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
一群穿着明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胆战心惊地站在公交站台前的空地上。
他们制服的胸口上处绘着特事局的标志, 身上各自背着一个空荡荡的灰色棉麻布袋。
瞧着像街上常见的普通布袋，可若凑近细看，布料之间其实掺杂着细微的闪光。
无形的沉默在人群中蔓延，众人互相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试探着谁先踏出第一步。
“”
没人敢踏出第一步。
虽然说出入的限制放开了。
但, 这个是3S级的能量区域啊。
这个等级的能量区域全国都没几个，现在他们竟然要进去吗。
“进去、去吗？”
“去吧。应该没事的吧。”
“也只能进去了吧, 这可是局长亲自布置的任务啊。”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但这一次之后, 总算有人踏出第一步。
“不管, 走吧，相信局长！”
十分钟后，众人看了眼身后的公交站台。
“进来了”
“进来了。”
“真的进来了！”
“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惊叹地用手拍打自己的身体，“竟然真的没事, 天呐，我进来3S级能量区域了！”
二十分钟后。
周旭沅站在街边，双手环胸, 右脚向前一步放着，歪头看着面前忙碌搬运垃圾袋的明黄色制服们。
这批工作人员以三人为一组，先扯开其中一人身后的布袋子将垃圾袋整个包裹起来, 变成更大的一袋。
再由两个人扯住封口处，绕圈绑进系上一个蝴蝶结。
最后三个人站成三角形，各自按住一边重重往下压。
圆鼓鼓的垃圾袋顿时如泄气一般被压成薄薄一片。
而后, 三个人抬起‘一片’, 合力运送到姜福带着熊伟和其他居民们清出来的空地上堆好, 再解开布袋，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重新出现。
但是，这个似乎不是正常情况。
因为在第一个垃圾袋运送完毕后, 工作人员们面面相觑。
在旁边监工的姜福则欢呼：“哇哦，这么轻松就搬过来了！嗯？你们怎么不说话。”
工作人员没说话，只是带着诧异，将刚才的步骤又来一遍。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跟他介绍：“这种布袋子是用一种特殊的压缩材料制成的，能将完全装进去的所有物体都压缩成纸状。”
“基本上，在解开后都能保持一星期到一个月的时间。这样子一下就变回原状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不愧是3S级能量区域里的产物！”
工作人员殷勤地望过来：“请问周先生，这个我们是否能拿走一份去实验”
周旭沅：“请暂时先不要。”
“好吧。”
工作人员失落地离开。
周旭沅无言地叹口气。
身边突然多出一道气息。
“喂，伊落。”
周旭沅半埋怨地问道：“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伊落不明所以。
但看着眼前刚压缩好就弹开的垃圾袋们，思索片刻后，平静道：
“大概是还没处理完的骨灰吧。”
周旭沅：“啊？”
他掏掏耳朵，刚刚好像听到了很了不得的话。
半晌，惊慌重复：“骨、灰？！”
伊落：“嗯。”
周旭沅：“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噗，叽——
又一个垃圾袋，不，骨灰袋被压缩搬走。
周旭沅看着三个为了压缩而整个人压在袋子上的工作人员，眼角忍不住颤动。
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会跳起来的吧。
伊落：“因为原来的地方放满了，干脆被黑礼帽先堆到这里。”
骨灰、放不下。
周旭沅嘴角一抽。
他正想吐槽，却从伊落刚才的话中捕捉到一丝不对劲。
‘原来的地方’。
能被伊落这么称呼的，也就只有眼之瞳副本了吧。
眼之瞳副本里也会有放不下的地方？
也不对吧。
他之前听其他闯关者说过，若是在副本中死亡，灵魂会在第一时间被吞噬，而肉/体则会存放很久。
根据伤残状况，投到合适的副本里当NPC，然后被新的闯关者杀死。
按照这种逻辑，尸体根本不可能变成骨灰。
只有一种可能。
副本不需要这么多NPC，所以全部给清理掉了。
周旭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转身，认真地看向伊落。
伊落：“怎么了？”
周旭沅：“当年我们通关后，副本里到底发生什么？”
他通关后，副本应该彻底消散，为什么没有。
为什么身为怪物的你也会来到人类世界。
甜蜜小镇又是为什么会出现。
在周旭沅恢复记忆后，这些曾经被他有意忽视的问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摆在他们的眼前。
疑点太多了。
伊落只是平静而温柔地注视着周旭沅，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一阵隐秘的能量波动从他的指尖流出。
远处忽然传来声响。
砰的一声，仿佛有一袋重物掉到地上，同时传来工作人员们的惊呼。
“天呐，压缩失败，布袋子被撑破了，快来人帮忙！”
伊落说：“那边好像出事了，不去看看吗？”
说着，竟是他自己先往出声地走去。
周旭沅没动，依然站在原地，没好气地看着伊落的背影。
还当他没恢复记忆呢，刚刚那么明显的能量波动当他感受不到呢。
不想说就不说，把人袋子划破做什么！
周旭沅翻个白眼，转身往另一边走了。
这事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什么？！”
高教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猛地站起来，失声高喊道：
“他们竟然邀请我们去甜蜜小镇做环境初检？！”
“是啊。”
同事林富古怪地瞥去一眼，“这不是挺好吗。你之前都还在念叨他们逃避检查，现在主动邀请，我们就不用在向上面打报告了。”
“不是，这怎么可能呢？”
高教授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宛如疯了一般。
邻桌的同事们互相碰了视线，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无语。
“我知道了！这肯定是他们的阴谋。”高教授骤然停下脚步。
他的脸不知在什么时候涨成猪肝色，眼睛通红，额角和脖子上爆出根根青筋，对着没人的地方大声嚷嚷道：“不能去，这都是他们的阴谋，他要杀我。”
随后，在同事们惊异的视线中，如旋风般闯进局长办公室。
等一会儿，局长的吼声从里面传来：“高瑞，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一位同事小声道：“我靠，他不会真的”他指尖在太阳穴处转动两圈。
“鬼知道。”林富没好气道，“反正我感觉他第一次去甜蜜小镇回来后，精神就不正常。”
“这搞的，不会那甜蜜小镇里真有问题吧？”
林富皱皱眉，“应该不会吧，要有问题，高瑞还能活着回来。”
“也是，那你要报名初检吗？”
“当然要去。”林富哼笑一声，“我要亲眼看看高瑞又能弄出什么幺蛾子，仗着有个大官爹就胡作非为的狗东西。”
环境局局长毫不留情地驳回高瑞取消初检的要求，并附言：“当初，甜蜜小镇的初检申请还是你提上来的，现在人家主动邀请，你还不乐意上了？”
高瑞有口说不清，只能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拨出去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快二十秒才被接通，接通时，高瑞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
他连忙喊道：“乐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
电话那头停顿几秒，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他说：“高瑞，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
高瑞惊慌失措：“我知道我知道。乐先生，我、我我要去甜蜜小镇了，没有您的宝贝，我一定会死的，我可以花钱买！”
他忽然想到：“或者，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这次一定给您打听来。”
“我已经不需要了。”
又是一段令人心惊肉跳的沉默。
高瑞听着电话里的电流音，手里近乎疯狂的转着一串玉石珠串，几乎要将它直接扯断。
终于，电话里再次传来声响：
“不过既然你有心，那就再帮我办一件事吧。”
高瑞欣喜若狂，眼眶中甚至流出泪，珠串更是被他一把甩到地上，他两手捧着手机：“当然当然，我一定会办到。”-
初检的日子被定在了这周周六。
在司马局长和戴志学的有意宣传下，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环境局将要去甜蜜小镇开展环境初检。
讨论逐渐热烈。
甜蜜小镇，听说整个熊鸣市都没有多少人去过。
上一个想进去的人，可是在周围的山里迷路了十天也没找到入口。
这次环境局当真能进去？
抱着这样的疑问，加入到这趟环境初检中的人越来越多。
只要能跟环境初检搭得上边的部门，都试图塞人进来。
等周六出发当天，初检队伍已经扩充到恐怖六十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收到局长的消息，周旭沅惊讶地发出疑问。
“那可不！”局长得意洋洋，“我让局里本全部俩俩分组，一个提问，一个当托，可吸引了不少人呢。”
周旭沅挂断电话，声音带笑，头一歪就靠到伊落的肩膀上：“伊落，怎么办啊。”
“事情好像越闹越大了嘞。”
伊落任由他靠着，两人今天又穿上黑色的特事局制服，两人身后依然是甘瓦婆婆的黑色越野车。
伊落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嘴角扬起道：“那就闹大吧，岂不是正合我们的意。”
周旭沅“嘿嘿”地笑两声，“那倒也是。”
他向后瞥去一眼：“那你们呢，准备好了吗？”
越野车的另一边，三个小小的身影藏在越野车的阴影中。
熊伟看了看旁边飘着的毛巾怪。
毛巾怪扭着身体，瞄了一眼旁边扇着翅膀的小芝。
小芝争着溜圆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周旭沅。
熊伟紧张地握住拳头：“大、大概吧。”
毛巾怪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芝歪头：“啾？”
周旭沅揉揉她的脑袋，远处已经传来声响：“好了，他们进来了。”
“准备开始行动！”
第62章
此时的公交车站台前。
原先随处可见的杂草都已被清理干净。
地面在几天前找重物压过, 一个小时前还拜托鸟人族提着水桶飞来洒一遍水。
用木架子搭成的公交站台重新涂油，棕红色的站台被阳光一打，自生出一番古韵来。
没有杂草的遮掩，这块地显得异常大。
树荫层叠, 静谧得只能听到昆虫飞过的沙沙声, 金灿阳光顺着站台扫向通往小镇的小路。
这条路也特意加工过。
路面是莹白色的，好似用细沙铺成, 在阳光下反射出鎏金色的细闪, 波光粼粼, 如海妖般引诱着外来者朝它靠近。
几分钟后，一辆大巴车嘎吱嘎吱的驶入空地。
车辆停顿片刻，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地方停好车。
车门打开。
没人下来, 车门内探出五、六个脑袋。他们上身穿着白绿配的短袖衫，左臂戴着红袖章，上面写着“初检”二字。
“哇哦, 这里就是甜蜜小镇啊。”其中一人说道。
“是吗。”林富打量着干净但也安静的空地，回头问道：“高瑞，我们应该还要往里面走吧。”
扫一圈, 却没看到人。
他直起身，“诶，高瑞呢？”
扒在门边的脑袋们闻声回头。
站在大巴车过道内等待下车的人们骤然对上他们的视线, 一个接一个地回头看。
大巴车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高瑞神色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手掌, 另一只手在上面戳戳按按，身体用力到发抖，嘴里念念有词。
他上身的短袖已经被汗水浸出深色。
人们喊了高瑞几声。
没有得到回应, 他连头也不抬。
“不管他了。”第一排的一位中年女性站起来。
她是这次初检行动的组长，秦平。
秦组长语气温和地对门口说：“先往下走吧，不要堵在门口。”
林富等人纷纷应道：“是。”
忽然话锋一转，朝车后道：“后面的人去看下高瑞的状态，要是晕车或中暑就别下去了。”
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刚刚还不知道在干嘛的高瑞一猛子蹿起，左手缩到背后，顶着一脑门汗和发白的嘴唇大喊：
“我没事的！”
秦平的目光严厉扫过，语气平和，但态度却很强硬：“好的，但一旦有不舒服就提早回来吧，不要强撑。”
高瑞：“不，不会的。”
秦平温和笑着：“身体要紧，家人会担心的。”
“组长。”已经下车的林富忽然又上来，指着外面：“甜蜜小镇的负责人来了，说来接我们。”
高教授目光一凝。
秦平：“好，我马上下去。”
她拎着背包下车，林富正要跟上，倏然被一巴掌推开。
“让开。”高瑞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追上去。
林富骂一句脏话，扶着撞在座椅扶手上的腰也赶快跟上去。
“你好，我是本次初检行动的组长秦平。”
“你好，甜蜜小镇代理人周旭沅，欢迎各位来到甜蜜小镇。”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俊秀青年礼貌地和秦组长握手。
秦平“哈哈”笑了两声：“这么年轻就当上代理人，你们司马局长说的没错，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您过誉了，也是司马局长教得好。”周旭沅勾唇一笑，往后一侧身，露出身后的青年：
“这位是我的助理伊落。从这里到小镇2公里左右，路有些绕，我们来带你们进去。”
伊落：“您好。”
秦平：“你好。好的，辛苦你们了。”
她对林富喊：“去喊一下，让他们赶紧集合。”
“是。”
林富跑去车上叫人，周旭沅本想跟秦组长再寒暄两句，突然——
“周、旭、沅！”
声音从秦组长身后传来。
语气听着就很恨他。
周旭沅眯着眼睛歪去一眼，“嗯？
缩小的视野中挤出一张咬牙切齿的脸。
高瑞毫不客气地往前站，正目眦尽裂地瞪着他。
秦组长被挤得差点摔倒，看着有外人在才没骂出声。
周旭沅上下打量他一眼。
手在，脚在，脑子也清醒，看样子是彻底恢复好了。
“噢！这不是高教授吗？”他咧出八颗牙齿，惊喜万分地笑道：“您今天也过来呀，早知道我就让车去接您。”
“不用了，我可不敢坐。”
高瑞紧握着拳头，手上关节发出咯吱的摩擦声。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阴谋，但你给我等着，前两次的伤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看我这次不拆穿你们的把戏。”
找出你们的破绽，然后献给乐先生。
他阴狠狠地瞪了周旭沅一点，转身往初检队伍的末尾走去。
秦平脸色不虞地盯着他的背影，不好意思地对周旭沅笑笑，也转身去集队。
周旭沅耸动肩膀，“看样子他这次是有备而来。”
伊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吗？”
周旭沅：“嗯，很浓的血腥味。”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他这次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伊落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总归是在我们的地盘。”
“周先生，我们的人都到齐了。”秦平朝他招手。
“啊，您叫我小周就可以了。”周旭沅转身扬手，“那我们就出发吧。”-
“好神奇的路，这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秦组长蹲在地上，好奇问道。
周旭沅：“珍珠哦。”
“噢，珍珠啊诶！珍珠？！”秦组长即将摸到地面的手立刻僵住，她看着地面，铺着细闪的小路宛如一条清凌凌的小溪。
她结巴一下，问道：“是、是我知道的那个珍珠吗？”
周旭沅面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世界上应该也没有别的珍珠了吧。”
“知道秦组长你们要来，小镇的居民们加班加点，终于在前一天晚上把这条路铺出来了。”
他看向队伍末尾，笑着道：“尤其知道高教授这次也要来，他们可激动了！”
秦平：“哦，是嘛。”
她顺着周旭沅的视线回头看，正想着把高瑞叫上来。
毕竟在这次之前，甜蜜小镇的环境检查都是他负责的，他应该会更加熟悉。
可没想到一转头。
高瑞，正在绕着公交车站转来转去地做法。
说他在做法都是给面子，实际上就是举着左手莫名其妙地东转西转。
其他的初检成员都已经到前面去，他还没有走过公交车站。
秦平开始觉得头痛了。
她站起来挡住周旭沅的视线：“居民们真是有心了，我们继续往里走吧，小周。”
周旭沅：“好的。”
转身时，他在背后做了一个手势。
伊落心领神会地点头，指尖一动，一朵玄乌花明目张胆地贴上高瑞的脖子。
周旭沅的要求是能掌握高瑞的动向就行，但伊落多做了一步。
玄乌花的茎叶粗鲁地穿透皮肤表层，锋利的尖刺扎穿血管，顺着血液流向直指心脏。
高瑞痛得蹲下身体，但很快强撑着站起来，继续刚才的动作。
直到，他嵌进手掌中的芯片发出光亮。
鲜血在正方形的芯片上流动，所经之处分裂出一个个细小的菱形，菱形中再度分裂出圆圈。
圆圈一边的弧度向内凹，最终形成一个个小巧的月牙。
高瑞气喘吁吁地注视着手掌中芯片的变化。
手上鲜血越流越多，他的脸上的喜悦却越来越盛。
终于激活了。
这样就再也不用怕那些怪物们了。
高瑞咧着嘴笑起来，笑容逐渐癫狂，逐渐不受控制。
这一次谁都别想再伤害到他。
可彻底沉浸在兴奋中的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止不住地颤抖。
从血液、经络、骨骼、皮肤都在不停颤抖，似乎正在承受超过身体限制的东西。
也没有发现，原本只嵌在皮肉表层的芯片正在逐渐往更深处挤压。
似乎想将这具身体占为己有-
“真是不错的设计，这个是特意做出来的吗？”
秦组长指着路边的一片结着白色花朵的黑色枝干，好奇问道。
“这个可不是哦。”周旭沅挑起眉梢，笑得得意，“这个是小镇里专门培育出来的品种，这些花再过几天就可以结出珍珠，是名副其实的珍珠花哦。”
秦平：“啊？”
她收敛笑容：“珍珠花？”
她能看出来，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觉得有乐子看，一直跟在旁边的林富立刻问道：“那让我们走过来的那条路？”
周旭沅：“就是用这里种出来的珍珠做的。”
“诶”林富卡壳了。
好认真的态度。
每次检查，也会遇到一些地方为了通过检查，另辟蹊径弄出些新奇东西来。
但，用珍珠来铺路，也太大手笔了吧。
周旭沅说：“如果你们想要的话可以摘一朵走哦，现在种的这一批明天就可以结果。”
“噢！真的吗。”林富立刻伸手握住一株，“那我就不客气了诶？”
“怎么拔不动？”
“啊！”周旭沅反手从腰后处出蛛腿匕首，“这个是这种植物的特性啦，它的根特别硬，只有用特殊的刀才能割下。”
咔嚓一声。
“来，给你。”
林富小心接过枝干：“好神奇的手感。”
他贴近看了眼。
植物的杆子偏细，上面的白色花朵却很大，花蕊中闪过流光，像是即将成型的珍珠。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珍珠吧。
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但林富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
秦平：“这样的话麻烦也给我一朵吧。”
周旭沅：“好。”
身边投下一道影子。
周旭沅神态自若地将一株递给秦组长后，反手又割下一株递过去，说道：“高教授，你也想要一个吗？”
可一抬眼，他顿住了。
高瑞的双眼彻底涨成血一般的通红。
瞳孔不自然地缩放着，鼻子僵硬地喘着气，身体如被电击般颤抖不止。
秦平大惊：“高教授，你的眼睛！生病了吗，怎么会这样？”
林富也马上站起来：“你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眼底出血了？赶紧去医院看看！”
“诶，你们在说什么呢？”高瑞接过花，手不自然地用力握住。
他诧异地看着两人，眨眼间，眼中的鲜红骤然褪去，“我身体没什么事啊。”
“嗬，又变回来了。”林富瞪着眼睛，“你我靠”
高瑞不耐烦：“回来什么呀，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转头看向周旭沅，“你刚刚用的匕首，也拿给我！”
说着，竟是直接伸手要抢。
周旭沅依然蹲在地上，任由他步步靠近，不躲也不避。
一个身影横插进来。
高大的个子和宽阔的肩膀，一下子将周旭沅的身影挡住。
伊落单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盯着高瑞：
“领导还没说话，不要擅自行动啊。”
他用指尖将高瑞往后一推。
瞧着也没怎么用力，高瑞却仿佛受到冲击般连连后退，竟一屁股摔在地上。
高瑞：“你特么——”
秦平严厉喝止道：“高教授！”
高瑞低下头，牙关紧咬到颤抖，垂下的眼睛早已再次通红：“抱、抱歉。”
秦平：“不好意思啊小周，高瑞教授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脑子犯混。”
“没事。”周旭沅被伊落拉起来，“我们继续往里走吧。”
秦平：“好的。”
而被他们丢在后面的高瑞，他颤抖的瞳孔中陡然闪过一抹诡异的紫色。
这抹紫色在高瑞的血液中流窜，轻而易举腐蚀掉嵌入其中的月牙，沿着玄乌花的根系一路跑到高瑞的脖子上。
刻在他颈后的玄乌花标记开始扭曲，仿佛正在被火焰烘烤。
花瓣萎缩、根叶分裂，花朵彻底吞噬-
还没等周旭沅和秦组长走近，就听到了初检团队其他人的惊呼声。
“哇哇哇哇——真的飞起来了！！”
“诶！小姑娘，快往我这边飞！”
“我靠，那条毛巾是在自己擦椅子吗？！”
第63章
“又发生什么？”秦平走过来。
“组长！”一位检查员兴奋地指着天上, “快看！超能力！”
“啊？”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街道旁站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他穿着一件黄黑条纹的短袖，发型是瓜皮头，眼皮抬起露出一双全黑的眼睛。
男孩一抬手，身后的天空上陡然飘过一大团‘乌云’, 期间还伴随着“嗡嗡”的响声。
“诶, 这是！”秦组长震惊地看着乌云越飞越远，在空中一个急转弯后朝他们这边俯冲飞来。
等靠得近了, 她眯眼细看, 在看清的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秦平：“这是蜜蜂？！”
初检团队脸上的兴奋僵住。变故突然, 大家都呆住。
“哇靠，朝我们飞过来了！”
“怎么办，要逃跑吗？”
“这、这怎么能跑得过啊啊！！”
秦平立刻转头：“周先生！”
“哦！”周旭沅摆手道：“秦组长不用担心。”
“可——”
周旭沅笑着道：“它们不会攻击人，会飞过来也是因为你们手上的东西。”
“手上的东西这朵花？！”秦平和林富一低头, 雪白的花瓣随着他们的动作摇晃，像是在招手说：是的，没错就是我。
眼看着密集的蜂群即将靠近。
林富控制不住地往连连后退：“虽然但是, 真的没关系吗，这该不会是它们地盘的花吧。”
周旭沅：“不会的，放心。”
这时候, 清脆的童声响起：“起！”
蜂群顿时如被连接上摇杆的遥控车‘咻咻’地转变方向，蹭着众人的头顶飞回天上。
秦平和林富只感觉眼前一花，手上的花枝在一刹那变重许多。
蜜蜂们在空中环绕一圈, 又飞到男孩身后。
在被男孩身影遮挡的一瞬间, “嗡嗡”的鸣叫声瞬间消失。
男孩则抬起眼, 面无表情地用全黑的双眼扫过众人。
在场所有人都发不出声音。
周旭沅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想不到平日里软萌听话的小孩装起凶来也很有一套嘛。
趁着秦组长等人被唬得呆住，他赶紧做了个手势。
任务完成。
熊伟看到，差点破功, 板着脸冷淡地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初检团队其他人才敢靠近：“秦组长、林富！”
关切打量的视线在半路顿住，有人惊呼道：“哇！是珍珠诶！”
“什么？”
秦平低头看去。
原本半开的白色花朵此时彻底绽放，花朵中心簇拥着一颗颗圆润饱满、散发着莹莹白光的东西。
这个造型、这个状态，和他们日常生活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竟然真的是珍珠！
周旭沅笑盈盈地凑过来：“哦！秦组长这株，品相不错。”
林富手快，已经把珍珠都拿出来，在手心里捧着，惊讶地有些说不出来话。
谁能想到花里竟然真的能长出珍珠。
呆住半晌，竟是直接扇了自己一巴掌。
靠，痛的。
花里真的长出了珍珠。
那也怪不得这个小镇要让别人都找不到它了。
正呆着，倏然想起来高瑞也拿了一朵。
林富：“高瑞，你的花”
他一转头，差点吓出魂。
高瑞惨白的脸上此时正顶着一个硕大的鲜红鼓包，似乎就是刚刚被蜜蜂叮出来的。
鼓包最凸处已经化脓，周围被撑开的皮肤上甚至能看清青紫色的血管。
可他本人却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正试图把珍珠从花朵中取出来。
他盯着花头也不抬：“怎么了？”
林富张张嘴，刚想说话，忽见他脸上的红包如时光倒流般一点点消去。
等完全消下去后，脸色也更加白，隐隐透出死一般的青色。
这——
林富震惊得后退一步，“喂，你、真的没事吗？”
高瑞不耐烦地“啊”了一声，盯着林富手上的花，“说什么鬼话呢，把你的珍珠也给我！”
说着，粗鲁地一把抢去。
林富任由他抢走花，在拉开距离的瞬间飞快地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不对劲，高瑞现在肯定有问题。
还是这地方有古怪。不行，会去得跟局长建议一下把他调远一点。
他还不想死啊。
这么想着，林富跑得更快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小周。”
刚跑到人群外围，就听见秦组长问道：“是芯片的效果吗？”
周旭沅挠了挠头发：“芯片大概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吧。”
他炫耀道：“这是居民们自己的能力哦。”
“什么？他们自己的能力？”秦平不可置信地指向天上，嗓音都结巴：
“你是说，她、她的能力也是本来就有的吗？”
天上？
林富下意识抬头。
头顶“呼”地刮过一阵强风。
一个穿着白裙的金发女孩扑哧扑哧地扇着背后的翅膀从上空飞过。
仔细看的话，女孩裙摆下露出的双脚和正常人类的脚也有些不同。
比起像人类的脚，她的脚更像鸟类的爪。
察觉到底下人们的视线，正在空中翱翔的翅膀女孩低头朝这边瞟来一眼。
翅膀一扇，竟朝这边飞来。
女孩的速度很快，一眨眼就落在地上，背后宽大的羽毛翅膀收起来。
她眨动着圆圆的眼睛，如小鸟一般跳着到秦组长跟前。
秦平：“她——”
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用丝带扎好的羽毛，递给秦平。
秦平：“噢？”
她不解地看向周旭沅。
周旭沅替女孩解释：“她在欢迎你们。”
秦组长看看女孩，再看看她背后的翅膀，试探着道：“谢谢。”
女孩高兴地蹦跶一下。
秦平的眼神还算收敛，但此时站在女孩背后的人们看得就格外明目张胆。
女孩穿的是一条吊带裙，人们能清楚看到她的后背。
背上翅膀的根部完全和周围的皮肤交融在一起。
但是，人类的背上怎么可能长出翅膀。
秦平：“请问周先生，这个女孩的翅膀是”
周旭沅：“天生的，听父母说她出生就有。”
秦组长声音颤抖：“那她的父母也是——”
“嗯，小芝他们一家天生就拥有翅膀。哦，小芝是她的名字。”
女孩一蹦：“芝。”
周旭沅：“说起来，我们走了快两个小时了，需要休息一下吗？我的另一位助理已经带人收拾好休息室，我们随时可以过去。”
他抬起左手，一条干净的白毛巾忽然自己缠上他的手腕。
“看，小毛巾已经来迎接我们了。”
“这个，也是人类吗？”
林富僵硬地避开视线。
和虽然长着翅膀，但大体是人类形状的小女孩比起来，眼前这个身体是一条毛巾，却长在人脸的生物，实在不太雅观。
也有些吓人。
他已经听到队伍里一些胆小鬼的尖叫声。
周旭沅放下手，像摸小猫似的摸着手腕上的毛巾，“这个倒不是。”
“它的话，大概是类似小精灵这样的生物。”
周旭沅语气见怪不怪。
可秦平看他的眼神却愈发古怪，她掩下神色，强壮镇定说：“好的，我去问一下大家的意见。”
林富意会地跟上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道：“组长，我们真的能检查这里的环境吗？”
“这里的东西都太奇怪吧！还有这个代理人”
秦平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我会跟局长再确认下。”
“现在的问题是，高瑞到底是什么情况？”
林富赶紧摇头。
“我也不知道啊，组长。”
两人借着行走的动作回头望了眼。
高瑞此时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不对劲，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
他的眼睛早已又变成红色，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如痴/汉般盯着长翅膀的女孩和那条会自己动的毛巾。
用痴/汉来描述都是夸奖。
他似乎想直接把那女孩和那条毛巾拆掉吃了。
秦平皱着眉头，“找几个身体壮的人先跟着他。回去之后尽快把他的情况上报，我看他需要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心理咨询。”
林富：“是。”
此时正在被议论的高瑞却兴奋的连自己的心跳都感受不到。
终于找到了，这个小镇的特殊之处。
是的，这不是芯片能产生的力量，这是他们自己的能力。
这些人就是怪物！
他知道了，这肯定就是乐先生想要的情报。
所以，只要将这些消息告诉乐先生不，还不够。
高瑞眼中的癫狂彻底掩盖不住。
如果能将这些人直接带到乐先生面前的话，乐先生一定会愿意给他能永生的道具。
双赢！
当然，彻底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高瑞，完全没有发现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周旭沅和伊落。
两人冷静地看着高瑞“表演”。
周旭沅：“上钩了呢。”
伊落：“嗯。”
周旭沅嫌恶地皱了下鼻子：“他这个眼神，不会想把小芝他们直接抓走吧。”
伊落：“他们可没这么弱。”
“若是真抓到，他也别想离开这里。”
“应该不会这么蠢吧。”周旭沅说：“算了。我们的目标都完成，接下来就盯着他们就可以了。”
他朝初检团队的人们走去。
“嗯。”伊落点头。
他也正要跟上去，忽然猛地转身朝后看。
身后平稳的空气中兀地出现一丝异样的蠕动，一股熟悉的气息正隐秘地朝他攻来。
但，还是给他发现了。
伊落皱眉，打了个响指。
紫色的能量在空中一窜而过，在半途似乎击中什么东西而消散。
嗯？错觉吗。
伊落往身后四周深深地看了几眼，转身跟上周旭沅的脚步-
“很好，小周他们的计划成功了。现在就等着初检团队回来将消息传播出去。”
司马局长满意地收起手机。
“噢！就知道他们去可以的。”戴志学也满意地点点头，“不过，竟然能让3S级能量区域里的怪物们都听他们的话，小周和伊洛果然有点本事。”
司马局长：“毕竟是那个区域选择的代理人。”
“好了。”他推开车门下车，“现在就看我们的了。”
“嗯。”戴志学也下车，反手关上车门。
在他们面前，LUNA集团的标志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反光。
位于大楼最顶楼的办公室里，站在窗前的乐永生从大门进来的特事局众人，嘴角扬起，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来了呢。
第64章
整栋大楼的工作人员早在一小时前被要求离开。
会议室大门在司马局长伸手前一秒自动开启。
会议室没有开灯, 窗边摆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围棋桌，乐永生坐在一侧，正悠然自适地下着围棋。
“欢迎。”
他抬起头，光从他身侧打过来, 表情似笑非笑, 左眼戴着的单边眼镜更是将他眼底的神色掩去。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
可在戴志学等人踏入的瞬间，仍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戴志学默默提高警惕。
就凭这个气势, 不是善茬。
“久仰大名啊, 乐董事长。”
司马局长“哈哈”地笑了两声, 凝固的气氛在笑声中松快起来。
“谦虚了司马局长。”
清脆的落子声想起，乐永生又拈起一颗，“您的大名我也是时有耳闻。”
“哈哈哈哈，不过是点虚名罢了。”司马局长闲庭信步地走到围棋桌前, 拉开乐永生对面的椅子坐下。
戴志学不敢离太远，让五个人守在门外，自己带着剩下的人守在司马局长身后。
局长反而挥手让他们不要靠太近。
戴志学在权衡后, 带着人退后五步。
局长扫一眼棋面。
黑白棋的对决已进入尾声。
黑子将败。
“既然乐董事长也知道我”，司马局长微笑着捻起一枚黑子，“那咱们也直接点。”
伸手, 轻而稳地落在棋盘上。
“好啊。”
棋局被打断，乐永生摸子的动作一顿，他淡然收回动作, 忽而一扬手。
咯咯嗒哒的磕碰声响起。
戴志学立刻查看四周。
没有人闯入, 但没有人靠近的茶水柜却正在一阵阵抖动。
突然, 上层的抽屉被拉开，茶杯、茶叶罐周围亮着荧蓝色的闪光，恍如被无形的手操控般自然流畅地泡完一杯茶。
茶杯稳稳地在司马局长手边落下。
局长：“谢谢。”
端起来喝一口。
戴志学：“”
故作玄虚。
清脆的落子声在只有呼吸声的会议室接连响起, 不紧不慢。
可在某一个瞬间，乐永生和司马局长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
谁都没再往下一步。
乐永生嘴角上扬的幅度变大：“棋艺不错。”
司马局长：“过奖。”
两个‘老狐狸’笑得一个比一个和善。
在他们的手离开棋盘的刹那，棋子一颗颗自动飞起，按照颜色有序回到棋盒，棋盘降回桌面上的凹槽中。
乐永生双手交握，他后背微微弯曲，眼中神色晦暗，脸上带着不真切的笑，宛如一条佯装路过，实则找时机准备进攻的毒蛇。
他问：“司马局长想先聊什么？”
“那就从您最熟悉的”司马局长后背一靠，二郎腿一跷，大马金刀地坐着，比乐永生更像这里的主人，
“您儿子即将召开的发布会开始说起吧。”
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纯净的蓝天中忽然飘来一朵阴沉的乌云。
乌云在上空停住，在一道无声的闪电中，暴雨毫无征兆地落下。
很大，却下得并不痛快。
淅淅沥沥的，下一会儿停一会儿的，断断续续下了快一个星期，直到十月份国庆假期的末尾才终于露出太阳。
也是在这天，LUNA研究院新芯片的发布会开始了。
“人都来齐了吗？”
发布会后台的休息间里，乐阳州站在镜子前，仔细调整着脖子上的领带。
在第三遍解开重系后，他又折腾起额前的碎发，一边调整着其中一搓的弧度，一边做着深呼吸。
“来齐了，我们发出过邀请函的媒体和记者已经全部到位。”
同样穿着西装的助理一板一眼的回报道。
助理小心瞄着镜子里乐阳州的身影，难以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
他三个星期前才入职的LUNA集团，本来应聘的是办公室的综合岗，没想到两个星期前被董事长调来给他儿子当助理。
这可不是普通的董事长儿子，这可是LUNA研究院大名鼎鼎、才26岁便主导两款芯片研发的乐教授。
助理抱紧怀中的流程册，紧张地等待着乐阳州的回应。
“好的。”乐阳州淡淡地扫过镜子中的助理。
他从桌上拿起一枚月亮形状的徽章，仔细地别在西装外套。
他扣上徽章背面的暗扣，随口问道：“父亲来了吗？”
助理小心翼翼，“董事长秘书说临时有会议，可能没办法过来”
“哦，我知道了。”
乐阳州手指一顿，差点被别针刺到手。
“还有一小时发布会才开始，你也去外面逛一逛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来叫我。”
“好的。”
助理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外。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
乐阳州按住胸口，烦躁地咋舌。
心脏跳得太快，咚咚的跳动声在耳边跟打雷似的不见停歇，他想安静一会儿都没办法。
上一次的发布会，他和父亲一起上台就紧张得不行，这一次父亲竟然来都不来。
这种场合对讨厌视线的他本就是一场酷刑。
等发布会开始，他走上台后，无数双眼睛、无数个摄像头会如探照灯般目不转睛地盯过来。
光是想想这个场景，浑身鸡皮疙瘩就停不下来。
心脏已经要跳出来了。
乐阳州自己也受不了，他清清嗓子冲门外喊道：“居桐——”
休息室门外安静一瞬，门打开一道小缝，助理胆怯地探进来问：“那个，您叫我吗？”
乐阳州僵住。
过好一会儿，才道：“不，没事。你出去吧。”
助理听话地出去了。
休息室重新回到安静。
这一次，他的心跳则冷静下来。
乐阳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花掉很多个深呼吸来摆脱掉那个名字对自己的影响。
半个小时转瞬即逝。
“教授，时间到了。”
乐阳州面无表情，迈着平稳而淡定的脚步踏上发布台。
无数的闪光灯在这一刻同时涌上来。
他抬手，用指节轻轻叩了下话筒。
场地瞬间安静。
乐阳州说：“LUNA集团新品发布会现在开始。”
在乐阳州本人的强烈要求下，这次本次发布会只有短短的三十分钟。
而着三十分钟却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
某个论坛网站上，一片新帖子飞速蹿上网站首页。
话题：【有人看了研究院新芯片的发布会吗？诚邀讨论！人类发展再次进入新纪元！】
【看了，我听到一半就在房间里转圈圈了，新芯片什么时候上啊？】
【我也我也！】
【没看，在加班，求个内容概括。】
【我来概括。简而言之，就是人类靠自己飞上天空即将要成为真的啦哈哈哈哈哈。】
【我靠？！飞？妈妈呀！】
【是的，你没有看错。建议楼上有时候赶紧回去补看一下发布会全程。超级搞笑的，乐大佬每次都是面无表情地说让人激动人心的话。】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有没有人来估一下得多少钱？隔壁估算出来3w+，感觉差不多。】
【低了，这可是飞诶，飞上天空诶，又不是能走能跑，怎么也得五万吧。】
【这么贵别吧，我买不起啊呜呜。】
【好好奇，到底是怎么飞的，会不会在背上按个立体发动装置，还是按一对翅膀上来，好激动啊！】
【楼上两个猜测跟芯片哪里能搭上边，你见过这么大的芯片吗。】
【先别讨论这个了，有人刷到那个甜蜜小镇的视频吗？到底是特效还是真的。】
【啥视频，给个链接，我去看看。】
【给你，链接】
【拍的跟特效似的，听说是去那里环境初检的工作人员拍的，内容就是一个小女孩在天上飞。】
【这有什么稀奇，肯定用芯片了呗！】
【飞诶，发布会都刚开完，哪来的芯片。】
【肯定不是芯片，女孩背上有翅膀！】
【那就是AI】
【会不会是有人先拿到飞翔芯片测试啦？我看这视频怎么跟乐教授在发布会上说的一模一样啊】
【芯片能让人长翅膀？】
【没说这个，只说了能飞。但我还挺希望它能让我长个翅膀的。】
【别关注这个了，没人发现他的IP地址吗？甜蜜小镇哎，是那个甜蜜小镇！】
【哪个甜蜜小镇？】
【那个呀，据说很神秘，谁都没人进去过的甜蜜小镇，上次有个旅游博主想去，结果在周围深山迷路了一周，摔断腿了也没找到。】
【草，是这个呀。】
【还没完，那个博主又发了两条视频。这甜蜜小镇不会真有些东西吧。】
【能操控蜜蜂长得也像蜜蜂的人类小孩和会动的毛巾这毛巾肯定是悬浮芯片操控的。】
【现在哪还有悬浮芯片，LUNA研究院不全给回收了吗？】
【这里有初检团队的人不，出来发个言，我们不举报你。】
【谁这么傻？】
【真的，是真的，亲眼所见。】
【woc?】
【妈耶，楼上是真的？】
后来，三段甜蜜小镇超能力视频逐渐发酵，讨论范围从论坛扩展到整个网络。
论坛中疑似内部人员的发言也被有心人截图出去，话题被彻底引爆。
AI、特效、超能力，随之一起站上讨论热潮。
LUNA研究院新芯片的关注度彻底被挤压下去。
此后在司马局长安排下，越来越多的类似视频被公开。真的假的清晰的模糊的，乱成一团。
——这些视频都是周旭沅在初检团队来之前拍好的。
玄乌花、黑礼帽、风什等人友情出镜。当然，他们的脸都被刻意模糊过。
为了把戏做全套，局长还派戴志学去环境局质问一番。
环境局百口莫辩，只能在内部人员中一次又一次地筛查。
都说了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国庆假期大家本来就闲，甜蜜小镇及其里面发生的超能力现象在假期流量的推动下，顺利成为人们讨论的中心。
而后，一个更具有危险性的言论出现：
LUNA研究院曾在乐阳州带领下强制进入甜蜜小镇检查的事情被曝光。
本来只是一则随口谈论。
但在网络舆论的发酵下、在一直想把LUNA研究院拉下神坛的对手们的扩散下，舆论逐渐从甜蜜小镇视频内容的真假转移到LUNA研究院的飞翔芯片和视频里长翅膀的女孩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以及，请求LUNA研究院将一部分研究技术公开。
在相关言论出现的第一天，乐阳州便去了父亲乐永生的办公室。
可，开门的却是父亲的秘书。
秘书说：“乐教授好，董事长现在不在办公室，请您电话联络。”
乐阳州眼下浮着青黑，“父亲去哪儿了？怎么两天都不在。”
秘书只微笑，“我们也不清楚。但董事长曾打来电话”
乐阳州瞬间抬眼：“说了什么？”
秘书：“董事长不同意您公开研究过程的想法，说以您目前的研究水平还不够水平接触到芯片研发核心阶段，让我劝诫您收心，不要被外界影响。”
乐阳州烦躁地抓抓头发，“我知道了。父亲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秘书：“好的。”
办公室大门被关上。
乐阳州转身，看着面前米色的墙壁，忍耐不住地猛踢一脚。
一直跟在身后的新助理顿时害怕地屏住呼吸。
乐阳州自嘲地低笑一声。
都说他天才少年，前途无量。但谁知道，他之前研发完成的两个芯片其实都是从父亲那里半路接手的。
到他手里的本就是一个绝对不会失败的半成品。
而在此之前的研究，父亲完全拒绝让他参与。
原材料的整理、研发、提取、成形等，连这些步骤的研究报告他都没有资格查阅。
特殊芯片研发真正的核心要领，整个研究院内都只有父亲一人知道。
据乐阳州所知，甚至有一回国家研究院希望能开展一次研讨会的提议都被父亲敷衍过去。
可这样完全一家独大的研究，真的不会出事吗。
“额，乐教授，我们要回去了吗？”
安静了十来分钟，助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乐阳州看着他，心中愈发烦闷。
这个新助理胆小又木讷，重点是比起他，更听父亲的话。
明明是他的助理，反倒是他被监视了。
如果居桐还在
想起这个名字，心中思绪便如杂草般疯长，却被乐阳州强制清空。
他苦笑。
想什么呢，这可是卧底啊。
第65章
黑漆漆的墙壁搭建起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光线只有最中央微弱的一盏, 风和阳光成为奢望，甚至空气也是。
强光笼罩下的方寸地间坐着一个人。
他坐在一把往下倾斜的铁制椅子上，手脚被铁链固定住，身体随着倾斜坡度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胳膊随着重力被向后掰扯, 是一个完全被禁锢的姿势。
头低垂着，发丝早已被汗水打湿。手腕和脚踝都已捆绑出青紫色的勒痕。
他身上穿着一件紧绷的白色连体衣, 背后的拉链被拉开至腰部, 因为痛苦, 大片小麦色的肌肤在强光下痉挛颤抖。
突然，青年的喉咙竟然发出窒息般的哽咽声，身体颤抖的幅度骤然增大，胸腔剧烈起伏。
他猛地抬起头, 大张着嘴渴求空气，任由头顶白昼般的亮光将双眼刺激出眼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青年剧烈的咳嗽声并没有带来同情, 密闭空间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他的嘴唇和耳朵肉眼可见地透出紫色，咳嗽声逐渐减弱，脖颈到下颌的皮肉开始发红、肿胀, 眼眶中的泪水裹入血丝，并愈发浓郁。
“咳咳咳，嗬、嗬”
在一个瞬间, 所有的挣扎全部消失, 脑袋失去控制坠下去, 浑身肌肉开始无意识抽搐，空间重回安静。
“嘀——”
在刺眼白光的遮掩下，天花板上一个小小的红灯骤然变绿。
抽氧装置停止运转, 紧闭的通风口开启一道小缝，氧气重新注入。
青年宛如一株恰逢甘露的枯苗，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了许久才逐渐平息下来。
身体随着咳嗽声一阵一阵的抖动，忽而打了个寒战，他垂着头，只觉得从背后传来阵阵阴风，心中疑惑一瞬，但很快被另一道声音夺走注意。
声音是从天花板上传来的，音色被改变过，不男不女：
“居桐，想好说什么了吗？”
居桐边咳边摇头，惨白无色的嘴唇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抬头，凌乱的黑发下露出一只血色的眼睛，笑着对单面玻璃镜的位置做了个口型：
你猜。
“啧，真是个硬骨头。”
单面玻璃镜后，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研究人员关闭对话通道，对旁边挥手道：“继续，我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旁边的操作员却迟疑：“可是组长，再来一次恐怕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还要用他做实验”
“你担心什么。”组长满不在乎的道，“还需要你来提醒，实验早就开始了。”
操作员被骂得脖子一缩，乖乖按下抽氧按钮。
禁闭室中，青年刚刚平复的身体再一次颤抖，这一次抖的比之前更加厉害。
身上的衣服在颤抖中下滑，昏暗视线中，他背后隐约闪过一丝银光。
那是一个漂浮着的莫比乌斯环。
银色的环身蛇一般活动着，紧贴着居桐的后背，一点一点向内挤压，似乎想直接进入身体，血管、经络、骨骼也被迫让道。
骨头被挤碎的咔嚓声响起。
“啊！！！！！”
居桐惨叫一声，脑袋重重的往下一掉，彻底失去意识。
看到这一幕，玻璃窗外的操作员立刻关闭装置。
“嘀——”
抽走的氧气再次注入。
组长：“找几个人去看一下。”
三个研究员戴好防毒面具和手套，依次进入封闭空间中。
检查一番：“组长，晕过去了。”
组长正专心盯着操作台：“嗯，把道具收回来，人就先放着，等院长安排。”
“是。”
研究员们应着，三人谨慎地走到居桐背后，小心握住莫比乌斯环，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放到一个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色盒子里。
“数据怎么样？”组长问操作员。
操作员打印出报告，递过去：“没有变化。”
“不过组长，这个道具不是很早前就停止了吗？怎么最近又拿出来了。”
组长看着报告，不耐烦：“做就行了，别瞎问！”
“哦”
“组长，拿回来了。”那三个研究员出来了。
“嗯，东西给我吧。”组长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对他们道：“你们在这里守住，等人醒了立刻通知我。”
“是。”
安排完，组长离开。操作员坐在台前，每隔三分钟都要抬头看一眼。其他研究员也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然而，这群人到最后都没有发现，居桐紧握着的右手中隐约露出一抹亮色-
“叩叩——”
“谁？”
“董事长，研究一组带来了新的实验数据。”
助理捧着黑色盒子，低头恭敬地站在一扇严丝合缝的的白色大门前。
过了许久，大门打开，走出一个年迈矮小的身影。
乐永生用手帕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嗯，给我吧。”
助理双手将盒子递过去。
乐永生：“实验体现在怎么样？”
助理：“经历过5次窒息，在已经昏迷。”
乐永生皱眉：“现在还有用，别死了。”
助理：“是，我这就去转告。”
“嗯，你去吧。”
乐永生回到门内。
这里是他专属的研究所。
将近三百多平的空间中，装饰通体银白，此时却随处溅着大片的血迹。
占据空间最大的地方是一方能容纳十多人平躺的操作台，上面躺着四个浑身赤裸的人类，男女都有。
他们双眸紧闭，脸颊泛着青色，胸口安静不见一丝跳动。腹部中间被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身体里面的内脏都已被清理干净，若是翻开看，里面干净的宛如人体模型。
每个身体旁边都摆着一个小巧的摆件。每个摆件上都亮着一股微弱的荧光。
乐永生先将黑盒子放在一边，他戴上白手套，将摆件一一塞入他们腹部的开口中。
他的单边眼镜上闪过冰冷的反光。
第一个身体塞怀表。
——这是他从副本中带出来的最后一个道具，效果是暂定时间。
而另外的三个，都是这么多年中从其他逃生者中抢来的。
能增加好运的寿桃、能看到过去的眼睛、拥有巨大能量的神血，再加上——
乐永生取出盒子里的莫比乌斯环摆件，轻轻放置在面前。
和前四样比起来，唯独莫比乌斯环上没有荧光。
五个东西全部摆放好。
乐永生推开一些距离，按下墙壁上的按钮。
一个磨砂的玻璃罩从上方落下，将整个操作台笼罩起来。
玻璃罩的上方悬挂着一只张开的白色手套。
手套挣脱开绳子，飘下来，落到乐永生面前。
乐永生戴上手套。
白色皮质手套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立刻绞紧，手腕被勒住痕迹，没一会儿就青紫。
乐永生面上却习以为常，甚至能自如的活动手指。
他在空中画出一个正方形。
手套周身亮起白光作为回应。
紧接着玻璃罩内被雾气笼罩，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拆解里面的人体。
一小时后，玻璃罩重新打开，人体消失，转而出现的是四张形状各异、似乎是白纸状的东西。
这些都不重要，乐永生阴翳的双眼紧紧盯着莫比乌斯环。
它身上正流转着一股五彩的流光。
流光逐渐沸腾，愈发鲜亮，却在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中消失殆尽。
银色的莫比乌斯环没有赋予上光亮。
实验失败。
研究所里很安静，只有几缕雾气慢慢弥散。
乐永生摘下左眼的单边眼镜。
他看似黑色瞳孔中实则闪过一抹暗红。
还是差一点。
这位年近六十的老人暴躁地撸起额前碎发，一大把头发被粗鲁薅下，因为动作粗暴，头皮上甚至渗出点点血芯。
毫无预兆的，乐永生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中混着黑棕色的血块，像是什么身体组织。
早已习惯的疼痛在身体中蔓延，吐完血，乐永生用一块新手帕擦干净嘴。短短几分钟，他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时间不多了。
他咽着血沫，打开手机。
里面有一条几天前发来的消息。
【通关愉快！】
【眼睛.emoji】
发信人没有隐藏自己的IP地址。
乐永生看着消息，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有意思。”
他苍老，布满皱纹的手摸过头皮，被拔掉的头发在瞬息内重新长出，脸上的笑容诡谲。
几分钟后，他走出研究室。
助理听见动静，早早的守候在了门口。
乐永生温和地说：“让阳州来见我一下。”
助理：“好的。”-
由于舆论的不断发酵，环境局在上层领导的施压下发布了紧急公告。
内容大概是他们从未在外发布过和甜蜜小镇有关的视频。
卓有成效。
而很快，一则新公告的出现将这些努力统统打回原形。
【新公告：以下地区通过此次环境初检，请知悉
13.熊鸣市甜蜜小镇。】
热度重新回到高.潮。
原因在，为了公正考虑，每一个地区在通过环境局的初检后，有两个星期的公示期。
在这两个星期内，该地区不可以任何形式阻止其他人到访。
当然，这也是在变相推动人们去该地区旅游。
可这个形式如今放在甜蜜小镇上，彻底呈现出双倍的效果。
网络上再一次沸腾，所有人都想去小镇里亲眼看一看。
环境初检通过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通知给了司马局长和周旭沅。
局长问：“你们接下来想怎么做？”
周旭沅挂断电话，身体歪歪斜斜地往后一靠，也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嗯？”伊落伸开胳膊抱住他，两人一起陷进柔软的沙发里，“这么多人，他会来吗？”
“那，让他来不就行了。”周旭沅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打开手机。
“不过，我们要不要把小镇布置一下。”
伊落：“比如？”
周旭沅调转手机，屏幕上是一张他提前画好的设计图。
他笑容狡黠，“这个怎么样？”
“肯·定会很惊喜的！”
第66章
清晨, 寂静的山坳中出现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穿着整套登山服，背着大背包，拿着登山杖的年轻男子乱糟糟地从树丛里钻出来。
他另一只手拿着一个自拍杆，上面夹着的手机正实时转播拍摄到的画面。
不断有留言从屏幕左下角划出。
“瞧瞧, 这不是又给我找到路了嘛！”
年轻男子得意地对屏幕炫耀着, 却在即将跨出树丛时被绊一下，险些摔出个狗啃泥。
这戏剧的一幕顿时让直播留言全是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叫你嘚瑟】
【晕了晕了！】
【吓我一跳】
【主播小心点, 你可是我看到现在唯一没出事的, 可一定得坚持住啊！】
“放心放心，主播绝对带着你们找到甜蜜小镇，一探究竟！”
年轻男子兴奋地挥动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将自拍杆往天上一举。
又在【啊啊啊我恐高】的留言中滑跪道歉。
“是不是有新人进来？跟大家介绍一下, 俺是你们的旅游博主刘万，这次直播主题依然是探访甜蜜小镇，带大家看看最近很火的这个甜蜜小镇到底有没有超能力。几年前的我失败了, 这次我一定能一雪前耻。”
说着，刘万看一眼道路两遍，凑近手机说：“好了, 观众朋友们，现在又到选路的时候。来吧，往左还是往右？”
他握着自拍杆转动方向, 将两边的景像拍进直播中。
直播留言瞬间疯涨, 而在一连串的向左、往右中, 一条长留言吸引刘万的注意。
【主播小心，左边角落好像有人。】
什么？
他盯着屏幕眨眨眼，没当真。
他早上八点进的山, 到现在快两个小时，别说人影，就是能呼吸的也没碰见几个。
估计是看错了吧。刘万想。
然而——
【啊，我好像也看到了，还以为是树干呢】
【真的有啊，还以为眼花。】
【天呐，这种时候能有人？主播小心！】
“这应该不能吧再说世界上也没有鬼”
刘万喉结紧张滚动，一咬牙，僵硬地慢慢转过头。
一个看着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左侧小道上，身体倚靠着树干，修长的双腿交叠，似有闲情的举手挥了挥：
“嗨？”
“啊啊啊啊！！”
骤然响起的惨烈尖叫惊动不远处的鸟群。
在哗啦哗啦的扇动声中，青年连忙摆手道：“我是人，人类！不是鬼！”
刘万保持名画呐喊状，灵魂都吐出一半：“真、真的吗？”
“真的。”青年一手搭在胸口，“我听到你说想去甜蜜小镇，我可以带你去哦。”
刘万警惕地后退半步：“你？你认真地？等会儿，我跟你去之后还能回来吗，不会就少什么东西吧。”
“当然不会。”
青年无奈地笑了下，解释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甜蜜小镇的街道管理员周旭沅。”
“我们领导担心你们找不到路，特意安排我在这里迎接。”
说着，他上前一步，伸手盖住刘万手机的摄像头，“不过，这里禁止拍摄。”
“想一探究竟就自己过来看看吧。”
“哇——”
主播刘万大张着嘴巴半天没回过神来，“哇，这里就是甜蜜小镇吗”
周旭沅后退一步，张开手：“是的，欢迎来到甜蜜小镇。”
在他身后，同样并肩站立的两个人齐声重复着他的话。
伊落、姜福：“欢迎来到甜蜜小镇。”
说完，两个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默契地拉开距离。
刘万：“这，两位是？”
周旭沅：“我的两位助理。姜哥，拜托你带路了。”
姜福一拍胸脯：“放心交给我吧！来这边请。”
刘万警觉地打量着三人的表情。
除去个子最高那个面无表情，这两个人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微笑的弧度都不差分毫。
总感觉有鬼。
刘万握住挂在胸前的手机，讪讪笑着：“好的，麻烦你了。
他小心翼翼地踏出第一步。
两个身影逐渐走远，周旭沅双手环胸，挑眉和伊落对视一眼。
伊落被他神气的眼神逗笑，捂着嘴笑两声，问道：“一个够吗？”
周旭沅：“怎么想都不够吧。”
“他一个就抵上一万个。”
“就再挑几个一致路线的放进来吧，把这条路线固定住。”
伊落：“嗯，都听你的。”
周旭沅瞥他一眼，没好气：“你也就这时候听话。”
伊落弯起唇角-
在出发抵达这里前，刘万完全没想过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甜蜜小镇，尽管名字独特，但改变不了这里是整个熊鸣市中最偏远、最人烟稀少的地方。
按照刘万之前的印象，这种地方往往和一个词紧密相连——贫穷。
但在这里，一切都超出预料。
“这、这、这”
刘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小镇的入口是一座花藤缠绕的石头拱门，花瓣正一张一合地摇摆。
再往里走，街道两侧浮动着整排的彩色气球。大小颜色各异，正有规律地上下浮动。
刘万近距离观察过，没有发现任何的牵引绳。
他迟疑地问道：“请问这个是科技？”
姜福诧异地瞪眼：“不是哦，这是我们镇长做的，厉害吧。”
他挠着头憨笑：“我们镇里，会用手机的都少。”
刘万：“是吗，哈哈。”
他抬眼瞥着气球，趁姜福不注意，将挂在胸口的手机猛地举高一下。
姜福：“嗯？怎么了？”
刘万握着手机摇头：“不，没事。”
姜福：“好，我们继续往里走吧。”
而在刘万看不见的地方，姜福双眼发直。
我靠，气球怪物！
两人各自怀着心事往前走。
这时候，感受到有人经过，挂在长椅上的毛巾立刻飘起来。
刘万：“啊！”
视频里出现的毛巾。
姜福：“咦！”
毛巾怪物！
毛巾没被两人的怪叫影响。
它殷勤地绕着长椅擦拭起来，宛如一名热情的搓澡工。
搓完，往旁边一飘，好似人类的手在招呼他们坐下。
刘万迟疑地看向姜福。
姜福稳住表情，挤出微笑，嘴里说出自己也觉得见鬼的话：
“它这是在欢迎你。”
刘万没敢坐下，但问道：“这个也是你们镇长的能力吗？”
“额这个不是。”姜福努力绷直手，指向毛巾，“这是它自己的能力。”
它，自己的，能力。
刘万的世界观悄无声息地崩塌了。
而他很快就知道，这才只是开始。
会从天上飞过的不是鸟，而是人；
人类可以凭一己之力扛起堪比大象的巨石；
甚至，文字是会变形，会走路的。
刘万眼睁睁看着一行内容为“今天天气真好”的文字从自己眼前飘过，并在飘过的一瞬间变为“你好，欢迎来到甜蜜小镇！”
他呆住了。
然后不敢置信地扇自己一巴掌。
姜福吓一跳：“刘先生？”
刘万呆滞：“竟然是痛的”
嗬！
姜福：完蛋，不会给人吓傻吧！
然而没想到，刘万在呆滞后突然狂喜起来，他猛地攥着姜福的肩膀，兴奋道：
“那你们这里，真的有超能力吗！！”
来了。
姜福绷紧神经，挤出练习过无数次的完美笑容说道：
“当然是真的的。不过刘先生这么好奇，想亲自体验一下吗。”
刘万一愣：“亲自体验？我吗？”
他差点蹦起来：“我也能拥有超能力吗？！”
姜福笑而不语。
可实际上，他背后的衣服早已湿透。
小周，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一定不能露馅啊。
“我靠我靠，我有超能力了啊啊啊啊。”
刘万猛一抬手。
只见面前安静的湖面上顿时升起几个通天的水柱。
等他将手往下压，水柱也跟着逐渐平息。
刘万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正因激动而发着抖。还是以前那一双没有任何变化，但是——
“哈哈哈哈哈，我能操控水了！！”
周旭沅和姜福站在湖泊边，笑容礼貌，鼓掌热情，宛如奢侈品柜姐，
“很不错的能力，恭喜刘先生。”
周旭沅笑着，背后赶紧对着水面做了个手势：
谢谢。
面底下，冷泗探出脑袋对着周旭沅的手势冷哼一声，重新钻入水中。
姜福回头，不小心瞥见半个水蓝色脑袋，惊得又是一寒战，看向周旭沅的眼神满是佩服。
周旭沅说：“不过请记好，能力只在小镇范围有效。”
刘万正兴奋地乱叫，看样子完全没听进去周旭沅的话。
周旭沅耸耸肩，看了眼天上。
刚走出石头拱门，确定周旭沅和姜福都转身走远后，刘万第一时间举起手机，亢奋道：
“怎么样！都看到了吗！太神奇了！”
可一看屏幕，半边都是黑色。
“我去，怎么回事！”
直播弹幕弹出：
【主播终于看手机了，快救救摄像头！】
【什么啊什么啊，这黑色的什么东西，怎么还会移动。】
【只看到一点，主播太牛了。】
他忙看向背面，摄像头位置不知道何时黏上一片黑色花瓣。
花瓣很轻易就被摘下。
刘万：“现在呢？”
【看见了。】
【这里真的是甜蜜小镇？】
“是的！”他翻转摄像头，举着给大家看背后的石头拱门，“往里面走就是。”
突然在这时，安静缠在拱门上的花藤动了起来。
它的枝条往下生长，相互缠绕，逐渐形成了四个大字：
甜蜜小镇。
这一幕在互联网上带来的影响不亚于原子弹。
毕竟相比之前流传的视频，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有几万人看到这一奇异景象。
而等刘万回到家，回看之前的直播视频时发现，黑色花瓣是在即将照到小镇工作人员人脸时陡然出现的。
人脸移动，花瓣也移动。
整场直播下来，所有观众没有人看见三个工作人员的长相。
就连他脑海中，关于他们的记忆也开始模糊。
刘万后知后觉地生出一身冷汗。
直播事件后的一个星期内，甜蜜小镇迎来人流高峰。
陆陆续续有近一千人试图找到这里，但真正能抵达的只有大约二十人。
这二十人的行走路线被集合整理，最终整理出来一条百分百能抵达的安全路线。
甜蜜小镇的神秘面纱彻底被揭开。
而这段时间里，小镇的怪物们则陷入前所未有的酷刑。
食人鱼酒吧里，因为被下令不准随意外出，这里久违地坐满了人。
“这是折磨！”
三头怪愤愤敲桌，“要让人类进来！只能看，不能吃！这是何等的残忍！”
“老大又不会差你这一口吃的。”
独眼先生盯着手里和老婆新拍的相片，美得浑身冒泡：“我老婆！真漂亮！”
三头怪抬起一个脑袋瞄一眼。
呜哇，三只眼睛和一只眼睛，真是绝配。
“你去和镇长说呗，让你吃一个。”身边相熟的居民喝着酒插嘴道。
三头怪一僵。
“那还是算了。”
镇长刚找回老婆，正是美得谁都看不见的时候，他这时候凑上去，不是找抽吗！
况且，镇长老婆的弓还在他这里呢，要是找过去，万一镇长又突发奇想找他练手
三头怪脸色逐渐苍白，“嘭”的埋回桌子上，装死不动。
算了，等等吧。
坐在周围的居民们瞧见，彼此耸耸肩，碰了个杯。
“说起来，最近都没怎么发生了呢，副本中的道具遗失事件。”
“还真是啊。这么看来上次被镇长杀掉的那个就是幕后黑手咯。”
“把副本里的道具偷出去使用，真是不怕死。”
“但是既然副本都顺利结束，怎么最近一直没有人传送回来。”
“是哦，最近回来的，就是独眼的老婆了吧。那都快三个星期了。”
听见他老婆，独眼先生也加入话题：
“可能人太多，传送副本卡住了？”
“啊？会发生这种事？”
独眼先生小心收好照片：“谁知道呢，不过我老婆说她回来的时候发生了很奇怪的事，传送途中被拦截住，她在通道里卡住三天才出来，肚子都被饿瘦了呢。”
所幸，对三头怪的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初检公示期的最后一天，周旭沅等待已久的‘鱼儿’终于上钩。
第67章
“你好, 你也是来参观小镇的吗？”
周旭沅笑吟吟地横跨一步。
被他拦下的是一个戴鸭舌帽，穿格子衬衫和休闲裤，下巴长满络腮胡的中年男子。
男子避着周旭沅的目光将帽檐往下按，只露出一小撮胡须边。
他含糊不清地应道, 声音低且厚：“嗯。”
嘿, 连声音都变了。
周旭沅眉梢轻挑。
身后，姜福扛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锄头, 目光警觉。
原本站在周旭沅右侧的伊落瞧见, 瞥一眼锄头, 默默站到左侧，挡在周旭沅和锄头之间。
感觉很危险。
此时是下午两点。
若是前几天，这个时间是甜蜜小镇外来人最多的时候。
不过现在，唯一能抵达小镇的路在刚刚被十几个黑色垃圾袋彻底阻断, 并安排小蜜蜂在周围围剿。
只有被允许的人才能进来。
被突然拦住，中年男子稍稍抬起点头，十分不爽地说：“有什么事吗？”
“不。只是”周旭沅上下打量着中年男子, 意味深长的道：“先生的身上有一股很浓的气味啊。”
男子似是抬眸扫来一眼，压着帽檐的手一甩，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同时不耐烦地道：“所以呢，关你什么事。”
在他即将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周旭沅抬手一拦, 声音抑扬顿挫：“当然有关系啦先生。”
“若是被其他人认为是小镇里本来就有的味道, 那岂不是问题大了。本来只有您一位就算了, 一下子派进来三十多人，也太嚣张了吧。”
“你说对吗，乐教授。”
中年男子身体一顿。
“是你吧, 我应该没有认错，乐阳州，乐教授。”
周旭沅凑过来，歪着身体直接低头去看，“费这么多力气伪装成这样，不热吗？”
中年男子僵硬几秒，紧绷的肩膀陡然放松下来，他叹口气，抬手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和穿着打扮完全不同、很年轻的脸。
他扣开络腮胡的黏胶摘下，和周旭沅对视片刻后，别扭地瞥开眼睛，说：“下午好。”
周旭沅“哼哼”地笑两声，“乐教授怎么会来这里，还要打扮成这副模样。”
“是啊。”身份暴露后，乐阳州彻底放松下来，视线盯着周旭沅的眼睛看，“也不知道谁把我们上次来这里的事情透露出去，没办法，只好这样了。”
“不过，看来你们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乐阳州环视四周，周围能看到的外来者全是他们的人。
其他人一个也没有放进来。
周旭沅笑而不语。
“这位是？”乐阳州看向扛着锄头的姜福。
姜福早就愣住。
这，这不是乐阳州教授吗？！
所以他们的目标对象是
姜福憋住惊讶，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好，我是小周先生的新助理。”
乐阳州回以微笑：“你好。”
额，乐教授为什么一直看着他。
姜福躲着乐阳州的视线，不自在地往伊落身后缩了缩。
不就是扛了锄头吗。
周旭沅扫一眼乐阳州的眼睛，打断道：“所以，乐教授大费周章到我们这里做什么？”
乐阳州从善如流地收回视线，“嘛，最近经常能在网络上看到甜蜜小镇的名字呢。我也很感兴趣啊，超能力什么的。”
“是吗，乐教授也会吗。明明特殊芯片的效果都和超能力差不多。”
“再差不多，那也不是真正的超能力。”
“说的也是。”周旭沅一拍胸脯，“那就让本代理员亲自带您参观一下小镇吧，这个是特别待遇哦。”
乐阳州眨眨眼，“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两人商量完，周旭沅转身，“既然这样我跟着去就可以，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这是三人在今天之前便商量好的安排。
姜福应着“好”，听话地转身离开。
而伊落却满脸不情愿地停在原地，“我跟着也没关系。”
周旭沅：“不，有关系。”
这家伙，该不会把计划什么的全忘光了吧。
你要是跟着，别人怎么出手。
再说，整个小镇都是你的地盘，跟着和没跟着有区别吗！
伊落不乐意地瞥开眼睛。
计划没有忘，但从这个计划开始执行以来，他们就再也没有二人世界了。
除了人就是人。人类怎么会有这么多！
而现在，连他想跟着的权利都要被剥夺
伊落暗戳戳盯着乐阳州，手指蠢蠢欲动。
麻烦死了，现在解决掉吧。
见人一直不动弹，周旭沅干脆一步，拉着他的手转身，两手抵着后背往前推，小声说道：“好了，快点！”
伊落心不甘情不愿的被动走出两步，见周旭沅态度坚决才主动迈出几步。
但在周旭沅准备放下手前，他眼疾手快地转身握住，还捏了捏。
不过因为两人手掌的大小差距，仿佛在捏小猫的爪子。
周旭沅被捏得掌心一痒，没被握住的右手直接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锤两下。
正在忙正事呢，不要撒娇！
伊落眯起一边眼睛躲开装痛，手上却不老实地在周旭沅掌心挠了下。
力道不算重，但指甲刮动后留下的触感在掌心上残留很久。
他挠到伤疤了！
细麻的触感在一瞬间从掌心蔓延到整条胳膊。
周旭沅僵住。
然而下一秒，伊落拉起他的手，翻开露出掌心，头低下来竟是要直接亲上去。
呜哇！
周旭沅立刻抽回手。
甚至因为动作快、幅度大，指尖似乎擦到伊落的脸。
温热柔软的触感在指尖一闪而过。
周旭沅脸颊逐渐发烫，彻底不敢动了。
他不自在，可牵了手又被摸了脸的伊落就自在了，他没事人似的开口道：
“那领导，我们就先过去。”
周旭沅瞪他一眼：“去吧！”
赶紧走！
两人的身影逐渐走远。
“他们跟着也可以哦。”乐阳州在身后说道，眼神若有所思地在伊落的背影上停留许久。
“不行，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周旭沅回绝道，“乐教授体谅一下吧，我们最近工作量都超标了。”
“这样啊。”乐阳州走上来几步，和周旭沅并肩，问道：“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小镇范围很大。”周旭沅看着他：“这得看乐教授想从哪里开始了解。”
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因此在平视的状态下，他们很容易对上视线。
周围街道上的人早在他们对话时被散开。
有的是被异常现象吸引，有的接到乐阳州的命令离开，有的被伊落、姜福他们带走。
总之，整片接到上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两人。
乐阳州看着脚下平整的地砖和头顶蔚蓝的天空，看了看两边没有任何牵引却飘动着的东西。
“就从这里开始吧，我是为了你们的超能力而来的哦，周代理。”乐阳州说，“感觉能在上面找到新芯片的灵感。”
周旭沅：“那样就太好了。往这边走吧。”
小镇里会出现的异常现象依然只有那些。
被蜜蜂载着上下漂浮的气球，被剪成一块一块的小毛巾怪，由甘瓦婆婆提供的能结出珍珠的花，由玄乌花衍生出来会自己动的花藤，就连在千瞳鱿副本里抓到的小水母也给周旭沅抓来分裂成一盏盏路灯。
最近因为看到的人太多，也不怪异了，甚至成为热门的打卡点。
周旭沅上次甚至看到有人要和毛巾怪自拍。
可怜的毛巾怪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兴奋的当场要扑人脸上去，好险没给人闷死。
至于其他怪物们，都有好好听从指挥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手机上弹出伊落的讯息：
【人都赶出去了。】
周旭沅手上回着【OK】，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最后一个地方吧。”
乐阳州：“好啊。”
“不过，这么大的地方，超能力只有这么点吗，而且听说来的人都能拿到一个的。”
周旭沅：“是呢，看来乐教授运气不行啊。往前面走，离这里不远，是居民们为了公示期特意造出来的。”
正说着，一栋建筑物和跃动的音乐声一起闯进来。
一个旋转木马突兀地出现在狭窄的巷尾。
规模不大，顶棚挂着晶亮的彩灯，下面旋转着三匹小马驹，粉白的躯体上下起伏，七彩的鬓发飘扬。
唯独，小马驹的眼睛有些奇怪，不在一个图层，像是另外按上去的一般。
除开这点，它依然是一个很漂亮精致的旋转木马，但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在一个安静沉闷的巷子角落突然出现一座五彩缤纷的旋转木马，不亚于看到一张鬼脸，还是特意装扮过的鬼脸。
乐阳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周旭沅却笑起来：“说起来很奇怪的一点，我今天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肯定会喜欢这里。”
“你很适合旋转木马。要上去坐坐吗，这次的马眼睛会很好扣，肯定不会在最后一秒被小孩子抢走，毕竟我都提前扣下来了。”
巷子角落彻底安静下来，一时间只有悠扬的音乐声在两人之间流淌。
“哼。”乐阳州面无表情的脸上忽而挤出一抹异常温和的笑：
“还真是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他的？”
“一开始。”
周旭沅挑眉看他：“如果是乐阳州，他可不会直勾勾盯着人眼睛看，做个自我介绍吧，你是谁呢？”
能知道这么多事情，甚至能研发出特殊芯片，乐阳州肯定不是普通角色。
但能如此轻易就把他的身体给占据，那这个人到底
周旭沅的心渐渐沉下去。
“这倒是我疏忽了。”‘乐阳州’感叹着说道：“没办法啊，孩子长大后就不愿意和爸爸接触了。”
爸爸？
周旭沅惊讶：“你！”
乐阳州的爸爸不就是乐永生？！
竟然把自己孩子的身体霸占。
乐永生：“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励。”
他的手顺着脸颊往上摸，话音落下的瞬间，脚边忽的掀起狂风。
风声呼啸中，一颗黑色的眼珠从手下掉落，而等手掌拿开，空洞的眼眶中陡然凝出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瞳孔在风中紧缩，他注视着周旭沅：“给我发消息的就是你吧。”
语气和声音与之前完全不同，更加的沉稳、年迈。
周旭沅悄悄后退半步，手摸过左耳的耳钉：
“真是吓到我了，对自己的孩子也这么残忍吗？”
“残忍吗？他的生命本就是我赐予的。”乐永生盯着周旭沅，视线从他身后扫过，嘴角倏然扬起，“看来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在哪儿。”
他手上打了个响指，一道光圈猛然出现在周旭沅脚边，将他包围起来：
“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
话音落下，红光闪动，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影消失，一抹黑色趁机钻入光圈中。
三秒后，小巷里只剩下旋转木马转动的音乐声。
第68章
“嘭！”
好冰。
手掌碰到一片冰冷触感, 连呼吸进入鼻腔的空气都仿佛带着冰碴子。
笼罩全身的红光散去，周旭沅抬起头，一个全部白色的空间撞入视线。
他进入了一个雪一般的世界。
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 白色的操作台上用白色的纱布盖着什么。
一双白鞋咚地踩在眼前, 乐阳州，不, 乐永生双眼微微眯起, 两边嘴角如机器人般平滑地扬起, 他居高临下地说：
“欢迎来到我的私人研究室，这里也将是终结你生命的地方。”
视野被刚刚的传送扰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肺被搅得天翻地转，连带着四肢也有些使不上劲。
周旭沅喘了口气, 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一边调整状态，一边拖延时间：“你的, 私人研究室”
他抬起眼，语气中带着点挑衅：“LUNA集团？怎么可能一瞬间到到这里？”
“是啊，很神奇吧。”背对着光线, 乐永生的半张脸陷在阴影中，“这还得感谢他。”
“他？”
乐永生：“也是一位逃生者，她是第12个离开副本的。我们离开的时间差不多, 后来有缘在现实世界相识, 她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 后来也很热情的把道具给了我。”
他微笑着说，视线微微扬起，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们相处的不错, 可惜她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跳楼自杀，不然还能介绍你们认识。”
“呵。”周旭沅冷笑道：“这理由你自己相信吗？分明就是把她杀了。”
乐永生：“嗯，我确实做了点小手脚，这个我不否认。”
“她很识趣，从一开始就知道道具的珍贵并做好了被抢走的准备。我和她的交谈很愉快，因此给她选择了一个最轻松的死法。”
“不过，这种想法你应该理解不了吧。”乐永生往前一步，白鞋踩住周旭沅的右脚踝用力碾压，俯下身，脸凑到周旭沅脸前。
他一红一黑的瞳孔缩小如针状，眼睛睁得极大，眼尾绷紧到快要撕裂。
周旭沅因他眼中的癫狂一惊，随即吃痛咬牙。
“在怪物保护中离开副本的第一位逃出者。”
乐永生每说一个字，脚下的力道便逐渐加重，“你肯定没有体会过吧。历尽艰难，千辛万苦终于能回到正常世界，难过吗，回来之后可没有怪物会处处护着你。”
“它们很爱你，所以我想，把它们留给你的道具交出来吧。”
在逐渐变轻的声音中，他血一般的红瞳几乎要贴上来，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掐住周旭沅的脖子。
“人啊，最好的品德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右脚被踩得近乎失去知觉，空气逐渐从肺中流失，周旭沅闷咳一声，忽的轻笑着道：
“那得让你失望了，它们并没有交给我什么道具”
脖子上的手瞬间收紧，指腹重重压住喉结，周旭沅的脸颊立刻胀起一片淤红。
“咳！嗬——我也、没有带出什么道具！因为确实如你说的这样。”他憋住口气，腰腹绷紧，抓住乐永生的手臂强撑坐起，两个人的脸贴得极近。
周旭沅轻声道：“我不需要啊。”
乐永生用乐阳州的脸慢慢扯出一抹灿烂笑容，说：
“我不信。”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得知周旭沅这个人时的场景。
不过在那时，没人知道他的名讳和编号，在副本中，其他闯关者们都称呼他：被怪物庇护之人。
每一个副本通关之后会有十五到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休息的地方是在一个全黑且冰冷的空间里。
在那里，光线和温暖是只有强者才配享有的奢侈品。
为了不让自己在休息空间冻死，历经艰难终于从副本空间逃离后，像他们这样在年龄和身体素质上不占优势的弱小者，还要如狗一般奉承伺候着那些更加强壮的人。
只有哄得这些人开心，他们才能有幸获得几分钟，甚至半秒钟的光明和温暖。
这是当年55岁的乐永生人生中最屈辱的一段日子。
那时他刚给一个比自己小30岁的人捶完大腿，捧着对方施舍来的三分钟火焰在角落里坐下。
几分钟前给人捏完肩膀的弱者同类安慰的拍了拍他，并熟稔地挪过来蹭火。
说笑声从前方传来。
“说起来，我以前见过他。”
“谁？”
“就是那个呀，每次都能被怪物保护的那位，我上次和他在同一个副本。”
“呜哇！”一人兴奋问道：“那他长什么样？肯定很漂亮，身材很好吧？”
“说什么呢，他是男生，看他的身形估计还没有成年。”
“呜哇，更刺激了！那，那些怪物真的都会躲开他？诶诶，好像说每个副本他身边都跟着一个小孩，听说就是因为这个小孩，怪物们才会保护他。”
火焰开始变小，乐永生瞄一眼四周，烦郁地把围在火焰前其他人的手挥开。
轻松的就挥开了，竟然没有人抵抗。
一抬眼，原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光亮处那几人的对话吸引。
乐永生这才敢光明正大地投去目光。
“小孩？确实有一个人跟着，但那个身高还能叫小孩吗，个子比我都高诶。”说话人站起来，手在自己头顶五公分高的位置比划一下。
这高度，起码一米八往上。
他继续说：“是不是因为小孩不清楚，但他确实有被怪物庇护。”
“怪物们每次都不会去他躲藏的地方，而他每次都能很幸运的找到关键道具。他和他的朋友连进入哀之眼副本跟去秋游似的，甚至！那次的副本结束后他都没有到休息空间来。”
“犯规啊，这样我们还怎么玩，他这样还能算人类范畴吗，明明就是怪物啊真好，他肯定能轻轻松松的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轻轻松松。
第一个是所有人的渴望，第二个却是可望不可即的奢求。
因为基因，他从小就比别人矮；因为矮，他不引人注意，也更喜欢躲在角落里。
因为不引人注意，似乎是上天为了弥补，他反而总能关注到一些别人关注不到的细节。
正比如，在这一瞬间，休息空间内所有人的眼睛里都绽放出光亮。
不管是强者还是弱者。
当时他就在想，为什么不是他有这样的好运呢。
而现在，他似乎可以得到这样的好运。
先拿到身体。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呕——”
掐在脖颈间的手陡然松开，突然涌入的大量氧气并没有带来希望，再来连绵不断的震颤到肋骨的咳嗽。
咳嗽声中，乐永生走到操作台，哗啦掀开了上面的白布。
白色冰冷的操作台上躺着一个人。
年龄六十岁左右，一头黑发，左眼眶比右眼眶更加凹陷，一侧鼻梁有被单边眼镜压出来的一小块凹陷，白布下的肉/身上遍布大小深浅不一的伤痕。
而最醒目的是左手手肘往下和右腿膝盖往下的假肢。
这是乐永生的身体。
周旭沅边咳边说：“你真的是个疯子。”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谁来给你做的手术，乐先生竟然会把自己的命交到其他人手里吗。”
说话间，他的一只手悄悄摸到了背后。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将他的手猛然攥住。
“这位先生，还请不要擅自举动。”一个穿着燕尾服西装的男人陡然出现在身后。！什么时候！周旭沅一惊。
“赵助理，别伤了他。”
乐永生背对着他仔细叠好白布，“后续还要治疗，很麻烦的，带他过来吧。”
赵助理：“是。”
话音落下，赵助理也松开手。
可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在瞬息间将周旭沅笼罩。
一只手握住他的右肩。
“咔。”
“啊！！！”
剧烈的疼痛在一瞬间从右肩处轰然炸开，整条手臂立刻没有知觉，如无骨般软软的垂下。
周旭沅疼得满头大汗。
他的右手被卸掉脱臼，藏在身上的武器也被清除，随后被赵助理麻袋样扛起，放上了操作台。
灼眼的白光笼罩视线。而一转头，乐永生苍白衰老的侧脸撞入视线。
晦气，还是看天花板吧。
啊，全身都好痛。虽然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点点热意从左边耳垂处传来，仿佛耳边有人在呼吸。
周旭沅闭上眼睛想：完蛋了，回去肯定会被伊落骂的。
肌肉因疼痛而抽搐，他控制不住地挣动一下，乐永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挣扎了，这次那些怪物们是不可能来救你的。”
哈？
周旭沅睁开眼，乐永生的表情隐藏在白光之下，耳边传来手术器械碰撞的声音。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白布盖上来罩住全身，唯独左眼的位置被划开一个洞，乐永生凑近，似乎像看清他的眼神。
“你就没想过吗，这些应该躲藏在副本中的怪物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们的世界。”
这口气
周旭沅反问：“你知道？”
“不知道。”一把手术刀放上操作台，“但我知道，它们一定要付出很严重的代价。比如，周代理觉得在副本中身体和灵魂哪个更加重要。”
周旭沅没有吭声。
都重要。
虽然副本，本就是一场以灵魂为筹码的真人游戏。
但没有肉/体的标点，灵魂就是没有线的风筝，迟早会消亡。
浸满碘伏的棉花沾上皮肤，乐永生继续说：“从副本出来后我就发现，即使在副本中呆了快五年，可在现实世界中我们的时间却被停止。你能懂我当时的无力感吗，经过磨炼的灵魂被困在孱弱衰老的身躯中。”
周旭沅被药水刺激得忍不住闭上眼睛。
“我尝试很多方法，试图减缓身体的衰老，但成效一般，最终还是副本中的道具救了我。而为了从副本中抢出道具，我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为此不惜献出一只手和一只脚。”
他，在说什么
从副本中抢出道具。
周旭沅的双眼倏然睁大，左眼在药水和灯光的刺激下瞬间淌下眼泪来。
那具女尸！
“那么你猜猜，想把整个副本全部带到现实世界来，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灵魂还是身体。”
手术刀的刀尖从上方垂下，乐永生狞笑着的脸挤入视线，肩膀被一双手用力压住，动弹不得。
“对了，你知道我离开副本拿到了什么道具吗？”
“是眼睛，这只红色的眼睛，只要它安在每个人的身体上，我就能永久获得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别担心，很快就会好。”
刀尖即将落下，这时，左耳垂的热意也正在沸腾。
上面的玄乌花耳钉正奋力挥动着花瓣，脱臼的左肩和踩上的脚踝在热意中加速愈合。
一只花藤在白布着遮掩下，从周旭沅身/下爬出，悄悄缠在了操作台一边的扶手。
耳钉晃了晃。
三、二、一！
唰——
一只尖而锐的花枝出现在掌心，周旭沅反向握紧，往头朝着的方向狠狠一扎，一滴血滴落在脸颊上。
骤然收紧的花藤带着他的身体往下狠狠一拽，白布扬起又落下，另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
伊落半蹲在操作台上，黑色的圆弧形能量从身边扫射开，正围在旁边的乐永生、赵助理和乐永生身体全部被打飞出去。
伊落一手搭在膝盖上，目光幽沉，语气却极轻，像是在抱怨：
“不要随便把别人老婆带走啊。”
第69章
“哈？！”正在解开花藤的周旭沅震惊, 脸涨得通红，“你在瞎说什么！”
操作台上的伊落一跃而下挡在他面前，手中绽开一朵玄乌花，委屈地小声嘟囔：
“明明是实话。”
花瓣中包着些什么, 鼓囊囊地朝周旭沅飘去。
周旭沅又羞又恼地瞪他一眼, 抬手接住，花瓣打开后掉出来一个长弓形状的吊坠。
吊坠虽然小, 但制作精致。弓柄上绘着鎏金色祥云形状的花纹, 和弓弦连接的地方簪着几团盛开的花。
“这是”
伊落：“你之前落下的弓。记得怎么用吗？”
周旭沅想起左手掌心的伤疤：“我现在还能用吗？”
伊落淡声道：“这本来就是专门给你做的。”
解开的花藤在他周身围绕起一个保护性的圆圈, 周旭沅低声道谢，垂首将吊坠戴在脖子上。
一阵癫狂的笑声从前方传来。
“哈哈哈哈哈。”
乐永生从桌子爬出来，脸上一道十厘米长的伤口，是被他自己的手术刀划出来的。
连串的血珠从伤口处留下, 他抬手抹掉，阴森如毒蛇般的视线落在周旭沅身上。
“果然，你每次都能出乎我的意料。”
目光缓缓移动到伊落身上, 左眼血红色的瞳孔如摄像头般缩放，贪婪在其中尽显。
“真厉害。”乐永生轻佻地拍了拍手掌，“就是这种情况也能让它们跟着你出来。你的身体没事吗, 瞧瞧，连影子都显示不全了。”
最后一句话是对伊落说的。
周旭沅顺着他的话朝伊落的影子看去，眉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确实。
伊落现在的影子和之前相比明显变淡, 仿佛墨池中倒入一大盆清水。
伊落回给周旭沅一个“放心”的眼神, 甩手站起。
“不劳费心。”他脚边的影子开始沸腾, 形状拉长，逐渐凝结成玄乌花的形状。
花枝一震，从影子中竖立站起, 如利剑朝着乐永生刺去，“你还是想想怎么求饶吧！”
但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从锁骨伤口处传来的“滋啦”声。
凝固九年的伤口又一次开始溃烂，体内能量大量流失，喉间泛上一股血腥味，又被他强行吞咽下去。
伊落余光瞥过身后目光担忧的周旭沅。
不能让他担心。
这时的宿舍里，姜福正在拖地。转身时，拖把的把杆不小心碰到伊落的膝盖。
“哦，抱歉抱歉”姜福一抬眼，愣住了：“诶”
睡着了？
十分钟前还清醒盯着手机的伊落此时仰面靠在沙发上，头靠一侧肩膀歪着，双眼紧闭，眉间皱起。
“哎呦，怎么能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姜福轻声说着，抱来一条空调被轻轻搭在伊落肚子上。
青年眼皮颤了颤，没有醒。
姜福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他们了。
他继续拖地，放轻脚步也不再哼歌。
等打扫完，姜福站在窗边眺望楼下街道，天际边已经凝上一抹灰色。
说起来，小周先生怎么还没有回来，天都要黑了。
而他身后的沙发上，伊落的脸色忽然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盖在沙发被下的手指抽搐般颤动一下，指尖已变成透明-
朝乐永生袭去的花枝在临近时猛然停住。
被踹飞的赵助理一瞬间闪现在乐永生面前。
花枝的尖刺击打在他胸前，没有流出鲜血，西装被划破后，竟发出金属摩擦后的刺耳噪音。
尖刺被打落，朝四周墙壁上飞去，深深地刺入其中。
赵助理被打得踉跄一步，而躲在他之后的乐永生神色淡定，一步未退，甚至从赵助理身后走出一步，惊奇地捡起一个掉在脚边的尖刺，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这是用什么道具做出来的？”乐永生问道，他用花刺尖端在手指上刺了一下，挤出的血珠立刻被花刺吸收。
没有人回答。
伊落和赵助理如两道闪电般快速纠缠在一起。
明明是人和人的打斗，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一阵铿铿锵锵的金属碰撞声。
他们缠斗得令人眼花缭乱。
周旭沅看的眼睛都花了，呆愣喃喃道：“怎么可能”
忽而，他猛地往旁边闪退一步。
乐永生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
他站起身，放在身后的左手中，隐约有寒光闪现，“先把我们的事情解决掉吧。”
乐阳州微笑着道：“至于你的朋友，将会是下一个。”
话音落下，他发出一声低笑，整个人宛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周旭沅扑去，弯曲的十指直直的朝他的脸上挥去。
扑来的速度太快，周旭沅紧急后撤半步，左手扫过胸前紧握成拳头抵挡在身前，左脚后撤点地蓄力预备抬起。
“周旭沅！”远处的伊落听到动静，立刻转身想要过来，却被赵助理一个飞踢拦住。
周旭沅：“别担心！”
可在乐永生的手家境挥打至身前时，他的手腕倏然一转，食指和中指弯起如蛇信子般，朝着周旭沅的眼窝处刺去。
手指挥动时刮起的强风拂过睫毛，周旭沅眼角一颤。
呜哇，好凶！
他感叹着，表情却很平静。腰腹绷紧后仰躲开攻击，同时左手往上一翻，一抹银白色的光亮从他手掌中乍现。
原本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弓形吊坠在瞬息间扩展至百十倍大。
长弓带着破风声向上挑起，乘其不备，狠狠击打在乐永生的腕骨上。
“嘭！”
“咔！”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啧。”
乐永生因剧痛缩回手，被长弓刮来的余劲带地连连后退。
他握住手腕，视线垂涎的扫过周旭沅手上的长弓，混黑的眼底翻涌起一丝忌惮：“不错的武器。”
周旭沅：“谢谢夸奖。”
一阵强风从两人的头顶刮下，伴随着花枝的残叶和一大团西服的碎片。
“锵”的一声，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分开。
伊落精准的落在周旭沅身前，左脚后退一步，稳住身形。
赵助理则“砰”地砸在操作台上，将钢制的操作台砸出一个人形的凹陷，他陷在其中头向后仰着。
他的脖颈几乎被利器切断，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连接在一起。可露出的横截面上不是肌肉组织和血管，而是各种颜色的、还冒着火光的电线，西服下的皮肤更是光滑地亮着反光，胸口处被打下去一个大坑。
周旭沅惊讶道：“他是机器人？”
伊落揉揉手腕，将抢回来的□□和蛛腿匕首递给周旭沅：
“嗯，他皮肤的抗性很强，简直就像是为了对付副本专门造的。”
说话间，操作台上赵助理的胳膊动弹一下，手指一卡一卡地抓紧操作台两侧。
边缘被抓出十个指印，脑袋卡顿地想要抬起，却还是咚地砸回了操作台上。
乐永生面露不耐，厉声喊道：“赵助理，赵助理！”
“起来！你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滋——咔！”
赵助理的眼睛中嘣出火花，竟是硬生生站起。
周旭沅：“竟然起来了”
他将长弓举至身前，和伊落并肩站立。
赵助理摇摇晃晃地走在乐永生前面，鼻腔内哼出白汽。乐永生血红的眼睛打量着两人。
一场战斗似乎即将开始。
然而双方人都忽然顿住。
研究所里陡然响起一阵粗犷的喘/息声。
声音很沉重，不像人类，像野兽。
“呼。”
“呼。”
“呼。”
呼吸声一声比一声响，是从操作台后面传出的。掉在地上的白布随着呼吸声一起一伏，像是有东西在底下蠕动。
乐永生一侧眉毛高高挑起，“怎么，周代理，又有怪物跟着你过来了？”
“这是我想问的问题。”周旭沅呛声道，“乐教授到底带了几个机器人过来。”
谈话结束，两人的警惕都默默提高。
周旭沅低声道：“小心。”
“嗯。”伊落往前一步，眼中的神色逐渐凝重。
这个气味，怎么这么熟悉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咚——”
一只手在四人惊异的目光中搭上操作台。
指甲修剪光滑，关节粗大，指尖苍白中泛着青色。
乐永生收敛神色：“嗯？”
白布被顶/起，乐永生的身体抬起头，脸上笑容狰狞，双眼中闪着无机质的冷光，两侧耳朵中不断冒出紫色的火焰。
乐永生冷下脸，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赵助理，把霸占我身体的家伙赶出去。”
赵助理应道，呼着气疾驰上前。
对面的气息太过古怪，周旭沅忍不住退后一步。
“这是，狗咬狗了？”
“不对。”
伊落伸手，揽住周旭沅的腰往身后拉，神色肃然：“这个气息不对！”
“我帮你打开通道，你立刻回小镇！”
瞬息间，两人的脚下已然出现紫色光圈。
周旭沅连忙拉住他：“什么！等会儿，你给我等一下！”
他盯着伊落的脸。
幽紫色的双眼中凝出的眸光锋利，眉峰紧蹙着。
重逢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伊落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
但在很久以前，他似乎也见到过伊落这个表情，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嘭！”
谈话间，赵助理的身影从两人身侧飞过，狠狠地嵌入墙壁中，咔嚓咔嚓地直接碎成几段。
乐永生：“赵助理！”
眼中的淡定不复存在，他谨慎地后退一步。
‘乐永生’站起来，年迈矮小，佩戴着假肢的身体爆发出完全不匹配的冲击力，竟是朝着周旭沅的方向快速扑来。
玄乌花在身前竖起严密的防护罩，花藤相互交错攀升，和袭来的紫色火焰碰撞出一股灼热的冲击波。
周旭沅被伊落护在身后，双臂举在身前抵抗冲击。浑浊的紫色火焰从他身旁掠过，滚烫的温度刮过睫毛，鼻尖萦绕起浓烈刺鼻的焦糊味。
他睁大眼睛，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寻到几分熟悉。
这个味道
这是主神的气味！
周旭怔愣放下手臂。
可是不对啊，主神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70章
在周旭沅还在副本闯关时, 眼之域的主神是不能被提及的。
若提及，闯关者会受到惩罚，怪物NPC们则会当场死亡。
而周旭沅，是第一个见到它的闯关者。
这个‘第一’的排序来自伊落, 周旭沅一直对此存疑, 但苦于没有其他依据，只好先认下这个‘第一。’
不过, 当时的情况也很尴尬。
那时候, 为了通关, 他和其他闯关者，在伊落的怂恿下摧毁掉了当时的副本。
放眼望去全是残垣断壁，连一块四四方方的砖头都难找。
副本的最终BOSS，一只全身长满锋利足肢, 明明是蜘蛛，长相却神似刺猬的生物正在废墟堆里打滚撒泼，试图以此来向它的主人控诉这群外来者拆掉它的城堡。
而它的主人, 眼之域副本的主神，穿着紫色长袍，露出的头、手、脚全都由火焰构成。
主神一个巴掌挥过去, 蜘蛛原地自焚成一团灰烬。
世界安静了。
然后，在周旭沅震惊的目光中，伊落高兴地迎接上去, 并喊道：
“父亲。”
主神用火焰手轻轻地抚摸伊落的头。
周旭沅：“”
不愧是副本, 火焰还能当爹。
不等惊讶完, 当时个子和他一般高的伊落兴冲冲跑过来，拉住他一起走到主神面前，介绍道：“这是我在副本认识的朋友。”
主神的视线在他脸上的面具和胸前的编号牌上巡视一圈, 颔首道：“好。”
周旭沅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股庞大的危机感笼罩全身，又在顷刻间如浮云般散去，只单单一眼，他身上的寒毛全部立起，过很久才消下去。
那时，他便明白主神对他的态度——家里孩子捡回来玩的‘玩具’。
不需要怜惜或小心，死掉换一个就是。他存在的价值只有：伊落喜欢。
从那时起，周旭沅开始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
至少在离开这里前，他不可以被处理，就当在哄小屁孩开心。
但现实情况实则正相反。
他和伊落相处得越来越契合，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伊落在潜移默化地迎合他的喜好。
他客套地称赞一位女□□长发好看，伊落就留起长发，若不是周旭沅亲自上手帮他修剪，伊落的头发现在能垂到地上；
他有段时间很喜欢戴花藤戒指。伊落竟半夜不睡觉偷偷学着编，后来因犯困走神差点受伤才被他发现制止；
穿衣习惯、审美、饮食习惯只要周旭沅喜欢，伊落的一切都可以随之改变。
这种感觉很让人沉迷，怪不得古时候的人们都想当皇帝。
周旭沅在伊落满眼都是自己的目光中逐渐沦陷，但心底的不安也逐渐加深。
那位主神恐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要出事。
这种预感在伊落高兴说出：“我爱你，留下来吧，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生活”时抵达顶峰。
那时他们已经在副本中度过了两年时间，周旭沅看着自己依然停留在16岁的身体，怎么也说不出那句“好”。
那天伊落描绘了很多种未来。
可他们真正的结局是，他跟随人类逃出副本，而伊落，他杀掉被他喊为父亲的主神，成为新的主神-
火焰和花藤的对轰逐渐出现结果。
火焰的势头肉眼可见地孱弱下去，而花藤钻破研究所严丝无缝的地板，在泥土的滋养下越拔越高。
“轰”的一声——
疯长的花枝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布，将紫色火焰完全吞噬其中。
火焰的挣扎愈发微弱，它们拼尽最后一丝能量也只点燃一株花藤。
不甘心散去的火焰从缺口中拼命汲取氧气，最终只剩下一缕摇摆地撞上天花板。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
随着火焰的消失，眼前乐永生身体的皮肤上忽然鼓起根根狰狞的青筋，有什么东西毫不遮掩地从其中流过。
一个个鼓包随着经络送上大脑，乐永生耳朵中喷出的火焰逐渐浓郁、沸腾。
火焰腾飞至头顶，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乐永生的身体被焚烧泯灭，化为一团深紫色的人形火焰猛烈地冲撞在花藤保护罩上。
裹挟着愤怒的喑哑嘶吼声如针般穿透耳膜，又在被玄乌花藤刺穿心脏时戛然而止。
人形火焰睁着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呆滞却直勾勾地盯向周旭沅，“呼哧”地消散殆尽，留下一片灼烈呛鼻的高温。
周旭沅眨动眼睛。
眼皮和眼珠之间的水份被灼烧得半点不剩，眨动时恍若砂纸摩擦，痛得他差点挤出眼泪。
他用拇指抹掉睫毛上的水汽，忽而又动作一顿，指尖在发抖。
周旭沅看向人形火焰消失的地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啊，真的是主神。
被伊落杀死后又复生然后再一次被杀死了吗
他眼睛缓缓睁大。
突然！
“咚！”伊落身形一晃，膝盖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头垂下去。
“伊落！”
周旭沅连忙上前扶住。
感受到他的靠近，伊落的头却埋得更深了。
高高的身体蜷缩起来，脸几乎贴到腿面上。
“伊落？”
“伊落！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周旭沅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他顺着伊落的胳膊探进去，从蜷缩的一团中成功找到伊落的下巴，用力想往上抬，“头抬起来我看看。”
没抬动。
伊落一只手轻轻按住周旭沅的胳膊，制止了他的行动。
啧。
周旭沅：“伊落，我手臂痛，刚刚被打到了。”
话音落下，胳膊上的力道立刻变松，蜷缩的身体也有所松动。
就是现在。
周旭沅直接挤进去。
他扯住伊落的胳膊，双膝蹲在他两腿间，眼睛贴上脸：“别瞒着我。”
伊落怔愣看着贴在眼前的脸，苍白的唇角勉强勾起一抹笑容：
“我没有。”
“你有。”
只简单扫过一眼，周旭沅喉间的声音彻底哽住。
伊落的皮肤彻底变成透明。
“你”周旭沅颤抖地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前被伊落先一步握住。
握上来的感觉像一块冰。
伊落用嘴唇碰了碰周旭沅的手背：“别担心，回到小镇就好了。”
周旭沅翻转手腕，拖住伊落的脸，用强硬语气道：“回去之后，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
伊落继续亲吻掌心，没有说话。
“哦呀，想得真好，但是你们还能回去吗？”
属于乐阳州的声音从侧面循序逼近。
可一回头，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则一瞬间撞入视野。
比之前更加红，仿佛在滴血，甚至逐渐蔓延到右眼。
乐永生的手中握着一只锋利光滑的钢制长签：“现在正是好时候呢。”
长签如指挥棒般在空中挥动，而长签的中心始终围绕着周旭沅。
“你的护花使者已经保护不了你了，现在你要怎么躲开呢。”
重点竟然是这个吗。
周旭沅扶住伊落，眉间微敛。
这个人，乐永生，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在意啊。
乐永生“啪”的一下握紧长签，尖锐一段直直对准周旭沅的左眼，一股令人生畏的气势从周身扩散开。
乐永生：“乖乖把你的身体交出来吧。”
“别来碍事啊！”周旭沅瞥下眼睛。
伊落垂着头，虚弱地只能蹲在他脚边，交握住的这只手正在迅速变得冰凉，甚至感觉愈发握不住。
要赶紧带他回去，回到小镇。
周旭沅垂下眼，掌心中正渐渐散发出光亮。
“啊？”乐永生诧异地挑高眉毛，同侧的眼睛也随之睁大，“哈哈哈哈哈，没有怪物保护的你要如何——”
一根银白色的箭矢毫无预兆地射透了乐永生的左眼。
血红色的眼珠如被踩碎的棒棒糖般稀碎，箭矢从眼珠刺穿大脑，几乎要碾碎全身的重力在顷刻间笼罩下来。
这种时候，乐永生看清楚了。
在他面前不远处，银白色弓身，绘着鎏金色祥云花纹的长弓被拉开成圆月形状，一只同样银白的箭矢在弓弦上缓缓凝现，在一声呼啸的破风声中射穿他的右肩。
细细麻麻的黑点覆盖视线，乐永生听到“咚”的一声，后脑勺后知后觉地传来钝痛，意识彻底坠入无边黑暗。
浑浊的眼睛在闭上前的最后一刻变得清明却痛苦。
乐阳州在浑身如车碾般的疼痛中颤抖地闭上眼睛，一滴泪珠从眼角划过，隐藏进发丝中。
银白色的长弓重新缩回半个手掌大小，周旭沅紧紧抓住，肺部用力呼吸，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
研究所彻底陷入死寂。
顾不上自己的身体，周旭沅将伊落的一只胳膊揽上肩膀，撑着他站起来。
伊落勾唇笑，苍白的嘴唇此时总算多出点血色：
“谢谢领导。”
周旭沅：“别说话了，我们快点回去，传送阵怎么开。”
“滴——滴——滴——”
“警报！研究所内检测到异常情况，核心失联！ ”
刺眼的红灯在瞬息间洒满整间研究所，刺耳的警报声在耳边轰然炸响，紧封的大门在白雾中开启，外面也早已被红光笼罩。
“警报！试验区核心失联！ ”
“材料供应区已封锁！即将启动销毁程序。”
“咳！”伊落低咳着说：“这个人果然是疯子。”
周旭沅：“都叫你别说话了。”
伊落做了个求饶的手势：“是个好消息啦。乐永生恐怕是把自己的生命和这件研究所连接在一起了，所以他死亡后，研究所才会开启自毁。”
周旭沅：“这是好消息？”
伊落：“嗯，这不正说明乐永生彻底被我们杀死了吗。”
周旭沅：“哦。”
两人在闪烁的红光中“啪”的拍手。
“你们、快走吧。”乐阳州撑着一只胳膊坐起，他满头大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在研究院的警卫员来之前。”
周旭沅揽紧伊落的胳膊：“你”
“赶紧离开吧。”乐阳州垂着头，似有几滴水珠从他脸上滑落。
“这次的事情，等演技所的事情处理完，我会以LUNA集团的名义和特事局会谈然后谢谢你们。”
周旭沅和伊落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动作。
乐阳州：“如果担心，可以在我身上做标记。”
周旭沅：“那就麻烦了。”
他朝伊落使眼色。
伊落打了个响指。一朵玄乌花飞镖似的飞进乐阳州的额头。
乐阳州闷哼一声，唇边扬起苦笑。
与此同时，慌乱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逼近，警报红灯踩着脚步声闪烁，恍若世界末日般。
乐阳州：“快走吧。”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墙壁转身朝门外走去。
“额，乐教授！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听到警报声过来的，请问董事长呢？”
乐阳州带着哽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劳烦你们了，父亲他突发了研究事故，得麻烦你们清理一下了。”
“什么？！这不好意思乐教授，请允许我们进入研究所。”
乐阳州侧身让开：“嗯，进来吧。”
警卫员们全副武装地踏入研究所。
全白的墙壁上此时附着着大片黑色的烧焦痕迹，夹杂着吗，及密密麻麻的黑色尖刺，中间硕大的操作台他塌陷下去，正对面的墙壁上刻进去一个人形的凹陷，赵助理的尸体掩埋在墙边的废墟中。
警卫员僵硬道：“请问，研究事故”
乐阳州：“是的，研究事故。赵助理为了保护父亲牺牲，联系行政部门做好赵助理家属的慰问工作。在有关父亲的遗物在整理好前研究所禁止其他人出入。”
“请等一下，乐教授，还有一件事。”
“说。”
警卫员说：“在这之前，董事长下令抓住的卧底居桐趁着警报响起的时候，用特殊芯片打伤警卫出逃”
“那就让他走吧，本来就没有收集到什么东西。”乐阳州打断道，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外走：“我先去一趟医疗室，有问题直接联系我。”
“是。”-
“哦！小周先生回来了！”
姜福扶着拖把，高兴地打开门。
“伊落在哪儿？”
周旭沅一把将门推开到最大，“啊，抱歉。”他穿着鞋，直接踩进客厅。
“没事没事。”姜福连忙让开身体，“伊落他刚出门。”
“刚出门”周旭沅咋舌，立刻转身往门外冲，“姜哥，拜托你关门了。”
姜福扶着门愣愣：“啊，好的。”
这两个人，一个刚从外面回来，一个一下午都在睡觉，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