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公子作
什么情况?顾寻欢彻底懵了!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所以故意装死,心底想着,伺机而动, 找个机会醒来,直接吓海棠一跳的。
结果海棠竟如此天真,真相信了他会溺死?还嘴对嘴, 给他做起了呼吸渡气?
顾寻欢比谁都知道这小厮的性子,一时慌在原地, 更不敢回应。
“四爷,您别怕, 我一定会救活您。”池边,海棠见顾寻欢一动不动, 一点反应都没有, 更深吸一口气,鼓起嘴巴, 再一次亲了下去。
嘴巴上绵绵软, 香甜甜, 堪比以往吃过的各种点心和果子, 不!比点心和果子好过千百倍!一吻软身子,再吻硬身子。
顾寻欢默默握了握拳,指尖嵌进手心, 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应她。
“四爷, 我以后再也不踢你了,一定好好保护你。”渡了两次气还没有渡成功,海棠心底越发悲伤, 眼泪夺眶而出, 再受不住, 开始抽泣起来。
“四爷,我以后也不要银子了,随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看恐怖小人书,我也陪你,让你躲进我怀里,也不再笑话你。”
海棠边哭边说道,随即抬手将眼泪擦干,又一次对顾寻欢亲了下去。
“还有,你的衣服我帮你洗,也帮你铺床,给你叠被,还给你端洗脚水,不抢你的好吃的,不对你乱发脾气。”海棠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这小厮越来越动情了,说得话一句更比一句令人舒服熨帖,简直说到他心坎坎里去了,顾寻欢听了心底高兴,越发软了身子。
“还有,我再也不嘲笑你是筷子了,你快就快,细就细,我一定会帮你保守秘密,绝对不告诉知心和知画你不能行的事情。”
海棠拂袖拭泪,越擦越觉得伤心,再一次鼓起腮帮子,对准了他,给他吹气。
吹罢气,海棠又双手叠起,帮他按了按心口。
本来挺舒坦的,可是……心口突然好痛!不,不是被按得痛,是被她的话戳得痛痛的!
什么叫他不仅快?而且还细?
快是他告诉她的,但是细?她偷看了他?她哪里来的错觉?
她还告诉了知心,知画!
顾寻欢听了,拳头顿时又硬了,他心中有恨,恨不得要将这小厮按到池边,狠狠打她屁股,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再嘲笑他!
顾寻欢气得忘记了自己正在装死,直接咬了咬牙。
“嘶……”
正给他渡气的海棠只觉舌尖传来一阵痛意,是被人咬到了!
海棠痛得连呼一口气,脑海里却是灵光一闪,他醒了?
海棠顾不上疼,连忙伏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去看顾寻欢,撕撕他的眼皮,捏捏他的耳朵。
顾寻欢心中有恨,故意不睁眼,冷着海棠。
舌尖麻麻的,明明就是被咬到了,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
海棠想了想,又深吸一口气,俯身渡给他,这一次她吐息吐得比较慢,也瞪大了眼睛,留了心要注意他反应。
身下人,眼皮子未睁开,眼珠子却是在眼皮下动了又动。
海棠转个方向,余光又瞥见他露在外面的小脚指,微微勾起绷直,又逐渐松软。
海棠默默盯着看了几秒,醍醐灌顶,反应过来,原来他竟然是装的!
装得可真像,竟完全把她给骗了过去。
他的心,可真狠,她都被吓哭了,他竟然还忍心装死骗她!
海棠想了想,再哭不出来,只装作抽泣,继续说道:“四爷,既然您不行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做一件事情?您的玉扳指,玉佩,银子,都归我行不行?”
顾寻欢:“……”
嗯?几个意思?刚刚还摆深情款款模样,现在却已经开始谋划他的财产了?
“四爷啊,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可不可以穿你的衣服,睡你的床,以后寻到了你的梦娘,再娶了你的梦娘,帮你养她?”
“还有,若是梦娘有孕了,你放心,我一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让孩子帮我干活赚银子。”
顾寻欢又一次:“……”
这小厮想霸占他的位置,取代他?还要睡.他的姑娘,折磨他孩子?
顾寻欢猛地将眼睛睁开,弹跳而起,指着海棠道:“海棠,你好狠的心!”
“哎呀!鬼呀!”海棠装作大惊失色,紧紧捂嘴,看向顾寻欢,满面不敢置信。
“什么鬼不鬼的,是我,我顾寻欢阳气足,尚在人间。”顾寻欢终于忍不住,指着海棠恨恨道:“海棠,我真是白疼你了。”
海棠也跟着爬起身子,瞪大了眼睛,假意指向顾寻欢身后,“黑白……索命鬼……”
黑白无常?
顾寻欢闻言身子僵了僵,脑海里闪过小人书画面,再不敢随意动弹,只瞪大了眼睛问海棠,强撑道:“你说什么?”
“啊,恶鬼索魂啦!”海棠想起画本子中的台词,故意学出来,随即转身往层层帷幔内逃。
顾寻欢只觉头皮发麻,身子僵硬,头都不敢扭一下,拔腿直接追向海棠,“等等我……”
等你?海棠弯身直接钻入帷幔,更以帷幔挡住身子,及至顾寻欢跑到她面前,又吐长了舌头,扮作小鬼样直接扑到顾寻欢面前。
顾寻欢吓得浑身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觉不好了,又猛地钻进了水中,于水中看岸边,哪里有什么黑白无常,不过是她唬他的。
顾寻欢连着擦了擦额头汗珠,站在水中开始叫嚣,“海棠,你出来,好好把方才的话解释一遍。”
还要解释?
海棠才不理他,只从帷幔中出来,一把抱过他的衣服,转身便往外走。衣服没了,看他怎么出来!
“怎地?心虚了,不敢直视我了,你看我待会儿抽不抽你屁股!”顾寻欢得意挑衅。
“哼!”海棠给他个冷笑,让他自己领会。
顾寻欢不以为意,更在水中畅快地泡了泡,撒了个欢,见着池边无人,又瞥了瞥自己腰腹,突然后知后觉,一会儿他怎么出去?
总不能光膀子吧?
顾寻欢又想起海棠出去之前那邪魅一笑,连连抚额,懊恼不已,后知后觉今儿作大了,他的小厮,生气了!
海棠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顾寻欢再泡不下去,从水中钻出身子,胡乱扯过浴巾披到身上,赤着脚往外面而去。
直至看到海棠抱衣而立的背影,这才稍稍吁了口气。
他踩花踏水而去,彼时她已经重换了衣服,只头发还湿湿的,简单地盘起,发尖还滴着水,一滴一滴地润着肌肤,更显她白皙无比。
是个娇俏的小厮,无论是身形体量,还是生气赌气的模样,都长在他中意的点上。
“海棠。”顾寻欢一步一脚印走过去,伸手戳戳海棠。
海棠不理,他有以身子蹭了蹭她。
“作甚!”海棠斜瞪他,侧身躲开他,只看不远处的庭中飘雪,银花琼枝。
外面天寒地冻,所处暖阁和温泉却是香软赛春。
“生气了?”顾寻欢凑近海棠,有些心虚,她一生气,其实他就怕,连着解释道,“可是,是你先踢我的,踢那里很疼的。”
顾寻欢故意示弱,贴近海棠,“不信你摸摸,到现在还疼着。”
谁要摸他那里?厚颜无耻!
“那你也不应该骗我亲你,我还一口接一口……”海棠想想都觉得自己,亏大了。
“但是这种事情,是相互的,我也很……”顾寻欢扭扭捏捏,不敢再看海棠,“我也很吃亏的……”
顾寻欢越说声音越低,现在回想起来,他突然发现,其实刚刚他挺……享受的。
享受?顾寻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顾寻欢于宽大浴巾下,偷偷掐了掐自己,一种异样感觉涌遍全身,让他有些紧张,又有一些害怕,他发现,他好像有点儿贪上这小厮的亲吻了。
顾寻欢想到这儿,竟是连海棠眼睛都不敢直视了。
顾寻欢暗道:完了!完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眼睛一闭,是海棠的红唇,眼睛一睁,纵是强迫着自己,可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唇上。
恋上她的唇?
顾寻欢连着摇了摇头,暗骂自己,顾寻欢你毛病了?你不喜欢女人,竟然开始喜欢男人了?
顾寻欢偷偷想,顾寻欢啊,你真是越作越大发了,竟然连自己的真心都快被自己玩栽进去了?
外面那么多前凸后翘小蛮腰的绝色佳人不要,竟然喜欢上了屋里的小厮!
说出去,或者被三少知道了,多丢人啊!
啊呀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更何况是自己的屋里人?
而且,自己可是金刚直男子,怎么可能弯曲曲?
顾寻欢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再说不出一句话,直接转身,重新跳进水中,他觉着他要静一静!
可是,为什么这水越泡越燥?
顾寻欢深憋一口气,再将脑袋憋进水中,他觉得他需要洗洗脑,静一静。
但,效果好像不太好,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厉害,这让他又慌又乱。
顾寻欢不信,不服,又从水中钻出来,更一言不发,直接抢过海棠手中的衣服,闷头闷脑穿上。
海棠一脸懵,他这折而返,返而穿衣,作甚呢?
“不回府,直接去醉乡楼,我要找个姑娘,陪我一醉方休!”顾寻欢穿好衣服,二话不说,直接扬手,要登马车,更不敢看海棠,只故作潇洒指出方向。
海棠闻言,却是连蹙眉头,顾寻欢,你是往死里作啊?你又哪根骨头痒痒了?
第42章 二作
顾寻欢带着三少, 头也不回地,雄赳赳,气昂昂, 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跨过门槛儿,在众人的瞩目下, 登上了醉春乡雅座。
“叫姑娘们都出来,四爷我今儿心情好, 要多喝几杯,快让她们出来陪我。”
刚上醉春乡, 顾寻欢便大咧咧招呼道,与此同时, 又道:“今儿所有人的账都包我身上!”
顾寻欢此语一出, 换来楼中所有人的鼓掌。
“顾四爷慷慨。”
“顾四爷大方。”
“小意思,小意思, 一点点碎银, 不足挂齿。”顾寻欢得了夸赞, 心满意足, 却是一点都不敢往身后看。
行!他今儿牛逼了,大发了!海棠紧跟其后,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 他好端端的, 正泡着澡,怎么就突然要登醉春乡了?
海棠左思右想,只得一个可能, 他, 顾寻欢, 泡澡泡得兽.性大发了!
白雪飘飘,海棠思前想后,结合他最近几天来的表现,心下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近来他一直窝在府里看颜色书,这种书看多了,玩物丧志,怎么会好?
纨绔啊,纨绔,她该怎么说他好?海棠紧抿嘴角,恨得牙痒痒的。
醉春乡楼上,顾寻欢看似玩得热闹,心底却是荒芜成一片。
他有些慌,还有些虚,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海棠,可越是如此,眼前明明是三少,可转眼三少的脸就恍恍惚惚地变成了海棠。
海棠在笑,海棠在赌气,海棠在嘟着嘴巴,烈焰红唇的,使得他总想着去亲一口。
顾寻欢于袖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却仍觉得昏头昏脑。
他想,顾寻欢啊,顾寻欢,你怕是完了,你真的要有断袖之癖了,这怎么能行呢?
不,不能够!
雅座门外,海棠恨恨瞅顾寻欢,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笑不合嘴的模样,转身气恼得一脚踢到了门框上。
顾寻欢强迫自己不要再想海棠,可余光仍止不住地,快速地瞥过海棠身上,这一看,心尖儿乱颤。
他的小厮啊,越看越耐看,眉目低垂,耷拉着脑袋,脖颈白皙修长,冻得缩缩的,小可怜见的,越看越让人怜惜,想要抱到怀里,好好地宠一番,顺带亲一亲,揉一揉她。
不对,怎么又想要她了?自己真是魔怔了。
顾寻欢搓搓脸,随即收回视线,故作夸张地招呼三少坐下。
“来来来,我们几个男人来喝酒,好些日子没见,都有些生疏了。”顾寻欢很是夸张地说道,却是身在酒席,心在小厮。
“哎,不是听说你最近正和你小厮打得火热吗?” 三少之一孔梦祥,人称玉面孔公子斟了一杯酒给顾寻欢,促狭他道。
“什么打得火热不火热的,只是我闲居在府里,实在无聊,正好有一个人,又恰巧比旺财聪明一点,所以陪玩玩,打发时间,仅此而已。”顾寻欢回得有些心虚,却不敢扭头看门外。
一侧,海棠连着蹙了蹙眉,原来在他心底,她就只是个陪玩的?
海棠闻言以目光扫视他。
顾寻欢逮到海棠视线,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低头,装作闷声喝酒。
待冷静下来,顾寻欢又想:不,这感觉很不好!
自己堂堂顾府四公子,怎么能怕自己的小厮,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顾寻欢想了想又说道,“小厮年年有,处处有,今年尤其多,再怎样都不及你们几个重要。”
海棠心底连着呵呵,男人啊男人,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摆过的谱。
“还是这话听着熨帖。”酒桌边,孔梦详又道,“我就说,寻欢怎么可能真的喜欢和一个小厮厮混,纵是喜欢,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新鲜劲儿过了,就不喜欢了。”
“是啊!”顾寻欢长叹一声,也附和道:“毕竟我也是一纯爷们儿,怎么可能整日和一小厮玩到一块儿。”
话说着,不多时,一排溜的姑娘嬉笑着从海棠身前经过,连声呼喊着,“顾四爷,怎么这么久不来,令人好想。”
姑娘们笑嘻嘻说着,直接进了雅间,依附着顾寻欢坐下。
一时间,顾寻欢周围莺燕成群,他竟成了左拥右抱。
阵仗有点大,顾寻欢只觉自己扛不住,更多的是,他觉得自己心底拧巴成了结。
其实他不喜欢这样,但是又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回自己。
毕竟他是顾四爷,世人口中花丛浪子顾四爷,不如此怎么能扛得住这样的称号?
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现下最主要的,是他要喜欢女人,他还有他的梦娘在等他,他不能喜欢上自己的小厮,这算哪里跟哪里啊?
顾寻欢如此想着,于是接过姑娘们递过来的酒,一口饮尽。
“四爷好酒量。”姑娘们见他喝得爽快,顿时都来了劲,个个开始给他敬酒。
顾寻欢来者不拒,笑眯眯全收。没多久,身边便已经多了好几个空坛子。喝到兴头处,更是将身上的银子全部掏出,一把散尽。
“来,拿走,给你们买胭脂。”顾寻欢故意扬声道。
姑娘们笑作一团,得了银子,越发高兴,更是一杯又一杯递送到顾寻欢嘴边。
顾寻欢一边吃着酒,一边又偷窥海棠一眼,没看到她正脸,只看到她的手,细长手指正掐着门板,显然在控制自己的火气。
海棠生气了!
顾寻欢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嘴一偏,没接住姑娘们递过来的酒。
一杯清酒,直接敬给了他衣服,胸前衣衫,顿时湿了很大一片。
“哎呀,顾四爷,真对不住,我来给您擦。”喂酒的姑娘并不害怕他发火,反挤凑到他身边,伸手就要来解他衣服。
顾寻欢笑嘻嘻,回答,“好啊!”
“寻欢,这是多久没出来玩了,今儿心情这么好?看上去有点饥渴难耐啊。”孔梦详甩开折扇打趣儿道。
“谁像你呢!一转身就把小糖包儿给收了,你小子速度够快啊!偷偷摸摸地,闷声就把事儿办成了,也不说一下,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大魅力。”
顾寻欢故作玩笑,一拳打向孔梦详肩膀。
“都是你不喜欢的,这才给了我捡漏的机会。”
提起宁夏雨,孔梦详总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他一直没敢和顾寻欢提这事儿。
一来是有些私心,毕竟宁夏雨喜欢过顾寻欢,另一方面……都是男人,他也不希望自己一直被顾寻欢光环比下去。
那日顾寻欢拒绝了宁夏雨,小姑娘哭哭啼啼要离开扬州,正好被他给遇上了,结果……一来二去,反而成全了他的好事。
“不要说捡漏,这词不动听,是你们两个有缘分,你好好珍惜。”相比于孔梦详的扭捏,顾寻欢更为坦荡。
顾寻欢又饮一杯酒,“我这样的放.浪子,除了有几个臭钱,其他比你差远了,你不要妄自菲薄。”
“寻欢……我……”孔梦详有些羞愧,“其实我应该主动告诉你的。”
“多大点事儿啊。”顾寻欢再捶孔梦详一下,“好兄弟,无芥蒂。”
“嗯。”孔梦详愧疚地点点头,这才重展笑容。
“四爷,喝酒。”身边姑娘带着点儿同情,又给顾寻欢斟过一杯。
顾寻欢就着她的手,一口喝尽,惹的姑娘哈哈大笑,更放肆地在他身上乱抚。
衣襟儿乱了,束腰松了,衣衫顿时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同松垮衣衫一起的,还有靠在他身上的姑娘。
“四爷,今儿天这么晚了,就别回去了好不好?路上若是冻到四爷了,奴家可要心疼死的。”泼顾寻欢酒的姑娘,娇滴滴凑在他耳边说道。
顾寻欢视线缓缓下垂,落在姑娘的手上,视线又一次偷偷看向门外。
海棠闻言,脚一跺,恨恨说道:“你玩儿吧,你就醉死在这醉春乡吧,管你花天酒地,姑娘成群呢,我不伺候了!”
海棠说罢,直接转身离去。
顾寻欢的视线只看到海棠衣衫的一角,随即再也不见。
顾寻欢猛然酒醒,他知道,海棠真生气了!
可是,顾寻欢将姑娘的手移开,却是自己斟过一杯,缓缓喝下,按耐住自己,绝对不去哄她。
他赌自己绝对是直的,绝不可能被掰弯。
顾寻欢点头肯定自己。
醉春乡,雅座外的长廊尽头。
海棠气恼得将那雅座看了又看,忍不住骂道,“顾寻欢,你个死没良心的,有我这样作陪的吗?陪你吃,陪你喝,陪你看书,陪你睡觉,现在你又不学好!”
海棠恼火,他也不来哄她?
那雅座门边静悄悄,一点都没人要出来的意思。
海棠只觉自己的心被顾寻欢伤得拔凉拔凉的,可又不放心他,一会儿喝醉了酒,可是要出洋相的。
海棠想着,嘟着嘴,忍着泪,又一次回到了雅座门外。
顾寻欢瞅见熟悉的身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也疯了,理智告诉他,别去哄小厮,可情感上,唉……人没去,心却一直没踏实过。
“喝多了,我要去放水。”孔梦详并不知海棠和顾寻欢的心思,起身要去如厕。
刚至门边,偏不巧,海棠一脚踢在了孔梦详脚踝上。
孔梦详也是金贵娇公子,从不曾被人动过一指头,现在乍然被踢一下,直接愣在当场,顾寻欢家这小厮的胆子翻天了?
“我说,你家小厮,你该好好管管了啊,这火爆脾气,也只有你受得了!”孔梦详转眸和顾寻欢说道,“不行就卖了!”
卖了?顾寻欢听了,顿时不悦。
“对不住啊,刚才好像跑过去一只耗子和一条狗子,这狗子正捉着耗子,我嫌它多管闲事儿,于是便想着去踢它,谁知道您正好撞上来了……”海棠翻眼说道。
这小厮的话是什么意思?敢情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还是说,她准备踢狗,结果踢到了他,所以他堂堂扬州四少之一的孔公子,在这小厮面前连狗都不如?
真是岂有此理,孔梦详刚想发火,海棠却是直接摊手,装作无辜,“对不起啦……”
孔梦详的火气,硬是被海棠弄得没发得出来,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直至最后只能用眼神求助顾寻欢,“你来管管。”
顾寻欢也学着海棠摊手,表示他爱莫能助……
其实,她一生气,他都怕,更别提他自己这会儿都处于刀尖跳舞呢!
顾寻欢明白,海棠这火,哪里是烧的孔梦详,恐怕矛头,正向着他而来呢……
第43章 三作
顾寻欢斜眼偷看海棠。
海棠拂袖, 瞪他一眼,转身向外,再不看他。
顾寻欢摸摸鼻子, 感觉像是吃了一头灰,于是不再言语,只闷头喝酒, 有些尴尬。
他觉着,今儿的感觉异常奇妙, 有种想接近又不敢接近,明知道想要, 却又硬着头皮说不要的感觉。
顾寻欢再喝一口闷酒,仿若看到佛主在对他招手, 劝他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
怎么佛主都向着海棠了?
顾寻欢醒了醒神,偷偷往外面看, 一回头正见海棠嘟嘴气恼的模样。
小嘴儿翘翘的, 水润润, 一看就很甜。
顾寻欢再掐自己, 都想什么呢?怎么这么龌龊,一看海棠就想扑扑和亲亲!真的是色.性大发了?
顾寻欢下意识砸吧砸吧嘴,又一次回味起海棠帮他渡气的情景来, 那滋味儿口对口, 舌对舌的,真是意犹未尽,好想再来一次。
待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顾寻欢连连叹气, 直道怕了怕了, 行也是海棠,坐也是海棠,就连喝酒酒杯里看到的还是海棠。
海棠
海棠
他现在整个人的头脑里都是海棠了!
算了,还是先远离海棠一点吧,他真不想做衣冠禽兽。
而且,看着海棠的样子,好像也不是很喜欢他的样子,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追着一个小厮跑呢?再说,顾寻欢回想起初次看到海棠时的情形,那时候这小厮耳下也是一串暧昧红梅,人家也是有相好的呀!
强扭的瓜不甜,他怎么能强迫去爱?
思来想去,顾寻欢只觉自己的头都快炸了。
这厢,孔梦详受了海棠的怼,又得不到顾寻欢的支持,一下子气得索性也不去如厕了,灰头灰脸,重新入席,并压低了声音对顾寻欢捣鼓道:“你这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了?”顾寻欢闻言一愣。
原本心中就不太平,这下被孔梦详一说,直接兵荒马乱了。
像是做贼被人抓了个当场,心中隐隐有担忧,怕被人看穿,更怕被人戳破,现在好了,满腹的心事,直接被人当场截胡。
顾寻欢坐立不安,又偷偷琢磨,难不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可能喜欢上自家小厮的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孔梦详这小子看破了?
淡定,淡定,不能自乱方寸。顾寻欢安慰自己,不应该的,孔梦详这小子没那么聪明,一定不会看穿他。
可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有些虚慌,于是又强撑镇定道,“你看我哪里不对劲?”
“你对你家小厮……”孔梦详指指海棠,又万分肯定道:“好得出奇,甚至算得上宠溺,你看看你现在,无论去哪里,你都会带着她,反而旺财那小子,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不像你作风。”
“我对她好?我宠她?哈哈哈”顾寻欢突然很浮夸地大笑出声,并一口否定,“这简直就是笑话,你没看到我打她屁股,那是一个狠,恨不得打到她屁股开花。而她呢,求饶?嘿,就算是她抱着我大腿求我,我都不会放过她就是这么狠!”
顾寻欢一口气说道,随即又抢过孔梦详的扇子,连扇两下,待脸上燥热稍稍退去,这才敢偷偷拿一只眼去看三少的反应。
孔梦详、周行之、杜秋笙,三人直接当场化作了漂亮呆鹅。
“寻欢,你现在这样已经算不对劲了。”风流倜傥的周行之看向顾寻欢说道。
“寻欢,外面在下雪。”杜秋笙好心提醒。
顾寻欢心下一咯噔,慌到了极点,强做镇定,手中折扇打圈,敲在了孔梦详头上,“你个呆子,下雪天带扇子干嘛,辱我英明。”
“关我扇子什么事,还不是你心虚?”孔梦详嘀咕道,又指指杜秋笙和周行之,“现在我们都看出来了。”
完了!完了!明明已经很是克制了,怎么还被人给看出来了?
哎呀,到底看出了多少?
他都还迷迷糊糊的不清楚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们又怎么会如此肯定?
难道真的是喜欢上了,举止投足回眸偷看中,自己的眼神出卖了自己,但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不!不!不能够!
一定是因为最近和海棠腻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所以才会给了自己和三少错觉。
对,就是这个原因!
顾寻欢想,他比谁都肯定,他顾寻欢,是顶天立地直男,他绝对不弯!
为了肯定自己,也为了打消三少的疑虑,顾寻欢不待多思量,目光落向身侧花娘的手面上,他决定去牵牵花娘的手,表示自己喜欢的是女人。
可是,手伸出,却退回握酒杯。
再伸出,再退回摸鬓发。
几番犹豫,几番尝试,却是怎么都牵不下去
试着与不喜欢的人亲近,这一关,着实过不了。
顾寻欢闭眼懊恼,他看过海棠的手,细细长长的,指甲饱满似睡莲,见过了她的手,花娘们的便都不能入眼,更别提去牵了。
顾寻欢眉心拧成一团,又想既然牵手不成,那么就做点其他的事来证明自己,比如说去试试亲亲花娘,像其他文人墨客,风流才子一般,去吃吃她们唇上的胭脂。
对!这主意不错!
顾寻欢想着,便又往花娘脸边凑了凑,做出想要一亲芳泽状,并对三少解释道:“我对很多人都很好的,对长得好看的姑娘更是,女人都是花做的,需要被人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好好呵护,我这做派,你们都是知道的。”
“但是,我们也知道,你重情重义,不是能轻易动心的人。”杜秋笙打断了他的浮夸。
“没有的事,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
顾寻欢再次否定,可心底却是怕极了,与三少,那可是从穿开裆裤就一起玩的交情啊,谁有点儿心思,都是瞒不住的,可是自己为什么要急着否认呢?
还不就是心虚捣鬼!
“四爷,要亲亲,要抱抱。”花娘知言识趣儿,一听顾寻欢如此说,便顺着他的话,向他身上贴了贴。
顾寻欢顿时挺直了身子,只觉全身寒毛竖起,整个人都不舒坦了。
顾寻欢想,忍忍忍,一定要忍过这一关,一定要试着与她们亲近。千万别被三少看出来,也千万别喜欢上自己的小厮。
可是,脚底像是爬了小虫子一般,痒痒的,继而蔓延至腿、胳膊、手,终于再受不住,直接站起,吓了花娘和三少好大一跳。
“海棠,你你给我过来。”意识到失态,顾寻欢极力为自己找补,心一横,一咬牙,决定为自己乱成了一团麻的,斩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斩草除根。
他要当着三少的面,与海棠分清界限。
“做什么?”雅座外,海棠没好气地回道,对于顾寻欢今儿一系列的反常举动,她很是不满。
“你的爷叫你来,你就得来。”顾寻欢偷瞥海棠一眼,虚张声势对她吼道。
“我不去。”海棠瞧他微醉,舌头发卷就来气,别过头不理他。
顾寻欢眉头一挑,眼皮直跳,没想到海棠的脾气也上来了。
但是,三少和花娘们还在看着,这时候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酒壮怂人胆,顾寻欢端起酒杯将满满一盏酒一口饮尽,而后重重地搁到桌上,并用命令口气道,“今儿你若是不来,晚上回屋去,我我打扁你屁屁”
好吧,重话只能说到这里了,再重舍不得说出口。
打屁股?怎么又来这招数?海棠闻言,紧蹙眉头,恨不得能用目光杀死他。
但是,怎么办?总不能真被打屁股吧?海棠赌气,恨得握拳跺脚,心不甘情不愿来到顾寻欢面前,并不看他,只问道:“作甚?”
“你告诉三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而这个人,铁定不是我。”顾寻欢眼看窗外,不看她,强作很是坦荡地问道。
海棠听了他的问话,抬眸看他一眼,一时只觉,心底翻江倒海,全是酸涩。
海棠忍着泪花,咬牙伸手至他面前道:“四爷,给钱。”
“要钱做什么?”顾寻欢闻言,很是诧异地瞥海棠一眼,又迅速挪开。
“狎妓。”海棠面无表情回他。
顾寻欢一口酒尽数喷出,“噗”
“你说什么玩意儿?你再说一遍!”顾寻欢一把擦去嘴角酒水,全忘了刚刚的辗转心事,终于正视海棠,满脸不敢置信,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四爷,我看上了一个姑娘,她貌美如花,我心生痒痒,热情难耐,求四爷成全,让我去爽快爽快!”海棠也直视向顾寻欢,向他很是笃定地说道。
“你确定?”顾寻欢恨不得要撕一撕自己的耳朵。
“您不要小气。”海棠转顾三少和花娘,“这么多人看着呢?您落了小气的名声不好听,您就爽快点,给我点银子,再说了我也确实不喜欢您,更对您一个糙爷们儿,提不起兴趣啊!”
小气?糙爷们儿?原来在她眼里,他就是这么个形象?
“我……”顾寻欢气打不一处来,也顾不上三少了,直接拒绝,“你年纪轻轻这样不好,年轻人要懂得爱护身体。”
“不给是不是?”海棠懒得和他啰嗦。
“不给。”顾寻欢斩钉截铁回。
“行吧,那我先去赊着,回头记你账上。”海棠转身就走,“我今天花得可能有点多,您先有个心理准备。”
“你到底要做什么?”顾寻欢冲着海棠背影追问道。
“你别管。”海棠头也不回,扔他一句。
第44章 一闹
海棠头也不回, 进了隔壁天字一号。
顾寻欢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眼睁睁看着她撩开天字一号的红珠帘,而后跨大步进去。
珠帘摇晃, 流光溢彩,隐隐散着靡靡之气,不难看出, 里面比他所在的这间更为富奢和旖旎。
这小厮今儿要玩真的?
顾寻欢默默吞咽一口气,其实心底七上八下的。
其实, 他真想踏步上前,将海棠给拉回来。
可是面子不允许, 他顾寻欢向来操天操地,还没有向人低头的时候。
而且身边还坐着三少和花娘, 他怎么能在他们面前, 打自己的脸?
顾寻欢想了想,强迫自己, 按耐着性子重新坐下。
“这小厮今儿估计来了男人的葵.水, 我们谅解, 毕竟谁都有那几天。”顾寻欢竭尽全力为自己找补。
三少摆出看破不说破的神情, 看向顾寻欢。
顾寻欢最讨厌和聪明人打交道,一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心下发虚, 于是又很夸张地耸了耸肩, “我不是喜欢她,我是可怜她。”
“切”三少齐齐喝倒彩。
“真的只是可怜!你们看,就这小厮的脾气, 幸好是男人, 若是换做女人, 那天天来葵.水,我还真受不住,铁定要将这暴脾气打发走,卖得远远地,永远不见,眼不见心不烦。”顾寻欢又竭力道。
“女人?葵.水?”三少之一,杜秋笙闻言,蹙眉问道,“寻欢,你刚刚说的什么?”
“我要将这小厮打发走。”顾寻欢很是浮夸地摆摆手,强调道:“不要她。”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杜秋笙又问。
“女人天天来葵水。”顾寻欢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三少齐齐:“噗”
“怎么了?”顾寻欢被他们笑得一脸懵。
“哎呀,我的傻四爷。”花娘笑得花枝乱颤,“照您这说法,我们还有活路嘛”
“什么意思?”顾寻欢很无辜地眨眨眼,他清晰地记得他曾经和海棠也聊过这个话题,那时候海棠只是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其他什么都没说啊?
花娘见他满脸天真,是又好笑又怜惜地附到顾寻欢耳边低语几句。
花娘语毕,顾寻欢顿时苦了脸!
另一侧,三少早已经笑弯了腰。
顾寻欢瞅一眼东倒西歪的三少,再瞅瞅对面的天字一号,默默饮尽一杯酒,只觉心底苦到了极点。
得,被踩到脚底的面子还没捡回来,又被人按到地上狠狠摩擦了。
他回想海棠当时的语气和眼神,心底恨呀
海棠一定也是知道的,所以他恨海棠为什么当时不直接告诉他?还像耍猴儿的一般,耍他。
顾寻欢以手扶额,后知后觉,他当时在海棠面前出了多大的洋相。
对面,天字一号。
海棠大咧咧入了内,直接端坐在案桌边,并呵一声,“管事儿的,帮我请花魁来。”
“这位小爷,花魁”管事儿的认出了海棠是顾寻欢的小厮,一时有点儿懵,隔着走廊看看顾寻欢,又扭头看看海棠,心底纳了闷儿,顾四爷还没要花魁,怎么这小厮倒要上了?
“就要花魁。”海棠坚持道,同时取出顾寻欢曾经给她的玉佩,将它按在手底,故意亮给管事儿的看。
管事儿的常年待在风月场,迎来送往,最会以财看人,现一见这玉佩,一眼识出此玉价值连城。
有钱人家的小厮也是惹不起的,管事儿的顿时服了,转身去请花魁。
海棠淡定背对顾寻欢而坐,酒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对门儿,顾寻欢伸长了脑袋,偷偷打量着海棠的动作,朦朦胧胧的红帘使他看不真切,隐隐约约猜出海棠在喝酒。
好家伙,那酒量,一杯饮尽,一杯满上,大有千杯不醉,万杯不倒之势。
顾寻欢捂着半边脸想了又想,海棠不是不能饮酒的吗?怎么如今全变了?
顾寻欢忽觉,牙疼,脸疼,疼得厉害极了。
“小二儿,再上酒,上好酒,上镇店之宝。”对面,海棠又道。
没几时,管事儿的领着花魁,端着好酒翩翩而至,经过顾寻欢面前,不做停留,扭头进了天字一号。
随即,顾寻欢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门被海棠急不可耐地关上。
管事儿的被挡在了珠帘外,连门儿都没进得了。
当然,一同被挡的,还有他顾寻欢的视线。
“离谱!”海棠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顾寻欢的火气也彻底被点了起来。
这火来得莫名其妙,可就是这么令顾寻欢很是不爽。
“管事儿的,你过来。”顾寻欢不待多想,直接招呼道。
“四爷有何吩咐。”纵管事儿的混迹红尘这么多年,硬是没遇到今儿这种情况。
“我问你。”因着三少和花娘在身边,顾寻欢不好将心底的火气表现得太明显,只好耐着性子对管事儿的道:“你就不怕我那小厮赊账?”
管事儿的摇了摇头,低眉顺目道,“四爷您家小厮说了,今儿酒水都记您账上。”
这小厮,果然是说一不二,火辣性子。
顾寻欢吊了吊脸,又道:“花魁的钱,我不出”
“这恐怕不是问题。”管事儿的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直接道出了实情,“那位小爷手里有一块玉佩,价值连城,我曾在您身上看到过,那位小爷说,如果您不出银子,她就把玉佩抵押给醉春乡”
玉佩?顾寻欢与三少当场愣住。
“是不是通体皆白,众星拱月佩?”杜秋笙问道。
“是。”管事儿的回答。
“顾寻欢!”杜秋笙急了,“那块佩我问你要了好多次,你都以贴身之物为由,拒绝了,可是现在你怎么解释?”
顾寻欢已经很痛心疾首,再顾不上三少,只道:“她竟这么不在乎我的玉佩,枉我还视她也为我的贴身之物”
“好你个顾寻欢,你还说你不喜欢你家小厮,我看八成你已经陷进去了!”杜秋笙直指顾寻欢骂道。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顾寻欢被他激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底,想起海棠伤他,直接站起,举手起誓,“我顾寻欢绝对不喜欢海棠。”
可是,他的誓言还没完全说完,就被对面天字一号里传出来的声音给彻底打断了。
“哎呀,你轻点。”对面房间传来花魁青城子嗔怪的声音。
“轻了你就不舒服了。”紧接着是海棠气喘吁吁地回应,青城子说后背痒,海棠正在帮她用痒痒挠抓。
本是很寻常的话,可是在顾寻欢听来,却又是另一番意思。
什么虎狼之词?
顾寻欢一听,蹙眉。
“那你就快点。”青城子的声音里多少带着些不耐,哼哼哈哈的。
“我已经在加速了。”海棠又回一句。
顾寻欢二听,黑脸。
“她们在做什么?”起誓的手停在半空,转而变了弧度,修长手指,直指天字一号。
“您这不是在说笑吧。”管事儿的偷笑着低下了头,促狭道,“当然是有情.人在做有情.事。”
“我”顾寻欢伸出的指头,顿时收回,变成了拳头。
他忍着脾气看了看日头,又看了看天字一号,强迫自己深呼气,深吐息,如此两三个轮回还是没能忍住。
一脚踹翻凳子,撸袖而起,踏大步往天字一号而去。
什么三少,什么花娘,什么醉春乡管事儿的,全都不在乎了。
他气,非常气,气海棠没定力,怎么看到一个花魁就走不动路,没了节操,没了仁义礼智信?
两三步的过程中,顾寻欢已经想出了无数句,用来训海棠的话。
男人需要重情重义,不可以朝三暮四,喜新厌旧,要一心一意,全心全意,为心爱的人守住自己的本心。
不仅如此,还要守住自己的身体。
海棠怎么可以这么快变心?这才见了花魁几眼?满打满算不过两眼罢了,这么快就熬不住,以身体投诚了?
顾寻欢只觉气到身子发抖,手指打颤,三两步直接来到天字一号外面。
可是,当他叉腰站在海棠门外时,竟一时又有了种我是谁?我站在哪里?我在嫉妒什么?我在害怕什么的恍惚感。
是啊,他刚刚还起誓说不喜欢海棠的,可是现在为什么要气海棠牵手其他人呢?
他在作什么?又在醋什么?
一定是自己喝多了!
顾寻欢恨恨返身,折回去,强迫自己对天字一号的动静,不理,不睬,不放在心上。
可是,刚走几步,又难受得挠心挠肺。
再转身,再返回,举手,想要敲门,可手提起了又不敢落下去。
他比谁都想叫海棠出来,可是又怕门一打开,他又不知要如何面对海棠,更害怕不知如何面对自己。
好矛盾,好痛苦,好纠结
顾寻欢暴躁到想跺脚。
“寻欢。”三少看着他来来回回折腾的模样,终于不再开玩笑,只不放心地关切问道,“寻欢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必,我才没有喝多。”顾寻欢生平最害怕被人同情,现见三少满脸担忧,于是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故作轻松,耷拉着脑袋,指了指花娘,对她说道,“我只是有点上头,走,去你屋里,我要睡一会儿。”
“哎呀,四爷,您是不是听着别人那个,自己也受不住了。”花娘早就有意攀上顾寻欢,现见他如此说,早就乐得喜笑颜开,生怕他会反悔,于是直接拉着他往屋里走。
顾寻欢避了避,不让她拉。
“我记得,你的屋就在天字一号隔壁?”顾寻欢试探性地问道。
“坏爷,原来您早就偷瞄好了。”花娘意味深长地戳了戳顾寻欢。
顾寻欢的视线从天字一号前扫过,暗暗在心底说道,“海棠,你给我等着。”
第45章 二闹
“你, 帮我!”进了花娘房间,顾寻欢直接扔给花娘一包银子。
花娘得了银子,眉开眼笑, 一把将银子收起,转身开始脱衣,并嗔顾寻欢一句, “四爷,您好坏, 一上来就搞刺激的。”
顾寻欢无语,避开花娘的媚眼,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帮。”
“那到底是哪种帮嘛,只要四爷您能说得出口, 我就做得出来。”花娘扭捏着以肩推了推顾寻欢, 满脸暧昧,“哪怕是吹箫也行。”
“我的萧, 不用你吹。”顾寻欢巧妙地避开了花娘, 招呼她道:“你过来, 贴墙站, 就是靠近天字一号的那面墙。”
“不贴人,而贴墙?”花娘糊涂了。
“对,快来。”顾寻欢也趴到墙边, 迫不及待招呼花娘一起, 侧耳倾听,“隔壁的声音听到了吗?”
“听到了,怪羞涩的。”花娘捂脸偷笑, “四爷也想这样吗?”
“不, 我们不做那事儿。”顾寻欢一本正经撸起袖子, 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我们要做的,就是要用声音盖过她们。”
“啊?”花娘闻言,差点要惊掉下巴。
顾四爷脑路清奇,她只觉跟不上。
花娘一时不知顾寻欢何意,只问,“四爷要想如何盖过?”
“这简单!也像她们那样叫,就行了,不过不能让人感觉假,要像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的。”顾寻欢认真向花娘眼睛,“我说的,你可懂?”
“懂是懂了,可是四爷”花娘满心欢喜瞬间落空,带着浓浓地幽怨看向顾寻欢,“您可以和我真枪实弹,又何必假装?”
“你过来。”顾寻欢向花娘勾了勾手指,示意花娘靠近,并装作极其慎重地对她胡说道,“其实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我那小厮,有隐疾。你知道的,男人只要身体不行,心理就容易有毛病”
顾寻欢指了指自己心口,继续说道:“所以,我今儿来最主要的,不是自己潇洒,而是要帮这小厮治病。”
“啊?还有这事儿?看着不像啊?”花娘最爱八卦,现听顾寻欢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劲,也跟着卷起袖子,问向顾寻欢,“四爷说的,可都是真的?”
顾寻欢点头,“千真万确。”
花娘闻言,顿时起了古道热心肠,昂首道:“四爷您说,我要怎么做?”
“我叫一声,你叫一声,尽量婉转一点,曲折一点,你看如何?”顾寻欢见目标达成,抖抖肩,甩甩腿,拉开架势,准备开干。
“行,那我先叫。”花娘早就精通男.女之道,听顾寻欢吩咐完,毫不费力,直接扯着嗓子,对着隔壁墙,婉转呻.吟道,“啊四爷威武,四爷好棒,四爷最强我受不了了”
顾寻欢双手捂肚,只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四爷”花娘看顾寻欢听了她的话直接作呕的样子,委委屈屈,娇怨看他。
“不,你做得很好,就要这个效果。”顾寻欢抚抚自己心口,清了清嗓子,也准备开始。
“啊”顾寻欢双手叉腰,扯开嗓子,可是嗓子像是被黏住了一般,怎么都叫不出声。
还是太羞涩了!
“要不,你帮帮我。”几番尝试后,几番失败后,顾寻欢无奈向花娘求助,“我实在是喊不出口。”
“那四爷您趴好!”花娘也是个爽朗的性子,现见顾寻欢磨磨蹭蹭,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建议道:“要不,我踢你一脚?”
为今之计,好像确实需要借助外力,顾寻欢勉强点了点头,双手举过头顶,脸贴墙面,撅起屁股,苦脸求花娘,“你下脚轻点。”
花娘点点头,表示收到。
下一瞬,只脚抬起,直对顾寻欢后身就是一脚。
“喔”后身传来一记猛踢,顾寻欢嘭一声撞向墙面,一瞬间顾寻欢只觉自己的脸都快被压扁了。
顾寻欢刹时弹跳而起,抱着屁股,更连着再“喔喔”加了两声。
需要的效果,圆满达成,只是顾寻欢的屁股,却不好了。
“四爷,您还好吗?”一侧,花娘忐忐忑忑看向疼得龇牙咧嘴的顾寻欢。
“勉勉强。”其实,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还要继续吗?”花娘小心问。
“不,不必了。”顾寻欢连连摆手,下意识躲开花娘,再看她的脚,这才发现,其实她并没有裹足,难怪力气不小,顾寻欢连道失策,应该找个脚小的。
“可是,没有我帮您,您怎么给你小厮治病呢?”花娘犹记着顾寻欢的话,面带忧虑问道。
没想到花娘还挺热心肠。
好心者,人不怪,顾寻欢想了想,摆摆手,叉腰道:“我自己来。”
顾寻欢说罢,高高抬手,狠狠落下,直接一把掐在了自己大腿上。
疼痛蔓延开,顾寻欢疼得差点儿落泪,也终于再次哼哼唧唧,溢出了几声呻.吟。
天字一号内,海棠听到隔壁的声音,她停下帮花魁青城子挠痒痒,蹙眉看向隔壁墙。
“啊爽爽爽”
鬼哭狼嚎,是顾寻欢的声音。
海棠纳闷,他在做什么?在寻欢?在作乐?在花天酒地?在采花酿蜜?
“这个臭男人!”海棠听得心下闷闷,打算不睬他。
可是,没多久,那声音又一声高过一声的传来。
“这个顾寻欢,他今儿是作死吧?”海棠恨得握紧了痒痒挠,恨不得要跑过去拧他耳朵,撕他脸皮,让他鬼混!
可是,他不要脸面,她不能不要。
海棠越想越气,更卖力去帮花魁青城子挠痒痒,极力使自己不受隔壁的干扰。
青城子吃不住痒,也跟着哼哼唧唧出声。
隔壁,顾寻欢听着青城子的声音,也是气打不一处来,再抬手,再掐自己,不多时,胳膊和大腿,都被自己掐得青一片,红一片。
顾寻欢觉得,自己生平所有的疼痛全集中在了这一天。
“哼!”天字一号内,海棠听着顾寻欢一声高过一声的浪.叫,气得直咬牙切齿,再忍不住,直接扔了手中痒痒挠,一把将门打开。
海棠气恼着从天字一号出来,径直来到顾寻欢屋外,“哐哐哐”敲顾寻欢的门。
“海棠终于有反应了?”顾寻欢听着门响,只觉心底乐开了花儿,纵是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也都不觉难受了。
“作甚?”屋内,顾寻欢理了理衣服,故意放慢了速度,装作慢条斯理,对门外海棠说道。
“我回去了。”门外,海棠恨恨说道。
“回去?”顾寻欢诧异重复一句,旋即又高兴了起来,回去最好,他巴不得赶紧带海棠回去,省得在外面花花世界,尽被勾搭。
顾寻欢这样想着,也一把将门打开,生怕海棠会自己离去不等他,火急火燎穿衣整冠,与海棠前后脚出门。
长廊下二人隔着两步远,互相对看一眼,又双双气得扭头,“哼!”
“玩得尽兴吗?”顾寻欢偷偷往海棠靠近一步,想要试探出她刚刚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当然!”海棠以余光刮他一眼,口是心非道,“用四爷您的银子,当然高兴。”
“我那玉佩,可还安好?”顾寻欢本想着他退一步,海棠也退一步的,没想到他都主动靠近了,海棠却是一步也没理他。
罢了,罢了。
和自己人计较什么?
唉,顾寻欢做着强烈的心理斗争,又移一步,终于贴到了海棠。
“玉佩没了,我送给了青城子。”海棠依旧冷淡回答。
让他作,让他不好好对待她,现在她要气死他!
海棠目光下垂,看到他宽大的衣衫紧挨着自己袖角,愤然抽手,以目警示他,“都是男人,不要娘们儿唧唧地靠着我。”
又被嫌弃了?
顾寻欢真想扯着嗓子嚎几下,都是什么鬼日子!
海棠挪一步,顾寻欢也跟着挪一步。
海棠快走,顾寻欢同样也跟着快走。
“你粘着我干什么?”海棠恼他不解人意,更恼他刚刚做了不干净的事情。
顾寻欢瞧她微怒,怕她再不理他,干脆将全身力量都靠到了海棠身上,并道:“我累了,手无力,腿无力,需要你扶我。”
“我不扶。”海棠伸手推他。
“我偏靠。”顾寻欢瞧她真要扔下他,更一把抓住了海棠胳膊,并弯腰靠到了她肩膀。
他个高,她身小,被他这一靠,连着踉跄两下。
海棠无可奈何,抬腿踢他,顾寻欢眼疾手快,利索躲开。
“你耍无赖!”海棠推他不得,又气又恼,却又拿他没办法。
“嗯。就是耍无赖了,你怎么办吧?”顾寻欢依言点点头,一副赖到底的模样。
其实,他也是真累了。大腿、胳膊,疼得要死,连碰都不行,都是刚才自己掐的。而且,嗓子还冒火,看见外面下雪,恨不得可以吞两口积雪下去,润润嗓子。
“还有银子吗?我想吃碗面,要八个浇头。”出了醉春乡,顾寻欢勾勾海棠问道。
“没有。”海棠没好气回他,她都被他气饱了,他竟然还想着吃。
“我真的饿了。”顾寻欢再次央求,他突然发现,其实气人也是个体力活儿。
“那就清汤寡水阳春面。”海棠斜睨一眼顾寻欢,她是真不想理他,但见他可怜兮兮求她的模样,终于还是心软松了一点口。
“加荤油吧。”顾寻欢终于求到了面,乐得眉开眼笑,戳戳海棠,得意道,“我们先在外面吃,等回府了,有机会我也给你做面吃。”
“哼!”海棠不理他。
顾寻欢瞧她不睬他,也是急了,于是又道:“你别不信,我最擅长下.面。”
海棠想起方才的事,睨他一眼,冷笑看他,“你可不是最擅长这个”
顾寻欢懵,海棠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呢
第46章 和解
“海棠”白雪映照下, 顾寻欢心底有些虚,偷偷以余光瞥向海棠。
一阵风吹过,头顶枝头白雪纷纷扬扬, 落了他和她一身。
海棠颈口落了点雪,冰凉凉的触感使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身侧,顾寻欢察觉到她动作, 一眼瞧见她衣领处的雪花,几乎是下意识的, 出自本心的,探手帮她捏住雪花。
他的动作, 令海棠一愣。
随即只见他俯身,对着她落雪之处, 呵一口热气, 替她化去了领口的寒意。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如行云流水。
他做得吊儿郎当。
可是海棠的心, 却停滞了好一会儿。
他刚刚是在心疼她, 怜惜她吗?
他的知冷知热, 又能从他手指缝里儿撒多少给她?
白雪落满肩头,他和她是否能就一直这样走下去?
海棠忽然心酸,忐忐忑忑, 小心翼翼, 渴望又不该如何是好?
“别虚情假意。”海棠没好气地回道,移开几步,与他隔开了些距离。
“那边就有面馆。”自己发乎情, 超越礼的举动, 同样令顾寻欢也吃了一惊,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顾寻欢忙后退一步,手指路边,转移话题。
别扭悄然而起。
“别指望八个浇头。”海棠嗔他一句,转身独自往面馆而去。
“不指望就不指望。”顾寻欢嘴硬,强撑着回一句。
及至面馆,海棠又睨顾寻欢一眼,面馆地小,席位都在外面,临街而坐这种事情,以往顾寻欢从来都是不屑的,他有洁癖,怕脏。
海棠拂袖,替他扫去长凳上的积雪。
顾寻欢一把拉住她衣袖,替她掸去她沾在袖口的残雪,并道:“以后不要这样,要照顾我,首先要保全好你自己。”
海棠从他手中挣脱开,收回衣袖,袖口残雪化了,印在肌肤上,冰冰凉凉,可是心里莫名却觉得暖暖的。
其实,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小二,来碗面,八个浇头,熏肉、爆鱼、素浇、炒肉、卤鸭、焖肉、虾仁、鳝丝,汤要浓,面要韧,甜口。”
海棠想了想,继续又道:“同时来两个水煮蛋。”
海棠一口气点罢,请他坐下,端正立到他身后,像平日在府里伺候他用膳时一样,准备随时听候他吩咐。
可是,她的脚步还没退一步,顾寻欢却是直接伸手握住了她手腕,并命令道:“坐我对面去。”
“我不吃。”海棠出声反驳,“别以为我给你点了八个浇头,就是我心好。我只是可怜店老板,这么大雪天的,做生意不容易,怪辛苦的。”
“知道。”顾寻欢应一句,嘴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
这小厮,明明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顾寻欢举手,对着店老板又是一句,“两碗面。”
店老板早就识出了来人是顾寻欢,笑容满面应答。
不一时,两碗面端上,八个浇头摆了满满一桌。
周围人时不时投来诧异的目光,顾寻欢挑眉,捡着合心意的就大嚼一口。
“下这么大雪,吃点热乎的暖活。”顾寻欢催促海棠快吃。
海棠挑过一根面条,瞧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怼他一句,“谁像你,尽干体力活儿。”
一句体力活儿,倒是提醒了顾寻欢,他呲溜一口面条,眼眸泛光,从面碗里抬起头,“你没干体力活?”
顾寻欢心下乐了,原本吃的醋味顿时烟消云散,“那你在天字一号都干了什么?”
“和花魁青城子亲亲我我。”海棠心尖儿一颤,故意气他。
“真的?”顾寻欢连面都顾不上吃了,夹个虾仁儿到海棠碗里。
“当然。”海棠强作镇定回答。
顾寻欢“嗤”一声笑出,显然不信她的话,以己度人,只问,“你嗓子还好吗?”
嗓子?海棠盯着顾寻欢看两眼,蓦然想起他为了拒绝杜淳元,而进醉春乡那次的所作所为。
想想花娘,再想想他,突然,心底豁然开朗,隐隐有觉,自己方才在天字一号听到的他的鬼哭狼嚎,是他故意整出来,只为挑衅她的。
得意轩大小丫鬟几十个,个个都是样貌出众的,他碰谁了?一个都没有。
那么,他怎么会去碰花娘?
海棠想了想,故意板起脸,第一次激他,“我才不像您,您别碰到我,我嫌脏。”
“我哪里脏了?”被她嫌弃,顾寻欢差点一口面条呛在嗓子底,他不服气地抗议道。
“就是脏。”海棠再睨他,第二次激他,看他急眼了,心底七七八八有了数。
“如厕完,我分明洗了手的。”顾寻欢不做他想,极力为自己解释。
“不是你的手,而是你的身子。”海棠第三次激他,心底觉得好笑,就他这样一个心无城府的公子哥儿还想着出来骗人?
“我身子?”果然,顾寻欢上了当,闻言旋即暴跳如雷,“海棠,我顾寻欢……”
“四爷不会想要告诉我说,今儿这样的情况,您到最后不能行,没能成事儿吧?那可真遗憾了……”海棠故意耸耸肩,表示遗憾。
“我……”顾寻欢一口气堵在心底,一时竟骑虎难下,不好回答。
如果回答他行,那么她会嫌弃他。
如果回答他不行,那么她会嘲笑他。
唉,翻来覆去,思前想后,顾寻欢最终总结出一句:他被海棠给吃得死死的了。
多么令人痛的领悟!
顾寻欢说不过她,转而闷头吃面。
海棠了然,端起小醋坛,给他又添两勺老陈醋。
顾寻欢喝一口面汤,那个酸爽!
顾寻欢蹙蹙眉头,从面碗前微抬眼睫,偷看海棠,见她笑眯眯看着自己,好似在说他醋了!
顾寻欢心底叫苦不迭,自己忙活大半天,落了个腿疼,手疼,嗓子疼的,竟然一眼被她看穿。
海棠挑眉,搁下筷子,又道:“四爷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唉,你要去哪里?”顾寻欢再喝一口面汤道。
“我想起我有东西落在醉春乡了,我去取。”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海棠决定去找花娘。
顾寻欢信以为真,继续吃面,可刚吃两口,就觉察出不对劲,连忙拔腿跟上。
醉春乡楼里,海棠刚重回天字一号外的长廊,就见花娘和花魁青城子头挤在一处说笑。
花娘一眼看到海棠,立马收笑,转而变成了同情的目光,“这位小爷,你放心,我们绝对没有谈你和顾四爷,都不行的事情。”
都不行?海棠懵,却又隐隐高兴。
“说来你们主仆二人也真是心好,明明同病,却又互相为对方好,想着来点刺激的,给对方治病……只是可惜了啊,明明两个风流俊郎的少年郎,结果……”
花娘自说自话,满脸感慨,甚至拉住海棠的手,又道:“你家四爷为了你,全身都被他自己掐肿了……但是你为了他也不容易,挠了那么久的痒痒……”
海棠得了她的话,心下如释重负。
她将手从花娘手中挣出,又丢一块银子给花娘,“管住你的嘴,守不住秘密,中伤四爷,毁四爷名声,我定饶不了你。”
“当然,当然。”花娘连连捂嘴。
海棠心满意足,转身离去,刚下楼梯,便与赶着追来的顾寻欢撞了个满怀。
“你……”顾寻欢看看海棠,又瞧瞧她身后,欲言又止。
“四爷,您知道我刚刚在天字一号做什么了吗?”海棠佯怒问他。
“做……做什么?”顾寻欢很是心虚地低下头。
“我偷偷告诉花魁,我家四爷不行,我要搞点刺激的,给他治病。”海棠附在顾寻欢耳边低语一句,旋即快速下楼。
顾寻欢转醒,原来两个人竟做了一样的事情,用了一样的借口。
顾寻欢:“……”
互相伤害!
顾寻欢连忙跟上,心底莫名高兴。
他重复一句她的话,“我家四爷?”
我家四爷,我家四爷,我家?
哎呀,真好听!
顾寻欢双手一拍,乐得屁颠颠跟着海棠而去。
“嗳。”雪地里,顾寻欢以肩推推海棠,“名声这么差了,以后我们都要娶不到妻的。”
“别爱爱爱的,谁和你爱。”海棠同样以肩推推他,不让他靠近,“你不行,但是我还能行!”
“我怎么可能不行?”顾寻欢咬牙切齿,提议道:“要不一起去尿尿,一起比一比,看谁尿得远。”
海棠闻言,连翻白眼,幼稚鬼!
“人生无常,全靠脸皮来扛!”顾寻欢拢了拢身上大氅,又以肩蹭了蹭海棠。
“都是爷们儿,毛手毛脚的,怪渗人的。”海棠戳他胳膊,让他离远一点。
顾寻欢不听她说,反而一把拢住她肩膀,难得认真地说道:“海棠,年后我们就要进京了,我思来想去,有点儿不放心。”
真要进京?
海棠心下一咯噔,潜意识里抗拒,那是个伤心地,而且去了难免有对她眼熟的人,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能再回去?
不!有些事儿不想再经历了!
“四爷不放心什么?”他大氅上的毛,抚到她的脸,痒痒的,撩动了她心底埋藏得极深的不安。
海棠于袖下偷偷握紧了拳头。
“我的这些铺子,一定是带不走了。”顾寻欢突然正色道,难得地第一次正经起来。
“那……”海棠立住脚步,迎风转脸看他。
雪地里,两排并肩而行的脚印分外和谐和显眼。
海棠心一狠,看向顾寻欢眼睛,提议道:“要不我留下,给四爷看铺子?”
第47章 抱大腿
“留下来?”顾寻欢惊诧问道, 他从未想过将她独自留下。
他不愿,更不会,他顾寻欢的人, 每一个他都会照拂得好好儿的。
白雪皑皑,顾寻欢将他身前瘦瘦小小的海棠看了又看,既觉得震惊, 又忽然地,第一次地发现了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疏离。
一时间, 顾寻欢只觉心口沉闷得如同堵了一面墙。
他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下意识反问她, “为什么会如此想?”
海棠心口怔怔,顾寻欢表面看上去混不吝, 其实并非不靠谱之人。她不想骗他, 可是过往、身世又无法展露于他前。
她怎么告诉他,她就是海如意, 怎么说起她父亲?
顾寻欢似明艳骄阳, 似春风榴火。
身份晦暗如她, 怎么能够得住他, 还不如……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既然到了选择的关口,还不如趁着自己没有深陷, 先主动放手。
“我想多挣点银子。”海棠想了想, 说道。
“挣银子?”顾寻欢对她的回答无语至极,“你想怎么个挣法?”
“四爷向来大方,或许我铺子看得好, 四爷会许我自立门户。”海棠声音越说越低。
“自立门户?”与海棠相反, 顾寻欢突然提高了声音, “你这时翅膀硬了,想单飞了?”
“四爷,钱财是人的胆。”海棠怏怏道。
“钱财,钱财,张口银子,闭口银子,你钻到钱眼里去了?那么你说,你要多少银子才能跟我走?”
顾寻欢渐渐蹙眉,忽而觉得很是失望,他将她视为自己人,可是她眼里心底,他却还比不上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顾寻欢啊,顾寻欢,你也真是失败。
他话语里的讽刺,她何尝听不出来?但她也明白,他是听她要留下,急了。
“四爷,我经历过穷困潦倒,也经历过身无分文,我看到过白眼奚落,也尝尽了世态炎凉……四爷……”海棠不知道怎样和他讲。
往事不堪回首。
因为淋过雨,知道寒冷,所以不想经历第二次。
海棠顿了顿,又道:“四爷经营铺子,想必也是不容易的,四爷那么多晚熬夜看账本,我知道……四爷你,你在扬州打下来的江山,我来帮你守。”
“可是我为何要经商,你知道吗?”顾寻欢扭头便走,再不理海棠。
海棠默默跟上。
风雪同归。
一路无话。
及至得意轩,旺财正抱臂守在廊下靠着炉火取暖打盹。
顾寻欢故意折腾了点声音将他惊醒。
旺财睡眼惺忪醒来,一见是顾寻欢,立马乐得眉开眼笑,热情招呼,“四爷回来了?四爷劳累,四爷辛苦,我来给四爷拿衣服。”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寻欢挑眉看向旺财,“有事要求我,直接说。”
旺财见自己心思被戳破,微微垂眸,带着点不好意思,凑近顾寻欢,“四爷,听说进京的日子确定了,苟富贵,勿相忘,您答应过的。”
顾寻欢看看旺财,又看看海棠,恨不得拉过海棠,告诉她什么叫做觉悟。
但看她神色怏怏,他又不想太多给她压力。
“明年春,随我一同进京。”顾寻欢故意提高声音,答应旺财。
旺财闻言,顿时两眼放光,“真的?”
顾寻欢颔首,“我说的话,承的诺,向来算数。”
旺财听了,兴奋得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顾寻欢,“四爷,你去哪里,旺财就去哪里,反正不离不弃,跟定了你。”
“行。”
顾寻欢眼挑海棠。
海棠沉默着离开。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铺天盖地。
……
冬季,白.日短,黑夜长。
得意轩内,顾寻欢漫躺在榻上,只手撑头,只手漫不经心翻看着账本,临近新年,生意好得出奇,他粗粗算了算,日进千金。
京城那里,他安排的人也来了消息,新铺子也已经选好了地址,没多久便会开张。
顾寻欢一边含着甜蜜饯,一边掐指头规划,他要把京城和扬州的生意连起来,做成他顾寻欢独有的,喜字号!
出仕为官是一条出路。富甲一方,同样是条出路,相比于清苦读书,他更倾向,何不吃香的,喝辣的,把银子赚了,同样过得潇洒。
顾寻欢踌躇满志,很想将心底的蓝图画给海棠。
床榻上,顾寻欢将帷幔外的海棠看了又看,忽而大腿一拍,来了主意。
“我要喝水。”顾寻欢将手边茶盏塞进被中,故意作妖。
帷幔外,海棠听见他招呼,放下手中的活儿,忙沏了茶给他端送至榻前。
顾寻欢伸长了脖.子,借着她的手,吃了两口茶。
海棠觉察出他的反常,低眉顺目,小心伺候。
“我腿疼,想是今天走累了。”顾寻欢故意将腿伸到海棠面前。
“那四爷您,早点儿休息。”海棠并未多想,帮他拉过被褥盖上。
咦?顾寻欢偷偷瞥一眼弯腰半趴在他榻上给他铺被子的人,连着蹙眉,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她怎么还没领悟到他的意思?
既然她不明白,那他就多暗示几次。
顾寻欢想了想,又将腿从被褥里踢出,伸至海棠面前。
几个意思?海棠被他整得有点懵,又见他伸腿拦住了她去路,她心下暗自琢磨,心道难道他是要她帮他捏腿?
海棠想了想,在他榻边坐下。
终于明白了!顾寻欢挑眉,顺势将腿搁在了她膝上。
灯芯燃爆,一节又一节。内室温暖极了,香炉里燃着的沉木香益发浓厚,散在每一个角落。
海棠瞥见他手边搁的宣纸,淡黄色纸面上只有两个字,“喜乐”。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她也希望他,一生欢喜。
海棠默默给他捏着,每一下都按在了顾寻欢的心坎儿上。
昏黄灯光下,他以余光瞥她一眼,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海棠怎么越看越好看?不像是男人,倒像是个女孩子。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脖颈修长,十指尖尖。
如果海棠是个女孩子?
那么,他和她坐在一起,她手底还在帮他按摩着腿,是不是像极了新婚的小夫妻?
灯火跳跃,顾寻欢目光也逐渐迷离。若是新婚的小夫妻,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他可以勾她的腰,拉她进被,而后被掀红浪,一夜春风渡,咬舌兜臀,金枪战花浪,被暖卧鸳鸯?
噗……
顾寻欢一把将账本敲向自己脑袋,暗暗自责,他都在想些什么龌龊的呀!
日夜相处,海棠怎么可能是女子呢?
顾寻欢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心底想,自己一定是太寂寞了!
长夜漫漫啊,连男人的心思都在想了,怎么可以这样令人羞耻的哦!
“四爷,是困了吗?”海棠听到他动静,侧目看他,“要不我将灯挪开,您先睡下?”
顾寻欢目光迷离看向海棠,脑海里又闪过另一个画面,海棠穿着女装,一点点向他靠近,饱满的十指按着他的肩,轻轻一推,将他按倒在枕上。
潮红涨遍顾寻欢面庞。
“四爷,您是不是发烧了?”海棠看他目光呆滞,全不似白天那般灵动,又瞧他脸上不正常的红着,害怕他受凉发烧,忙伸手去触他额头。
顾寻欢见海棠伸手,如梦初醒打了个颤,从恍惚中回过神,一把将海棠的手打开,再不敢看她。
“你看看,看看……我的大腿粗不粗?”突然清醒,心有余颤,顾寻欢磕巴道。
什么玩意儿?他是烧糊涂了?海棠着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但为不想刺激他,她想了想,略看了看他的腿,而后答:“四爷的腿毛,有点粗。”
“不是看腿毛,你看我的腿。”顾寻欢气郁,又将腿往她跟前送了送。
海棠不解他意,只顺着他的话道:“粗。”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顾寻欢心满意足,继续引导:“那么我现在再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海棠疑惑问。
哎呀!她怎么这么糊涂,这么不解风情?他都如此循循善诱了,她竟然还不明白?
顾寻欢急了,直接命令道:“抱。”
抱他大腿?海棠狐疑着看向顾寻欢。
“对,你理解的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顾寻欢连着点头,却不看她,心底更暗暗说道,抱吧,快抱,求你了……我的大腿够粗,够壮,够人靠……
“四爷”海棠领悟过来他的意思,心底的感动一波接着一波。
“海棠,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我顾寻欢一个人,在你心中,还比不上银子和铺子吗?有了我,你什么就都有了。可是,留在扬州,你就算有银子、有铺子,但你没有我了呀?”顾寻欢见她犹豫,终于还是急。
“四爷,人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其他人身上。”海棠只觉自己的心几欲崩溃。
他盛情相邀,她却不敢回应。
“你是我的屋里人,不是其他人。”顾寻欢失了耐心,急红了眼,“我只要你和我同富贵,至于风险,我自己一人扛,你一本万利啊!”
海棠再一次沉默。
“行,我尊重你,不勉强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谢谢四爷。”海棠清冷回答。
“哼!”没谈拢,顾寻欢干脆翻身进被,身子,理智都没了,心还被伤得七零八落……
呜……顾寻欢好想哭!
第48章 黄大仙
一夜北风呼啸, 积雪深厚。
顾寻欢辗转反侧,半宿难眠。
中途他睡不着,起身扒开帷幔偷看海棠, 只听她呼吸绵长,便知道她已然深睡。
他为她愁得百爪挠心,她却没心没肺, 睡得香甜。
顾寻欢心底委委屈屈,强迫自己重新躺回榻上, 可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却是一半浅睡, 一半做梦。
一会儿梦见海棠是清秀男人,一会儿又梦见海棠竟变成了个明丽的女子, 立在海棠树旁, 向他招手,对他微笑。
可恨的是, 自己在梦中竟然还狂奔着扑向了她, 并又一次亲吻了她。
天明时, 顾寻欢干瞪着眼睛想, 自己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既然有病,就得医。
于是, 趁着海棠还没有醒来, 顾寻欢便蹑手蹑脚,顶着乌青乌青的双眼,领着旺财, 头也不回, 像逃难似的, 赶着风雪上了山。
“公子,你又遇到什么极难的事儿了,需要找黄大仙开解?”马车上,旺财连打着哈欠问道。
黄大仙,灵山老道士,整日穿得破破烂烂,不问寒冬酷暑,永远手里摇着一把破扇子,虽是和尚,喝酒吃肉样样精通。最主要的是,特别精通旁门左道,内宅私事。据说曾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后来看破红尘,这才出了家。
旺财想起,距离上一次顾寻欢来找他,那还是好几年前,主君顾振霆纳郑姨娘的那次。
顾寻欢不服他父亲一房又一房的纳妾,所以特来请这黄大仙出招儿,也是这黄大仙出的损招儿,要他穿上郑姨娘的衣服,扮做女装,作弄顾振霆。
所以,找这个黄大仙儿能有什么好事呢?
旺财暗自纳闷,又问:“爷,是主君又要纳妾了吗?”
旺财捂嘴偷笑,“不得不说,咱们主君的身子骨就是好,身强体壮,宝枪不老。”
顾寻欢一夜未睡,满脑子海棠,正觉沮丧,现听旺财唠叨,有气无力回他,“不是你家主君要纳妾,怕是我有了心上人。”
“啥?”旺财惊得目瞪口呆,瞬间清醒,“公子你看上了谁?”
顾寻欢脑海里浮现出了昨晚臆想的,海棠扑倒他,他心甘情愿似小媳妇儿承受的画面,万分羞耻地撩开了车帘,避开了旺财探寻的目光。
马车外,正有两条在雪中嬉戏打闹的小狗。
“旺财,你看那条狗是公还是母?”顾寻欢手指窗外道。
旺财瞥一眼,“公的。”
“那另外一条呢?”顾寻欢追着问。
“母的。”旺财一头雾水答。
旺财琢磨,自家公子,一大清早,对狗狗感了兴趣,八成有鬼!
旺财又偷偷觑顾寻欢一眼,只见他神色恍惚,再结合他方才的话。
旺财两手一拍,得了结论,顾寻欢提前思.春,想女人了!
“你看我呢?是男还是女?”果然,呆傻蠢萌的公子又问了。
“我的爷,您当然是男子。”对于思.春的人,问什么问题,都能接受,并且要好好呵护他的小心脏,旺财表示理解。
“可是为什么我看海棠,却像是女子?而且,越看越像,我还感觉她身上香香的,好想去贴贴。”顾寻欢自言自语。
旺财:“……”
旺财暗道:不会吧?公子饥渴到连男人心思都想了?
对于旺财的一系列心思,顾寻欢毫无察觉,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再看窗外,默默嘀咕,“这世界连狗都成双成对了,就我还单着,我竟活得还不如条老狗?”
“四爷,您还好吗?”旺财不放心地凑近顾寻欢,小心翼翼问道。
“怕是不太好。”顾寻欢灰头灰脸回答,恰马车停在了山脚下,顾寻欢卷帘而出,迫不及待,一口气奔向了山顶。
……
“老道士救我……”寺庙外,顾寻欢急吼吼喊道。
原本正在下棋的黄大仙儿听到声响,满脸诧异看向窗外,只见一道红色身影直接向他飞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护棋盘,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哎呦呦,我的四爷。”黄大仙儿心疼地抱住了自己的棋盘。
“大仙儿,快救我。”顾寻欢见他如见救星。
“老规矩……”黄大仙的目光落在顾寻欢手上。
顾寻欢求师若渴,一把将早就备好的酒坛子奉上。
“四爷请说,何事?”黄大仙儿见酒水两眼放光。
“我喜欢了一个人。”顾寻欢就喜欢他开门见山的爽快劲儿,于是老实交代道。
“喜欢就上。”黄大仙儿脱口回答。
红墙白雪,晨钟响破山林,惊起几只鸟儿扑腾而起,洒落一片雪花雨。
“关键是,没法子上。”顾寻欢扭扭捏捏。
“咋地,还不好意思?”黄大仙将酒塞取下,深嗅一口,满脸陶醉,“对于喜欢的人,最忌讳隐藏,毕竟……爱要大胆说出口!”
“扑扑,亲亲,揉一揉。”黄大仙儿抿一口酒,心满意足对顾寻欢眨了眨眼睛,“这样才能亲密。”
“可是,我要进京了,她却不愿意跟我走。”顾寻欢想起海棠拒绝他的模样,心疼得心肝儿都要碎了。
“哎呦,我的爷,笼络人心有很多法子嘛!”黄大仙儿瞧顾寻欢满脸憔悴样,于是向他勾勾手,“我教你几招。”
“好。”顾寻欢迫不及待。
“第一招,双管齐下,软磨硬泡,利诱加……嗯哼……”黄大仙儿抛给顾寻欢一个要他自己领会的飞眼。
“加什么?”顾寻欢不能领会,急得直扒他衣袖。
“就是色.诱,这种词非要我一个出家人说出口,讨厌……”黄大仙儿假意正经,却是再喝一口酒。
利诱,色.诱?
顾寻欢默默在心底琢磨,又问:“那第二招呢?”
“一哭二闹三上吊。”黄大仙儿砸吧嘴笑咪咪看向顾寻欢,摆出一副知心大师的模样。
“那如果这些都不行呢?”顾寻欢迫切问,怕这些对海棠都没用。
“那好办!”黄大仙儿起身拍拍顾寻欢肩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一物降一物。你就把你那心上人给绑了,生米做成熟饭,扛到榻上,打几下屁股,就完事儿了。”
这下轮到顾寻欢惊呆了,“这也能行?”
“此套法子,只适用于你顾四爷一人,其他人怕是不行,但如果是你,这三招做好了,我保管你从此不再像今日这般,哭着来求我。”黄大仙捋捋胡子道。
顾寻欢得了法子,半信半疑,“那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呢?”
“不太可能。”黄大仙儿一口饮尽坛中酒,“四爷,您的桃花运早就开了,那人就在你身边,只是你还未发现而已。”
“你怎么知道?”顾寻欢诧异。
“我掐指算的呀!四爷快下山吧,下午雪会更大,山路难走。”黄大仙儿下了逐客令。
“你赶我?”顾寻欢又委委屈屈。
“不是赶你,是关心你,这种大雪天,不应该上山的,山路滑,摔了如何是好?我怎么对得起你这十几年一直送的酒。”黄大仙儿起身递给顾寻欢一双草鞋,“换这个防滑。”
“大仙,再留我坐会儿,开春我就要走了。”得了他的指点,顾寻欢只觉心底踏实了许多,想起自己要走,突然有些舍不得。
黄大仙儿递鞋的手一愣,心底闪过一丝异样情绪,蹲下身子,亲手替顾寻欢换上鞋,起身时神色却又恢复如常。
“四爷,其实人生相逢,不必刻意的,来和去,放开点,毕竟情深不寿。”黄大仙儿终于不再嬉笑,“世人眼里,四爷是个花花浪子,但无人知道四爷竟会数十年如一日,关心我这个糟老头。”
“糟老头子坏得很!”离愁别绪笼上心头,顾寻欢故意打岔,忍去心头的不舍。
“被公子喜欢上的,一定是个有福之人。”黄大仙儿宠溺地看向顾寻欢。
“是个小可怜,吃面条不喜欢喝甜面汤,还骗我是从姑苏来的。”顾寻欢想起与海棠一起吃面的情形,无奈笑道。
“遇见你,就是大福。”黄大仙儿送顾寻欢至山寺廊下,又给他披上蓑衣。
远处山脉绵延一片,千里江山如画。
“四爷此去京城,切记守住本心,远离纷争,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知道了,我只做生意,不入朝堂。”顾寻欢拍拍黄大仙儿肩膀,“酒,每月初一十五,都会送到,若有事儿,去铺子里告诉我的人,放心,我会给你养老。”
“心有丘壑,眼存山河。四爷不必担心我,我是个胆小鬼,四爷的路,比我难走,四爷加油。”黄大仙儿同样拍拍顾寻欢。
“嗯,我加油。”顾寻欢上前一步,一把抱住黄大仙儿,心有不舍,转身离去。
黄大仙儿忍住情绪,抿了抿唇,对着广袤天地,高喝一声,“四爷此去,一定安好。”
人生能得几个忘年交?
顾寻欢眼眶微红,不回头,给他比了个一定的手势。
风雪中,只听黄大仙儿唱和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
下了山,顾寻欢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转身去逛了街市。
“软磨?”街市上,顾寻欢默默嘀咕一句,随即唤来旺财,低声吩咐几句。
得意轩里,海棠好不容易得了闲,正在院子里堆雪人,时不时却被人打断。
“海棠,四爷见街上卖的糖藕好吃,特命我给你送一份回来。”
“海棠,四爷说新年将近,所以他给你裁了一身新衣裳,要你看看合不合身。”
“海棠,四爷命我给你送鞋回来,说你脚上的鞋不暖和了,换新的穿上。”
“海棠,四爷说今晚他要宴请十八分店的店主们,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要你先睡,不要等他。”
海棠懵,顾寻欢想干啥?
第49章 第一招(上)
顾寻欢应付十八分店的店主, 应付得有些三心二意。
甚至在宴请时,脑海里想的都是,他一下午的时间, 七七八八接连给海棠送了好些礼,他很想知道她的反应。
以她的财迷本性,她开不开心, 惊不惊喜,有没有因此回心转意, 愿意与他一同进京?
顾寻欢头一次知道,哄一个人, 原来这么难!
可是,难也得上!
除此他还有今日的最后一礼, 他要亲手送给她。
好不容易散了席, 他先是按耐住性子泡了澡,搞得自己香喷喷的, 而后又到自己的绸布铺, 换了件看起来比较骚气的, 大红色流光锦华服, 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府。
他想,他得俏,她才会要!
回府的一路上, 他心底暗想, 这小厮,突然受了这么多礼,一定会感动得五体投地, 他更是做好了她要热情虎扑他的准备。
他迫不及待, 一路赶车, 小跑着回了得意轩,手里还捧着他要送她的压轴礼。
得意轩外,红灯高悬,远远地,似在等他。
因着海棠,顾寻欢突然觉得,就算是风雪夜归,也都有了意义。
他心花怒放,一脚踏进院子,头一抬便看到了院子里堆的小雪人。
顾寻欢下意识收住脚步,心道她不忙着拆礼物,竟先忙着堆雪人儿?
她到底重不重视?在不在意他?
顾寻欢心头一滞,前征之路还没开始,便感觉收到了当头一棒,心下顿时有些凉。
顾寻欢定了定神,安慰自己,不要紧,不能退缩,他一定能拿下她。
屋门外,顾寻欢理了理衣襟,更刻意抹了抹香膏,仪容整理完毕,只手撑门,只手托礼,摆出最好看的纨绔少爷姿态,着手敲门。
敲门声敲过一响后,便停了下来。
海棠原本已经睡下,现听到声音后,披衣下榻开门,门外模模糊糊印着顾寻欢的影子。
她想起他下午的反常举动,又想着昨夜二人闹的小别扭,心头有些紧张。
想见,又慌。
下这么大的雪,一定是冻坏了,海棠连忙将门打开,迎面却觉骚气满满!
流光锦华服,在灯光照耀下,泛着五彩灵动的光,海棠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惊羡的目光,顾寻欢更得意地扬了扬头。
香气扑鼻下,海棠只见他很是浮夸地只手举礼,只手撑门托腮,身段儿,宽肩,窄腰,很是妖娆。
看到她来,轻甩了甩头发,并道一句,“海棠,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你今日是否有刻骨铭心地想我?”
好久?未见?
分明就一天而已!
他脑子坏掉了吧?
海棠蹙眉看他,“四爷,我们昨晚还在一起。”
“讨厌,这么不解风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都三秋不见了,怎么不想得撕心裂肺?”顾寻欢说罢,佯装垮了脸,赌气将礼盒塞到海棠怀中。
他声音里满是娇嗔埋怨,听得海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海棠暗想,这人今天是喝多了?竟然这么……撩骚?
海棠心下了然,不动声色,接过他递来的精致礼盒,触手时礼盒有些沉,似装了重物一般。
“快开!”身前,顾寻欢又催促道。
“到底是何宝贝?”海棠狐疑,将礼盒打开,定睛一看,却是一只乳白色的定窑孩儿枕,枕上图案是他顾寻欢的笑脸。
“怎么样?喜欢吗?以后枕着我睡觉,梦里也都会是我。”顾寻欢再撩头发。
这礼物确实始料未及,海棠心头微颤,其实也真的喜欢。
“再往下看。”顾寻欢察觉到海棠神色,略带着点得意,示意她盒子底还有东西。
海棠顺着他指示,将孩儿枕抱出,下一瞬,却是当场愣住了。
只见枕底,竟是整齐成叠,堆积有手掌厚的银票!
“这个礼物怎么样?有了我,便有了钱,便可以高枕无忧,达成所愿。”
顾寻欢对他这精心策划的礼物很是满意,他期待海棠与他是同样感受。
“太贵重,我不能收。”与他的期盼相反,海棠只觉这些银票握手有些烫。
“海棠!”顾寻欢满心准备,现见她不要,顿时急了,“你知道这些银票够你花多久吗?你起码这辈子吃喝都可以不愁了吧?”
“正因为如此……”海棠直视向他眼睛,“四爷,取这钱,我心里不安。”
“礼物我送到了,收不收是你的事情。”顾寻欢气得差点儿鼻子冒烟,一把将盒子塞到海棠手中,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闷头直接进了屋。
天凉凉,地凉凉,他的心底更是拔凉拔凉!
屋子的暖意,稍稍抚平了心底的恼意,顾寻欢掀帘进帐,只见他榻上被褥铺得整齐,一看就是没被动过的。
他想了想,再后退两步,干脆一屁股坐到了海棠的小榻上。
再摸摸她的被子,暖暖香香的。
一张是冷床,一张是暖榻,不要想都好选择,顾寻欢翻身,直接霸占了海棠的小榻。
“海棠,帮我脱靴。”灯下,顾寻欢见她迟迟不肯靠近,于是故意又重新挑了个话由。
“四爷,您可以自己脱。”海棠想,以后若是她不陪着他了,他得自己适应,于是摇摇头,不肯帮他。
“可是我……柔弱不能自理!”顾寻欢见她不肯,决定耍赖耍到底,干脆四仰八叉,直挺挺倒了下去。
他柔弱?他不能自理?
他抢她的睡榻,跳得比兔子还利索!
海棠磨磨蹭蹭,不想太惯着他。
看到海棠的迟疑,顾寻欢深呼吸,极力安慰自己,“软磨硬泡,所以一定要放低姿态,一定不能发脾气,一定要软。”
“四爷,您说什么?”海棠没听清他的嘀咕,防止他又整幺蛾子,于是又问。
“我软。”顾寻欢听到海棠声音,不想功亏一篑,旋即抬头,不待多想,又换做笑脸回海棠一句。
“你……软?”海棠下意识看向他腰下。
“不是这里……”顾寻欢察觉出自己话语里的歧义,连忙捂住海棠目光处,“我指的是我的心太软。”
你可就拉倒吧!没谁比你更狡猾的!披着羊皮的大尾巴老狐狸。
海棠不理他,转身去帮他把银票收起来,至于孩儿枕……
海棠想了想,将它收到了自己衣橱里。
榻上,顾寻欢微眯着眼睛,见她收了孩儿枕,心下这才觉略略宽慰了些。
她不知道,孩儿枕里面,也同样被他塞了满满的银票。
“海棠,我要洗脚。”见她忙完一切,顾寻欢又寻了理由要她晃到自己面前。
这爷,真是个事儿精!
海棠觉察出今夜他心思有点多,刚刚那只孩儿枕其实已经乱了她的心,她真怕他再勾勾手,她真的会失去理智,一头栽到他身上。
海棠下意识避着他,不想与他多纠缠,于是顺着他的话,利利索索,也不回他,直接端了洗脚水过来。
都到了他面前,还不理他?顾寻欢郁郁不乐,却又极快地调整了心态。
是真勇士者,当无畏无惧无脸皮,勇往直前,上!
既然她不理他,那么他就创造机会让她不得不重视他!
“海棠,洗脚水太凉了。”顾寻欢故意找茬儿道。
“凉?”海棠蹙眉,总觉不会,但不想他找事儿,索性又添了些热水。
可是,热水刚刚加过,她又以指尖试探了一遍,确保温度适宜后,她又听顾寻欢叫了起来,“海棠,洗脚水太烫啦!”
这爷,今夜是欲求不满,故意的吧?
海棠不想再惯着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你到底要怎样?给我脚放进去,洗!”
嗯?怎么这么凶?他是主子,他是她的爷,他还不能提要求了?
但是……罢了,不肯就不肯吧,他已经让出了那么一大步了,也不在乎这么一小步。
于是,顾寻欢委委屈屈,又将脚伸进了水中,低眉顺目道:“海棠,这次水温好了。”
海棠哼一声,不理他。
“海棠,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我这么麻烦,这么难伺候,其他人一定都不会愿意来服侍我的。”顾寻欢想了想,凑近海棠,故意讨好。
“海棠,如果我吃不饱,你担不担心?”见她不答,顾寻欢更摆出可怜样,将脸贴到了海棠身上。
“海棠,如果我睡不好,你忧不忧虑?”顾寻欢厚着脸皮,左右摇晃她胳膊。
“海棠,你看我这么瘦,细胳膊细腿的,要是再没有人知冷知热,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软磨硬泡,嘴要好!
面对这么座冰山,顾寻欢决定,豁出去脸,不要了!
接着说道:“海棠,你看外面风这么大,以后怕是这种天我都不能出去了。”
“为何?”他一句接着一句,海棠听他喊得头皮都麻了,干脆接他一句。
“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可以不想我,但是我不会不想你,我一想你,我就食不下咽,寝不安席,那就会更瘦,如此风一大,我可不就会被吹跑?”
顾寻欢两手一摊,将无赖进行到底。
海棠:“……”
“哎呀,海棠,我牙疼。”顾寻欢又忽然捂住了脸。
海棠:“……”
他的表演太过逼真,海棠竟一时被他蒙住,不知他真假。
“哎呦,海棠,你再摸一摸我心口,我是不是病了?心口可疼可疼了,尤其想到你不能陪我进京,我这心头就像碎了一般。”
顾寻欢一折腰,干脆趴到了榻上。
那是她的榻,他竟然霸占得如此自然?
海棠目瞪口呆,“那我去给您请郎中?”
听她要请郎中,顾寻欢在被下连翻白眼,她到底有没有情.调?
“不了,不了……我浑身没劲,不舒服,我想躺着……没事,你不用管我,就算我烧糊涂了,你也不用管我,我要开始适应一个人的生活。”顾寻欢故意装可怜道。
也其实,心是真疼!
头疼,牙疼,全身疼,都轮番试过了,可是为什么海棠还没有服软?
顾寻欢气郁,最终视线缓缓落在自己腰间的汗巾上,眉目转动,有了主意。
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定手,定脚,绑她!
第50章 第一招(下)
顾寻欢为自己的想法, 暗戳戳,激动得连连搓手,更偷偷坏笑两声。
他, 顾寻欢,他此生干过的荒唐事数不胜数,什么一掷千金为红颜, 吃喝嫖.赌样样全
哦,不, 他吃喝赌,但是嫖.娼他从不干!
至于赌.钱嘛那也仅限于打马吊, 打纸牌,来来小钱。
小赌怡情, 大赌伤身, 做人要有底线,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虽如此, 在世人眼里, 他也算是五毒沾了四毒, 算不上什么坏人, 但终究也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正人君子。
可是,这绑人手脚,威逼利诱一事, 他确实是头一次干。
男人不坏, 天下人都不爱。
因此,绑海棠,顾寻欢很是期待!
顾寻欢偷瞟海棠一眼, 心底同情, 可怜她还在似小白兔般忙前忙后, 他却已经似老狐狸在惦记她身子。
“海棠,睡觉啊。”顾寻欢极力按耐住自己悸动的小心脏,假意漫不经心劝到。
她睡的地儿都被他占了,她能睡哪儿?
海棠蹙眉恼火,瞪他一眼,“您睡您自己的床。”
“不行,我是要睡.你。”顾寻欢不同意,可是这话听着怎么不对劲?
“你耍流.氓!”海棠不想与他费口舌,赌气坐到一旁。
她不睡,他就没法子实施自己的计划。
顾寻欢心想,罢了,罢了,先惯着她,于是心不甘情不愿从她榻上起身,磨磨蹭蹭随便找事干。
眼珠子咕噜噜转两圈,趁她不注意,取出四条汗巾,挂在香炉旁边,他计划好了,绑两只手,两只脚,非逼着她从了他。
“四爷,你拿这么多汗巾做什么?”海棠看到他动作,下意识问他。
顾寻欢本要避着她,不期还是被她看到了,吓得一哆嗦,胡乱道:“明早搭配衣裳。”
闲人怪事儿多。
海棠不理他,给他去倒泡脚水。
顾寻欢装模作样,东摸摸,西擦擦,看她忙进忙出,只催促道:“赶紧上.床,赶紧睡觉……我吃多了,我消消食儿。”
顾寻欢说罢,害怕自己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心虚虚地取来火箸,拨了拨香炉中的灰,又随意扔过一块香饼,胡乱置于炉中。
他向来幺蛾子多,今夜举动,实属反常!
海棠警醒地看他一眼,从他手中取过香炉。
“帐中香这玩意儿,其实特别有情调……”顾寻欢被海棠动作吸引,下意识往她身边凑了凑。
海棠避开他的靠近,重新在炉中均匀抹上一层香灰,又小心翼翼点了三四个气孔,重新再加了点香料,这才将雕花铜铃香炉搁置在了帐内。
海棠的动作行云流水,顾寻欢看她,不觉看呆,她一垂颈,一扬首,娇小的身段儿便被勾勒出来了。
顾寻欢更往她身侧凑了凑。
夜深人静,贴在她身边,连心都软了好几分。
“海棠,我柔弱不能自理,我需要你……”
海棠:“……”
海棠上下左右将他看了又看,从他怀中利索脱身,“四爷放心,依我看,您一夜七次都能行。”
夜深人静,容易擦枪走火。
“我……”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顾寻欢生生咽下反驳的话,只呜呜咽咽做出委屈状。
“知心,知画其实挺好的,也忠心于您,等您去了京城,您可以收到房里来伺候。”海棠退后两步,与他隔开距离。
还没分开,这就要将自己推开了?
顾寻欢很不满地哼哼一声。
海棠对他的反抗,置之不理。
顾寻欢心虚,又怕被她看出端倪,故意威胁,“你还不睡?你不睡,我就睡了。”
顾寻欢说罢,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摆成了大字型,占据了海棠的小榻。
海棠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床铺,小声抗议,“四爷快起来,这样睡,很挤的。”
“挤挤更健康。”顾寻欢不理她,直接拉过她的手,压着她一起躺下,并故意催促道:“快睡,快睡,从明天起,你要开始学着看账本。”
“看账本?”海棠略觉意外地看向他,目光里惊喜之意一闪而过。
“学做生意很难的。”这小厮,一提做生意就来劲,这目光闪闪的劲头可比拒绝他一同进京时强多了,顾寻欢顿觉受挫,郁闷心情顿时直登高点。
他是真搞不明白了,怎么有人放着杨康大道不走,非要走那无人走的独木桥呢?
他在扬州城的这十八个喜字号分店,又岂是这么好搞的?光是看账本,就要看得烦死个人嘞!
“四爷,我不怕苦,不怕难。”海棠怕他不信,直接举手起誓,“四爷尽管放心进京,扬州这里的一切,我一定帮四爷看管得妥妥当当。”
我要你与我一起,天涯海角,吃香,喝辣,享受人生,大玩四方!
谁要你留下给我看家?
要不然这么多银子怎么花?
“哼。”提起这个,顾寻欢心里就生气,于是再次催促道:“快睡,明早要是起晚了,我可不带你。”
“好。”海棠闻言,爽朗应答,旋即拉过被褥,很乖觉地在他身侧闭目躺下。
二人中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屋外,大雪纷飞,墙角腊梅,寂静开放。
屋内,金鸭香炉悄悄燃香。
顾寻欢半眯着眼睛,左等右等,直等到上下眼皮打架,这才听到了身后绵长的呼吸声。
好家伙,机会来了!
顾寻欢翘首以待。
“海棠?”顾寻欢特地压低了声音喊一句。
沉睡的人,没有回应。
“海棠,睡着了吗?”顾寻欢又喊一声。
身后仍是无人回应。
太棒了!
顾寻欢屏住呼吸,侧了侧身,面朝海棠,偷偷睁开一只眼。
长睫轻盖,红唇微抿,沉静如卧水睡莲,令人不敢呼吸。
顾寻欢又睁开另一只眼,看她红唇嘟嘟,甚为可爱,于是试探性伸手戳了戳,软软弹弹。
顾寻欢想起曾经尝到过的香甜,突然红了面庞。
许是呼吸交缠,又许是暖衾生香,他可耻地发现,他饱暖思淫.欲了。
顾寻欢脑子一懵,又羞又臊,又欢喜。
他暗呼,完了,完了,顾寻欢啊顾寻欢,你真的是色.欲熏心,连男人心思都在想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这个人是海棠呢?
罢了,罢了,情路如何走,以后再说吧,先把人给绑了。
顾寻欢埋首至枕中,定神片刻,只觉身下丝毫没有偃旗息鼓之势,干脆直接起身下榻。
被褥外,传来丝丝凉意,也终于冷却了令人羞涩的心思。
顾寻欢呵了呵手,悄摸摸取来汗巾,憋着满腔笑意,小心翼翼揭过海棠被角,胆大心细,动作迅速,将她的一只手捆在了床梆子上。
“不错,好的开端。”初战告捷,顾寻欢乐得直跺脚,瞄准了机会,进行下一步。
睡梦中,海棠翻了个身,吓得顾寻欢连忙蹲下躲到了床头,再不敢随便乱动。
时间悄然而过。
顾寻欢从床头探过脑袋,看海棠依旧在熟睡,这才深深吐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果然自己不是做坏事的料,顾寻欢长吁一口气,又连忙逮着机会,绑好了海棠另一只手。
大功完成一半,顾寻欢激动得连连偷笑,再蹑手蹑脚移动到床头,掀开被子,可是这次却是迎面踢来一脚。
顾寻欢被踢得头昏眼花,两眼直冒星星,心道几个意思?难道海棠醒了?
一时间,顾寻欢不敢再乱动,只能忍着疼,偷偷从床尾往上爬,想要一探究竟。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魂全掉!
床头,海棠早已经瞪大了眼睛在等他,看到他从床尾爬上来,劈头盖脸,河东狮吼,“顾寻欢,你绑我作甚?”
其实,在与海棠对视上的那一刻,顾寻欢便知道自己怕是……要挨骂了。
可是,人怂,气场却不能输。
顾寻欢连忙从床尾退下,直接打开门,对守着门外的侍女们吩咐一句,“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你们都不许进来。”
屋外侍女一脸蒙,还来不及问出了什么事儿,只见门又“咚”一声,被关上了。
屋内,顾寻欢去而又返,再次从床尾爬上去,眼瞅着海棠昂首以口去解她绑手的汗巾,连忙扑身盖过去。
鼻尖碰鼻尖,好痛!
“顾寻欢,你作甚?”海棠被他压得鼻子疼,心口疼,蹙眉看他,实在不明白他发什么疯。
“说,同不同意和我一起进京?不同意,我今天就把你给办了!”
顾寻欢其实心底虚得要死,可无奈事儿已经做下了,不得不再硬着头皮,雄起一把。
“不行!不去!”原来是为这事儿,海棠又气又急,手不能动,干脆提腿踢他。
顾寻欢察觉到她动作,决定就欺她一次,凭借身高优势,直接反压过她的腿。
就体力,就身高,海棠哪里是他对手,还没搏两次,便累得气喘吁吁,面红耳赤,满头大汗。
“怎么样?从不从我?”顾寻欢以绝对优势,占据上风,于是得意洋洋施威道。
好女不吃眼前亏,海棠稳了稳心神,佯装示弱,“四爷,我从……我的胳膊好疼,都被你掐紫了。”
顾寻欢并不想真心伤她,现见她软了下来,顿时心花怒放,“真的?”
“真的。”海棠点点头。
“那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海棠心道,她是女子,才不管什么君子约定,只点点头,更故意挤出了两滴眼泪。
顾寻欢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将海棠松绑。
海棠一朝得以解脱,下一瞬直接出腿,顾寻欢猝不及防,瞬间从榻上滚落在地。”海棠,你……”顾寻欢眼瞅着前功尽弃,连呼上当,可是……
海棠已经抽过了鸡毛掸子,向他抽来,“顾寻欢,你几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我打不打死你!”
“哎呀……”顾寻欢紧捂屁股,连忙逃跑。
屋外,众侍女听着动静,面面相觑,屋内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