些东西放进去后还有很大的空余呢。
宁湘带着正院的丫鬟来帮忙, 来来回回的, 沈氏站在窗前,静静看了许久。她记得当初明荞来正院的时候, 吃过晚饭, 就留下了。
那会儿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什么都不缺。是李嬷嬷和两个丫鬟回去收拾了衣裳首饰,过来就一人一个包袱,这不知不觉间,都有这么多东西了。
是长大了。
多是用过穿过的衣裳,这些不必扔,日后看看留作念想也好。大件的摆件,差不多一两年就换一次,各种字画笔墨,有长辈给的,也有哥哥姐姐们送的。
而燕明荞这几年跟着管铺子做生意,自己手里也存下了不少银子的,沈氏轻轻叹了口气,她想得很明白,女儿大了,不能总和她住在一起。
但还是舍不得,哪怕就在一座府上。
宁夏见沈氏神色伤感,开口道:“五姑娘一会儿回来了,看荞安轩布置得那样好,心里铁定欢喜。”
姑娘长大了,从那么小一个,连字都不识,变成如今这样,识字懂礼,能帮衬着管家理账,这便极好了,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呀。
再看四姑娘,虽然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可跟养在正院的姑娘是不一样的。
沈氏也笑了,她道:“嗯,她那边小厨房尚没开火,以后不去寿安堂吃,就来正院。不过还是留意着,她爱吃辣的,找一个做早食新鲜的。”
还是尽快找个厨娘,这看书饿了也有吃的备着,不然总这边送或是往大厨房跑,味道也差了不是。
燕明荞尚且不知沈氏的打算,她就想去母亲那儿,反正每日就一节课了,她不用那么着急地吃饭。
陪陪母亲祖母他们多好呀。
她算过,她最多也就在燕国公府待六七年,也就能吃几千顿饭而已,吃一顿少一顿的。
下课之后,燕明荞没去荞安轩,以前看过,便不觉得多稀奇。
屋外丫鬟忙忙碌碌,燕明荞就坐在沈氏旁边,母女俩一个看账本,一个看书,互不打扰。
等吃过中午饭,燕明荞又把书拿出来,沈氏道:“快回去睡觉吧。”
燕明荞道:“我想今日中午在母亲这儿睡,等晚上我再回去。”
燕明荞抿着唇,沈氏不答应她就一直不走,沈氏拿女儿没办法,留下睡了中午觉。
等到晚上,燕明荞没用催,乖乖就走了,其实,不舍归不舍,能一个人出来住,有自己的院子,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其实长大不仅仅意味着分别,还意味着懂事,意味着她能为母亲分忧,能为母亲遮风挡雨,她长大了,可以做母亲的依靠。
这样想,长大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其实就算她不想长大,日子不也要一天一天过下去吗,哪怕想闭着眼,害怕一天天黑天明,但太阳还会落下升起。
既然如此,那就多陪母亲,好好长大,为国公府出力。
姑母看着就很年轻漂亮,姑母还说少操心,每日高高兴兴的,就能这样。她帮母亲分忧,有人让母亲生气,把这些人送走,这样不就行了。
燕明荞在屋里转了一圈,跟上次来没什么不同。
就是窗前多了把琴,是母亲送的。
姑娘家到年岁搬院子,不算什么大事,但宁氏和许静姝还是送了礼物过来。宁氏是这么想的,平日里燕明荞孝顺得多,好吃的好玩的没少往寿安堂买,她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干脆给喜欢的孙女。
宁氏送了一幅字画,还撺掇着老国公送了两方好砚台,东西是让丫鬟送去的,毕竟孙女孙子不少,看不见还好,看见了难免争长道短的。
许静姝能想到的就是送贵的,越贵越好,就找人打了一套羊脂玉头面。
花的银子和铺子分成比还差得远呢,毕竟她一个当嫂子的,送东西不能把婆婆祖母比过去,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燕明荞通透,知道嫂子这样恐怕是因为分成的事,所以隔段日子就往她这送东西,恨不得把分去的银子还回来。
当初给分成完全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妹,她觉得兄妹间应当互相帮扶,不然为何不给燕明茹呢。要是来来回回,还有什么用。
燕明荞不缺银子,她打算过阵子和嫂嫂好好说说这事儿。
而许静姝终于找到给银子的机会,这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回去之后看了看女儿,尽管女儿还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这些,她还是说道:“你小姑姑给了那么多银子,这还差好多呢,你以后可得孝顺你小姑姑。”
再说燕明荞那边,屋里已经收拾妥当了,丫鬟们都在小室候着,堂厅也有人守着,只要叫一声便能听到。
这院子里里外外都妥当,李嬷嬷瞧着哪儿哪儿都满意,比从前的梧桐苑好不少呢,丫鬟也多了,哪怕林香林枣出门办事,也使唤得过来。
李嬷嬷是个本分知足的人,她岁数也不小了,光管院子里的小事儿,照顾好燕明荞,别的一概不管,就能安享晚年。
姑娘对她家里人也好,每月月钱赏钱不少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新来的两个丫鬟年纪不大,比燕明荞大三四岁,这样的岁数能做事,也能干活,相貌规整,就是过几年可能要嫁人。
若是嫁人,燕明荞肯定放人的。
不过林香林枣她们已经过了嫁人的年纪,她们俩觉得嫁人没什么好,如今跟着姑娘出门长见识,眼界也高了,两人都攒下了不少银子,寻常的小厮下人看不上,更高的又嫌弃她们丫鬟出身,还是先赚钱攒银子,嫁人的事以后再说吧。
十八九岁的年纪,其实也好,就算不嫁人,手里有银子也有底气。
因为两人的影响,雪竹晴日也打算先干活,两人跟着燕明荞的时候不过十二岁,现在到了许人的年纪,若是燕明荞像别的院姑娘一样,每月拿月银,她们肯定嫁人,有夫家帮衬日子还好过一点。
但眼看着姑娘做别的生意就能用到她们了,可算熬出头来了,谁愿意嫁人呀。
再说了,嫁人估计就不能在这儿伺候了,傻子才走。
燕明荞看完正屋,又去小书房看了看,书架都摆好了,是按她的习惯放的。
厢房是东西朝向,窗前正是海棠花树,以后可以在窗边看书,有风吹过来,三月份景色更好,窗外的海棠花已经有小花苞了,过几日就能开放。
后花园燕明荞没去看,不过雪竹说花草也多,“夫人让花房的人种了许多月季,颜色不一,等初夏之交开放,应该很好看。”
燕明荞点了点头,“对了,蚊虫一定要好好盯着,我最怕虫子了。”
雪竹:“姑娘放心吧,有我们呢。”
如今开的有淡紫色的杜鹃,燕明荞打算过两日画幅杜鹃花图,装裱了挂在墙上,正好和屏风上的杜鹃花映照起来。
祖母给的书画她舍不得挂起来,怕落灰,便让雪竹收进库房了,头面暂时还用不上,放在柜子底下,等以后戴得上再说吧。
燕明荞点灯看了会儿书,这便梳洗睡下,她是有些认床的,半夜醒来了好几次,看着新的床帏就想在正院住的日子。
一晚上都不太踏实。
好在第二天是初九,不必请安不用上课,燕明荞躺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窗子开着小缝,海棠花似乎有开的了,能闻见屋外的淡淡花香,燕明荞懒了会儿床,打算先看看孔明灯的生意。
做生意也凭运气,就像前两年大旱,倒腾粮食的商人赚了不少钱。
去年开春卖猪肉的赚钱了,卖糖的也赚钱了,但因为去年丰收,又有朝廷管控,所以再卖粮食就赚不到钱,还可能亏本。
茶叶生意是长久生意,利润同流水,源远流长,但想要赚快钱,还得找准机会。
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银子就大把大把地来了。
燕明荞现在有三个庄子,一个铺面一个宅子,手上还有八千多两银子,没存银庄,随时都能拿出来用。
燕明荞前两个月查过书籍,孔明灯许多年前就出现过,用以传递军情,上鼓下空,蜡烛点燃之后有热气,便可托着灯升到空中。
做法看着挺简单,但燕明荞自己弄不出来,所以她更倾向于找做灯的小贩,谈好价钱,再去卖。既然二哥哥也是从别人那儿买的灯,就证明有人会做,那直接买好了。
只要买的人多,卖价就能往上调,也能赚不少钱。
最主要的是成本不高,虽然蜡烛贵,但是放灯用不了那么长一根,上回放灯,用的是短粗的蜡烛。
燕明荞想做这个生意还有一个原因,今年八月中旬秋闱,不少学子应试,放灯许愿,也是个噱头。
孔明灯去哪儿卖都成,这事燕明荞交给雪竹了。这样屋里还剩五个丫鬟,足够她使唤的了。
雪竹走上了林枣的老路,而荞安轩,常留在院子里的就晴日她们五个。等燕明荞十二岁的时候,会再添两个丫鬟,也是怕到时候屋里人有嫁人的,正好一块儿换。
新来的性格做事一个做事本分,一个机灵讨喜,机灵些的,燕明荞给拨到书房伺候笔墨了。
上午,她在书房看了会儿书,中午去寿安堂用的饭。
下午,燕明荞看了看库房,也没挑出什么像样的生辰礼物。
下月二十一是祖父的六十大寿,肯定是要大办的。
去年冬天,老国公身子骨有些差,但是开春天暖和硬朗不少。越朝人逢整寿大办,六十岁已然是高寿了。
燕明荞这个做孙女的自然要准备贺礼,估计到时萧阳老家也会来人,估计不会全来,但肯定会来人表达重视,兴许是大堂哥。
贺礼得提前准备,燕明荞就来月明轩商量商量送贺礼的事。
姐妹间商量商量,也省着谁送的寿礼不出彩。过寿是长辈们高兴的事,而非小辈攀比的机会。
燕明月还记得,前几年祖母寿辰,小娘辛苦绣了百寿图,让她献了宝,而且还因为没有出头,嫉妒二姐和五妹妹,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又幼稚。
燕明月如今有银子,不拘送什么,但也得顾着燕明茹和其他弟弟妹妹们。据她所知,他们就是拿月银的,太贵重的东西拿不出来。
明芸已经七岁了,其他的五六岁,也都是知事的年纪,燕明月心底里还是希望一众兄弟姐妹和睦的,所以当燕明荞说一块儿准备一样的时候立刻点头答应了。
燕明荞道:“要是老家来人的话,寿宴应该在晚上,不然用孔明灯吊着贺词,然后各自再准备些小的贺礼。孔明灯就算咱们几个姐妹一起送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还有一个多月呢,慢慢试着,倒也不急。虽然咱们的笔墨比不上名家的,可祖父见了应该会高兴的。”
燕明月点点头,“也好。”
她知道明荞在琢磨孔明灯的生意,这样的话,人人都知道孔明灯了。
剩下的弟弟妹妹肯定答应,再给镇北侯府和安阳侯府写信,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有燕明月帮忙,燕明茹偶尔也过来看看。燕明茹这个姐姐燕明荞感情一般,不过只要不想法儿害母亲他们,那都是好姐妹。
顾绵说给银子,但燕明荞一直没要,这个成本低,本钱花不了多少钱,但也不能马虎了,燕明荞要仔细看看,才能决定做不做这生意。
四月中旬,给老国公准备的贺礼终于做好了,孔明灯飞上天空,带着长长的一幅字,上面写的正是贺寿词。
老国公有六个孙子七个孙女,每人写一句贺词,总共是十三个孔明灯。
孔明灯能放,四月中旬正是天气转热、风少的时候,只要那日不下雨,就能把孔明灯放上天空。
而燕明荞也打算做孔明灯生意了,一个灯的本钱才三文多,做灯的纸和竹条便宜,贵的是蜡烛,卖出去的价钱番两三倍,去年燕明烨买就是十文一只,今年价钱还能再涨。
只要灯笼好卖,谁手里的灯笼多,谁说话就算数。
其实按利润来算,算不上薄利,一只灯笼能赚七八文,只要卖得多,赚得就多。
顾绵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燕明荞拿了二百两,燕明月也出了二百两,这样买了灯,再送去各地卖,等七八月份,应该就能知道卖得如何了。
燕明荞也想过亏本,若是真亏了就把顾绵的银子还回去。毕竟她有很多钱,也不差这一百两。
顾绵能拿出银子是信任她,但真赔了燕明荞心里过意不去。
但燕明月那就是一板一眼做生意,本来生意就是有赚有赔的,也不是头一回了,赔钱当然跟着一起赔了。
但顾绵的确是头一回做生意,尽管信任燕明荞,可这么多的银子,心中自然紧张。不过燕明荞会时不时派人来和她说,说孔明灯做了多少了,颜色不同的价钱还不一样。
也带顾绵去作坊看过,省着她担心。
顾绵心也渐渐放下了,偶尔顾夫人也会问,“这都好几个月了吧,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顾绵道:“既不逢年也不过节,哪里有人买灯笼呀,好了好了,我都不急。就算赔了银子,那也是我一开始想赚钱的。”
顾夫人明白这个道理,“好了好了,我不再问就是了。”
顾言没问过,赚钱了自然会分红,不赚就不会分,问也没用。
等到老国公寿辰那日,天气晴朗无风,一直到傍晚,晚霞把天边染红,天气都极好。
老国公寿宴来的除了亲戚,更多的是他的老朋友,老国公穿了一身暗红,跟着几个朋友叙旧,不过也都是互相夸赞,你所家的孙子学问好,争气,说谁家的孙女孝顺。
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蹦。
这么多人有的是曾经朝中重臣,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傅仲宴也在,傅先生今年也五十多了,燕明荞不知道能给老师再当几年的学生。
等到寿宴开始,就由小辈们送上贺寿礼。
燕明轩送了一块泰山石,“望祖父身体安泰,松鹤延年。”
燕明烨送的是一个寿桃,泥绘的,等到孙女们送的时候,燕明静是亲手抄的佛经,曾在万象寺供奉过,燕明玉送了两颗灵芝……
燕明荞送了亲手做的衣裳,一件薄褂子,但料子很不错,还绣了代表着吉祥如意的祥云纹,等小辈们把贺礼都送上之后,有人见身后有亮光。
回头一看,是几盏硕大的孔明灯。
由着小厮举起来慢慢飞上天,灯笼巨大,颜色是大红色,灯笼四面,都写了寿字。下面好像还有东西,老国公眯着眼睛,等灯笼带着字幅升上天空,才看清楚。
有一幅很熟悉,老国公看过燕明荞写的大字,那时看便觉得她字大气,如今正在灯笼下面,更显出几分来——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
也有——灵台静养千年寿,丹灶全无一点尘。
红字浓墨,全是祝寿词。
傅仲宴是燕明荞的先生,自然也认识燕明荞的字,芝兰为寿那句就是她写的,往左右看,更有兰草,倒也相得益彰。
七姑娘年岁最小,不过也有五岁了,她穿着一身红衣裳,对着老国公一拜,“孙女和兄长姐姐们祝祖父福寿绵延,松柏之貌。”
七姑娘背后是一片孔明灯,如今已经飞远了,天上孔明灯变成了圆点,但比月亮大,等蜡烛烧完,灯不知落在何处。
有人看着天边的灯,叹道:“你的孙子孙女们有心了,这四世同堂,真叫人羡慕非常呐。”
甭管真羡慕假羡慕,反正今日老国公是寿星,众人都乐意捧着他说话。
宁氏也笑着,看起来甚是满意。
在座的还有太傅府的老爷子,他已经也告老了,从前和老国公傅仲宴等人关系不错,顺着夸了几句。
寿宴很圆满,老国公今日喝了几盅酒,回寿安堂的时候跟宁氏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看小辈这么出色,“我就算明天睁不开眼,也值了。”
宁氏:“呸,说什么胡话,看你是喝多了。”
老国公嘿嘿一笑,脸上透着点红色,“这主意八成是明荞想出来的,她点子多,难得的是愿意带着别人,不自己一个出风头。”
他背着手,一点都不吝啬对燕明荞的夸赞,老一辈,看着小辈们和睦,心里会更高兴。
宁氏道:“明荞一直都好,又不是头一天了。”
今年两人也不打算回萧阳,年纪大了,受不住奔波,就在盛京慢慢养老吧。
过了四月,天就更热了,一个夏季,只有雨后凉快两天。
这几个月来,燕明烨燕明轩都扎在书院,秋闱在即,哪怕片刻都是要紧的。
燕明轩今年十九岁,在越朝,考中的还是世家子弟多,寒门子弟占三成,剩下的一成不到才是农门出身。
越朝纸贵书更贵,举全家全族之力供出一个读书人并不容易。
而像燕明轩燕明烨等人,自启蒙便没缺过书本用,又有好的先生教导,自然就比别人容易些。
而燕明轩自小就用功,沈氏觉着,今年长子应该能考中,燕明烨可能还要再等三年。
不知道燕明泽能不能考中,若是考中,恐怕要回来。
但无论如何,孟小娘都不能回来,以后分家,燕明泽想接她去住,沈氏一点意见都没有。
第86章 秋闱
燕明荞倒是没想到燕明泽会回来, 对她来说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而且,燕明荞觉得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过去许久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更不能因为他功课好就不管别人死活。
她这阵子最多为母亲嫂嫂分忧, 管着府上的铺子,别的就没管过了。
要说院试她还能问问傅先生,帮点忙,但乡试她实在无能为力。兄长们考试,燕明荞帮不上什么忙, 最多也就准备些吃食茶水, 让他们学得更舒服些。
其实燕明荞满打满算也就读了三年书, 每日傅先生的课就上一节而已, 虽然读的书多, 记得快, 但并不是按照科举应试读的。
也不像他们那样光读书不管别的, 所以根本无能为力。
要真能帮几位兄长考中, 燕明荞觉得自己也不用做生意, 直接去当考官出卷子好了。到时候有一堆人要认她做老师, 那多厉害。
既然帮不上忙, 燕明荞干脆不理会这事了,每日除了上课就是给孔明灯造势, 她打算趁着秋闱这时机多赚些银子。
七夕节前,孔明灯卖了不少, 放河灯的都去放孔明灯的, 盛京、岚州等地的孔明灯加起来,差不多回本了。
还剩下六成的孔明灯, 约有五万件, 等着秋闱前和中秋节, 不愁卖不出去。
八月十五是中秋,十六秋闱。
但若是把这银子再投进去做灯,那中秋节就有更多的孔明灯卖。
如今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拿着银子,守成些,等着看中秋的生意如何,要么就大胆一点,兴许能赚更多钱。
燕明月听妹妹的,顾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试探着道:“要不然全投进去?”
燕明荞道:“现在做孔明灯,得四文钱一盏了,商贩看七夕好卖,估计都想等中秋赚一笔。咱们要是再做灯的话,就不能守着中秋了,借秋闱的噱头全卖完才行,我觉得中秋这灯的价钱肯定压下来了兴许卖不完,肯定会砸手里。”
物以稀为贵,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
都知道中秋灯会,真留到中秋哪儿还能卖上二十文钱一盏。
她们囤的灯多,就得中秋前辛苦些,燕明荞估计很多灯卖不出去,价钱还比不上进价的,那来年市面上就没孔明灯了。
其实赚的就是差价钱,谁第一个做,谁就赚钱。
银子又投了进去,从七月中旬开始,孔明灯几乎脱销。
越朝考生很多,家人更多,有的恨不得点好几盏灯为之祈福。
因为孔明灯点火才能飞上天空,又是纸糊的,正逢夏末秋初,风大,燕明荞也怕灯笼飞到半空坠落起火。虽然卖出去的东西再有事与她无关,但她就是想赚钱,可不想伤天害理,她还想为兄长积德呢。
所以,下面人卖灯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在水边祈福许愿,神灵才能听见。
各地卖孔明灯的小贩都在河边卖,放也就顺道在河边放了。
卖孔明灯的不管燕明荞这一家,等越临近中秋卖灯的就越多,护城河畔,隔几步就有一家卖孔明灯的。
为了让人来自家摊位买,各家开始压价,从二十文钱一盏变成十五文钱一盏,又到十文钱五文钱,最后变成了三文钱一盏,两文钱一盏。
东西一多就不觉得稀奇,有人又看向荷花灯兔子灯。
好在,燕明荞是卖得早的,也不光在盛京一处卖,虽然最后几日也无可避免地降价了,但还是赚钱的,哪怕利润只有两三文。
但顾绵听着丫鬟说外面孔明灯价钱一降再降,心里七上八下的,慌得很,生怕卖不出去。有时候做梦都是孔明灯,她和明荞抱着头痛苦,求过路的人买灯,结果还是顾言买了两盏。
梦醒了还在伤心,好在梦是反的,全卖了进去。
她们的灯笼八月初十就卖完了,十五分的红,燕明荞说,以后还能做这种生意,长了三四个月,短的话一两个月,能干完就跑。
顾绵投进去一百两银子,分了四百二十两。
燕明荞和燕明月拿的银子多些,分的银子也多,一人八百多两。其实要是再晚一点卖完,就赚不了这么多钱了。
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如今孔明灯价钱很低,估计很多跟风卖灯的人都赔钱了。更有压着不少灯笼的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卖完。
而大家都在河边放灯,倒也没出什么事,不过也有买灯回城外放的,没弄好着火的,但因为家家户户都用灯用火,一直小心着,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这银子对燕明荞来说不算多,但对燕明月和顾绵来说,真的挺多的。
燕明月还入股了茶叶生意,每月都有三百多两银子的分成,这生意也有两年多了,她攒下了近八千两银子,加上这八百多两,已经很多了。她八月底出嫁,国公府也会准备家中,在盛京来说,算是很丰厚的嫁妆。
不和二姐姐比,但肯定比燕明静多。
其实只要不老是盯着别人的日子,都能很知足的。
她出嫁孟小娘不会来,明芸在许小娘那儿,以后她就是许小娘的亲生女儿,姐妹情分会越来越淡。
其实燕明月心里还是有遗憾的,她前几日去庄子看小娘来着,她过得不好,一直打听燕明泽的事。倘若当初安分守己,她们锦华苑现在应该很和睦吧。
父亲喜欢,兄长聪慧上进,母亲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有意为难,只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
而顾绵是真真切切地惊呆了,虽然这银子里有一半要分给顾言,可是,这么多银子呢。她捧着银子去正院给母亲兄长看,让他们看看明荞带她赚的钱,正好一会儿顺道分了。
顾夫人也诧异,她出身书香门第,管家倒是勉勉强强,但经营铺子,委实没这个天分,看这么多钱,由衷道:“燕家这小娘子,可真能干。”
顾言跟着点了点头,顾绵紧跟着道:“是啊是啊,明荞可真厉害。咱们把这钱分了吧,我呢也不占你们便宜。”
当初母亲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兄长给了五十两,那这银子,她能落下……三十两她出的,能分……能分……
顾言:“我的连本带利是二百一十两。母亲当初给你二十两,你余一百二十六两。”
顾绵信任哥哥,她直接不算了,道:“没错!兄长这是你的。”
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再加一张十两的。
顾夫人没要,给女儿的就是给女儿的,她道:“你们两个小姐妹一起,明荞带你赚钱,你应该表示表示。不管是回请还是准备些礼物尽尽心意都好。虽然她可能不缺这些,但你应当准备。”
这些事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提点。
燕家的女儿养得的确好,懂生意却不市侩,听说读书也不错。
顾言:“没错。”
顾绵嘿嘿一笑,“我明白。”
顾夫人:“但也不用立刻就送,你可以等她生辰……”
顾绵道:“可明荞生辰已经过了,放心,母亲,我会好好想的,也不会舍不得花钱。”
顾言拿出十两来,“这次因为你才赚的钱,辛苦钱。”
顾绵不是只等着分钱的,她也去过作坊,如今也会做孔明灯了呢,账本也能看一些,顾言给她,那她就收着,这是她该得的。
“哥哥你放心好了,下次有这种事我还叫着你,也希望你有这种事也叫着我。你这娶……”
顾绵想说他娶媳妇还挺上心,她可是知道,顾言自己想法子赚钱,什么书坊什么果干儿,多的是呢。
顾言咳了一声,笑着道:“知道了,以前不是觉得你年纪小吗。”
顾绵把刚想说的话给忘了,她不服气道:“你不也就比我大一岁。”
“按年数算是两岁,”顾言伸手比了个二,“你呀你该跟母亲学学管家的事,年纪是不小了。”
他没拿两个姑娘做比较,也没说让她学燕明荞这种话,他是觉得两人各有各的好。
燕明荞聪慧非常,妹妹嘛,也傻得可爱。
顾夫人讪笑着,“先跟你嫂子学吧,跟我学,怕是学不出什么名堂来。”
顾绵今日高兴,什么都应下了,“行,我会好好学的,母亲哥哥,那我先回去啦。”
等顾绵走后,顾夫人留顾言说了两句话,“你也别太看重钱财,咱们府上虽算不上富裕,可该花的银子也没短过。你当以学业为重,别被旁的事耽误功课。”
顾言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明白。”
他今年十岁,也是今年考中了秀才,名次并不低,是第三名。若是连着考,把握也有三四成,但他没考。其实顶这个早慧的名头也不好,世人都说慧极必伤,更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种话。
太傅府本来就在风口中,顾言何必把自己当成靶子竖在那儿呢。
况且,这世上聪明人本来就不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就算考,他也未见得就能把所有人都比过。
还不如沉淀几年,人生在世,不止有读书一件事,他想活得高兴点。
几个儿女顾夫人也没担心过,她眼里带着欣慰,“嗯。”
顾言又道:“我挺喜欢银子的,也不想一个劲儿读书,母亲放心吧,钱都是正路上来的,不会偷摸赌抢。”
顾夫人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顾言不参加乡试,倒能轻松几日。
这回乡试,应试的考生不少,十六到十八连考三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在考场待三日倒也不闷不热,可三日不出来,吃喝睡都在里面,就连如厕也是,哪怕身体受得住,脑袋也受不住。
燕明烨出考场时脸都黄了,人看着病恹恹的,他仰头看了看落日,觉得有点陌生。
低头再看看脚下,这才明白,是真的出来了。
同考场出来的还有沈元景,今年开春,沈元景二月份考了童生试,三月份院试,全考中了,名次好像也不低。燕明烨这才知道沈元景其实挺聪明,从前那般,恐怕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今年才十三岁,就同他一起考乡试了,燕明烨有时会感叹,人和人真的不一样,他倒是希望沈元景能考中。只不过,沈元景现在住在沈府,又和安王府有牵扯,皇亲国戚,燕明烨也不好走太近。
两人就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沈元景坐上沈府的马车,马车走后,安王府的车也跟了过去。安王府管事一直守着,守了三天。安王一直没有孩子,如今沈元景就是他的心头肉,再加上他功课好,现如今,已是安王求着他回去。
别说让人等着,就算沈元景要天上星星也会给弄来。
安王已经把要求一降再降,不用沈元景记到王妃名下,会立他为世子,甚至在沈元景没回来的时候把沈明珠的牌位请回了安王府祠堂。
但沈元景依旧没点头回去,安王妃想不通他想要什么,又或许想为他生母沉冤昭雪,可已经洗清冤屈了……总不好,是想要她一命抵一命吧。
反正在安王妃看来,沈元景不怀好意,更不安好心。
她后悔了,只不过后悔的是当初没做干净,让人钻了空子,让这孽障活了下来。
燕明烨看着沈府马车走远,才把目光收回来,他还得等大哥,燕明轩出来的晚一点,盖因考过一次,年纪大一些,尽管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还算端重。
燕明轩看见弟弟露出一个笑,也没问他考得如何,“走吧,咱们回家。”
考场外有不少马车,两人找到燕国公府的,到家俱是梳洗吃饭,吃过饭燕明烨直接睡了一大觉,晚饭都没吃。燕明轩还陪了陪许静姝和女儿,许久没见女儿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咿咿呀呀的,抱了好一会儿,等吃过晚饭燕明轩才歇息。
燕国公也没问两个儿子考得如何,三年前问过,结果长子出门游学一年,这次就算考得不好也不能说,不过他心里也有盘算。
燕国公有三个儿子应试,只要有一个考中,他就心满意足了。原本最可能考中的是燕明泽,可是去了萧阳,不知那边先生如何,总之今年不行,再来三年就是。
只要考上举人,哪怕明年会试不参加,家中使把劲儿,也能为官。
燕明荞知道兄长们回来了,往正院跑了一趟,结果两人都在院子里休息补觉,直到第二天才来正院请安。
燕明荞坐在燕明烨旁边,长兄和嫂嫂坐在对面。
跟着沈氏说话没必要隐瞒,燕明轩道:“母亲,儿子觉得比上次考得好。”
燕明烨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我这回考不中。”
他学得晚,脑子灵光的时候灵光,笨的时候也挺笨的,不过他看得开,觉得再等六年也不是事儿。
燕明轩皱着眉头,心头那点喜悦被冲散。
许静姝抿了下唇,这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燕明烨赶紧道:“我无所谓,反正比以前强就知足了,母亲,你可以考虑给我娶媳妇了。”
沈氏骂了一句,“什么样就娶媳妇,你这般不着调,哪家姑娘看得上你。”
“怎么看不上,我姐夫是镇北侯,妹妹会做生意,兄长嫂子又好,怎么就看不上了。”燕明烨还挺有理,
燕明荞一直没说话,闻言扑哧一笑,“还未放榜,现在说这早了些,咱们还是盼着考中。”
沈氏道:“对,等放榜再说。明轩,你祖父祖母那里还是别说得好,等放榜之后,明年还有会试,不管考没考上,现在也不是放松的时候。”
燕明轩明白,“放心吧母亲。”
许静姝点了点头,安阳侯府来人问,她就说不知道如何。
盛京城应试的世家子弟不少呢,考中考不中,都有人看着。
九月上旬放榜,还有二十余日,且慢慢等着吧。
燕明荞嘴严,也不会乱说的,她许了愿,母亲还去万象寺上香来着,兄长们也很用功,该做的都做了,只能放榜了。
九月十三,会试放榜,这几日桂花飘香,在龙虎墙那儿等着的人更多,只要中举,相当于一脚迈进了官场。
世家稍加运作,指望能光耀门楣,寒门则盼着重振门楣,至于农家出身的,举全族之力供出一个读书人,这若是考中,那就是全族的希望。
哪怕中举之后只能下放做个小官,还需要银子打点,但也是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燕国公府的小厮来了,致远堂也来人了,就是怕看漏了看差了。
两人一个从前数一个从后数,不知数到了多少,致远堂的小厮兴奋道:“中了中了!大公子中了!”
燕明轩的名字赫然在上面,在第三百二十六名。名次不算高,想想也有两千多人考,能考在前几名算不少了。
只不过,再看,怎么也没找到燕明烨的名字,看来是落榜了。
但府上有一位公子考中那就是喜事,两人赶回去报喜去了。虽然燕明烨落榜,可他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中举是大喜事,从当初放榜大病一场,到出门远游,再到如今,一路过来也不容易。尤其是今年,年后的几个月燕明轩几乎住书院了,好在苦尽甘来。
许静姝最激动,夫君能考上,他们也有了女儿,这般日子,谁都盼着的。
就是燕明烨落榜,也不好表现得太高兴,但两人是亲兄弟,燕明烨也为兄长高兴。
沈氏很是欣慰,“中了好,好好准备会试,明烨也别气馁。”
燕国公今日要上职,现在还不知道消息呢,但沈氏已经让人去告诉了,连着寿安堂和其他几处院子,等明儿给下人们喜钱,也一道高兴高兴。
燕明荞看二哥脸上没什么不虞之情,这个时候一直安慰劝说反倒更让人不自在,还不如大家一块儿高兴呢。
本来也是亲兄弟,其实说实话,燕明轩考中比燕明烨自己考中还要高兴。
大哥是长子也是嫡子,身上担子重,考中了谁都高兴。
他这辈子也不求飞黄腾达,看开点,日子也好过一点。
沈氏高兴之余又想到了燕明泽,也不知道考得如何,明月已经嫁人了,明芸在许秀心那儿,怎么也影响不到国公府的日子。
今年上半年老国公寿宴,萧阳来人,是于氏的长子,沈氏也问过燕明泽的事,说一直挺安分的,光在书院读书,先生对他评价也很高。
燕明昀还奇怪,三堂弟这般聪慧用功,到底犯了什么事。
沈氏没细说,只嘱咐说,等放榜之后写信过来,若是考中,就接回盛京。
以老国公和燕国公的心神,定然不会让能干的孙子在外面。况且还有会试,肯定要回京的。
考不中的话,就留在萧阳,也省着打扰他们的日子。
这道理沈氏明白,燕明泽应该也明白,他知道这是他回去的机会,估计会很用功。从苏小娘出事再到燕明月差点被送走,若是燕明泽改好也就罢了,若是不改,以他的性子,要是再想算计人,应该会很小心。
有句话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燕明泽回来,沈氏要更加小心。
十月上旬,萧阳来信,说燕明泽考中了,是萧阳府第七名。
萧阳和盛京不同,考生少,书院亦没盛京的好,但燕明泽能考这个名次也不容易。
燕国公大喜,和沈氏商量接他回来的事,“他去萧阳也有一年多,能沉下心思读书,就说明有悔过之心,知道错了。这会试还有几个月,若是有松山书院的老师指点,也能更进一步。”
沈氏没说话,在燕国公看来,明月已经出嫁了,孟小娘去了庄子,不管燕明泽有没有真的悔过,反正在他看来是悔过了。说起来他们父子俩真像,不过沈氏也没打算拦,就算她不同意,会试燕明泽回来还能不让他进家门?
“也好,我让人备好马车,回来就还住原来的院子吧。”沈氏道,“不过孟氏……三公子若实在惦记生母,就把她接着去府外一道住。”
燕国公顿了顿,“也好,只是明泽回来,说犯错也不太好听,不然就说去萧阳老家祭拜先祖,尽孝去了。”
沈氏无所谓,真回来了,那也是燕国公府的公子,出事并不好听。
燕国公笑了笑,“别的就一切从简好了,辛苦夫人安排这些。”
燕明泽是十一月初回国公府的,他今年十四岁,拔高了不少,穿了白色,看着莫名清冷。
回来的时候先去了寿安堂,再来正院,他给沈氏叩头,“母亲,当初儿子鬼迷心窍,做了错事,如今已经诚心悔过。日后还请母亲教导,我定不辜负祖父祖母父亲和您的一番苦心。”
第87章 三年后
燕明泽磕头的时候想了许多事。
其实, 燕明月冲喜的事败露,燕明泽觉得怪只怪他棋差一招,倘若再周全些, 就没有之后的事了。
谁能想到燕明月会知道这事,以后再做这样的事,他只会更周全,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燕明泽没后悔过,甚至觉得燕明月有些不识好歹。
他听说了, 燕明月八月底的时候嫁给了一个侯府庶子, 那人虽然品貌不错, 可是身为庶子, 受长辈管辖, 不分家家境都及不上安王府的千分之一。
况且, 他考中了, 日后为官只要稍微帮衬一些, 他就能护着燕明月, 就算不满意, 可以和他说, 他会想别的办法,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闹到母亲那儿去。
燕明月是满意了, 小娘去了庄子,她一个人在盛京, 抱母亲的大腿, 和二姐五妹妹待在一处,日子可还算逍遥自在。
他灰头土脸地去了萧阳, 每日起早贪黑读书, 可萧阳不及盛京, 若在盛京的话,他能考得更好。
燕明泽在萧阳很用功,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而且,婶母于氏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虽说严加管教,可他根本不用操心,到了后面十个月,于氏就不怎么盯着他了。
考中之后婶母看他还很欣慰,因为燕明栩落榜了。
他中举之后,就写信给盛京,然后准备他回盛京的行李。
燕明栩在萧阳功课算是不错的,不过这也能看出来,盛京的书院比别处的好太多太多了。
现在最要紧的会试,考不中,什么都谈不上。不管是大哥还是燕明烨,谁都没有会试重要。得先回书院,燕明泽可以跟沈氏低头认错。
燕明月恨他,母亲他们提防他,祖父祖母见他没什么好脸色,他在燕国公府独木难支,只有会试一条路能走。
安王府那边他一直没得到消息,但听说,安王世子已经死了。
当初若燕明月进了安王府,如今也是享清福的命。
可惜了。
燕明泽想尽快回书院,多结识朋友,而不是留在燕国公府。
燕明泽跪在地上,沈氏迟迟没让他起来,从高处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悔过,“你既然回来了,就把以前的习惯秉性改掉。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友爱兄弟姐妹,敬爱长辈,尊重师长。要脚踏实地,别动歪脑筋。”
燕明泽态度恭敬,“母亲教诲的是。”
其实,沈氏没想过他能考上,寻常人,做了坏事被揭发,必然慌里慌张,可燕明泽没有。他去萧阳好歹也是燕国公府的公子,没短吃穿,可他生母孟氏被打发去了庄子,他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提过,更别说给孟氏求情了。
明明这事他才是主谋。
而且在萧阳还能沉得下心读书,还考中了,不论品性,这份耐力就无人能及。
沈氏还记得当初长子落榜,大病一场,但是燕明泽发生这样的大事,还是生母和亲姐姐,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也只能说心思狠辣,天性凉薄。沈氏根本不信他会悔过。
沈氏道:“既然回来,过几日让人带你回书院,明年会试当好好准备,你起来吧,有空看看你生母去。明月已经出嫁了,你无事不必过去打搅。”
燕明泽嗯了一声,“母亲说的话,儿子谨记于心。”
燕明泽回来没人去探望,虽然院子下人多,但很冷清,他明白这些人都是沈氏的眼睛,也没让她们去外面,就在屋里伺候。
燕明芸对这个兄长还有些印象,但不是什么好印象,害怕居多。
许秀心是第一次当母亲,说实话,对明芸更像是对待从前家中妹妹,她问明芸要不要去看看,明芸摇头,许秀心也就没有再问。
其他人除了燕国公也无人在意燕明泽回来,燕明荞还属于绕路走的那种,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躲着他总不会还害人吧。
好在第二日一早,燕明泽就去书院了。
会试在即,松山书院请了新的先生来讲课,会试考中的人越多,越利于书院的名声,才能招更多的学生。
燕明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跟盛京的前几名在一间屋子上课。
他以为回来的日子会风平浪静,直到会试结束,但他看见一个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燕明泽想不通,为何沈元景在这儿。
他不是罪臣之后,此生无缘科举吗,他不是天生蠢笨,胆小怕事吗。
如今看见沈元景,燕明泽的右腿还隐隐作痛,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沈元景会在这里。
这里是书院,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地方。
沈元景也看见燕明泽了,左右都是书案,有学生来回走动。燕明泽的面容熟悉中透着些许陌生,他已经有三年没见燕明泽了。
燕明泽先移开视线,然后隐隐觉得不对,又看了过去,他见沈元景的目光从上移到下,最后落在他右腿上,沈元景没笑亦没说话,那张脸有些女相,明明很好看的样貌,偏让人胆寒。
燕明泽动了动右腿,却没迈开脚步。
是沈元景先走的,等他走后,燕明泽找曾经的同窗打听,他没傻到那个地步,觉得是祖父出面让沈元景进了书院。他分明记着,沈元景从前蠢笨,什么都学不会。
难道是沈家平反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结果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
“你刚回来不知道也正常,他呀,是安王的亲子,只不过,还没认祖归宗。”同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叹沈元景命运多舛,还是羡慕这层身份。
沈元景是安王早先流落在外的儿子,如今世子没了,安王就沈元景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拿他当宝贝。
若是燕明泽,定然立刻回安王府。
但听同窗说,沈元景一直都没回去,有时安王府来人,他理都不理一下的。
“安王府的管事常来送东西,沈公子都不怎么说话的,那马车在书院门口一等就是一日。”同窗叹道,“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瞧他样貌,都不似普通人家的儿子。不过沈公子是真的聪明,这次乡试考了六十几名。他今年才十三岁,听说以前都没怎么学过。”
“对了,你长兄还夸过他,说他聪慧用功,而且也不是那种纨绔的公子哥。沈公子什么都懂,也很谦逊,虽然年纪比咱们小,可根本不用人照顾,也没什么架子,估计也是事出有因才不回安王府的。”
同窗为沈元景说了许多好话,其实这里面也有安王府的功劳,府上管事常往书院送东西,沈元景不要,东西就到了这些学生那儿。
这有的人不缺银子,有的缺,毕竟读书是大开销。
这儿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拿过安王府的好处,所以松山书院的人对沈元景印象都不错。
还有一个原因,沈元景回安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怕现在不回,日后肯定会回的,未来的安王府世子,功课还不错,人也好,谁脑子不好使得罪他去。
本来十月份天就冷,燕明泽闻言心更是凉了半截,他其实并不了解沈元景,只是当初觉得他寄人篱下,才敢那么做。
沈元景是什么性子,会不会记恨当初的事故意对付他,安王府他惹不起。
燕明泽到如今还疑心,当初他到底怎么摔下去的。
倘若是沈元景设计,那他就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若不是,那他叫沈元景去后山,沈元景就不会多想吗。
燕明泽选了个软柿子,没想到这柿子还会变硬。刚才……沈元景好像看了他的腿。
“明泽兄?明泽兄!”
燕明泽回过神,见同窗盯着自己看,稳住心神,道:“嗯,怎么了?”
同窗:“我还没问你为何去萧阳读书了呢,你考得名次可不低。”
燕明泽笑了一下,“为家中长辈扫墓祈福,再加上那边风景不错,权当是游学了。”
“原来如此,那你家中长辈也是看重你。”同窗没再深问,燕明泽也没解释,他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又俱又怕,沈元景那头看看再说吧。
燕明泽不禁想,当初摔下去的为何不是他呢,如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元景看见燕明泽时,难免想起在燕国公府住的时日,那时跟着傅先生一块儿读书,燕明荞虽然防着他可没对他做过不好的事,沈氏很照顾他,还有燕明烨。
这回燕明烨落榜了,但燕明轩考中了,燕明泽不会又要发疯吧。
如果真发疯,沈元景做不到袖手旁观,毕竟燕国公府于他有恩。
但燕明泽还算安静,不惹事,每日就读书,赶上月底放假的两日,他也没有回去。
家宴结束之后,燕国公还对沈氏说,“这孩子,怕是和燕国公府离了心呐。”
沈氏想,燕明泽什么时候和国公府一条心过,他连跟孟小娘一条心都做不到,日后有什么事,他准定是第一个跑的。
不过若是这么说,燕国公肯定会说她对燕明泽成见太深,会说他才十四岁,为什么不给一次悔过的机会。
沈氏也算明白燕明泽像谁了。
她倒盼着早早分家,可燕国公还不到四十,讲分家的事还过早。
燕国公:“哎,他这回比明轩考得好,会试考中的几率也大一些。”
沈氏忍无可忍。
“若是离了心那只能说他心不在这儿,以前明轩落榜,可没干什么坏事,如今不是照样尊你敬你。”沈氏道,“我话撂在这儿,我不指望他孝顺,只要不害我就行。你若想贴补他,拿你的私房,别动公中的银子。他再有一次,我必禀明母亲,把他逐出燕国公府。”
燕国公脸色有些难看,但不好反驳,“你等着吧,他知道错了,也想自己用功,为国公府争光。”
他气急拂袖离去,如今燕国公一个月要么去苏巧慧那儿,要不就去书房,偶尔会看看年纪小的孩子们。
沈氏并不待见他,燕国公想计较也无从发泄。在别的方面沈氏真的是一样错处都挑不出来,管家有理有条,大方不善妒,孩子教养得好,而且还孝顺两位老人,下人们都听沈氏的,燕国公能有什么办法。
再有孙女都有了,沈氏有明玉做依仗,燕国公怎敢说什么。
月底这两日还下了雪,燕国公让人给燕明泽送了银子和厚衣裳。
沈氏没理会,爱送就送,看看能不能记着燕国公的好,恐怕还是抱怨多。
沈氏觉得燕明泽不回来更好,省得打扰府上生活,她记得今儿明荞要请朋友来做客的,真好,女儿多了几个知心的朋友。
大雪把燕国公府都盖住了,燕明荞请顾绵、嘉元郡主赵芸安来府上赏雪,她们几人玩得不错。
嘉元郡主虽然有时候爱使小性子,但大体上还算知情达理。谁都有小性子的时候,这算不上毛病。
赵芸安性子颇软,最是随和,一块玩的时候去哪儿都行,吃什么都行。
顾绵年纪最小,性子也是开朗活泼的,有时候嗓门大,爱吵爱闹。
若不是燕明荞,陈嘉元还和顾绵玩不到一块儿,因为老听人说她性子跋扈,不好相处,还打骂下人。
但在一起玩过几次搭房子之后,就发现顾绵不是那样的人,性子是大大咧咧了些,可其他的实在是无稽之谈。
也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而燕明荞因为做生意多,虽然在家中年纪小,让姐姐们照顾,但在外面,她是头头,陈嘉元她们都是听她的。
包括玩什么吃什么,总之以后不用担心想干什么没人陪,也不用担心孤单没玩伴儿了。
今日来燕国公府赏雪也是燕明荞早先下的帖子,而且她还想吃牛油火锅了,这个外面没卖的,正好二姐姐前阵子给她了两块,热锅子人多吃热闹。
她院子后面就还剩两树梅花,不过地方很大,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反正是在家里,多出格都不过分。
这除了牛油锅子,自然还有点心茶水,饭前小吃和饭后小吃,请人做客自然是要准备齐全的。
屋子堂屋很大,门大开着还能看见雪,小室还能作画看书。
小厨房的厨娘是母亲为她选的,不过平日里也就吃个早饭,中饭午饭她都是去正院寿安堂吃。
一大早,燕明荞就让丫鬟去门口迎着,顾绵是第一个到的,她还带了礼物。
太傅府和燕国公府差不多大,但没这么多的丫鬟,今日见了,还挺稀奇的。顾绵送的是一块禁步,玉制的,玉是托顾言找的,样子她自己想的,再找人打出来。
虽然不值太多银子,但也是一番心意。
燕明荞很欢喜,但还是道:“你来就来了,带东西做什么。”
顾绵道:“送东西是因为高兴,还用挑日子吗。”
燕明荞让晴日把禁步收起来,“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很喜欢。”
其实,她知道顾绵是因为做生意的事儿,若是把她的帮忙当作理所应当,燕明荞也不会高兴的,这样有来有往的也好。
嫂嫂也是这样,但总想全给回来,不过她已经说过了,嫂嫂也保证了,日后不会那样了。
屋里窗户开着,正好能看见窗前有一树开得正好的白梅,雪花簌簌,顺着窗子飘进来,偶尔还会有花瓣飘进来。
没过一会儿,嘉元郡主和赵芸安也来了,两人也带了东西,只不过不算贵重。
燕明荞没打开看,让丫鬟端点心请大家品尝,陈嘉元解下披风,递给丫鬟,然后跟着燕明荞盘腿坐在毯子上,这会儿还未到正午,还不是用饭点,就是从门口一路过来,该烤烤火暖手。
陈嘉元先道:“不用尝也知道,你这儿的都是好吃的。”
赵芸安有些好奇,“是什么呀。”
燕明荞卖了个关子,“等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这刚从屋外进来,自然要吃热的,但是中午还要吃饭,还不能多吃。
燕明荞喊了声晴日,很快,盖着盖子的圆盘就端了过来,揭开之后,里面一个烤好的圆饼,被切了八块,颜色是橙黄色,上面有酱香和奶香。
一层焦黄色的不知是什么,闻着竟然有咸香味。
都是贵女不好意思使劲嗅,出门在外遇见没吃过的东西都是先看别人怎么吃,燕明荞轻轻托起一块,捏着外面稍微鼓起来的壳,“你们快尝尝,新出炉的,应该好吃。”
燕明荞并非第一次吃,二姐姐让人送来的,味道像是发面饼,但和饼不一样的是,这是干烤出来的,就用吊炉,而且,肉饼馅儿在里面,它呢馅全在外面露着。
饼皮上这回放了金华的火腿片,青椒丝,松茸和松露,还有泡好的干贝。
上面那一层二姐姐说是叫芝士,在燕明荞看来,应该是牛奶做出来的,这奶香味更重。
反正她觉得挺好吃的,就是不知道顾绵她们吃不吃得惯。
顾绵轻轻咬了一小口,慢慢嚼了嚼,然后慢慢咽了下去。吃着很像玉芳斋的咸口面包,火腿好吃,能吃出咸香细滑的口感,当嚼到蘑菇片时,是艮啾啾的,好像下一刻要爆出汁水,但其实没有。
青椒丝吃起来回味甘甜,黑松露增香,总之,让这个饼变得极其不一样。
“明荞,这个饼味道新奇,很是好吃。”
陈嘉元最喜欢饼中的奶香气,回味绵长,她道:“我就说你这儿有好吃的,果然没错。”
赵芸安也道好吃,不过她话少,几口就把饼吃干净了。
燕明荞把盘子往三人面前推了推,“你们觉得好吃就好,厨房还有呢。还多做了些,等你们回去带上,让伯母她们也尝尝。”
很快,丫鬟又端上来四碗小点心,淡黄色的瓷碗,上下一般大,碗中是一片焦褐色,闻着香甜。
配着的是小银勺子,燕明荞介绍道:“这个我最喜欢吃,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
陈嘉元舀了一小口,入口的口感像鸡蛋羹,又像豆花,细腻绵滑,但吃着却不觉得奇怪,香甜味也很合口。
燕明荞:“这个是鸡蛋牛奶做的,不过不单放了鸡蛋牛奶,你们尝尝看,能尝出来吗?”
陈嘉元舌头没那么灵,顾绵脑子里只有好吃这两个字,倒是赵芸安试探着道:“橙子皮?我闻着有橙子的香味。”
燕明荞点了点头,“没错。”
赵芸安道:“吃没吃出来,这道小吃也很好吃。”
三人的手脚也暖活了,燕明荞先带她们参观了自己的屋子,这才去了后花园。
今早雪还不大呢,小半日的功夫,地上已经基本见不到别的颜色了。
但有几个小鼓包,陈嘉元好奇问是什么,“这一个个的好像蘑菇呀。”
燕明荞:“是花枝,秋日叶子掉光了,一冷就用稻草给包起来了,它们也穿厚衣裳过冬。”
陈嘉元以前都没留意过这些,下雪之后还挺好看的。
她伸手接了几朵雪花,又嫌冰给扔掉了。
小花园有几树梅花,赵芸安想弄些梅间雪回去泡茶喝,几人便一块儿帮忙,拿一个干净的小刷子,一个举着小碗,一个拿刷子慢慢扫。
陈嘉元嘴里喊着冷死了,可端碗的手极稳。
赵芸安眼里带着亮光,“很快啦,郡主你再坚持一会儿。”
顾绵纯粹来玩的,她和燕明荞站在树底下,也不知道谁碰了一下树枝,树上的雪唰唰落下来,全落进两人的脖子上。
顾绵冰得直跳脚,刷子差点扔了,“芸安,这茶真就非泡不可吗!”
燕明荞抖了抖雪,她还挺喜欢被雪冰一下的滋味的,蹲下悄悄攥了个雪球,朝着顾绵就扔了过去。
“谁,是谁打我!”顾绵把刷子扔了,眼疾手快地弄了个雪球,也不知道扔了谁,反正到了最后,四人手攥雪球攥得通红,发髻都乱了,拿出来的碗里全是雪,不过都是地上的。
四人的衣服都沾了雪,到屋里全化了,等把衣服换了,赵芸安还惦记着泡茶的梅花雪。燕明荞许诺,等下次下雪了,把三棵树的雪全弄好,封坛子里给她送去。
赵芸安也不贪心,“一棵树的就行了,剩下的你自己泡茶喝好了。”
燕明荞笑了笑,招呼三人烤烤火,玩也玩过了,但不能着了寒气。
她想,就像如今不会钓螃蟹一样,等再过两年,应该也不会打雪仗了。
时年尧桢九年,秋日丰收,太平盛世,连中举之人都比三年前多。
尧桢十二年,早春二月份,明明已经转暖的天又回寒,盛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天一下子又冷,丫鬟找来冬日穿的棉衣,被子也多拿了一条。
燕明荞撑着伞从正院回来,进屋之后先烤了烤火,她看着窗外雪很厚很大,记起三年前,还和顾绵她们一块儿打雪仗呢。
第88章 变化
叫雪酥的丫鬟把燕明荞解下来的白色斗篷放到了架子上, 然后仔细擦干净上面的雪,就着炉火烘了烘。晴风从小室出来,手上端着热茶, 又有丫鬟端来点心,几人脚步轻快,没什么声响。
这几个丫鬟是去年新添的,除了林香林枣雪竹晴日,前两年都嫁人了, 丫鬟们全换了新人。
燕明荞给备了体面的嫁妆, 也全了这段主仆情谊。如今她们还在燕国公府做事, 只不过燕明荞日后嫁人, 不方便跟着, 所以就全换了。
如今屋里林香林枣是大丫鬟, 雪竹晴日雪酥晴风是二等的, 另有四个三等丫鬟做些杂活, 算上李嬷嬷和厨娘, 院里总共有十二人。
在荞安轩做事, 也不拘多少月钱, 燕明荞出手大方,只要是安分守己, 做事漂亮的都有赏银拿,赏钱可比月钱多。
李嬷嬷跟了燕明荞十三年, 到如今依旧本分。不过她有四十多岁了, 做下人的身体不如当主子的,年轻的时候还落下过毛病, 现在做不了什么重活, 权当跟着燕明荞养老了。
院里的事几乎不用燕明荞操心, 雪酥几人已经上手了。
林香依旧管着几个铺子,跟二姐姐那边的流露一块理账。
林枣则是管茶包生意,偶尔会出门谈生意,和当初南下买茶的陈越州一块。
燕明荞瞧着,陈越州好像喜欢林枣,她现在能分辨出来什么是喜欢。
最明显的就是老盯着看。
二姐夫就总看二姐姐,陈越州也总是看林枣!
不过燕明荞没问过,万一是她弄错了,而且,林枣不看陈越州呀。
她年纪比林枣小呢,若是问了,林枣害羞怎么办,
反正他们要是在一块,燕明荞肯定会给准备嫁妆的。
再说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有两个大的茶庄跟他们谈生意,茶叶便宜了五成价钱,但各自要了半成分成。如今燕明荞占六成,两个姐姐各占一成,两个兄长加起来占一成,再有就是这两个茶庄,加起来也占一成。
当初母亲说的是对的,这样分成有利于后面再谈生意,能和两家大茶庄合伙燕明荞也知足了。如今茶包生意遍布越朝大江南北,燕家茶包也是越朝的独一份。
她每月银子都能分两千两。
其他铺子倒也开了几家,生意有好有差。
雪竹和晴日管的是小生意,帮着燕明荞给别的商人投银子,这个不好说,有赚有赔。
不过这两年多下来,燕明荞也攒下不少银子了。
庄子多了三个,如今已经有五个了,但因为盛京城开荒的地能做庄子的就那么多,有时候有银子也买不到好庄子。
所以这三个庄子是在别处买的,江南水乡一座,鱼米之乡蜀地有两座。
别看这两个地方离盛京远,可土地肥沃富饶,一亩地的价钱和盛京庄子差不了太多。
一个三百多亩,还有两个二百来亩的,那边的蟹田米也好吃,如今整个燕国公府都吃这种米。
铺面有三个,宅子就多买了一个,铺面是往外租的,两个宅子都留给干活的人住,也是为了方便。
燕明荞觉着,她如今住在国公府,铺子还能做生意,宅子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所以她打算之后把银子全拿来置办田地和铺子。
她这银子还有六千三百多两,燕明荞觉得,银子总得留出来一些用的,偶尔买些首饰衣裳要花钱,再给长辈准备礼物也要花钱,钱不知不觉也就花出去了。
想起长辈,燕明荞眉毛往下耷拉了点,前年,也就是尧桢十年的十一月份,祖父过世,父亲辞官回萧阳守孝,要守满三年才行。
他们是孙子辈,则要守满一年。
尧桢十年春会试,长兄考中进士,但燕明泽没中,不过两人要守孝,直到去年冬日,长兄才前往兆州青华县赴任,没有意外的话,得上任满五年才能回京。
不过要是打点打点,也用不了那么久。
如今府上是嫂嫂管事,母亲偶尔会回萧阳一趟,祖母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身子骨很硬朗,人在萧阳,由二叔和婶婶照顾。
燕明荞去年去萧阳小住了几个月,也是为了陪陪老人,但毕竟盛京才是她的家,入冬之后就回来了。
祖父不在了,所有人都很伤心,可人得往前看,祖父生前最担心的就是燕国公府,以及府上的子孙,如今长兄为官,日后能光耀门楣,祖父如果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不过最让燕明荞奇怪的是,燕明泽竟然没考中。他在萧阳能考第七名,就算萧阳的考生少,可也不至于会试落榜。
燕明荞想不出缘由,不过这两年燕明泽一直很安分,偶尔还会去庄子看看孟小娘。
不惹是生非,很有兄长的样子。
她记得燕明泽今年是十七岁,但去年守孝,母亲就没为他议亲。
二哥的亲事是祖父去世前就定下的,守孝拖了一年,女方家也没说什么,生等了一年,去年十一月底成的亲。
如今家里管事的是大嫂,二嫂偶尔会帮衬,几个弟弟妹妹也长大了,不用操心。
府上虽然一直没添新人,但弟弟妹妹多,也很热闹。
燕明荞最喜欢的是小侄女,熙宜今年五岁了,能抱着她的腿喊姑姑,小姑娘人长得漂亮,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燕明荞会教她读书。
不过熙宜年纪还太小,最多就是念念书,她念一句,熙宜重复一句。
燕明茹的亲事也定下来了,今年九月份的婚期。她这平辈的孩子多,不过长兄只娶了嫂嫂,如今还去兆州赴任,所以就熙宜一个孩子。
二嫂性子爽辣些,但她和二哥刚成亲几个月而已,也不着急要孩子。
国公府一点都不冷清。
燕明荞已经不跟着傅先生上课了,傅先生年纪也大了,如今回了老家。
燕明荞写过几次信,信中说先生在老家种花种菜钓鱼,日子还挺轻快的。
燕明荞跟着傅先生读书,不仅仅学了读书,还学了怎么读书,各种做人的道理,也是获益良多。
她现在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自己在长大,长辈们则是在慢慢老去。
也明白祖父为何看重香火传承,但下头的几个弟弟妹妹,功课没有太出彩的,不过燕国公府这两年多铺子赚的银子也不少,送去书院好好学,总之不会太差。
只要肯砸钱,就能一直读下去。
二姐姐和三姐姐都很好,二姐姐一直很自在,三姐姐今年正月生了一个男孩儿。
她又多了个外甥。
现在她已经有三个外甥了。
燕明荞在炉子旁烤了烤火,她手脚都暖和了,然后喝了一杯茶,青瓷茶杯,里面是玫瑰花和橙子干,再用姑母给的方子,她是觉得真能变白。夏天没少晒太阳,也没黑过。
喝过茶,暖和了不少,燕明荞开始干正事。
“雪酥,你把这两摞账本给嫂嫂送去。”这是府里庄子的账本,燕明荞看完了,“城南的庄子收成不对,别的倒是还好。”
雪酥:“奴婢这就去。”
“小厨房熬锅羊杂汤吧,我晚上要喝。”
燕明荞中午都是去正院吃饭,但晚上多是自己用饭,现在天还短呢,下雪出去路滑,她也不乐意出去走。
临近正午,燕明荞就戴上手笼,慢悠悠过去了。
天还没放晴,路边的迎春花苞上还堆着雪,花瓣都冻得透亮了,前几日春暖花开,都以为春天来了,谁知道今儿又下雪了。
路上的小草也在雪堆里探出脑袋来,嫩绿的颜色,燕明荞打心底里盼着天快暖和下来,这样她也能出门转转。
到了正院,丫鬟给打帘,燕明荞进去,看见沈氏正在窗前看东西。
沈氏嘴角带着点笑,看着颇为自在,这三年,她没老太多,看着和前两年差不诺。
燕国公在萧阳,沈氏自己,日子自在得多,而且燕国公不在,妾室们也都专心在院子里养孩子,更没乱七八糟的事。
如今,明茹的婚事也定下了,就差燕明泽的了。
他今年十七岁,这两年没做过错事,老国公去世那年,他做得也不错。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沈氏觉得,兴许真是长大了,懂是非了。
婚事是人这一辈子的大事,沈氏不愿意在这上面为难他,左右还有三四年也就分家了,燕国公丁忧辞官,他的官职本就清闲,可有可无的,等明年秋后回来,估计也不能官复原职。
再做一个小官估计他也不乐意,老国公都不在了,还不分家,等着什么时候分。
当初就是老国公辞官后分的家,只不过老国公官职高,四十好几才辞官罢了。
沈氏替燕明泽看了几家小娘子,品貌品性都有考量,最后选了两个,打算晚上问问燕明泽的意思。
这婚事没十全十美的,家境好的可能品貌差些,总之各有长处短板。
新妇嫁过来也是她的儿媳,沈氏自然更愿意选一个通情达理的,一来能看着燕明泽,二来自己省心。
见燕明荞进来,她把名册放下,“过来了,外面冷不冷?”
燕明荞道:“还好,没正月冷。下雪也开春了,况且我穿得这么厚实。就是女儿过来时看见花草了,都在雪下藏着,估计要冻坏了。幸好我院中后花园给月季杜鹃花们穿的棉衣没拆,还能挡挡寒气。”
“母亲这几日也多穿些,有什么事让嫂嫂们和我去。”燕明荞把披风递给丫鬟,然后往沈氏旁边一坐,顺势就给沈氏捏起肩来。
她做这些已经很熟悉了,力道也均匀。
沈氏能看见燕明荞脸上细小的绒毛,女儿眼睛明亮,眼睫毛又长又翘,脸上白里透红,下巴尖没什么肉,但脸上还圆乎着。
十三岁,也不算太大,婚事不急呢。
女儿养得好,白白净净,头发浓密,这两年又从宫里拿了方子,管变白的管黑头发的,估计也是看她越来越老,着急了,让她也用。
但沈氏在这上面看得开,而且她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两年就四十了,用了估计用处也不大。
儿女们能好好长大,顺利出嫁,她就心满意足了。
“行了行了,中午想吃什么?”沈氏按住燕明荞的手。
但燕明荞没停,这才多大一会儿,“想吃炖牛肉,酸辣口的,炖得烂一点。母亲,我牙好像全换掉了,现在吃东西可有劲儿了!”
燕明荞张嘴给沈氏看,一口银牙,干干净净的。
沈氏笑了笑,“那再加一个瑶柱蒸蛋,一早炖了花胶鸡,再弄些青菜炒着吃。”
母女两人吃饭,自在就好,六道菜足矣,剩下两道菜让厨娘看着准备,若是吃得高兴,沈氏乐意给赏钱。
燕明荞眼睛和嘴角一块儿弯了,“好呀好呀,我还想吃玉米面的窝窝头,那个吃起来是甜的。”
总吃米饭,她都吃厌了。
沈氏吩咐下去,“玉米面的窝窝头也要有,要不要加枣子?”
燕明荞差点把这忘了,“要!”
加了枣子的更甜更好吃。
午饭还得准备一会儿,燕明荞就给沈氏捏肩,而后被沈氏打发去看账本了,两个儿媳妇都是省心的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论管家来说,快二十岁的人都及不上燕明荞一个十三岁的。
燕明荞看账本快,许静姝和章辛媛两个加一块都比不上她。
章辛媛是能说会道的性子,在沈氏看来有些泼辣,这两个儿媳都是她费心选的,长媳性子柔善,对待弟弟妹妹们好,燕明轩能压得住。
而明烨虽然长进不少,可从小到大是被明轩护着的,偶尔还跳脱些,需要一个性子泼辣的媳妇,关键时刻也能劝一劝。
震慑着点。
章辛媛性子是泼辣,但不对着家里人,她是这么想的,本来承爵就和二房没关系,她何必找婆婆的不痛快。
她最喜欢的是小姑子,谁家小姑子还给兄长钱花,每月好几百两银子那么给,跟给的不是钱一样。
燕明烨也挺疼明荞的,大嫂人也不错,人兄弟俩关系也好,她找不痛快才跟一家人对着干。
章辛媛把钱都存下了,连着她未进门的一些,留着日后分家夫妻俩过日子。
她倒是没想过全留着,等日后燕明荞出嫁添妆,因为这都给她了呀,来来回回是做什么,她只要对小姑子好,有事想着念着不就行了。
至于管家的事,章辛媛就更不计较了,等分家,她和燕明烨也要出府另过,管家有什么用,管的还是国公府的财产,啥也带不走。
所以嫁进来的两个月,多是吃喝享福。
孙辈守孝一年,要孩子也不急,反正章辛媛是觉得自己嫁得不错。
而且,她也能唬住燕明烨,不管是读书还是别的,燕明烨听她的,这就够了。
沈氏娶了两个儿媳妇,四公子他们年纪尚小,倒是不急,唯一愁的是燕明泽。
快把婚事定下来,也省着再操心。
吃过中午饭,燕明荞回荞安轩睡了个午觉,睡醒之后雪也停了,太阳都出来了。
庭前小片路干干净净,花草在冷风中抖擞站着,好像在等春日暖和过来。
燕明荞倒是忘了,刚才没问母亲这月布施的事儿,这也刚月初,不过天冷,她可以多拿点银子出来,让穷苦百姓买些炭火。
这些事吩咐下去,雪酥她们就能办,布施也不必非过去站着,亲手分发米面才叫布施。
等晚上,燕明烨和燕明泽从书院回来了。
燕明烨已经成亲了,不好一直住在书院,所以都是日日往家里跑,虽然来回路上耽搁一个多时辰,但燕明烨乐意跑,家里有媳妇在,当然是回家的好。
而燕明泽给的理由是他年纪不小了,再住书院不合适,反正燕明烨回来,他顺道搭车也就回来了。
但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在书院不要和沈元景同屋住,他睡不着,他绝对不回来。
燕明烨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比起沈元景,还是燕明烨好相处些。
松山书院交的束脩高,若是住在书院,还要再交钱,包括住宿费和伙食费。
原本他同屋的人不是沈元景,而是他同窗,但从萧阳回来后,他同屋人莫名就变成了沈元景。
他是想换过,可没发生什么事,根本换不掉,
最主要的是,沈元景会试也中了,如今已是进士功名,不知为何还在书院。
他当年向人打听过,那人只说沈元景年岁不大,这么小的年纪也不好为官。聪慧是聪慧,十三四岁的人进翰林院,并不合适。
所以沈元景就自己要求再上两年学。
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从前流落在外没上过学,喜欢上,安王府未来的世子,这点事怎么可能做不到。
再说了,沈元景还交着束脩呢。
燕明泽也没办法,沈元景什么都不做,光这层身份就压死人。
他根本不明白,沈元景为何这么做,是谁授意的吗?可祖父是喜丧,祖母人在萧阳,当初在国公府,和沈元景接触最深的是燕明荞啊。
难道是五妹妹说了什么?
也不是没有可能。
燕明泽还听说,沈元景虽没认回安王府,但偶尔会去用饭,和世子早就没差了。
从前安王世子体弱多病,也不曾读书,沈元景能考中,安王不知多满意,认祖归宗是迟早的事。
他可不觉得跟沈元景分到一个屋子是巧合,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定然是他有意为之。
回到府上后燕明泽直接回了自己院子,他已经十七岁了,应该跟嫂子妹妹们避嫌。
他想多看会儿书,准备明年开春的会试,大前年的确是他没准备好,不能再被沈元景影响。
只不过刚用过晚饭,正院宁湘就来传话,“三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燕明泽猜和他婚事有关,四妹妹都定婚了,他的确该考虑婚事。
只不过,燕明泽觉得,沈氏给他相看的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婚事。
论门第,没哪家嫡女愿意嫁给他,嫡母也不会找一个压过大嫂二嫂的儿媳,大约是庶女出身,性子温婉的,但这样的妻子在仕途上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若是纳妾,家世就更差一层了,燕明泽觉得这样的女子还不如不娶。
他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正院,他猜的没错,果然是为了这事。
沈氏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人在萧阳守孝,我是你嫡母,理应为你做主议亲。这几日我看了看盛京城适龄的小娘子,有常安侯家的女儿,我见过两次品貌都不错。还有永乐伯府的是,家中的嫡次女,性子也不错。”
沈氏尽心挑的,希望人嫁过来之后能和燕明泽和睦相处,两人好好过日子。
其实,他这个庶子并不比燕明烨这个嫡子过得差,从前有燕国公贴补,在读书衣食住行上,沈氏也没委屈过他。
但嫡庶总归是不一样的,又不是皇亲国戚,更不是多抢眼的人,没有哪家嫡女愿意嫁给这种庶子。
如果这样的亲事燕明泽都不满意,沈氏也找不出更好的来了。
沈氏以为燕明泽至少会考虑考虑,但他连考虑都没有。
燕明泽道:“母亲,儿子想等明年会试考过再考虑婚事。”
沈氏皱了皱眉,道:“明年你就十八岁了,这好姑娘可不会等人。”
燕明泽:“儿子已经考虑清楚了,想先立业后成家。”
沈氏只当他上次会试没中,想加把劲,不想因为别的事耽误功课,“那也好,你好好用功,安心准备明年会试。”
燕明泽告退了,从正院出来,他松了口气,常安侯家的女儿应该是庶女,不受宠,嫁妆也不会太多。永乐伯府虽然是嫡女,可是府上已经没落了,嫡女也没什么好的。
他想娶的人,嫡母定然不会同意,他的老师从前是翰林学士,早已辞官。
今年五十二岁,小女儿不过十四岁,他逢年过节去老师家中见过老师的女儿两次。
如果能娶老师的女儿,对他仕途肯定有助益。
只不过见面的机会甚少,他平日要在书院,也难碰见。
不过,这世上从来没有难事,只缺有心之人。
第89章 踏青
第二天, 天放晴,太阳出来之后,地上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了。
还是春天到了, 这要放在冬日,不知几天才能化。
打扫过的石板湿漉漉的,前院的海棠树经过一夜,嫩芽也没冻伤,反而在晨风中摇摇晃晃, 好像还更精神了。
今日是初五, 得去正院请安, 燕明荞起得早, 这会儿已经请过安回来了。
屋里已经准备了早饭, 一盅红枣莲子薏米汤, 六只锅贴, 另有纸皮包子、虾仁儿饺子……还有一小碗元宝馄饨, 都是燕明荞爱吃的。
净过手, 燕明荞就坐下用饭了, 她在盛京有庄子, 隔两日会往燕国公府送肉和菜,各院分一些, 拿到荞安轩的也不少,她吃不完的, 就下面丫鬟分了。
燕明荞把薏米汤喝了, 又吃了一个纸皮包子,这个是松茸馅儿的, 吃起来香气扑鼻, 元宝馄饨吃了两只, 锅贴尝了一个,这就已经七分饱了。
对她来说七分饱足矣,吃太多也不好,放下筷子就起身不再吃了。
如今不用上课,燕明荞每日拿出半日时间看书,剩下的半日若是在家的话,就弹琴作画绣帕子,晨起或傍晚写两篇大字。
若是出门,多是参加宴会,和顾绵她们一道,燕明荞这两年多有一年多在萧阳,不过在盛京时间也不短,也认识了不少小娘子。但是都是点头之交,投缘的少。
看了半日书,晴风把收的帖子送了过来,这些是她选过一遍的,剔除乱七八糟的。燕明荞翻着看了看,没有特别想去的,“都回了吧。”
她打算过两天去镇北侯府看看,二姐夫每年都是六月份和腊月回来,住半个月,再回西北。
姐夫正月刚走,她正好可以陪姐姐说说话,解解闷,顺道吃新奇吃食。
当然,主要为了陪姐姐,绝不是因为她嘴馋。
这般看了两日书,燕明荞就给镇北侯府写了拜帖,想明日一早过去。
燕明玉很快就回了帖子,她已经准备好,妹妹可以随时过来。
她来这个朝代快七年了,今年她二十岁,在平均寿数不足四十的古代,已经过去一半了。
嫁人也有四年了,正是年轻的时候,每日看看话本,偶尔出去转转,这两年倒也结识了些朋友。
但大体上还是深居简出,燕明玉也怕给镇北侯府和娘家招惹祸端。
楚堪疑一年回来两次,在家中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但夫妻俩感情还不错,写信越来越多,而且,她也会经常想楚堪疑。
楚铮不用她怎么操心,这些年他一直在军营,如今长大了,比以前更懂事,身上有几分他父亲的影子。府上则有管事丫鬟,亦不用她费心,因为心情好,燕明玉觉得身体也好了,反正比落水后刚好转那会儿更轻快。
她觉得,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等过两年给楚铮娶个媳妇,她就什么都不用干了。过年时她问过楚铮,只不过楚铮还没这个心思,反正年岁还小,那就再等两年好了。
她住得离娘家近,妹妹偶尔会过来,不缺钱花,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燕明玉觉得人生最快活的事也不过如此。
知道妹妹要过来,燕明玉赶紧吩咐厨房准备了妹妹爱吃的菜,但因为本来伙食就好,除了菜换了几道,和往常也没什么变化。
初八一早,燕明荞带好给姐姐准备的东西,坐车去了镇北侯府。
东西是沈氏和她准备的,不管燕明玉嫁没嫁人,在沈氏心里都是她的孩子,哪怕镇北侯府什么都不缺,可她也会担心燕明玉不好好吃饭。
沈氏准备的是料子和吃食,燕明荞带了一摞话本子,都是她去书坊时挑的,一个月去几次,攒着就有很多了。上门拜访,也不好空着手,带这些足矣。
到镇北侯府已经是巳时了,也不用通禀,由门房小厮带进去,到了正院,刚进院门,她就看见二姐姐了。
燕明玉穿着一身红色的窄袖衣裙,头发盘起来,额头带着点亮晶晶的汗,看着可好看了,整个人好像闪着光一样。
燕明荞眼睛一亮,“姐姐!”
燕明玉笑了笑,“过来了。”
她早睡醒练了会儿功,这是楚堪疑教她的,楚堪疑知道她早年落过水,说练这个能强身健体。她每日没有别的事做,就晨起练半个多时辰,也是为了以后多活几年。
她和楚堪疑已经说好了,她呢强身健体,楚堪疑也在西北照顾好自己,两人都争取多活两年,这样楚堪疑解甲归田后,还能迈得开腿走得动路。
她可不想以后给楚堪疑当拐杖。
燕明荞提着裙摆,快走了两步,然后给姐姐递了一条帕子。
燕明玉拿过来擦了擦汗,“我这早饭还没吃呢,你饿不饿,跟我一块儿吃点?”
燕明玉起得晚,吃了饭练功胃里不舒服,所以就练完再吃饭。
燕明荞:“我还能再吃点,不过二姐姐你可不能晚上熬鹰,早上不起,这要是被母亲知道了,又要念你了。”
燕明玉:“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怪能念人的。”
燕明荞笑了一下,每次她来,二姐姐就准备一堆吃的。然后她就习惯了,以至于和顾绵她们出门,无论是去哪儿做什么,最后都变成四个人坐在一块儿吃东西。
人一多,哪怕是啃窝窝头也是香的。
桌上是早食,燕明玉早上要吃面,小几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吃食,咸辣的牛肉干,压成薄薄一片,还沾着芝麻粒的猪肉脯,还有大米花球,上面淋了好多蜂蜜。
脆脆的是薯片,长条的是薯条,一个小几上满满登登。
燕明荞还闻见一股香甜味,是那种粘稠的,像是糖浆烤焦了一样,她望向炉子,上面正卧着两个长相圆滚,身条细长的地瓜。
已经烤得冒油了,难怪有香甜味。
一旁是烤花生,没有栗子,燕明玉是觉着自己烤的栗子没有外面买的糖炒的好吃,而外面买的妹妹自己也能买到,所以就没准备。
燕明荞捧场地哇了一声,“好多好多好吃的呀!”
燕明玉坐下拿了碗麻辣小面,她道:“慢慢吃,喜欢什么带回去,正好给母亲尝尝。”
祖母不在盛京,她已出嫁,不好回萧阳探望。
能尽孝心的时候,其实也就闺中的几年。
燕明荞去洗了手,她用过早饭了,就不吃面了,她先吃了牛肉干,二姐姐这儿的牛肉干是最好吃的,米花则带着一股香甜味,其实就是大米炸过,不过是用蜂蜜炒的,所以比外面卖的好吃。
哪怕燕明玉出嫁了,姐妹俩相处还和从前一样,多是吃喝玩乐,说也就说家里的事,偶尔带点外头的事儿。
燕明玉也知道,再过几年,妹妹出嫁后,能出来一块儿待着的时间就少了,所以格外珍惜如今的日子。
燕明荞一边吃一边道:“母亲那边姐姐不用担心,母亲吃得好睡得好,还没人烦她。”
“大嫂二嫂挺和睦的,明芸明远他们也还好,很是听话,”燕明荞也没光报喜,她如今还是摸不透燕明泽,“三哥那边……倒也没生事端。”
对燕明泽,她一直有防备心,她记得很清楚……故意让沈元景等着,去落竹苑小路上松动的石子,那晚三姐姐哭着跑来正院,这些她都记着。
她觉得燕明泽变好和三姐姐变好是不一样的,三姐姐当初是心思不一样了,然后试探着对她们好,最初一起只是简单坐着,也不怎么说话,后来才不一样。
燕明泽不是这样的,就好像一下子浪子回头了。
她知道这么想一个人不对,但是……
唉。
燕明玉没想那么多,“兴许他真的改好了吧。”
燕明荞反问道:“既然改好了,他为何不提把孟小娘接回来的事?”
燕明泽一次都没有问过。
其实他和孟小娘只能回来一个,若是他肯求情,母亲会让孟小娘回来的。
燕明玉被问住了,要说燕明泽最对不起谁,除了燕明月,不就是孟小娘吗?
其实燕明月的事也是后来慢慢猜到的,锦华苑的就他们母子俩走了,孟小娘还能留在盛京,燕明泽直接被赶回萧阳,谁犯了事也很好猜。
倘若他真有悔过之心,难道不应该把孟小娘接回来,然后自己去庄子吗?
他一手策划的事儿,却让孟小娘去承担后果,不仅如此,回到盛京之后,也没有给孟小娘求情。
一个连生母都置之不理的人,难道真的指望他有悔过之心吗。
燕明荞觉得,燕明泽估计都不想认孟小娘这个生母。
但她也不知道燕明泽究竟想做什么,如果是为了燕国公府的爵位,大哥已经是世子了。
想要什么她也猜不到,如今只能提防着些,千万不能相信他的鬼话。
燕明玉叹了口气,“都要成亲的人了,希望他老实点吧,别连累国公府。”
燕明荞小声道:“亲事还没定下来,好像不愿意,就给推拒了。”
燕明玉:“……你多看着些,他能改好最好,若还有坏心,也能防着点。”
“二姐姐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
燕明玉又说了些盛京的事,她平日无事,府里的丫鬟也爱打听这些,全当是解闷子。
“对了,母亲可为你相看人家了?”她现在已经习惯,古代定亲早成亲早了。
男子倒还好,十六七岁定亲的大有人在,女子多是十三四岁就定亲。燕明荞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在越朝已经该考虑定亲的事儿了。
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年纪太小,但等到真等到二十来岁,就没有适龄的男子等着了,那还不如挑好的先定下来。
在越朝,二十来岁没成亲的男子,要么是二婚鳏夫,要么是身体有疾。
燕明玉觉得提前挑挑也好,倘若母亲不想妹妹那么早出嫁,大可多留两年。
燕明荞正吃着大米花攒成呢球,闻言咳了一声,一个米粒差点呛到了嗓子里,“咳咳……”
燕明玉赶紧递了一杯茶水,“怎么不小心点,这都能呛到……还是我说的太那什么?”
和姐姐明荞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她道:“母亲还没和我提过这事。”
燕明荞神情有些恍惚,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有想过嫁人的事儿,她以为离嫁人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也得两三年后,可是如今竟然要准备议亲了。
议亲,当初见二姐姐议亲既高兴又舍不得,等到了自己,就全剩害怕了。
她不想嫁人。
燕明玉道:“没准备也好,估计母亲想多留你几年,等明年后年再议亲也不迟的。”
燕明荞怔怔地点了下头,然后小声说道:“二姐姐,我十八岁出嫁……不,二十岁出嫁也不晚啊……”
她今日高高兴兴的来,谁知道就说到这上头了,现在心里沉甸甸的。其实也不用姐姐说,燕明荞知道不可能真等到十八岁再成亲。
二哥哥成亲晚是因为丁忧守孝,若是什么事都没有,还拖到十八岁,兴许还会影响后面的弟弟妹妹们。
燕明玉叹了口气,妹妹如今不想嫁人的心思和她当初是一样的,可她不也是嫁人了。
在国公府长大,花国公府的银子,就得为国公府考虑,哪怕她们现在能赚钱,可上头还有国公府护着。
但她盼着妹妹能找一个喜欢的夫君,以后夫妻感情和睦。鳏夫就算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不喜欢孩子。
燕明玉道:“好了好了,反正有母亲给你做主,嫁人也是好人家。”
燕明荞又叹了口气,其实嫁人也行,最好嫁到临街,出门就能看见家,隔着墙就能说话。
只不过临街的是赵国公府,他家的孩子根本没她这么大的,和她年纪最相仿的今天才六岁,还是个小萝卜头呢。
这回燕明荞连中午饭都没用多,吃过饭之后和燕明玉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回燕国公府了。
回去之后,她让丫鬟去打听打听母亲有没有给她议亲,这种事儿,她总不好亲自去问,反正荞安轩的丫鬟和正院的丫鬟也熟。
知道沈氏这阵子没有参加什么宴会,两位嫂嫂也没怎么出去,燕明荞终于放下了心。
甚至有些后悔,刚刚在二姐姐那儿,若是多吃点就好了,有一道毛血旺很好吃,但是她没有吃几口。
沈氏的确没有准备给女儿议亲,她觉得十五岁都不晚,好女儿夫家是愿意等着的。但是已有不少人来打听,有两次宴会,英国公夫人总是问起明荞来,还有她的娘家靖安侯府,她嫂子杨氏看起来还没死心,过年年礼都是外甥沈棹桉来送的。
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什么心思。
当初若是沈棹桉好好带着明荞玩,好好对妹妹,沈氏还会考虑。
可沈棹桉那个样子,愚蠢至极,沈氏怎么可能还把女儿嫁给他。
沈氏对这个侄子已经没什么好感了,只当寻常亲戚走着。跟杨氏从没松过口,也暗示过沈棹桉该娶妻了,还说定下来让她看看。
至于英国公府的小公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今年十四岁,比明荞长一岁,可以先看看品性,若是合适,结亲也不是不可。
这盛京城好儿郎多的是,倒也不必着急,反正女儿还小。
一连在家待了几天,燕明荞才把这事彻底放下。正赶上顾绵下帖子,她就高高兴兴地和人出去玩了。
顾绵邀她去踏春。
虽然前阵子下过雪,但是雪化得也快,天气回暖,厚衣衫都已经换下了,穿得很是轻便。如今盛京城春色正好,是出门踏青的好时节。
踏青的在普陀山,山中有越朝国寺万象寺。
先去寺里上香,然后可以去后山转转,看溪涧旁的迎春花。盛京城的迎春花已经开过了,而在山上的,正是开放的时候。看完景色之后,可以在寺里的素斋。
万象寺的素斋是一绝,燕明荞已经有许久没吃过了,倒是想念得紧。
踏青在十五,也是盛京城许多夫人和小娘子上香的日子。
顾绵这回也没有邀请别人,,到时候一边吃一只在帖子里写带些吃食边玩,端的是自由自在。
燕明荞上次去万象寺还是去年,这些年总共去了六次寺里。不过去万象寺玩儿还是当初和二姐姐她们一块儿,那时是为了议亲,林家公子也在。
当时是四月份,看了许久的桃花,燕明泽还摔断了腿。
但当时只看了桃花,也没有去别处看。普陀山很大的,听说山脚下有溪涧游鱼,景色很别致。
燕明荞吩咐丫鬟准备上山踏青带的吃食,因为山上离万象寺很近,最好还是别准备荤腥。其实素食也有很多好吃的,像各种点心、素的卷饼、春饼之类的都很好吃。
等到十五这日,燕明荞先去太傅府接上顾绵,然后一道去普陀山。
路上要一个多时辰,两人各带了一个丫鬟,燕明荞这边带了四个护卫,足够保护两人的安全。
山下停着很多马车,顺着石阶往上看,上香的人很多,有普通老百姓,亦有达官显贵。有人自己带着香火,也有人空着手,后面跟着一堆丫鬟。
燕明荞打算去山上买香火,两人望着石阶,闷头往上爬。
来这儿自然是先上香,然后再踏青,万象寺在半山腰,走上去用了两刻钟多,进了寺庙两人先上了香,燕明荞还添了香油钱,许愿无非是希望母亲祖母身体康健,燕国公府越来越好。
她的婚事可以迟一些,想留在母亲身边,能多留些时日。
两人上了香,一块往山顶走去。顺着山顶下山,还有一条路,再往前走,便是山脚的溪涧。路上遇见野草和迎春花,一簇一簇,颜色极黄嫩。
顾绵开春之后还没有出来玩过,看着这番景色,心里雀跃得厉害,挽着燕明荞的手道:“你看好多人,要不是前阵子下了雪,现在肯定更暖和。”
如今在阳面,有太阳照着,身上暖洋洋的。
燕明荞也觉得舒服,她让雪酥把吃食拿出来,“你看我带了好些吃的,你看想吃什么。”
顾绵也带了不少吃食,她让丫鬟拿出来,然后从燕明荞这边拿了一块小点心,又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拿,千万别和我客气。”
早春景色正好,两人姿态闲适,路上还遇见了几个熟人。
这翻了半座山又下山,才到溪涧旁,这里比别处冷些。但远处水飞流直下,溪水叮咚作响,远远看去,恍若银练。
溪涧旁有学生席地而坐,吟诗作画,更有小娘子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
燕明荞看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觉得出来转转也好。
两人在山脚下赏景说话,等临近正午的时候,打算回万象寺吃素斋。只不过来时容易,回去难,回去要爬一座山,然后还要下到半山腰。
一群人都在这个时候往回赶,燕明荞和顾绵走在前头,快到万象寺的时候,听见一声惊呼,两人闻声回过头,见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条颜色青绿的蛇,长得细长,从林子里就爬了出来。
燕明荞本来就怕虫子蛇这些长条状的,看着后背发凉,顾绵胆子还大些,使劲往下张望。刚才出声的就是走在她们后面的一群小娘子,一行三个人,如今被蛇吓住,抱在一块儿,不知该怎么办。
几人后面,一群书生装扮的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人小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根长树枝。把三位小娘子挡在后面,然后用树枝把蛇给挑走了。
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把左右草丛翻了个遍,看还有没有别的蛇。
查过之后对着三人道:“这下大可放心,这山上有蛇也不奇怪,许是冬眠过后出来觅食。看这蛇颜色青绿,应是无毒,大家不用担心。”
这人燕明荞还比较熟悉,是应该在书院的燕明泽,她该唤声三哥哥,只不过刚才在山脚下,她并没有见燕明泽在这儿。
燕明泽颇有几分像孟小娘,相貌俊秀,如今挡在三个小娘子身前,倒有几分风度翩翩的感觉。
第90章 二月底
将蛇弄走之后, 燕明泽就退到了同窗旁边,目光也不在三个小娘子的身上,端的是彬彬有礼, 一点都不僭越。
三个小娘子见路上没了蛇,连草丛里都被他检查了一遍,顿时也放下了心,三人中的一个对着燕明泽谢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若非公子, 我们三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燕明泽道:“小事一桩,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开春了, 山中虫蛇也多了, 姑娘们还是小心些。”
说完这些, 他拱了拱手, 对同窗们道:“我们也走吧。”
三位小娘子低头说了几句话, 燕明荞离得太远, 没有听清, 但她见过这三人。刚才说话的那个是工部尚书家的女儿林毓婉, 剩下两个也面熟,她记得有一位小娘子姓黄, 另一位姓夏。
三人很快就说完了话,趁着燕明泽一行人没走远, 林毓婉上前一步说道:“今日多亏了公子帮忙, 公子若不嫌弃,不如移步万象寺后院, 我们请公子品用素斋。”
燕明泽摇了摇头, “不必了, 我们是松山书院的学生,过会儿还要回去,真的只是小事一桩,姑娘们不必放在心上。先生曾教导过,出门在外不能只顾着自己,若遇人有事,更要出手相助,在下告辞了。”
说完,他点了点头,和同窗们率先走了。
这会儿燕明荞和顾绵站在原地,正在燕明泽他们的前面,两人避开了些,省着挡了路。
燕明泽诧异地喊了一声五妹妹。
燕明泽点了下头,算是行过礼,“三哥哥。”
燕明泽嗯了一声,然后道:“我一会儿要回书院了,你这是来上香?”
“顺道踏青,三哥还要回书院,千万别耽搁了。”两人没说几句话,很快,这群松山书院蓝袍的学生们身影就消失在山间的小路里。
顾绵又看了看缀在她们后面的林毓婉三人,对着燕明荞道:“这是你哥哥呀。”
燕明荞点了一下头,但没有多说什么,这个兄长不好对外人说,好在顾绵也没多问。
只说了一句还挺靠谱,就拉着燕明荞往山顶爬了。
后头的三人走得慢一些,林毓婉刚才可是亲耳听见燕明泽喊燕明荞五妹妹了。
她一向和顾绵、燕明荞不对付,不禁想到,虽然燕明荞的性子虽然不咋地,但是她哥哥却不错。那么长的一条蛇,竟也不怕有毒。
“既然不用谢礼,那咱们也走吧。”
走了一会儿,黄芷心问道:“前面那位小娘子是哪家的?就是顾绵旁边的那位。”
顾绵她是认识的,旁边的却不知是谁家的,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是那位公子的妹妹吗?
三人离燕明荞她们已有一段距离,轻声说话,前面是听不见的。林毓婉道:“那是燕国公府的五姑娘,叫燕明荞。”
这几年顾绵变聪明了,不爱上当了,有燕明荞护着,林毓婉也不好做什么。
如今她和黄芷心夏梓玥的关系好,三人年纪相近,家中长辈交情也不错,倒也玩得到一块儿去。
但听黄芷心问,她心里还有点不高兴,这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问燕明荞,还不是问刚才那位公子是哪家的。
黄芷心轻轻点了下头,原来那位公子是燕国公府的呀,不过,听说燕国公府的两位嫡出公子已经娶亲了,这位想必是三公子。
看着一表人才,而且敢拿棍子挑蛇,刚才跟他同行的人便躲在了后面,他胆子真大,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仗义的公子。
更有担当。
“瞧着人不错。”黄芷心道,“你们说呢?”
林毓婉也是这样觉得的,毕竟若是想故意跟她们搭话,肯定答应了同去素斋,而且燕公子把蛇赶走之后,就跟同窗一块儿,话都没多说。
一直站在五步之外,跟别人可不一样。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走吧。”
燕明泽觉得做一件事要有耐心,谋而后定。
如果今日他赶了蛇之后跟着人去的吃素斋,日后就没有再说话的机会,估计也不会留什么好印象。
况且,若是上赶着搭话,反而会引起她们的反感。
他想放长线,今日他倒是没想到燕明荞也会在这儿,不过正好了,帮了大忙也让她们三人知道他是哪家的。
燕明泽倒不会担心燕明荞多事,毕竟他只是帮了个忙,别的什么都没做。如果五妹妹怀疑蛇是他放出来的,那也要有证据才行。
如今小路两旁树丛杂草茂密,尽管还没到早春,可有林子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燕明泽做事也妥当,连脚印都让人清理干净了。
同窗们还起哄,“今日明泽兄可是英雄救美了!”
“哪里哪里,帮个小忙,我也不是英雄,别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是是,今日也看了溪涧,也该回去了。明泽兄你说得没错,如今普陀山景色别有一番滋味呀。”
“倒是可以常出来转转。”
*
顾绵走着走着,顺手从林子旁摘了朵野花儿,“明荞,你看这朵花好好看。”
说着还往发间比了比。
燕明荞一直看着旁边的树叶出神,顾绵喊了两声,她才回神,“嗯,怎么了?”
顾绵:“我给你看看这朵花,你这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宁的。”
燕明荞摇了摇头,道:“没事。”
她在想刚才的事儿,怀疑燕明泽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
可又觉得这样想燕明泽不对,说来也是她的兄长,是人都有悔过的机会,倘若他真的重新做人了,这么想岂不是把他得太想坏了。
可是连生母都不管的人,遇见别人出事,真的会出手帮忙吗?她又想到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提防一些,她又没对燕明泽做坏事,倒也无妨。
燕明荞问道:“刚才咱们身后,林家姐姐旁边的两位姑娘都是哪家的?”
顾绵道:“穿黄衣服的那位小娘子姓黄,叫黄芷心,是从前翰林学士的女儿。穿粉衣服的那位姓夏,叫夏梓玥,是吏部尚书的女儿。”
这些朝廷重官家的女儿都是一块儿玩儿,从前顾绵也和林毓婉她们在一块儿。只不过,跟林毓婉一起,总是传出不利于她名声的话,后来也渐渐走远了。
燕明荞想了又想,也没想出这三人能和燕明泽有什么关系,兴许就是巧合。
“我就随口一问,没事了,咱们走吧,去吃素斋,我可是好久没吃了,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出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素斋,有这个在前面吊着,两人走快了些,赶在午时,终于又回到了万象寺。
跟着寺院的小沙弥进了厢房,素斋也端了上来。
在万象寺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素斋的,须得捐许多香油钱才行。
素斋总共六道菜,一道茄子和豆腐做的素红烧肉,一道豆皮和蘑菇做的鸡,两道炒青菜,还有一道油炸素签子的,一条素鱼,还有两盅菌菇汤。
素斋做荤菜,追求形似味似,燕明荞看着这五花肉颜色深红,看着肥瘦相间,而烧鸡看着和平时吃的没什么两样,至于红烧鱼,连鱼头都有。
光看,根本分辨不出这是素斋。
吃起来味道也和真正的荤菜类似,但是毕竟不是肉,味道不可能完全一样。燕明荞还是觉得,还是真正的烧鸡,红烧肉、红烧鱼更好吃。
顾绵是头一次吃,对这种手艺叹为观止,她没想到红烧肉的肥肉竟然是茄子做的,软嫩多汁,而瘦肉是豆腐干做的,吃起来很有嚼劲,再红烧炖煮,和平日吃的红烧肉差不了太多。
再加上知道这是素斋,反倒觉得更耗时更精致些,顾绵这一顿饭吃了九分饱,吃完还痛快地摸了摸肚子。
两人在厢房小憩了半个时辰,这才下山,临走的时候还带了寺庙的点心回去。
回去的路上,燕明荞又看见上尚书府的马车了,左右燕明泽还没做什么,她倒也不必上前去提醒,不然丢的是燕国公府的脸。
谁家做妹妹的,在外人面前说兄长的坏话。
两人一道回的,燕明荞先送顾绵回太傅府,等她回到家中,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她先去正院送点心,但没说在普陀山上发生的事。若下次再有这么巧的事,她会觉得燕明泽是有意为之。
另一边顾绵回到家中,把从寺庙拿来的点心分给了母亲一些,又给大哥三哥留了一些,自己呢就剩了两块。
寺庙的点心最多是尝尝鲜,指望吃饱是不可能的。
傍晚顾言从书院回来,看到点心,晚上吃饭的时候问妹妹:“又和明荞出去了?”
顾绵点头如捣蒜,“你怎么知道呀?”
猜的。
顾言嘱咐两句,“出门在外要小心,你们两个小娘子,不要随便和陌生之人说话。”
顾绵没把兄长的话放在心上,她们都带了四个护卫出来了,能出什么事儿?再说去万象寺多是书生小娘子,一路都是熟人,况且她今天看明荞的兄长帮扶别人了,很是和善有礼,说明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不过小心点儿也好,山上如今都有虫蛇了。” 今儿得亏不是她和明荞遇见的蛇,不然四个护卫估计得把蛇抓起来,炖蛇羹吃。
顾言皱了皱眉,“蛇,这个时节会有蛇?”
蛇多是十一月份冬眠,三月初或是四月初出洞,这不才二月份吗。
顾绵点了点头,“就是有的呀。”
顾言又问,什么颜色的蛇?
顾绵当时只是瞥了一眼,记得是绿色的,和嫩草一样,“嫩绿色的。”
顾言更加奇怪了,这刚过了冬日,普陀山上的草木应该没那么繁盛,蛇的颜色应该也是偏草灰色,怎么会是绿色。
这也太怪异了。
“嫩绿?”
顾绵急了,“怎么一直问呢,你这人总是胡思乱想瞎想,知不知道什么叫眼见为实?我是亲眼看见的,能有什么错?”
饭桌上吃饭,女儿和儿子这般不像话,顾夫人道:“你们呐,快好好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纠结这做什么。”
顾太傅也道:“都少说两句。”
顾家人口少,算上已经成婚的顾家大公子,和顾绵的小侄子也七个人,府上虽大,但下人不多,厨子也就四个,吃饭多是一块儿吃。
倒是和普通人家一样,顾太傅为官也清廉,顾夫人更是勤俭持家,虽然有些家底,但明白财不外漏的道理。
几个儿女出门也是低调行事,而这两年顾绵跟着燕明荞赚的银子,顾夫人从没要过,更没想过依靠燕明荞发财。
顾绵安心低着头吃饭,是兄长一直问的,反正她是觉得,明荞的兄长还挺好的。
顾言也没再纠结这个事儿,不是妹妹她们遇见蛇就行,管别人做作什么。
而另一边,黄芷心三人也从寺庙回到家中。
路上遇险的是她并未向父亲母亲提起,又因为从前燕明泽过节来府上拜访,她是女子不好见客,所以不知道燕明泽就是父亲的学生。
她今年十四岁,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也知道母亲正在给她相看人家。
书香门第,黄芷心自小就读了许多书,也有自己的主意。她也看过许多关于小姐书生的话本,向往那种郎才女貌的爱情故事,而不是听从父亲、母亲的意愿,说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
谁希望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呢,为什么自己的婚事自己不能做主?
既然燕明泽是松山书院的学生,又是燕国公府的公子,那家世上也说得过去。
而且他仗义勇为,和画本子里的大侠、将军没什么两样,品性也不错。
黄芷心就想嫁给这样的人,至于是不是庶子,她不在乎,只有愚蠢之人才会在意嫡庶之分。
黄芷心最有好感的就是当燕明泽把蛇挑走之后,又在草丛里翻找了一遍,而且做完这些之后直接和同窗们一起走了,饭都没留。
她自认为相貌不错,但和林毓婉、夏梓玥他们一道时,燕公子没有看她,根本不像那些浪荡书生一样,盯着姑娘家的脸瞧,那些人油腻得很。
黄芷心看着窗外的银杏树,捧着脸笑了笑,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见面,若以后遇见燕家小娘子,倒是可以打听一二。
燕明荞可不知这一遭弄得黄家小娘子春心萌动,也正中燕明泽的下怀。
燕明泽选人也不是胡乱选的,须得是寒门,不介意门第之差。其次这女子要有自己的主意,不然怎么会为了他违抗父母的意愿?
他正是见过黄芷心去书坊买话本,也常出来游玩,所以才出此下策。只不过这个法子不能太频繁地使用,不然会有人疑心他心怀不轨。
燕明泽如今倒也不急,等下次见了黄芷心再试探一番,就知道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了。
等到十六这天,早晨下了点小雨。
今早不用请安,燕明荞对着雨景,给花苞将开未开的海棠树做了一幅画。她已经把燕明泽的事抛到脑后了,毕竟她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也不好总出去,还盯着燕明泽会不会做什么坏事吧?
画好的画在通风处阴干,等干透,晴风会把画送出去装裱好,然后收到库房里,这些也会是燕明荞嫁妆中的一部分。
从小看的书,画的画,写过的字,等日后再看,也觉得有趣。
净了手,燕明荞在堂厅用了早饭,然后便对着朦胧细雨看了半日书。
燕明荞很喜欢这样的天气,下午没什么事,她打算睡一觉,晚上雨若是不停,可以吃个锅子。母亲不喜欢吃辣的,她自己一个人在院子吃也好。就弄一个小锅,摆上小碗菜,这样又好看,吃着也舒心。
中午是在正院用的饭,母女俩对桌而坐,在这样的天气吃饭很是惬意。
沈氏道:“前几日你看的账本,已经把那个庄子管事打发了。再过半个多月就该春种了,你大嫂还有熙宜要带,我看你二嫂这两日胃口不好,估摸着也是有喜了。府上庄子,你多费心。”
燕明荞点了点头,“母亲,交给我就好。”
有这样一个女儿,沈氏真的得利许多,府上的事不用她操心,连带着燕国公府也越来越好了,铺子庄子都能管得井井有条。
有时她也会想,明荞若是男孩多好,现如今,燕国公早就没了官职,而燕明轩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大的小官,人还在兆州。
但女儿更贴心,也不可能变成男子,有这样的女儿已经是福气了。
况且有银子,这么大的府邸不缺吃,不少穿,不愁银子。
但就算这样,燕国公府还是往下坡路走了。老国公一死,燕国公没了官职。尽管儿子考中了进士,可是往晋升的路难如登天。
除非燕明轩能立功,就像当初的安康侯一样,但是一个七品的大的小官,想要立功谈何容易。
再说家里没有武官,明玉的夫婿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沈氏只盼着明荞能嫁一个好人家,夫婿能上进些,最好能拉扯燕明轩一把。这世家结亲,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若是什么都不帮,什么都不管啊,那两家联姻还有什么用。
二月下旬又下了几场雨,有道是春雨贵如油,正好方便耕种。
而沈氏猜得也没错,没过几日,章辛媛那边就传来好消息,府医诊脉说是有了一个月身孕,这转眼间,燕明烨也要做父亲了。
这过八九个月就能再添一个小孙孙或者小孙女了。
沈氏瞧着大房这边还是冷清了些,孙女都五岁了,就问了问许静姝愿不愿意去兆州。她能走能动,还没到四十岁,根本不需要儿媳妇照顾侍奉。
当初夫妻俩说好一个去赴任,一个留在家中照顾长辈,如今婆婆亲口说了,问她愿不愿意去兆州。
许静姝自然是愿意的,她也想跟着燕明轩,也想女儿有父亲陪伴,所以当即应下了。
她打算先给燕明轩写封信,若一切顺利,等三月中旬,她便能动身,去往兆州了。
这也是多亏了燕明荞能干,府中的事儿不用她操心。只不过,她若去了兆州,那明荞的婚事该怎么办?
沈氏说道:“明荞的婚事由我做主,你就不用管了。”
许静姝这是明白了,五妹妹是婆婆看重的女儿,所以婚事要亲自把关,不需要她操心。
不过,她心里倒是有一个好人选,当初她成亲的时候,五妹妹和她外祖兄长的孙子一起给她压床来着。
两个人同岁,而且顾言也是很聪慧的人,又是太傅家的公子,论家世才貌都很相配。但看婆婆的意思是自有打算,所以她就没开这个口。
她是嫂子没错,虽然都说长嫂如母,可婆婆如今身体康健,轮不到她做主呢。于是,许静姝就高高兴兴地准备去兆州的事儿了。
兆州在江南一带,写信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一时半会收不到回信。许静姝欢喜了两日,还是安安分分地帮着管家,她也不能撂挑子不干,把所有的事儿都扔给妹妹。婆婆体恤她是婆婆的事儿,若她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失了一个儿媳应尽的本分。
二月下旬和三月初,整个越朝都忙着庄子春种的事儿,连皇上都登天坛祭祀祈雨。
越朝重农轻商,能够亲自参加春种,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益事。
二月底的时候,燕明荞没去自己的庄子,有林香她们在,哪儿用得着她费心。
她去了二姐姐的庄子,趁着春种的时候,小住半个月,把庄子附近玩遍。
这也是燕明玉出嫁后,难得姐妹俩一块儿出来玩的时候。
燕明荞打算和姐姐玩,但是到庄子的时候看见旁边庄子门口停着马车,正是太傅府的。
她差点忘了当初就是在这一块,遇见顾绵的。
“晴风,你一会儿过去看看,若是顾家小娘子在,就打个招呼,明儿好一道约着玩。”
很快晴风就回来禀告,说是顾家小娘子不在,但是顾家的小公子在,“顾公子说要是找顾小娘子有事,可以让马车回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