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表现
顾寻欢嘴皮子上耍了厉害, 他洋洋自得,对方才那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意犹未尽。
海棠比不过他脸皮, 暗自憋闷,自认倒霉,拿这位爷, 她真是没办法,又爱又恨。
顾寻欢眼见海棠不语, 心下越发得意,出门去给罗夫人请安。
恰逢进京在即, 顾振霆今儿要宴请扬州同僚,算是辞行, 顾寻欢正好去问问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一家人, 吵吵闹闹,虽有很多磕碰, 但遇到事情, 终归还是一家人。
同时顾寻欢还在心底琢磨着, 这样的宴请, 少不了要歌舞助兴,而他又擅长于长笛,若是在今夜烟火时, 泛舟湖上, 给海棠表演一曲《王孙归》,是不是会虏获美人芳心?
哪个少年不风流?哪家少女不怀春?他玉树兰芝,才情俱佳, 是楚楚风流公子, 她又岂会不爱他?
顾寻欢心底美滋滋地想着, 抬脚出门,越想越乐,口中哼着小曲儿,心里想着海棠,憧憬着她会以怎样惊诧钦羡的眼神仰望他,一出屋门也没看路,结果一头撞在了廊下柱子上。
廊下鹦鹉目睹了这一切,扑腾着翅膀,直呼:“傻瓜,傻瓜。”
顾寻欢疼得龇牙咧嘴,下意识以手抚额,威胁鹦鹉,“再叫我就也给你配个夫人,让你妻管严!”
屋内,海棠闻声探出了头,想要查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顾寻欢余光瞥见海棠,忍下鹦鹉的气,只在身前握紧了拳头做势恐吓鹦鹉,要看海棠走近,又慌不迭揉着被撞痛的额头,满面春风出了门。
门口,旺财晨练,堪堪打了个拳,正在收势,眼睁睁看着顾寻欢眉眼上扬,举手从他头顶轻轻拍过,似晚辈嘱咐小辈般,语调上扬,“加油锻炼,这样才有女子看得上你。”
一语毕,旺财还在呆愣,顾寻欢却是已然走远。
旺财懵,四爷今儿心情不错啊!
但大家都单得比狗还不如,四爷他在嘲笑谁?
旺财看了看天,又看了看顾寻欢背影,明明春天还没到,四爷怎么一脸春心荡漾?
屋内,海棠收拾了换洗衣物出来,旺财两手一拍,即道:“天苍苍,野茫茫,公子哥儿在想情娘!成个双,成个对,鸳鸯被里,掀红浪!”
海棠听着旺财的胡诌,两眼一抬,直翻白眼。
……
顾振霆交友甚广,按罗夫人的话说,人来人去,皆为利往,都是些酒肉朋友。
为此顾振霆还与她吵过一次,朋友多了好走路,管他是狐朋还是狗友,上到士子大夫,下到三教九流,白道□□,每个里提溜出来,总有几个他的朋友。
借着这一次辞行的机会,顾振霆索性将朋友们全请了。
男人从不懂持家的辛苦,他大男子心性,执意如此,罗夫人对他这个男人完全放弃,也懒得与他争辩,于是全都依了他,只由他去显摆。
顾寻欢知道她心疼银子,免不得从自己账中划了两千两补贴给她,罗夫人的气,这才消了一半。
得了银子,罗夫人又开始心疼儿子,“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赶紧纳个小娘子帮你管着才好,而且这个小娘子还要是个厉害的!”
顾寻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想起海棠管他的模样,大多时候倒与罗夫人很像,只是海棠比罗夫人更多了主意和决断。
还有,海棠的小脾气耍起来,唉……
顾寻欢只觉,痛并快乐着,太上头了!
顾寻欢一时笑容爬上脸庞,回罗夫人一句,“母亲,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罗夫人闻言,眸光大亮,将他上下看了个遍,又见他衣着齐整干净,熨烫得平平整整,一看就是服侍的人精心照顾着的。
“是你身边的海棠?”罗夫人问。
罗夫人精准猜测,顾寻欢倒是愣住了,“母亲怎么知晓?母亲不怕我是断袖?”
顾寻欢手中果子都惊得捏不准,他以为他的心事只有自己知道。
这个傻儿子!
他的春色都写在脸上了!
罗夫人瞧自家儿子满脸惊诧,她倒是乐了,“我儿若是断袖,我怎么可能坐得如此安稳?我还要抱我的小欢欢呢!”
“还会有小棠棠。”顾寻欢小声提醒。
罗夫人打他一下屁股,应道:“对,小棠棠。”
顾寻欢继续碎了一地的惊吓,“母亲早知道海棠是女子?”
罗夫人慢悠悠品茶。
顾寻欢看看她,又看看茶。
罗夫人不动声色挑了挑眉。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顾寻欢乐了,连伏到罗夫人膝上撒欢,“母亲是怎么看出来的?”
罗夫人慢悠悠抚着顾寻欢,目光幽远,“我不仅知道海棠是女儿家,还知道她就是海家姑娘。”
“海如意?”
石破天惊!
顾寻欢从罗夫人膝上直起身,只觉脑子一时有点儿不够用。
“海姑娘,长得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罗夫人看向顾寻欢,见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又接着慢慢释疑。
“其实,海姑娘来时,我和你祖母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她扮做小厮,定是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
“我们琢磨,来投靠,她定是走投无路了,小可怜一个,不管她父亲有多混账,但终究与她无关,可是官家下了令,谁人敢反?”罗夫人幽幽叹了口气。
“后来,我又和你祖母想,海姑娘扮做小厮,大抵有两个原因,一来怕咱们家瞧不起她,二来也有可能海姑娘本身心性高,你的名声……”
罗夫人瞥了瞥,此刻已经呆若木鸡的自家儿子。
顾寻欢确实蒙了,海棠就是海如意,这么说来他和她的姻缘是早就订好的?
人生啊!处处有惊喜啊!
“你先别高兴,整个扬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顾四爷寻欢,是个整日不学无术的风流浪子……所以,我和你祖母合计,她许是也没瞧得上你!”罗夫人又道。
这句话,真戳心!
“所以,我和你祖母一直没说,也是想给海姑娘一点时间,让她慢慢地适应与我们在一起的生活,让她自由,让她过得踏实,完完全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这一点,顾寻欢真是没想到,他从颠覆中回过神来,心下更爱罗夫人,不是生母,但罗夫人一点都不输于生母。
“孩子,给她时间,让她对你主动说,有我在,庇护她,总能给这只受惊的小鸟儿平安喜乐的。”罗夫人目光温柔。
“母亲。”顾寻欢心底感动得一塌糊涂。
“孩子,放心去疼她吧。”罗夫人拍拍顾寻欢的手。
……
酬宾宴设在了顾府临河的水榭里,长廊里的龙灯凤烛,映照在水里,变成火树银花,不夜天。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
歌舞起,宾客盈门。
黑压压的席位,摆了上百桌,竟也全都坐满了人,一时间人声鼎沸,喧闹无比。
顾寻欢游离于宾客中,时不时与人喝上两杯。
海棠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眼瞅着他一杯酒接一杯酒的下肚,忍不住提醒他,“你答应了我的,少喝酒。”
顾寻欢眸光从她脸上扫过,只言:“放心。”
放心?他做事儿向来凭一腔冲动热情,岂又能令人安心?
海棠看他自信满满,不理他,转身离去。
这厢海棠独自凭栏看水榭风景。
那厢,顾寻欢眼凑着她离去,摩拳擦掌,越过人群,理了理衣衫,取过长笛,一脚蹬上了原先早就准备好的小花船。
这一次亮相,他决意要闪亮海棠的眼,让她从此心悦于他!
毕竟君子如玉,美人岂有不爱的道理?
顾寻欢这厢想着,心底越发期待自己。
不知谁放的烟火,半壁夜空被照亮。
海棠一时打了个愣,不知不觉,原来一年已过。去年除夕,她还在相府,与众姐妹一起,看烟火,吃蜜饯,围炉说笑。
而今年,烟火依旧,可她身边,竟完完全全换了天地。
世事浮沉,几多荒凉,好在有他,海棠默默想着。
忽而,一曲清冽激昂的笛音,划破天际。
紧接着,海棠看到一条小船泛舟于湖面上,船头立着一人,正手持玉笛。
公子红衣,广袖飘飘,剑眉星目,面容俊朗,从烟波迷蒙处而来,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目光。
竟是顾寻欢!
海棠翻了翻眼,想到他,他就来,但这次他又作什么妖?
远处,水面上,顾寻欢目光直视海棠,吹起长笛,面带得意,款款向她。
灯火通明,映得湖面一片旖旎。清扬笛声,混着水声,愈发空灵。
一曲毕,席间叫好不断,顾寻欢挑挑眉,颇为得意,划船渐渐靠岸。
“四爷。”海棠素来怕水,只恨不得他立马上岸。
“海棠。”及至岸边,顾寻欢故意摆帅,一手持笛于身前,一手负在身后。
他想,由此一展才艺,海棠应该会对他刮目相看了吧?
顾寻欢满意自己的表现,迫不及待想听海棠意见,于是不待船停稳,便踏脚准备上岸。
“海棠,我是不是最帅的爷?”顾寻欢喊着,可是下一瞬却是……
一脚踩空,直接落进了水中,溅起水花无数,更惊起了一双鸥鹭。
“我……”顾寻欢从水中探出了个头,苦兮兮看向海棠。
他想到了前面,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功亏一篑……
海棠被惊,手忙脚乱招呼众人将他捞出水面。
得意轩内,旺财一边给顾寻欢换着衣服,一边唠叨,“四爷,人家都是女子为了吸引男子的注意,特地搞一出美人落水,英雄救美的戏码。”
旺财顿了顿,继续道,“可是像您这样,自己亲自入水,只为博心上人注意的,大家还真是头一次见。”
本想着酷帅一把,好在海棠心中存留一个清雅少年郎形象的,结果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搞了一出狼狈落水狗。
顾寻欢是越想越气,再不想搭理任何人,眼珠子一翻,回旺财一句,“闭嘴。”
旺财一掌拍向自己嘴巴,转身却是哈哈连笑不断。
帅不过三秒,只有他顾寻欢!
屋外,海棠端了热姜汤过来,面色铁青,一看就是要来训他。
顾寻欢一手勾过被子,埋首其中,心底只觉苦不堪言,想要在海棠心中树立高大威猛的男人形象,怎么就这么难?
他是个男人呀!他一定要行的呀!呜……
顾寻欢自己主动向海棠递出了鸡毛掸……
第62章 爱恋(1)
顾寻欢一手递出了鸡毛掸, 又偷偷抬眼,小心翼翼觑向海棠,心底是既畏惧又委屈。
他不就是想在她面前表现一番嘛!
哪个风流少年郎不想在心上人面前, 表现最好的一面?
只可惜,唉……
顾寻欢不想再回顾刚才的狼狈。
榻上,顾寻欢止不住自怜自艾。
榻下, 海棠冷脸接过鸡毛掸,搁至手边, 这人怂得倒是挺快,但她才不信他。
她对他是最了解不过了, 他顾寻欢向来都是,虚心接受, 屡教不改, 想一出,是一出, 无法无天!
海棠一言不发, 将姜茶递送至他面前。
顾寻欢伸长了脖子, 对姜茶嗅了嗅, 旋即眉头皱起,“这茶很辣的!”
“喝。”海棠冷脸向他。
“好。”顾寻欢委委屈屈,瞧海棠面色不善, 再不敢反驳, 就着她手心,将姜茶一饮而尽。
辣辣的姜汤能驱寒气,海棠瞅一眼空空见底的碗, 这才放心。
顾寻欢一边偷窥着海棠神色, 一边带着点讨好地伸出双手手心, 面向海棠。
“海棠,你打吧,嗯嗯,没事,我不怕疼,我熬得住。”顾寻欢说着,将脸别向了另外一侧。
其实他是真挺怕疼的,但是犯了错就该有知错就改的态度,这个得端正,他明白得很,但同时私心里还是希望她下手轻一点。
哼!海棠睨他一眼,心道这一次,他态度倒是不错。但不打不长记性,于是毫不心软,取过鸡毛掸,直准备抽他手心。
哎呀!要来真的呀!
顾寻欢慌了,他只是想摆明态度,争取宽大处理的,完全没想真要被重罚啊!
顾寻欢急了,眼瞅着海棠就要抽过来,于是两手上举,一下子环住了她脖颈,吊到了她身前,并装作委屈道,“海棠,我要被你吓晕了。”
海棠:“……”
说好了主动承担挨打的呢?
他的态度呢?
硬的玩不过,就玩软的?
顾寻欢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更往海棠身边凑了凑,贴着海棠,与她耳鬓厮磨,插科打诨。
“海棠,我怕疼,我觉得我一手疼,你就会心疼,你一心疼,我就难受,所以为了你不心疼,我不难受,就别打我了好不好?”
海棠举起的鸡毛掸悬在半空,他在说什么?他是什么逻辑?可是……这逻辑好像也没毛病!
顾寻欢眼瞅着自己的撒娇起了作用,更故意卖萌,“海棠,你看我今天也不容易的,我吹的长笛好不好听?”
说及长笛,海棠犹记那会儿初见船上是他时,自己心底泛起的那抹惊羡之情,说没有心动,是绝不可能的。
顾寻欢本就生得极好,明艳公子,一身大红色宽袖夹袍,容颜俊俏明亮,意态爽朗大方。
海棠想,无论哪个女子见了,都是会心动的,而她也不能免俗,甚至在众侍女丫鬟及一众宗亲女眷们探讨他时,海棠也免不了在心底得意:瞧,那是我家四爷!
我家四爷,自带光环,星光灼灼,踏月而来。这是海棠当时的感受。
但海棠不想告诉他,他这人得了点便宜就卖乖,捧他一句就上天,她才不会去夸他!
“你老实说,到底好不好听?”顾寻欢见她不答,微微有些急了。
她是相府之女,眼光自然是高的,且又从京城而来,当然见识得多,万一他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得不到海棠的回应,操天操地的顾四爷,头一次感觉到气馁了。
越是不服气,就越想征服。顾寻欢独自伤心了一阵,更紧紧地搂住了海棠。
斗不过,就来怂的,管她有没有看上他,反正他是赖定她了!
“海棠,说好听,不说我就吹你!”顾寻欢人怂嘴不怂,借势向海棠耳边吹气。
酥酥麻麻又痒痒的,直吹得人头皮发麻,可是这人耍无赖至斯,她怎么能再继续惯着他?
“放开。”海棠不理他,伸手就要来拍他。
“你不说我好,我就不放。”顾寻欢摇摇头,摆出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厚颜无耻,勾舌舔舔她耳垂。
呀,这人!海棠顿时面红耳赤,更于他手下挣扎两下,想要将他挣脱。但无奈她挣得越厉害,他就勒她勒得更紧。
如此三两下,她热得大汗淋漓,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副坦然纠缠的模样。
“夸我好,夸我帅,夸我是你心中第一大美男!”顾寻欢埋首至海棠耳边,头靠着她,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状。
海棠低眉瞅他一眼,对他无语至极,她不明白了,一个大男人耍起无赖来怎么比孩童还厉害?
“倘若今儿我不说呢?”海棠定了定神,他混账糊涂不靠谱,但她可不能。
“不说?”顾寻欢眉眼弯弯,来了劲头,反身坐至海棠膝上,两手轻飘飘将她推倒。
嗯?海棠被他推得猝不及防,强撑起手来,顾寻欢一把握住海棠两手手腕,同时一手解开发带,利利索索将她的手捆到了身后。
“顾寻欢,你胆子肥了?”海棠被他挟持得又气又恼。
“当然!”顾寻欢答,她被困不能动,他乐得欣赏她生气时嘟起的红唇,“棠棠,想好了没有?没想好也没关系,你只要跟着我说……”
“我家四爷,天下第一帅!”顾寻欢挥起一只手,做吆喝状。
“我家四爷,我心仰慕,生生世世,爱恋着他,非他不可,其他男子,皆如尘土,不能入眼,唯独有他,在天同为比翼鸟,在地同为连理枝,我要与他白头到老。”顾寻欢又挥起另一只手。
“我爱我家四爷,爱他俊美容颜,爱他有趣灵魂,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死去活来!”
说到高兴处,顾寻欢更一把脱了身上外衫,摇头晃脑,撸起袖子,目光灼灼。
海棠连蹙眉头,谁给他的自信?谁给他的脸?
“快跟我说。”顾寻欢被自己高昂的情绪所感,叉腰看向海棠,一副她不说,他就不罢休的模样。
“我不说!”膝盖被他困得发麻,海棠着实不明白他这巨大的热情到底从何而来,一口拒绝。
输体力,但不能输气势,今夜明明是他先自己丢人的,他表现得不好,却要到她这里来找自信找安慰?
海棠才不要理他!
嗯?自己都这样子厚脸皮了,她竟还不心软?顾寻欢咬咬牙,心底不自信了,京中繁华,公子哥儿就更多了,海棠若是现在还没相中他,那以后他可不就是更危险了?
人啊,得有先见之明,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顾寻欢想着,要不先近水楼台,生米煮成熟饭,搞个小棠棠和小欢欢出来,正好戳穿她骗他男儿身的谎言。
顾寻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身子下倾 ,准备就着那水润红唇再来一口,他实在是太喜欢和她亲亲、贴贴了。
可是……
用强非君子所为!
而且,顾寻欢又想起了罗夫人的话,她是惊弓之鸟,好好疼她,让她自己说,慢慢来。
顾寻欢苦兮兮翻身,避让到一侧,撩衣挡住自己的热血方刚,他来劲,它也跟着来劲。
海棠好不容易得以脱身,气恼得挣脱手中束缚,直接取过鸡毛掸抽他。
“顾寻欢,给你脸了,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我今天抽你抽得死去活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绑我!”
海棠心底恨啦,顾寻欢这才正经看书几天,怎么又开始变得顽劣不堪?京中佼佼者甚多,他肚子里若是没点墨水,岂不是要被人看扁?
要她喜欢他,起码他也要有个样啊?
“海棠,打屁股,千万别打脸!”顾寻欢吓得连忙滚一圈,翻到床榻另一侧,身下被褥被滚得一团乱。
“打你就打你,还要看打哪里?”海棠气急,他越躲,她越打。
不多时,顾寻欢直接哀叫连连,虽如此,可嘴上却是不让,“海棠,我顾寻欢就是喜欢上.你……”
“说什么浑话?”海棠气打不一出来,一掸子抽上顾寻欢屁股。
“是喜欢上你了。”顾寻欢捂着屁股,更道:“咋地,你生得这么好看,还不肯让人喜欢?”
“我告诉你海棠,你完了,你什么心思都不用想了,被我顾寻欢相中了,你逃不掉了。”顾寻欢一边怕打,一边强撑道。
“你讹我?”海棠哭笑不得,其实在他叫着喊着说喜欢的时候,心就软了,只余羞涩。
“是,讹的就是你。”顾寻欢一边躲着鸡毛掸,一边梗着脖子,向海棠挑了挑眉,“我讹你一辈子。”
“一辈子可长了,别动不动就挂嘴边,再说……”海棠顿了顿,有些鸿沟,自己还不知道如何跨越,只能违心道:“我又不喜欢你,我是个男子,我有喜欢的女子。”
呵!他理她个鬼!
顾寻欢毫不犹豫将海棠打断,她迟疑,他便激流勇进,“我顾寻欢喜欢一个人,喜欢便喜欢了,斩钉截铁,说一不二。”
“我将死心塌地,喜欢着,眷念着,用我一辈子的热情去陪伴,去温暖,我会保证你钟此一生,都会是个幸福的人。”
明媚公子,爱得张扬,大胆,如夏日烈阳,让人无处可避。
海棠心尖颤了颤。
顾寻欢瞧她不语,也是急了,三两步跑到书案前,提笔沾墨,“海棠,你若不信,我就将我的誓言写下来,白纸黑字,从此以书为证!”
海棠垂了垂眸,还是不敢坦诚应他。
第63章 爱恋(2)
“海棠, 你看!”顾寻欢见海棠仍旧不语,利索提起手中宣纸。
淡黄色的纸面上,笔锋犀利洒脱。
海棠强忍着心中的感动, 定神去看他写下的誓言。
“从此以后,顾寻欢心里只有两条规则。第一条,海棠说的, 都是对的。第二条,如果海棠说错了, 还是参考第一条。”顾寻欢手指誓言,一字一句读道, 面上更笑得一脸灿烂。
迷蒙水雾泛上眼眸,海棠于袖下紧张不安地搓了搓手指, 顾寻欢重情重义, 越是如此,她越不敢轻易应下, 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她愿他前途似锦, 愿他平安喜乐, 愿他永远这样怼天怼地,真性情地活下去。
而她啊,面具太多了。
海棠想了想, 淡淡回他:“嗯, 字不错。”
顾寻欢闻言,脸瞬间垮塌。
他在这里感天动地,结果却只换来了她一句字不错?
不气, 不气!顾寻欢安慰自己。
“说起字, 你写得也很好, 出乎我意外的好。”顾寻欢说罢,带着点失望地将自己手中的纸放下,随即翻开书卷,取出海棠曾经给他留的“此人已睡”四个大字,试着引导她敞开心扉,“海棠,你的字比我好很多倍了,你深藏不露,我那时就知道了。”
海棠默默看向“此人已睡”四字,那是数月前与他怄气时的滑稽之举,那时候只为了气他,完全没考虑到其他,更没想到会露馅儿。
海棠伸手去够自己写的字。
顾寻欢利索避开。
“这都是玩笑时写的东西,四爷留着它做什么?”海棠心虚地瞥他一眼。
“对你来说它是玩笑之物,可是对我来说,它却弥足珍贵!”
她这个缩头乌龟呀,他循循善诱,她却始终不敢与他对接。
顾寻欢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却也由此更下了决心,她踌躇不前,畏头畏尾,他便给足耐心,慢慢等她。
余生漫长,等一个人,总是等得起。
顾寻欢想罢,又恢复了一贯地吊儿郎当,小心翼翼将纸收起,同时笑道:“算了,你不珍惜罢了,我珍惜就行。我就当这是我们俩的情书,等天明了,我就找个裱匠师傅,将这两张纸裱起来,也便于你老了,记不清事了,我好用这帮你回忆。”
“你!”海棠抢夺失败,咬唇看他。
“我向来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顾寻欢不理睬她脸上的怨恨,转身像是怕她会来偷一般,将纸锁进了柜子里,随即手中摇晃着钥匙,对她眨了眨眼睛,“钥匙我是随身带的,你偷不到。我顾寻欢既然决定了的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
“你也不怕别人看到笑话你。”海棠羞愤,抬手想要去捶他。
顾寻欢一手撑桌,跳坐到书案上,挺直了胸膛,迎接她的捶打,“海棠,你看我是像怕被人笑话的吗?”
他的畅想里,有他和她的以后,甚至是白头偕老,海棠抬起的拳头,终是虚张声势,捶不下去。
“我不仅要把它裱起来,留着以后看,我还要将它收为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好让子孙后代知晓,我们曾经也浪漫过。”
静夜安宁,帐中香静静散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灯芯燃爆,照得人面若桃花。
顾寻欢情话一句接一句,海棠只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融化,耳边是他,眼底是他,周身气息全是他。
海棠暗暗掐了掐自己,强迫自己不要迷失在顾寻欢给予的甜言蜜语里。
顾寻欢认真看了看海棠,忽而又跳下书案,转身进书柜,“海棠,你等我一下。”
海棠不解他意,只能寻着他身影去看,只见他踮起了脚尖,动作利索地从书柜最顶端取下了一个看上去极沉的锦盒。
顾寻欢跳跃着,折而又返,抱着锦盒来到她面前,解开锁,示意她打开。
海棠隐隐有觉,摇摇头,拒绝。
“让你开,你就开。”顾寻欢一把抓过海棠的手,按到盒上,目光里满是鼓励,“你最是通透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时候倒是退缩了?不要怕,拿出你命令我、教训我时的魄力,直接打开。”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海棠再度拒绝。
以前她想攒钱,是为离开他后自己谋生做作打算,府里突遭变故,天翻地覆,饱受人情冷暖后,她始知晓,原来钱财真的很重要,是保命之本,可是顾寻欢给她的,已经够多了。
海棠想,人不能贪。
“我不是全都给你,我只是”顾寻欢见她犹豫,也不再勉强,自己将盒子打开,展现到她面前。
盒子里,是整齐成沓的银票,但更多的却是地契。
“海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顾寻欢挺直了身子看向海棠。
海棠本以为,按他的脾气和一贯行事作风,他一定是要自吹自擂一番的,不曾想他却是一掌拍向了自己心口,并扬首道:“我是暴发户啊!”
他分明是风流一少年!
哪有这么形容自己的?
“我买了铺子挣了银子,然后用银子买了地,结果地里庄户又挣了银子,我就又用银子买了铺子,如此我就有了喜字号十八分店,以后到京城,喜字号还是要继续壮大下去的,但是我这人花银子如流水,大手大脚,没有节制,就是暴发户,所以需要你来帮我!”
顾寻欢说得很认真。
“我总要给我自己找个贤内助是不是?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顾寻欢迫切地直视向海棠眼睛,更将锦盒一并塞到海棠怀中,“这些地契,我将去官府,变更主人,全部给你,我把我的身家性命,也都压给你。”
如果她害怕畏惧,他便铺天盖地,让她踏实。
钱财给她,人也给她,只为怜惜,只求她安心。
灯光跳跃,壁上二人身影相互对视。
其实,在罗夫人告诉他,海棠就是海如意时,顾寻欢便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疼了,现在她如此退缩,他更是心疼不已。
顾寻欢扪心自问,若是将他换做她,府宅经历巨变,他是否能经受得住从荣华富贵一下子跌落云端,栽进泥潭?
顾寻欢还想,他完全无法想象从京城到扬州这一路,她孤身一人走来,到底经历了哪些?风霜,雨雪,人情,冷暖,世事,凉薄。
顾寻欢不能想象风雨中,她独自行前,到底有多艰难。
顾寻欢突然明白了,为何有时她会独自落泪,为何又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强,也明白了她为何要女扮男装,不过都是艰难求生下的自我保护。
她穿上的铠甲,他帮她脱下。
看着海棠,顾寻欢心头一时怜惜四起,他轻轻伸手,想要抱一抱她,但想了想,又怕她会有压力,原本伸出的手,默默缩回。可是下一瞬,却又直接抬起,将她按进了怀中。
他顾寻欢,就要放肆爱!像潮水,像烈阳,让她无处可逃,只能进他的怀。
他的这些心思,海棠一时不能理解,他抱她抱得突然,她一时愣住,想要将他推开,“顾寻欢,你保持一些理智。”
理智?顾寻欢更将怀中人紧了紧。他已经足够理智了,要不是怕吓到她,他会直接戳穿她。
“海棠,以后你想买的我都给你买。”顾寻欢蹭了蹭海棠头顶。
“海棠,你是我心里的老大。”
“海棠,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
“海棠,你是我的唯一。”
“海棠,你尽管放心大胆地折磨我的屁股。”
“海棠,我有很多很多的钱,这些钱通通都给你。”
顾寻欢絮絮叨叨,直至最后,只觉自己已经低到了尘埃,“海棠,请你收下我。”
“海棠,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如果你心有疑虑,不敢前行,那我先狂奔向你好了,反正我顾土狗向来是没脸没皮,我愿意为了你,操天操地,所向披靡。”
顾寻欢想,他此生的情话,都用在了此夜。
他热情似火,燎得她心头暖暖的。
海棠被他抱着,伸出手想回应,却又始终不敢抬起,那一日官兵破门入府,她拉过爹爹的手,却被人分开,还有她和母亲躲在一起逃难,眼瞅着官兵追上,母亲一把将她推开。
那种想牵手却又牵不上的绝望,终生都不想再体会。
顾寻欢深情,她该怎样应邀?
海棠迟疑,心口不一,慌乱下却是一句:“可是,四爷您已经有梦娘了。”
像是一盆冷水,突然浇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
顾寻欢顿了顿神,只觉被她似临头敲了一棒。
“海棠,你嫌弃我?”顾寻欢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海棠。
海棠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紧咬嘴唇,不敢看他的眼睛。
顾寻欢一时没控制住脾气,气得将她松开,转身出门,拂袖而去,及至屋外,又恨恨地停住了脚步,以余光瞥向自己身后,心底有所期待。
“海棠,来追我,来道歉,来哄我,只要你勾勾我的手,我就原谅你,我就不生气,我就和你好。”顾寻欢默默嘀咕着。
可是,身后静悄悄,唯有北风呼啸。
无情至此啊!
顾寻欢无奈叹了口气,转身直出得意轩,狂奔罗夫人处,眼瞅到正准备上榻休息的罗夫人,直扑她膝下,哭诉道:“母亲,那狠心的小女子嫌弃我!”
第64章 爱恋(3)
顾寻欢哭诉在罗夫人膝下。
罗夫人两眼一翻, 他老子纳妾一个接一个,本事大得很,没想到儿子却在头一遭儿喜欢的人身上, 连番地束手无策,竟然要她来出马。
但儿子的终生幸福,自己不得不好好思虑, 顾寻欢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揉得她心肠都乱了, 免不了为他操心一把。
而且岁月漫长,顾振霆许久都不来她院中一步, 余生寂寞,若是有个一两个小孩子玩乐绕于膝下, 那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
罗夫人当下就落了注意, 这忙她必须帮,而且是迫在眉睫的那种。
罗夫人想了想, 问道:“她瞧不上你长相?”
顾寻欢一听, 立时停止了哭诉, “母亲瞧我不风流, 不俊朗?你儿子我可是扬州第一大美男!”
罗夫人思虑,也是,自己家的儿子, 真的是越瞧越好看, 明眸皓齿,如朗月在天,余下众人皆是尘土, 容貌上顾寻欢有信心, 她也有信心, 真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但既不是容貌,那便是品行。
罗夫人于是一掌直拍到顾寻欢肩头,嗔道:“谁叫你平日随意惯了,又喜欢出入秦楼楚馆那种地方,海棠她误会也是正常,你去解释清楚就好了。”
这话一出,顾寻欢原本停住的假意抽泣又重新响了起来,连抱着罗夫人,“母亲,海棠知道,我去那些地方,只是为了寻酒喝。”
“那是为何事?”罗夫人不解了。
“比这个严重多了,所以儿子才来求救。”顾寻欢叹了口气。
“比这个还严重?”罗夫人重复一句,想了想,当场红了脸,“你对人家动手动脚了?哎呦,你这个孩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猴急什么?对女孩子要懂得尊重,没下三媒六聘,就对人家姑娘老实点。”
顾寻欢闻言悲兮兮,这心思他也想啊,弱冠之年的男子,谁还没点冲动的时候?
但是别提动手动脚了,现在就是碰到海棠头发丝儿,他怕是都不可能,毕竟海棠的嫌弃明晃晃摆在那里呢,他怎么可能亲近得了?
顾寻欢摇摇头,“母亲,儿子不是轻薄了她,而是轻薄了其他人”
“什么?”罗夫人本正对他心生可怜,竭力为他出谋划策,却石破天惊般听顾寻欢如此一言,当即惊得弹跳而起,一掌拍向顾寻欢后背,连着骂道:“你混账啊!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顾寻欢一看罗夫人反应,心道:完了,这次是彻底摊上大事儿了,罗夫人都接受不了的事情,也难怪海棠如此在意和抗拒。
顾寻欢可怜巴巴看向罗夫人,“母亲,那事儿也非儿子所愿,儿子其实也是受害者,稀里糊涂就有了。”
罗夫人在后宅蹉跎半生,一听顾寻欢的话,立马警醒,提炼出了关键信息,什么叫非所愿?
“那人是谁家的姑娘?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夫人当即稳了心神,重新坐定问道。
“是谁家的姑娘,儿子也不清楚。”顾寻欢求教心切,不敢隐瞒,将顾振霆纳妾那日发生的事情,尽数讲了个遍,唯独与梦娘是如何纠缠的,因为不想伤了梦娘,隐去不谈。
“后来那姑娘就一直没出现过?”罗夫人蹙眉听罢,问道。
顾寻欢连着点点头。
这事儿里外透着蹊跷,罗夫人摸着佛珠沉吟半晌,顾府后宅尚未婚配的女子众多,觊觎她儿子的更是不在少数。
罗夫人心下隐隐有了定数,一定是哪个心思不正的起了龌龊心思,只是阴差阳错没能得逞,却害了另外一个无辜姑娘。
也真是委屈了那被迫扯进来的姑娘。
“那你可想好了,万一你那梦娘被找出来了,你该如何抉择?”罗夫人凝视着顾寻欢问道。
“母亲,我”顾寻欢脑袋耷拉,心底苦到了极点。
他怎么一不小心,就成了渣男的形象了呢!
犯下的错不能不认,但是海棠又不能辜负,顾寻欢哀嚎得更厉害了,“母亲啊”
“我儿莫急。”罗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提议道:“我有一法子,就看你舍不舍得。”
“什么法子?”顾寻欢听罢两眼发光,又不放心道:“母亲罚我可以,但是千万别对海棠严厉,儿子舍不得的。”
“哼,怂货。”罗夫人拍顾寻欢一掌,“你放心,我儿心头上的肉,我是舍不得动的,只是把你的海棠借我几天。”
“母亲?”顾寻欢紧张了,“母亲想要作甚?”
“臭小子,小别胜新婚。”罗夫人轻点顾寻欢额头。
顾寻欢心有不舍,忍痛应了
罗夫人借口走水路,搬迁京城,需要人手,抽调了海棠至自己身边,一连几日,顾寻欢都没能再见到海棠。
也因着罗夫人的那句,届时梦娘和海棠,他该如何取舍,顾寻欢只觉柔肠百结,每每想起,就觉心痛不已,怕对不起海棠,因而短短几日的工夫,竟迅速消瘦了下来。
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顾寻欢算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
及至万事稳妥,船只分配停当,众人登船,开始出发,顾寻欢终是忍不住,独自一人,以请安为由,登上了罗夫人的船只。
他要寻理由,去见一见海棠。
彼时海棠正在帮罗夫人铺床。
听着帘外求见的声音,罗夫人止不住觉得好笑,自家儿子的爱意来得迅猛而强烈,一点都压不住,这才几天,就憋不了了?
她默默瞥海棠一眼,只见海棠纹丝不动,面上无一丝波澜,心下满意海棠的沉稳,可这一冷一热的性子,以后日子怕是自家儿子要吃苦了?罗夫人顿时又为自家儿子担忧了起来。
顾寻欢掀帘进船舱,第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忙碌的海棠,于是连着蹙眉看向罗夫人,面上尽显不舍,更压低了声音凑近罗夫人,“伺候母亲的人那么多,母亲为何要海棠铺床?”
“这就舍不得了?”罗夫人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也背着海棠对顾寻欢道,“以后你们成亲了,那媳妇儿也是要伺候娘的。”
“反正我不管,现在您不许让她受累了。”顾寻欢自知理亏说不过,干脆耍赖,“以后我给您铺床叠被,不劳海棠辛苦。”
罗夫人默默叹息一口,一掌拍到顾寻欢屁股上,“真是有了媳妇儿便忘了亲娘。”
“母亲。”顾寻欢还想耍赖,恰海棠铺好了被子转身准备去煮茶,转身的瞬间恰顾寻欢听着动静抬眸看她。
连着七八日未见,二人均有些恍惚,顾寻欢一时看呆了眼,只恨不得将视线完完全全定在海棠身上。
几日不见,她怎么越发容光焕彩了?皮肤水灵灵,能掐出水来,双眸清澈,一眼就能勾动人心,还有那被自己偷亲过几次的水润红唇,怎么看都是娇嫩。
顾寻欢心中连打问号,这几日她心中到底对自己有没有过思恋?她有没有为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寝,食不觉味?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他?她若是也在刻骨思恋他,她应该也如他一般,失魂落魄的啊?
罢了,罢了!她这个狠心的人啦,这一看就不是为情所困的样子嘛!
看了海棠,再反观他,眉眼暗淡,双目无神,没精打采,更瘦得弱不禁风,一时间,顾寻欢只觉自己苦啊!
“儿子给母亲请安。”顾寻欢只觉五内俱焚,伤心至极点,扑通一声直直跪下,磕到了罗夫人面前。
他跪下的声音极大,海棠与罗夫人倶吓了一跳。
罗夫人抬眸看一眼海棠。
海棠一时惊诧,却很快稳了心神,转身继续煮茶,可双耳却是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我儿这几日过得如何?”罗夫人有意问道。
“挺好,读古人书,明晓世间事。”顾寻欢没精打采回答。
罗夫人手握佛珠,看顾寻欢双眸无神,一派萎靡,心下着实心疼,可是作为母亲,又免不得故意板起了脸。
海棠她是知晓的,相府长大的女子,虽不是男儿身,但那也一定是饱读诗书。
她近日连看海棠言行举止,谈吐大方,举止得当,配自家这混不吝儿子,确实绰绰有余。
越是如此,罗夫人想那更得严格要求自家儿子了,定要海棠也相得中他。
“腰板子挺起来。”罗夫人想着,于是收起自己的慈母心肠,佯装生气,“男子汉愁眉苦脸的,算怎么回事?你再这样,便给我抄佛经去,好好静静你的心思。”
“好。”顾寻欢满心悲伤,一口应下,“我抄佛经。”
罗夫人看他低迷模样,恨不得一脚踢上他,可转念一想,让他抄佛经也好,给他们两冤家一点相处的时间。
于是,当即唤过海棠,令道:“海棠,你帮这臭小子研磨,一定要监督他,不抄满一本,不许他回自己船上。”
罗夫人令罢,眼瞅了瞅江面上的万里烟波,又道:“我要出去你们主君船上半日,与他商谈进京后分院的事宜,你们就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
罗夫人说着,便掀帘而出,船舱内只余顾寻欢与海棠。
顾寻欢立时会得母亲的良苦用心,这是给他腾地儿呢,于是立马来了精神,拿眼神儿去扫海棠。
船舱内安静,只听船下水声潺潺,几日不见,千头万绪,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海棠察觉到顾寻欢炽热的眼神,默默煮茶,心却跳得如擂鼓一样。这几日没想他吗?天知道刚刚他来请安时,她有多欢喜。
可越是如此,心下却越发紧张,紧张中,又隐隐有期待。
果然,那人身影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一把环住了她的腰,并在她耳后道:“你这个没良心的!”
第65章 温暖
这样突如其来, 其实又早有预谋的亲昵,惊得海棠下意识想拒绝。
她掰开他的手,躲闪着身子往船舱深处快走。
光影在脚下流转, 影子亦步亦趋。
“四爷要抄的经书在书案上。”海棠极力稳着呼吸道。
“若是佛主在,看到我这么饱受你的摧残,他也一定会帮我!”顾寻欢快步伸手追逐。
“我何时摧残了您?”海棠转身瞪他, 简直要被气笑。
“你让我相思。”顾寻欢向前一步,趁机捉住她手臂。
他这话说得委实无赖, 可却又理直气壮模样,海棠无语凝噎, 只能转身不理他。
也是奇了怪了,在其他人面前, 她永远能沉稳如静水, 可是每每在他面前,明明很克制, 可是小女孩的心性, 总是会不经意流露。
海棠对自己恨得, 暗暗直掐自己指甲。
“海棠, 我是认真的,梦娘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顾寻欢逼近海棠。
“四爷不必给我交代, 也无需给我交代。”海棠为自己的紧张和羞臊感到惭愧, 背过身,不看他。
几日不见,其实在方才他进来请安的瞬间, 她的心便已经乱了, 想见又怕, 想靠近又担忧深陷,左右矛盾,迟疑得连自己都开始要嫌弃自己。
怎么会这样子的呀!
原来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就是这种患得患失,紧张失措吗?
海棠一把拉过帷幔,隐住自己半壁身子,暗暗咬唇,不知他会不会过来。
明媚光束穿过窗棂,混着粼粼水光,映得帷幔透如蝉翼,水风轻轻吹拂,带着点暖,又带着点潮。远处水道两岸,垂杨柳浅浅吐芽,是春天快到了。
大家都在行船,无人留意到船中的动静。
顾寻欢只手撩开帷幔,像是探视一朵娇羞羞的花,深情看向眼前故作倔强的小女子。
他抬手,捧住她的脸。
小厮服下,海棠的手在微微颤抖,腿脚发软,就快扛不住了。
顾寻欢瞧她模样,轻笑着嗔一句,“你啊……我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软硬不吃,硬得像块石头,说得就是你,哪个男子,若是像你一样,怕是连媳妇儿,都要娶不上的。”
调侃语气,意有所指。其实,除却这一身的衣服,她早已经节节败溃,全部露馅。
只可惜她还不知,还在做着无谓的挣扎。
小可怜见的。
闭塞的船舱深处,海棠无地可逃,她侧过身,心慌意乱,听着他温软的话,低头不看他,可耳垂却红得赛过上好胭脂。
海棠为自己的反应,羞得真想找块遮住布蒙脸上。
顾寻欢一步步向前。
海棠屏住了呼吸,身子靠到了船壁上,两指不安,眼睁睁看着他与她脚尖抵脚尖,额头蹭额头。
下一瞬她还来不及推拒,轻”啊……”一声,已被他轻而易举,带入了怀中。
海棠想,她应该早防备着这人的,这个人啦,能拥抱,就绝不干站着,能亲亲,就绝对不只抱抱。
海棠举臂,想要挣脱他,并佯装做威,恐吓道:“四爷,您再不放手,我就咬你了啊!”
多日来的思恋,此刻终于有了着落,顾寻欢才不依她,更不愿轻易松手,“你见过让到手的鸭子飞走的吗?”
海棠:“……”
这都什么强词夺理的比喻?
“还有,咬就咬,最好往这里。”顾寻欢点点自己唇。
厚颜无耻!
“你……”海棠无语,论脸皮,他顾寻欢堪比城墙!
“四爷,您应该有点爷的样子了!”身量上已经输了,气势上可不能,海棠强撑道。
她生气,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其实他都是有点害怕的,可纵是如此,也不想轻易松手!
都这个时候了,就两人相对,还不肯说点好听的软话。
顾寻欢又气又恨,于是低头,扯过她衣襟,向着如玉肩膀,一口咬在了她肩上。
“什么是爷,这就是爷!你咬我,我咬你。打是亲,咬是爱,打打闹闹生小孩!”
顾寻欢摆出了天经地义的模样,又接着耍赖皮道:“你看因为你的嫌弃,我被你折磨得都瘦了,衣服都是空荡荡的。”
海棠气郁,论胡搅蛮缠,就数他最厉害。
可是她又拿他没办法。
“海棠,你可知相思苦?”顾寻欢在人身上,细细磨着牙齿,问道。
肩上有些疼,窸窸窣窣地,却又纾解了连日来的苦闷。海棠迟疑,相思?
是啊,这行船的七八日,她何尝不想他?所谓不想,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顾寻欢突然再用力咬一口,海棠身子大僵,直接愣在了原地,他这般,大有要将她揉进骨子里的意思。
莫名酥软。
顾寻欢蹭了蹭海棠头顶,怀中人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的疏离和生硬。
顾寻欢为着她明显的变化,仿若看到了点希望,心下欢喜,更于她头顶低低诉道,“海棠,如果你有话想对我说,我随时都愿意听。”
“四爷想说什么?”纵理智在前,但身子的变化却骗不了自己,海棠为自己逐渐软下来的心感到紧张,却又没法再推开他。
呼吸交缠,半晌沉默。
终究是僵持不过他。
海棠想了想,终于道:“四爷,人活一世,不容易的。”
“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当下,及时行乐,你说是不是?”顾寻欢更以大力搂住了海棠。
海棠连着挣扎两下,心下也不知为何二人的关系,竟走到如斯亲密之境?
如今的她,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竟全都是因为他!
逃亡罪臣之女,攀上新进勋贵,一着不慎,他将被她拉下水,她岂能忍心,又怎么可以?
“海棠,我不信,你心里完全没有我。你若心里有我,恰好,我心里也有你,那我们终有一日,可以敞开心扉,真诚以待。”
顾寻欢见海棠不语,缓缓松了她,退出一步之外,又恢复了一惯的吊儿郎当。
“你若担心前路,我觉得大可不必,毕竟道路由我开,你只需跟着我就好。”对于未来,顾寻欢心里满是憧憬。
“四爷,您知道吗?有些人你看了一眼,仅仅就是普通的一眼,可能就是诀别,而我最不喜欢的,便是离别。这事残忍,却真实存在。”许久后,海棠终于说道。
“明天和意外,大喜和大悲,平稳和天翻地覆,谁知道哪个会优先来到?”
“所以,没有期待,不应该是更好吗?没有期待,就不会害怕失去,没有喜欢,就没有牵挂。四爷,有句话说,情深不寿……”
“四爷,有些事,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也输不起……”
海棠一口气说完,站得笔直,目光定定,直视向顾寻欢眼睛。
这是顾寻欢第一次见她如此严肃,也第一次听她说及她真实的想法。
她竟悲观至此!
顾寻欢抬眸,看到她眼底的平静,突然明白了她。
未经她之苦,不知她心事。
顾寻欢直到这时才深刻地了解,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到底是什么?
倔强,畏惧,坚硬。
柔软,渴望,依赖。
他所矫情的人生苦短,悲欢离合,其实她都早已经经历过了,其中痛苦,远重于他的体会。
顾寻欢设身处地,将自己换做了她之处境,他问自己,如果此刻荣华尽,家人散,楼台塌,他应该会作何反应?
顾寻欢不敢想。
顾寻欢默默地看着海棠,突然明白了海棠为何犹豫不前。
温暖和治愈,并非是他甜言蜜语里一词一句,也并非是他以为的一朝一夕的早安和晚安。
何以为诺?何以为守?
那是需要他,用余生无数的岁月来温柔陪伴作证明的。
好在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顾寻欢愣了愣,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才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也第一次懂了,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要有怎样的责任和担当。
“罢了,你已经够不容易的了,我不应该和你说这些令人沮丧的。”
“不过,海棠,如果哪天意外来临,我一定不会后悔和你说的那些话。如果要有后悔,我只会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走到你身边。”
顾寻欢想了想,伸手揉了揉海棠额顶,不再纠结她不肯与他敞开心扉的事情。
如果海棠不应他,那只证明他做得不够好。
如果他早点懂她,她就不必如此心酸。
顾寻欢重回书案,大咧咧将经书摊开,隐去心事,只留微笑给海棠,“来,帮我磨墨,经书这么厚,抄起来很累的,要不你帮我抄一点?”
肩膀上犹痛,海棠无奈揉了揉肩,见他退去,原本提着的呼吸这才稍稍平定。
“四爷不生我的气?”海棠边研磨,边偷偷觑向顾寻欢,此刻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倒是有点儿不习惯了。
顾寻欢提笔的手一顿,她这样的诚惶诚恐,小心翼翼,令他有一些心疼。
顾寻欢默默停下笔,想了想,伸出食指对海棠勾了勾,“海棠,我生气,你过来。”
这位爷,此生何时受挫过,近来却连番在她这里没受过好脸色。
海棠想想,也觉得对不住他,此刻见他如此说,便也听了他的,凑脸向前,却不期顾寻欢突然提笔,连在她脸上画了两道八字胡须!
“哈哈哈。”顾寻欢笑跳着跑开。
海棠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耍了,气得直追赶他。
他跑,她追,风吹过,暗香朦胧。
海棠没留神,头顶小厮帽被帷幔上金钩挂住,一时间没来得及收脚,帽子掉落,扬起一头及腰的长发……
第66章 女儿身
风吹起的那一刹, 海棠下意识转眸看顾寻欢,心如擂鼓。
顾寻欢适时抬眸,看她长发飘飘, 披于身后,如出水芙蓉,清新, 自然。
他突然起了期待,好希望她可以画眉点妆, 穿上女衣,换回女儿装。
察觉到她的慌乱, 他有心护她,下意识垂眸, 给她时间重新整理。
海棠瞧他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 心下这才悄悄舒了口气,心中默念道, 他应该没有看出她是个女子。
顾寻欢瞧她如释重负般默默吐息, 也跟着微微扬了扬嘴角。
水波幽幽, 各有心事, 一时静默。
但很快地,船舱外便传来了一阵急切地呼声,“海棠, 走啊, 喝酒去。”
顾寻欢蹙眉,是旺财!
旺财从来没有敲门的习惯。
顾寻欢立马警醒,下意识快走一步, 一把拉过帷幔, 隐去海棠身影, 并道:“快去把头发重新梳好,我给你挡着。”
“嗯,好!”海棠也被舱外的声音给惊了一下,旋即依顾寻欢所言,取下帽子,一手拢起头发,躲进了帷幔内。
果然,帘子被掀起,旺财的脑袋从外面探了进来,“海棠,别躲了,我看到罗夫人出去了,还不趁机出来潇洒快活!”
“潇洒什么?快活什么?”顾寻欢慢悠悠,踱步至旺财面前,挡住他视线,不肯他往里面看。
旺财:“”
旺财张大了嘴巴,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寻欢,好半天才回味过来,磕巴道:“四爷也在啊……”
旺财顿作恍然大悟状,又道:“四爷看海棠,看得挺紧的啊……我忘了,只要看到海棠,方圆十步内必定可以看到四爷。”
这总结,精辟!
顾寻欢挑挑眉,一手拍向旺财脑袋,“你现在的胆子是愈发大了,竟然要带着海棠学坏?”
旺财受了打,苦兮兮揉着脑袋,小心翼翼继续问:“船上日子苦闷,我们只是带着海棠喝点酒而已。”
“海棠不喝酒。”顾寻欢一口回绝。
“我这就去。”海棠恰好整理完了头发,从里面走出来,顾寻欢同时说道。
旺财伸长了脖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一会儿瞅瞅顾寻欢,一会儿又瞅瞅海棠,摊手道:“我该听谁的?”
顾寻欢双手负于身后,紧盯向海棠,如老夫子看学生一般,他心下想的是,女孩子喝什么酒?喝酒伤身!不许喝!
重新梳理好头发的海棠低垂眉目,感觉到顾寻欢的视线,心底巴不得趁机赶紧避开他,于是又道:“旺财,我们走吧。”
难得看自家爷受挫,旺财小心思雀跃,假意问顾寻欢,“四爷,我们小厮聚会,您要去吗?”
旺财说罢,又道:“您去了,大家可能会不自在。”
这个话,明显的是不欢迎!
顾寻欢咬牙蹙眉看旺财,心道这小子愈发放肆了,看来回去要好好教训他!
旺财看到顾寻欢紧皱的眉毛,假意不见,心下暗暗嘀咕,对他来说,他旺财干啥啥不行,但是挑事儿嘛,当然第一名!
他笃定,以他对他的了解,如此一激将,顾寻欢必定会去。
果不其然,没等他话音全落,顾寻欢便接上了,“我去。”
一个想甩,一个想腻在一起。旺财心下觉得好笑,看破不说破,一把搂过海棠肩膀,与她并行,兴高采烈道:“那我们一起走。”
“好。”海棠微微笑,勉强应了。
身后,顾寻欢却是又急了,旺财的手伸在哪里?旺财怎么可以和海棠勾肩搭背?旺财这小子,是该揍了吧?
顾寻欢连忙向前一步,一把拍开旺财的手。
旺财有意挑事情,避开顾寻欢的打,又更大力地搂住了海棠的肩。
海棠乐得看他二人打闹。
顾寻欢心下连骂着旺财,狗皮膏药,最终到底是忍不住,一把拧着旺财后领,借着身高优势,将他甩到另外一侧,硬生生挤到了他与海棠中间,强迫着将旺财和海棠分开了。
“四爷。”旺财假装苦不堪言地哭兮兮。
对于顾寻欢的醋劲儿,海棠止不住捂嘴偷笑,但仅仅笑一瞬,她突然觉着,好似哪里不太对劲了。
海棠在脑海里回想,方才旺财进门的瞬间,顾寻欢一把将她推进了帏幔内,好似怕旺财看到她的长发,他为何要如此做?
看到旺财的手搭在她肩膀上,他又一下子挑开,这又是为什么?
还有,刚刚她帽子掉落,头发甩开的那一刹那,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惊讶?
话本子上不是都说,女扮男装,帽子掉落,头发甩开,男主便会由此一眼识出女主是女儿身的吗?可是他为什么如斯平静,好似早就知晓一般,反帮她遮掩?
海棠隐隐觉着,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偷偷抬眼觑顾寻欢一眼,却见他面上无波无澜,直挺着腰板,一副无事人一般,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
海棠提起的心,稍稍落下,默默安慰自己,心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
及至小厮们的船上,众人已摆好了席,在那里等待,所谓一起划拳吃酒,不过都是因为行船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几碟花生米,几碟炒瓜子,几壶酒,便可以乐上好半天。
海棠忍不住再看顾寻欢,不知道这样简陋的酒席他会不会嫌弃。
“你坐这里,坐我身边。”
海棠还在迟疑,没想到顾寻欢却已经拉着她,与他紧挨着,坐了下来,大有要将她困在自己手边之意。
海棠原本放下的心,又有一点提了起来。
“我们来晚了,自罚三杯。”一侧,旺财开始起哄。
酒多了,事儿就多了,酒后乱情,也不是不可能。旺财心下小算盘开始敲起,帮自家四爷和海棠推一把,他最乐意。
旺财不待多想,直接撸起袖子,张罗着自己罚酒,同时也不忘给海棠与顾寻欢斟满。
顾寻欢再蹙眉看旺财,只觉这小子今儿不仅仅是一点儿欠揍,竟然真拉着他的海棠一起喝酒!
顾寻欢在心底暗暗发誓,回去后定狠狠打到旺财屁股开花。
“来来来,四爷,您的。”旺财知顾寻欢郁闷,心道:四爷啊,四爷,你得知我用心良苦,等你和海棠成了,你就会知道我的妙处。
于是,满当当将三杯酒推送到了顾寻欢面前。
众目睽睽,顾寻欢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目光扫旺财一眼,示意他回去后有他好看。
旺财眼一闭,权当没看见,只催促,“感情深,一口闷。哥俩好,赛金宝。”
顾寻欢无奈,一口气,三杯饮尽。
旺财心下满意,又推三杯给海棠,“到你了,是男人,喝了。”
海棠怎么能喝酒?女孩子喝酒像什么?而且,她一来葵水,肚子就疼,算算时间,没多久又要来了,怎么能喝这种冷的东西?
顾寻欢当下急了,举臂直接从海棠手里将酒杯抢到自己手中,又道:“这清酒好喝,我喝了意犹未尽,还想继续,所以海棠的,就给我吧。”
海棠低眉瞧自己空空的手,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开始不得安宁。
换做以往,都是他劝她酒,而她百般拒绝的,他知道她不太能喝酒。
所以,今儿他这是有意在帮她挡酒?
海棠身上冷汗直冒,连续想着,会不会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已经知晓了她的女儿身身份?
海棠细想他近来的反应,一步步推算,好似有些东西,从那日他无意窥见她榻上的那一抹红之后,就悄然变了。
他的情话,愈发热烈,举止也更是亲昵。
很多时候,他都在有意避着她,不再拉着她一起沐浴泡澡,也不叫她一起嘘嘘,睡下后更不会去扰她,好似知道她不方便似的。
而且话里话外,都是要和她一起生娃娃!
天!
想及此,海棠如坐针毡,一时又惊又慌,眼瞅着顾寻欢一杯接着一杯地喝,却再不敢乱动。
“四爷。”最终,海棠不放心,勾勾顾寻欢衣袖。
“坐着,吃花生。”顾寻欢扭头,又帮她拦住酒,更抓过一把花生搁到她面前,“酒我来喝,你就看看热闹。”
他的关心,情真意切。海棠噤言,潜意识告诉自己,怕是大事不好!
男人们喝酒,向来豪放,小厮们喝起酒来,更是没有节制。而顾寻欢也理所当然地,喝醉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
因为有心事,想着如何套话,眼瞅着顾寻欢喝醉,海棠连忙将他扶起,送他回去休息。
“四爷,我问你个事。”及至回到榻上,趁顾寻欢醉得迷糊,海棠趴在他榻边,小心翼翼问道,其实心紧张到了极点。
“何事,我顾寻欢对你,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寻欢双颊嫣红,极力睁眼,却无奈醉酒太深,怎么也睁不开,只能含糊应着。
“四爷,你看我是男子,还是女子?”藏在心底好半天的话,终于鼓足了勇气问出。
“嘻嘻,讨厌,竟拿这种幼稚问题问我,你当然是女孩子啦……”顾寻欢半眯着眼,笑指海棠。
他着实醉得厉害,一手抓着她,一边道:“你换上女儿装,一定很好看。你个小傻瓜,小可怜,你竟然还瞒着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啦!嘤嘤嘤……你瞒我瞒得好苦啊……”
“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呢,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白白浪费我们俩的这么多好时光……但是,和你在一起,就是好时光……”
一声春雷,响破天际。
紧接着,豆大雨珠滴落,一颗颗翻滚进江面。
海棠呆立原地。
第67章 定情
第二日一早, 顾寻欢发现,他找不到海棠了。
罗夫人差人来寻海棠,说是她一夜未归, 问她是否留在他处。
结果顾寻欢宿醉刚醒,以为海棠照顾了他一夜,正暗自羞愧, 哪知旺财端着醒酒汤进来,一问才知, 夜里竟是旺财照顾他的。
既不在罗夫人处,又不在他这里?
顾寻欢原本还有的醉意, 顿时被吓得烟消云散,随即更衣起床, 忙问旺财, “你一整夜都没见到她?”
旺财点点头,“我回来时就只有您一人躺在榻上, 灯点着, 海棠人不在, 我以为她回大娘子那里了。”
顾寻欢听言, 心下一惊,扶额回想前一夜的事情,隐隐约约忆起, 她好似半趴在自己枕边, 在问着他什么事情,他和她好像说到了什么瞒不瞒他。
顾寻欢突然脸色一沉,明白了海棠突然藏起来的原因。
定是他酒后吐真言, 戳破了他和她之间原本隔着的那层身份纸。
顾寻欢心底突突地, 心跳得快极了, 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突然,而她的反应又这么的激烈。
他极力稳了稳心神,叫来船夫,问清了夜间所有船只是否靠岸,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原本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回落下来。
船没靠过岸,那说明她还在船上。
头舱内,顾寻欢挥退众人,心下明了,独自一人,静坐到船头。
风灌衣袍,吹乱鬓发,既然她需要时间来重新面对现实,那么他等她。
等她脱下面具,与他赤忱相对,共度余生……
春风拂过江面,远处天色渐青,七八只船行在江面上,船上一排溜的大红灯笼上,“顾府”二字尤显招摇。
无人发现,尾舱甲板上,也静坐着一人。
海棠静静地坐着,看远处青云翻滚,听脚下水声潺潺,身边是喝了半壶的清酒。
昨儿石破天惊后,她觉着她需要静一静。她下意识想逃,想保护自己,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险境。
海棠默默地回想着自相府落败后,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情形。
那时候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惊慌失措着向父亲曾经的故友求助,她抱着满满的希望,可却遭来落井下石,背后插刀。
那些故人旧友,表面上都说要帮她,转身却叫官府来抓她,一时使自己深陷绝路,以至于这一路逃亡,从京城至扬州。
那些小心翼翼,如惊弓之鸟的日子,不堪回首。
海棠饮一口酒,只觉头痛欲裂。
顾寻欢心底想的是什么?他可是真心对待自己的?他图她什么呢?图她年轻貌美?可是若他愿意,他应当不缺红粉佳人。
海棠苦恼着,顾寻欢到底知道她多少?他知不知道她就是海如意?
若他知晓了她就是海如意,他会如何对待她?也将她送进官府?还是与她厮守终生?
他知不知道,他的选择,将对他往后余生带来什么后果?
一时间,海棠只觉有千头万绪,却又不知该从哪里理起。
剪不断,理还乱,如此竟是枯坐一夜。
东方渐白,天气阴郁得如同能识人心。
海棠提起酒壶,再饮一口,烈酒辣得呛嗓子。
天色愈发阴沉,紧接着雷声滚滚,细碎雨滴落进了江面,点点滴滴,汇入江流,消失不见。
海棠茫茫然起身,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雨水越下越大,湿了衣衫和鬓发,她信步走着……
“这个小傻瓜。”首船船头,眼瞅着雨水越下越大,顾寻欢再坐不住,起身径直往后走。
倒春寒时,最容易受凉,下这么大的雨,顾寻欢真害怕海棠身子会受不住这样的湿冷气。
顾寻欢一条又一条船地找着……
海棠迷迷茫茫走着,不知方向,忽而只觉隐隐约约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下着大雨,他也看到了她,立在雨中,任狂风拂面,雨打衣衫,站立着岿然不动,正定定地看着她。
是他呀!是期待中来指引她方向的顾寻欢!
隔着风雨,她抬头看他,一眼撞进了他眼眸,男人黑眸深邃,写满担忧。
仿若是迷失中找到了依靠,风雨尽头是他。
他就是归宿。
海棠一步步向他走去,动了动嘴角,想要给他挤出个笑容,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心尖尖上的人,在雨中淋得通身湿透,瑟瑟发抖,竟然还想安抚他,对他微笑。
顾寻欢一时心疼至极,更快步向她跑去,所有思绪只剩一个念头,抱着她,将她拥进怀里,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距离越来越短,脚步越来越快,沙沙雨声,千里烟波,天地一色,见证了热情相拥。
顾寻欢手捧海棠脸颊,见她眼下乌青,知她一夜未睡,终忍不住直接亲了下去。
不知是唇声,还是雨声,湿湿嗒嗒。
许久后,顾寻欢终于松开了海棠,只将她按到怀里,细细怜惜,“海棠,你个胆小鬼。”
“是,我是。”海棠点头,应了,他说得对,她可不就是胆小鬼,不敢面对。
“可是我说过,你若不来,我便过去找你,所以现在我应诺了。”
顾寻欢顿了顿,又道,“海棠,我顾寻欢来找你了。”
“你好傻。”她什么样的身份?那是坠落泥潭,再难爬起来的,可是他呢?前途似锦,一片光明。
“在你面前,傻一点没什么不好。”怀中有她,这才感觉到踏实,顾寻欢轻抚海棠后肩,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味道。
“你可知道,我是谁?”海棠定了定神,问道。
“我顾寻欢的夫人,与我指腹为婚的,海如意。”顾寻欢毫不避讳,将所知所想尽数说出。
他果真什么都知道了,却还包容她至此,海棠心下感动,“我是罪臣之女。”
“你是我的顾夫人。”顾寻欢捧住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
“将我送进官府,你可以平步青云。”海棠认真看他,语中有紧张。
顾寻欢讪然一笑,“我对做官不感兴趣,我只是一商人,如果你担心,我可以起誓,终生不科考,不进朝堂。”
雨水冲刷着二人的脸,明明应是很寒冷的,可是心却跳得前所未有的厉害。
不冷,很暖。
顾寻欢揉揉海棠的脸,雨水打落在脸颊,他站定不动,在雨中对她微笑,等她做出抉择。
如果说,往后余生,还有什么可期待,海棠想了又想,唯有顾寻欢。
从此以后,她的世界里,也只有他顾寻欢。
“如果,我勇敢地走一步,您是否值得我依托?”既下了决心,便一往无前。
明明在雨中,顾寻欢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他知道,他等到了。
“我值得。”顾寻欢爽朗答。
“您喜欢我哪里?我不貌美,没有丰厚的嫁妆,脾气臭,性子倔,不解风情。”海棠坚持问,这对她很重要。
“我眼中的你,倾国倾城。没有钱,我可以赚。脾气不好,我可以让你。性子差,我认怂认得快,我不惹你,我可以躲着你,等你消气,再来哄你。”
“至于风情,那更没有关系,我够撩骚,闺房情.趣,交给我就行。”顾寻欢一字一句,认真回答。
“选了我,您有可能会身败名裂,甚至性命不保。”海棠又快速问。
“有了你,我才有了命。”顾寻欢不假思索答。
“这个承诺太重,我怕我会承受不起。”海棠接着说道,面上表情严肃,因为在意,所以不敢马虎。
“那换个说法,如果你先我而去,那我会好好地活着,替你看尽人间美景,吃遍万千美食,照顾好你挂记的人,然后整整齐齐,利利索索去见你。”顾寻欢拍拍海棠额头,“这样的回答,你可放心?”
想问的,都问完了。
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海棠举臂,抬头一把抹去,低垂顺目,却又果断坚决地,第一次主动地,牵住了顾寻欢的手,“四爷,您是个好人。”
“我想做的,是你的男人。”顾寻欢反手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四爷,您这辈子最想求的事情是什么?”他护她,她也定当全力以赴相报答。
“你。”顾寻欢眸光带笑,他爱她,只求她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那第二个呢?”海棠想了想,又问。
“小棠棠和小欢欢。”顾寻欢彻底敞开了怀,示意她靠进去。
“那么,四爷,我答应你。”此言一出,终生不悔。
“好。”寻觅多日,终于得偿所愿,爱情来得快,也来得猛烈,顾寻欢强忍着心底的激动,唤一声,“海棠。”
“嗯?”海棠扬眸看他。
“我的肩膀也给你。”顾寻欢嘴角逐渐上扬。
“好。”海棠点点头,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觉得,心中事终于尘埃落定。
“海棠,我把我这个人给你了呀!”笑意绽开,恨不得将人直接揉进骨血里。
“好。”他激动,她反而平静了,海棠看他,以笑回他。
“此男人,一经售出,概不退换。”顾寻欢紧搂住海棠,又不放心地添一句,生怕她会反悔。
“好。”海棠笑盈盈看他。
顾寻欢这才确信,这一次她说的都是真的了。
仿若天降巨喜,更胜那夜初识她是女儿身的欢喜。
“不许反悔。”顾寻欢一把牵住海棠,往船舱内而走。
海棠顺从地跟随,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他的话,“终身不悔。”
“海棠,我很开心。”
“我也是高兴。”
“海棠,你真不错。”
“你也是,很令我满意。”
“我不是个筷子。”
“嗯,你是擎天柱,巨无霸。”
“哪天试试?”
海棠觑他一眼,一本正经点点头,回道:“也行。”
第68章 梦娘(2)
雨水渐止, 天色慢慢放晴。
顾寻欢牵着海棠,一路湿漉漉回到船头,脱了鞋袜, 进入船舱。
海棠静静跟着他,只觉心底暖到了极点。
两人身上都湿了个透,顾寻欢垂眸看海棠一眼, 衣服贴在身上,女子身子玲珑有致, 凹凸下更显柔美,瞧他视线落在她身上, 也没有太多的阻挡,只大大方方立着, 可渐渐红起的耳垂, 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顾寻欢微微一笑,隐去嗓子里的干涩, 替她拨开粘在脸上的湿发, 声音柔和, “你先去换衣服, 我给你守着,必不让其他人进来。”
海棠点点头,转身进了帐内, 留下一行沾水脚印。
顾寻欢盯着那脚印看了看, 转身又将她换下来的鞋提起瞧了瞧,这才发现其中微妙。
原来,她为了不露馅儿, 一直穿着不合脚的鞋。
顾寻欢不由心生怜惜, 记下了她的尺码。再举目, 隔着轻纱帷幔,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女子窈窕的身影。
顾寻欢瞥一眼,喉结微动,转身不再去看。可那样的倩影,却深深烙在了心中。
顾寻欢想着,暗暗笑了笑自己,这才开始换身上的湿衣服。
“四爷,出大事了,表姑娘她哭着喊着说要自尽!”
顾寻欢衣服刚换到一半,旺财便急冲冲推门而入。
顾寻欢念及海棠,很是不满地瞥旺财一眼。
旺财瞧他眼神,知道自己错了,连忙捂嘴保证,“下次我一定记得敲门,但今儿事出紧急,便没顾到那么多。”
“下次再不敲门,就剁手喂鱼。”顾寻欢训道。
以前他是光汉子一条,旺财不敲门,他也不甚在意,但是如今他有了海棠,若是他和海棠正亲昵时,他不敲门就进屋,岂不是要吓到海棠!
心有所念,所思所虑便都小心翼翼,如护珍宝。
旺财一头蒙,他不明白顾寻欢突然间为何这么在意敲门的事,但他向来大条,也不放心上,只催着顾寻欢快走。
“这表姑娘真的是,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添乱,我这还急着找海棠呢。”旺财嘀咕道。
里间,海棠听着动静,换了衣服出来。
“哎!海棠!”旺财见了海棠,喜出望外,直接来牵海棠的手。
顾寻欢眼疾手快,一抬手毫不留情将他胳膊打开,“哪里学来的臭毛病,动手动脚,以后离海棠远一点。”
“海棠又不是公子一个人的。”旺财不满地嘀咕一句,却又不敢反驳,谁让顾寻欢是爷呢!
看着旺财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海棠与顾寻欢相视一笑,都觉得暖在了心窝窝。
“纯良也不知怎么了,我好的本事她没学到,现在竟学我上吊。”顾寻欢耸了耸,有些心虚,向海棠提议,“要不一起去瞧瞧?”
海棠觑他一眼,瞧他目光闪烁,心中顿悟,顾寻欢这是又要请她挡桃花呢!
杜纯良思慕顾寻欢,或许其妹妹杜纯元看不出来,但海棠却早就知晓,那日她独自驱车至醉春乡接顾寻欢时,所有的心事便都被出卖无遗了。
杜纯元性子耿直,有话说话,但杜纯良就不一样了,冷言、少语、心事深得很。
海棠疑惑,她不明白,到底是何事,竟让杜纯良那样一个性子的人,闹到要将自己的心事袒露于众的这一步,这无异于背水一战啊!
海棠瞥向顾寻欢。
顾寻欢紧蹙眉头,连着力证自己清白,“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知晓。”
他看似大大咧咧,不懂男女情.事,但其实心底也如明镜似的,杜纯良的心思他也早就知晓,只是一直刻意避着,始终保持不喜欢便远离的态度。
“以后,无论我见什么女人,我都不会避着你,我顾寻欢保证。”顾寻欢怕海棠不信,又道。
他有这样的心,她就满足了。
海棠上前拍拍他胳膊,回一句,“跟我走!”
杜纯良处。
罗夫人看着一手持剪,一脚踩在凳子上,随时准备上吊的杜纯良,顿时只觉是一个头两个大。
杜纯良什么心思,她自是明白,而自家儿子对她什么态度,她更是清楚。
先前,她连续琢磨,暗自想到底是谁敢给顾寻欢下药?
后来,她思来想去,又拉来一众侍女丫鬟,将顾振霆纳妾那日所有发生的事情皆理了一遍。
最终,所有的矛头,均指向了她杜纯良。
罗夫人又气又恼,但怜她孤苦,终舍不得对她撕破脸,不过是在晨起请安时,稍微提点了下她,承诺到京城定会帮她择一个如意郎君。
可谁知杜纯良这一回到自己船上,便闹起了这一出。
罗夫人心烦,暗暗自责,她这一辈子,成败皆在自己的心软上。
心软嫁给了顾振霆,毁了一辈子,心软没有雷霆手段,眼睁睁看着他一房又一房的纳妾。
心软杜纯良凄苦,给她机会,结果杜纯良竟不顾脸皮,破罐子破摔。
现在好了,反置自己于了尴尬之地。
若当众斥责了她,落在众人眼底,免不了要说她苛待孤女,眼里容不得人。
若不斥她,又难免会纵得她越来越放肆。
罗夫人暗暗叹口气,想自己空有豪气,却最终还是败给了内宅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
罗夫人不想搭理杜纯良,与此同时,看到顾寻欢与海棠一同前来,眼瞅着二人眉眼带笑,目中有情,顿觉眼前一亮。
心下了然,知道自己儿子的事情成了!
她心底也跟着高兴。
她的默认,成全,促成了一桩命中注定的姻缘,她不负嘱托,完成了当年闺中密友的遗愿,也算是守信了。
罗夫人想及此,于是对眼前,哭喊着要自尽的人益发厌恶。
她心心念念,不好容易才促成的婚事,又岂能随意被人破坏?所以,就算是做恶人,罗夫人想,为了自己儿子,她也认了。
“所有人都出去。”罗夫人想着,板起脸,对所有伺候的小厮侍女们道。
侍女们会意,转身离去,原本挤满了人的船舱一时空了下来。
罗夫人向顾寻欢与海棠摆摆手,示意他们站到一侧,随即问向杜纯良,“那日,是你给寻欢下的药?”
听到罗夫人提及下药,杜纯良浑身一震,面色惨白,却又没否认,只道:“对,我仰慕表哥已久,可是表哥一直无意于我,所以我想到了这个法子。”
杜纯良说罢,转身回看顾寻欢,继续道:“表哥是否记得,扬州顾宅,藏书阁。”
顾寻欢闻言,脸色白了白,他真没想到是她!
顾寻欢掩着心慌,不放心地问一句,“那人是你?”
杜纯良点点头,“对,与表哥耳鬓厮磨的人,是我。”
杜纯良顿了顿,又道:“我与表哥有了肌肤之亲,知道表哥不喜欢我,所以一直忍着不说,只希望表哥有朝一日能明白我的真心,可谁知姑母竟要给我找人家,把我嫁了。”
什么?海棠连着蹙眉,面前的话,她听着还算正常,可是后面的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了呢?
“表哥,给你下药,是我鬼迷心窍。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表哥,这些年一直未变。表哥,我愿意给你为妾,我不贪心,就算表哥不来我房里,都没有关系,我只求能天天看到表哥。
“表哥,我无依无靠,离了你,我就真的无路可去了。表哥,我的清白之身都给你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杜纯良不停地说着。
海棠却是,越听越觉听不下去。
她想了想,终上前一步,立到杜纯良面前,仰首对她呵道,“表姑娘慎言,四爷清清白白,不是你想泼脏水,就可以泼脏水的。”
“谁会用女儿家的名声、清白,来诬陷一个男人?”杜纯良歇斯底里道。
明明就是狡辩,非要说得义正言辞,好似板上钉钉,有板有眼,海棠见惯了这样的嘴脸。
但她们都打量错了,顾寻欢和罗夫人是好性子的,但她不是。
她对人心世事看得很通透,更有自己的底线,顾寻欢便是她心底的触点,谁都不得在他身上用不正当的心思。
海棠端正了身子,问向杜纯良,“表姑娘既说自己把清白之身给了四爷,那四爷胸口上的胎记,表姑娘可看到了,到底有多大?是什么颜色?”
“胎记?”杜纯良有点蒙,但抱定了富贵险中求,破釜沉舟赌一把的心思,于是回道:“我只记得表哥身前有胎记……但是多大,什么颜色却不记得了,那时候太慌乱,所以没勇气看清。”
“哦,表姑娘确定?”海棠逼向杜纯良眼睛。
“我……我那时慌乱,没看清,但是有胎记,我肯定。”杜纯良目光躲闪。
“是没看清?还是你本就在胡诌,因为压根没这件事?”海棠收起笑脸,突然严肃,“表姑娘,你看清楚了?”
海棠说罢,伸手去解顾寻欢衣襟。
顾寻欢识得她意,一壁赞她聪敏,一壁利利索索很配合地挺直了胸膛。
男人结实的心口露出来,光洁如玉,哪里有什么胎记?
就连一颗黑痣都没有!
杜纯良脸色立时煞白,手指海棠,“你诈我?”
“表姑娘,兵不厌诈。”海棠不欲与杜纯良再拉扯,低眉退至顾寻欢与罗夫人身后。
惊诧半晌的罗夫人直到这时才缓过神,自己头疼苦恼的事情,没想到海棠轻飘飘便解决了,她带了点欣赏看向海棠。
顾寻欢察觉到罗夫人的视线,明明知晓罗夫人夸的是海棠,可却觉比夸自己更开心。
顾寻欢附在海棠耳边,低声道了一句。
海棠立时脸红,转身回了自己船。
余下的,她知道,顾寻欢一定能处理好!
夜色安宁,船中香软。
傍晚时分,海棠在帐内特地点了顾寻欢惯常使的沉水香。
熟悉的香味,洇散在每一个角落,顾寻欢从外面一脚踏进时,只觉整个人都松软了。
“海棠,幸好你机智,想出了这一招儿,要不然我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一进门,顾寻欢便道。
“不是想出来的招数,而是简单陈述了事实而已。”海棠见他回来,赶忙迎上去。
顾寻欢脱了披风递给她,听着话音不对,直接问:“事实?”
“四爷,告诉您一个秘密。”海棠笑盈盈接过披风,心下忍笑,转身走进帐内。
“什么秘密,你还能有什么瞒着我!”顾寻欢紧跟着她走过去,下意识伸手去摸她的脸。
海棠笑着躲开,帮他将披风挂好。
顾寻欢笑笑,走到面盆前净了手。
“四爷,你过来。”海棠向顾寻欢勾勾指。
彼时海棠正万分舒适地坐在软椅上,顾寻欢瞧她沐浴后长发如云般,随意披在肩头,一身宽松纯白寝衣,使整个人看上去小小的,意态慵懒,对他毫不设防。
他笑着擦干手,再次走向前去,双手撑着软椅两端,将她禁锢在软椅中。
这一次,海棠没有推他。
他瞧着,垂眸向她,“我来了,现在可以说是什么秘密了吧?”
“四爷……”海棠止不住咯咯掩面笑,“秘密就是,我之所以知道杜姑娘是假冒的,是因为……梦娘就是我,我就是梦娘……”
顾寻欢:“……”
“你!”顾寻欢不敢相信,惊得转身,敢情他以前每一次和她提起梦娘,她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早知她就是他的梦娘,他还兜那么大圈子作甚?
还有既然都那样了,最亲密的事儿都做下了,她又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竟还瞒着他,看他找她找得那样辛苦,她到底存了什么心?看不上他?
顾寻欢去而又返,重新站到海棠面前。
此仇不报非男人啦!
第69章 闺房
春江花月夜, 泥融飞双燕,暖沙睡鸳鸯。
船舱壁上,跳跃的灯烛, 清晰地映出了两道相互对望的身影。
“我那会儿说的话,你可记得?”顾寻欢强掩心中欢喜,定了定神, 而后问。
原来她的心是他的,人也是他的!
哈哈, 有什么比他喜欢的人,也正偷偷恋着他, 更能令他高兴呢?
但这可恨的小女子啊,明明梦娘就是她, 她就是梦娘, 可是前几日,她还竟然用梦娘来做过挡箭牌拒绝他!
她就是存心的, 有意的!
此小女子, 其心不良, 太过机灵, 该收!
顾寻欢佯怒,很夸张地撸起了袖子,要将自己的话, 落为现实。
男人墨眼深邃, 沾染桃粉欲色,滚烫气息缠人,一步步逼近。
海棠瞧他越来越近的身子, 更抱膝将自己窝进了软椅中, 默默掩面咯咯偷笑。
那会儿, 他说的是:回去好好犒赏你。
犒赏?怎么个赏赐法?
光瞧他那虎视眈眈的眼神,她就知道啦!
这个人,私下里有正经的时候吗?
海棠别过脸,心跳得快极了,同时又觉身子软到了极点,像是蕴藏了一汪清水,他不能靠近,更不能戳,一戳就破。
羞煞人啦!
顾寻欢瞧怀中人娇羞可爱,两眼扑闪闪,身子缩成一团的模样,心下越发起了怜惜。
在今日之前,她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憨态,娇滴滴的,俏皮中带着点灵动,不对他设防,整个人自在轻松,慵懒随意。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她,脱去了坚强的面具,只留柔软,更需人疼,需人呵护。
水到渠成,一切来得刚刚好!
他俯身,大掌绕过她腰际,开口道:“现在就犒赏。”
整个后身都被他给托了起来,而她也不得不直视向他,脑后无依托,后颈半悬,失去重心,只能靠腰力支撑,海棠支不住,眉头微蹙,溢出一声“嗯”。
可是,此“嗯”非彼“嗯”,只是娇吟不是应答他的意思呀!
但,很显然,他顺其自然,觉得理所应当地,是她答应了他的索取。
这令人尴尬的误会!
他更收了收臂,使她更贴近他。
二人距离太近了!
虽已有过几次蜻蜓点水般的亲亲,但那都是在试探中,而话语说开后,这样乍然相对,还是头一次。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其间意味,便都不同了。
所谓郎情妾意,海棠想,或许就是如此。
缠缠绵绵,甜而不腻。
他既过来,也避不开,海棠向来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她想了想,何不就此试着迎一迎?爱都是相互的,她奔赴向他,他奔赴向她,没有全是单方面付出的道理。
海棠如此想着,便试着抬臂,轻轻将手落到了他结实的臂上。
男人臂膀坚硬,犹如磐石,还是被烈日烘烤过的磐石。
海棠初接触,顿时如被烫到了般,旋即挪开了指尖。
心跳得快极,连臂膀也跟着微微打颤。
顾寻欢不做声,看她一眼,将她的这些细小动作,尽数纳在了眼底,偷偷觉得她好笑至极。
海棠察觉到他视线,也不想太怂被他笑话临阵脱逃,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眼一闭,身子紧绷,强迫着自己将手按了下去,紧紧搭住了他,算是迎合成功。
顾寻欢挑眉,没想到她也会有这么主动示好的时候,他一直以来习惯的,可都是她的伶牙俐齿和嗔斥怒骂。
顾寻欢长长地舒了口气,暗道互相说开后的待遇可真好!
她一个女子,都能如此,他一个男人,便不能真做了“筷子”。
她温软的气息吞吐在他耳际,勾得他心尖痒痒的。顾寻欢低头,轻轻触了触海棠额头,指腹似有似无地摩挲着她衣料,大有要往深处去的意图。
海棠紧张得咬住了嘴唇,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笑着别过脸。
顾寻欢喜她娇俏,捧过她的脸,不许她乱动。
四目相对,情根深种。
“乖一点。”顾寻欢清了清嗓子。
早有所觉,意料之中。海棠移开视线,紧抿唇角,脚尖勾起,心怦怦跳,乱如擂鼓。
顾寻欢低头,蹭了蹭海棠,那日藏书阁的情形,均从二人脑中一闪而过,模糊地,却又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的手,他的脚,她的长发,她的纤腰。
海棠微微缩了缩,默默闭眼。
顾寻欢一点点靠近,身躯前倾,低低亲吻,细细安抚。
海棠柔顺的长发几欲垂至地面,顾寻欢将手埋进她长发里,一时只觉如万千情丝绕心尖,绵绵密密。
“说你很喜欢我。”顾寻欢挠挠海棠头发。
“嗯,我喜欢您。”海棠被他亲得迷迷糊糊。
“说我厉害。”顾寻欢又道,莫名执着地找着虚无的威武感,几番被她折腾,他竟暗暗生出了种海棠是隐藏高手的感觉。
她会不会还有什么瞒着他的?顾寻欢悲催地想着,比如说,她曾经和他聊过的“筷子”,她对他会不会有怀疑?
“嗯,四爷您厉害得紧。”海棠随意敷衍。
这人,什么癖好,做正事儿时竟是这么话痨?这是毛病,得改!
“说,还要不要?”察觉到海棠的应付,顾寻欢更加不满,像小孩子斗架,一定要分输赢,于是暗暗使力,掐住海棠腰肢问道。
这人还有完没完?亲上瘾了是不是?嘴巴都快被他亲肿啦!还不肯放手?到底是谁在痴缠着,身体力行着要?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好脸就泛滥!海棠捶他一拳,“不要!”
嗯?刚刚还很配合地,这么快就露馅啦?说到底还是嫌弃他不行。
顾寻欢一低头,干脆覆唇上去,化作愣头小子,用着一身力气,再度亲亲,直接将海棠接下来可能要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
行吧,他力气大,他是爷,他说了算。
海棠心软,身子软,嘴唇疼,呜呜嘴皮子被他磕破了!
“还要不要?”亲吻不够,干脆坐到她膝上,以武力制胜。
“要的,要的。”海棠被他亲得面颊通红,大男人发起疯来,也和毛头小子一般,她哪里还敢说不。
“说,我是谁?”顾寻欢初得胜利,心下欢喜。
“我男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海棠身怂,嘴也怂,赶紧哄他。
“这还差不多。”顾寻欢原本焦躁无比的心,立时得到了满足,也终于肯放开了她,又道:“以后,你可要记得,我真的是最棒的!无论在哪里,都是!”
这个人,要不要脸呀!
嘤嘤
以前只道是女子难缠,现在海棠算是明白了,别看着男人在外面衣冠楚楚,呼风唤雨的,其实闺房里,有时候,也就是个胡搅蛮缠的毛头小子呀!
清风,明月,与你,皆入怀。
人生欢喜,夹杂着闺房里的小烦恼。
海棠想了想,鉴于顾寻欢缠人的程度远非常人,她决定为了嘴皮子明天不被人笑话,于是踮起脚尖,偷偷去睡觉。
可是……她刚刚迈出一步,胳膊便被他又给抓住了,他轻轻一提,她脚步虚虚打了个圈儿,就重新投进了他怀抱。
“这个……”海棠被他搂得紧张,余下的话,不知该如何说,腻腻歪歪玩亲亲,她能接受,可是再进一步……
心里总觉得太快了。
“一起睡。”顾寻欢在她耳边痴缠。
啊……拒绝的话,该如何说?
海棠抬眸,撞见他精致的桃花眼,瞧他紧紧盯着她,似有祈求,想他正盛年,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海棠想,若不就此完全依了他?既决定了跟他在一起,又何必畏畏缩缩,担心后路?他应该是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可是……总觉得有那么点遗憾,若是母亲在世,这事儿应该不会这么办吧。
罢了,怎能十全十美呢?如此得遇良人,还在乎什么,已经很好了。
海棠默默不语,手指在他身前衣衫上打卷。
顾寻欢见她并未拒绝,心下欢喜,弯腰揽臂,一把将人打横抱起。
他每走一步,海棠的心都乱极了,她强迫自己镇定。
及至榻边,海棠握紧了手指在榻上坐稳,眼睁睁看着顾寻欢在她面前蹲了下去,替她脱去了鞋袜,再在她面前站定。
他是要进行下一步了吧?海棠不安地叠着双脚。
呜呜……好紧张,好羞涩!
海棠紧闭眼睛,身子打颤,可是……许久不见动静……唯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呃,怎么回事?
海棠连忙睁眼,却见顾寻欢竟赤脚跑到了盛物用的檀木柜前,正撸袖奋力扒翻着。
“四爷?”这人几个意思?她都克服了重重心理障碍,准备好了以身许他,他却临阵开小差?
“哎呀,找到了!”翻找的人吭哧吭哧从柜子里又抱出一床被子,利利索索在床榻上铺好。
床榻里侧一条被子,外侧一条被子。这是要同床分被?
海棠不懂了。
“你睡里面,我睡外面。”顾寻欢拍拍手,催海棠上榻。
这是闹哪出?海棠也不明白了,带着满腹狐疑钻进被子。
顾寻欢转身吹熄了灯烛,也脚步飞快,直挺挺躺进了被窝。
黑夜静悄悄,榻上的人均瞪大了眼睛,各自装睡着……
第70章 心事
海棠搞不明白了, 真只是单纯的睡觉?
井水不犯河水,君子坐怀不乱的那种?
不会吧?
海棠想,按顾寻欢的冲动劲头, 应该不会这么纯情得啥事儿都不做吧?
会不会又在憋着什么幺蛾子,比如她一觉醒来,会被绑手绑脚, 然后任他宰割?还是在怕她拒绝他,要趁着她睡着, 而后偷偷摸摸钻她被窝?
总之,他这么君子, 这么乖觉,她是绝对不信的!
朦胧星光透过窗棂, 屋内隐隐有星辉。
海棠偷偷侧过头, 半睁眼睛,看顾寻欢一眼, 只见他仰面朝上, 双目紧闭, 呼吸绵长, 一看便是正睡得香甜。
海棠大觉意外,直接起身,半趴至顾寻欢肩头, 将他看了又看, 又故意用发梢扫了扫他的脸,想要试探他,结果他仍是一动不动, 似毫无察觉。
好吧!海棠信了, 他真就什么都没做的睡着了。
海棠默默松了口气, 其实今夜她也是有点儿不愿意的,现见他这样,她也正落得个清静。
海棠想着,别过头,轻轻翻了个身,以背朝他,也闭眼睡觉。
只是,向来习惯了他的动手动脚,今儿这么同躺一张睡榻,他还能以君子之礼相待,不骚扰她,到底是有一些不适应。
海棠又不安地猜想,他这是怎么了?是身有隐疾不行了?还是想起藏书阁那次,太过慌乱,不太能成事,一秒崩溃,一柱擎天威风凛凛不过瞬息,随即迅速偃旗息鼓,败下阵来,所以思及往事,心有压力,反成负担了?
海棠想不明白,总之就是觉得怪,很怪,简直是非常怪!与他干天干地的性子很是不符!
她狐疑地再扭头看他一眼,见他还是不动,完全没有要越过楚河汉界,钻进她被窝的意思,这才带着疑虑,重新躺好睡下了。
床榻外侧,听着海棠拉过被子,终于躺下,不再翻身,帐内重回安宁,顾寻欢豁然睁开了眼睛。
他长长地,偷偷地,吐了口气,展开手掌心,那里已经紧张得出了一层细碎薄汗。
其实,他压根没有睡着,只不过都是在装睡而已。她的发撩过他的脸时,他几乎都要露馅儿了。
而为何会如此,顾寻欢揪揪自己,他也不甚能说得明白。
一方面他有考虑,他爱她,敬她,所以更不愿轻薄怠慢了她。她是孤女,但不表示他就可以仗着她娘家无人,便欺负她。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出嫁,必定是三媒六聘,明媒正娶,风风光光迎娶进门,而后才是真正春宵苦短入洞房。
他需要给足她体面,让她做他堂堂正正的顾夫人。她虽是一人,但该有的礼数,他不想少,甚至要更隆重,毕竟他的顾夫人,值得他给予所有最好的荣光。
此外,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顾寻欢发现,因为紧张,他心理上,还有些坎儿暂时还迈不过去。
比如,他曾经和她一起研究过老母鸡牛鞭汤,还曾和她一起躲在被褥下,一起看风月话本子,一同研究过什么叫老汉推车,观音坐莲。
这些,唉
他作为男人的坏心思,她算是全知晓了。
他在她面前,真是一点儿隐私都没有,这感觉就像是提枪上了战场,临时却发现,这敌手是他的老相识,对他的战术无所不知。
而且,顾寻欢想起第一次他在藏书阁里的表现,在她面前,那般狼狈迅速,着实不堪回首。
那么这第二次,无论如何都要完美!
顾寻欢想,有些脸面,丢过了,必须要重新捡起来。
所以,这些情绪,就直接导致了今晚他这一系列的婆婆妈妈。
慎之又慎,反而束手束脚,不敢在床榻上放肆,想象和憧憬中的覆上去,与她合二为一,也终是在他的矛盾心理下,搁浅了下来。
唉
顾寻欢又一声叹息。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磨枪霍霍,摇旗呐喊,要上战场,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他的枪又倒下了!
人生啊,太过艰难!
顾寻欢转眸,偷偷看一眼海棠,朦胧光影里只能瞧见她后肩,她的长发有一半都柔顺地铺在他的枕上,他稍稍不注意,便会压到她。
顾寻欢默默看了看他与她的被褥,心下只觉无比悲伤,分清界限,都是他自己整的,也不知她会如何看待他,大约也是狐疑的吧?会不会也怀疑他不行啊?
顾寻欢悲兮兮,自己将这事儿整得啊
黑夜漫长,身边人已然安睡,顾寻欢看看海棠,又看看帐顶,只觉这个觉睡得是无比煎熬,万分惆怅。
黑夜安宁,周遭无声,脑子越发清醒。
他瞪着眼睛盼天明,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直至后来,顾寻欢想,干脆不睡了,起身寻点儿事做,比如看会儿书。
顾寻欢蹑手蹑脚起身,偷摸摸重新只点一盏灯,蹲到书箱前,想要翻几本书出来打发时间。
《四书》、《五经》、《论语》、《中庸》随手翻几页,统统不感兴趣,直接扔出脑后。
顾寻欢想了想,最终得出结论,还是小人书最有趣,可是他的书向来都是海棠收的,以她的脾气,她是不赞同他看这类书的,所以这些书极有可能被她藏了起来。
顾寻欢找得泄气,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忆起之前查女子葵水时藏起来的那本神奇医书,隐约记得,那里似乎也写了教人如何圆房的。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这东西,很实用,能结燃眉之急!
顾寻欢想想来了劲,再次俯身翻找,幸好之前藏得好,这一次毫不费力,一举找到。
顾寻欢乐得连连偷笑,赤脚提灯,临窗而坐,翻开书页,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了起来。
河面烟波缥缈,两岸树影婆娑,偶有打鱼的渔夫唱着高歌,从岸边走过。
海棠于半夜醒来,船只晃悠悠,使得她这一觉睡得好极了,她下意识翻身去看枕边之人,可是枕边空荡荡,哪里有他的身影。
海棠心下一惊,抬头去寻,只见帐外灯烛如豆,隐隐约约透出一个朦胧身影,正在看书。
香软在怀,不贪香衾,竟看书?
是她有毛病?还是他有毛病?
海棠看看自己,肤如雪,身似玉,再掀过被子,被下身子香喷喷,玲珑有致。
所以,是他有毛病吧?
海棠想了想,忍下心头想要去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书的念头,重新躺好,心下却另有谋算。
即近天明,顾寻欢害怕海棠醒来发现自己举动,这才藏了书,重新上榻,与海棠并肩躺下。
里侧,海棠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顾四爷心里有鬼啊!
翌日,船只在金陵岸口停靠。
金陵百年望族顾氏与顾振霆是同宗兄弟,顾家长子顾十安君子端方,更与顾寻欢是好友,早就听闻了顾寻欢一行将要路过金陵的消息,遂早早下了请帖,邀顾寻欢去他府上一聚。
顾寻欢许久不见好友,正心想得厉害,于是一大清早就向海棠请示,得了海棠许可,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船。
其实,顾寻欢也正想将心事,求教于顾十安。
顾十安成亲六年,膝下子女四人,几乎保持着一年半生一个节奏,顾寻欢私心里对他这好友极为佩服,他曾书信给过顾十安,一边向他道喜子嗣兴旺,一边又揶揄他,战斗力十足,而顾十安的回信,更是让他吃惊,因为他只回了他二字:睡服。
所以,顾寻欢想,他困于心中的问题,他这位好友,一定可以帮他解决。
那厢,顾寻欢利利索索去见了好友。
这厢,海棠也翻出了顾寻欢昨夜看的书,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顾寻欢的书签正夹在如何治不举上。
海棠蒙,心道果然是被她给猜中了!
海棠定了定神,心底暗暗琢磨,以顾寻欢第一次表现来看,他虽不长久,但应当还不至到那一步,而现在之所以会这样,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有心病。
海棠想了想,心病还得心药医,如今这事儿,也只有她能帮到他。
海棠想着,于是取出所有积蓄,也跟着下了船,去了趟裁衣铺和胭脂铺
夕阳横斜,铺了一河面的零碎金光。
傍晚时分,顾寻欢踩着霞光而归,心底暗暗后悔,今儿真不该走这么一遭儿,困惑没解,心事没了,反而吃了一肚子的酸水.
不为其他,只因顾十安那厮和他那小娇妻实在是太黏糊了,腻腻歪歪,亲亲我我的,最终他着实看不下去,只能落跑而归。
可是,回去了该怎么面对海棠呢?晚间还是要同躺一张榻的啊!这一次还要干躺吗?这好像显得自己又太不男人了!
顾寻欢心底犹豫,一时找不到好法子,想了想,干脆又泼了自己一身的酒,装作喝得伶仃大醉,这才歪歪扭扭进了船舱,假意自己站立不稳,需要人扶,直喊:“海棠。”
“四爷,您看我好看吗?”船舱内的人应声而出。
顾寻欢抬眸看,只见海棠从帷幔内走了出来,身披轻纱红裙,衣襟微敞,露着雪白美人骨。
眉心以胭脂点一朵海棠花样,肌肤胜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笑盈盈看他,宛若雨天后盛放的海棠花。
顾寻欢呼吸凝滞,他将自己处境千算万算,可是全没想到,海棠她竟换上了女儿装!
这下子,他是装醉,还是不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