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周旭沅双手将弓递过去。
湖面上依然频繁掀起波浪，时而能瞥见人鱼摆起的鱼尾。三五个鸟人紧跟着他们的轨迹贴着湖面低飞。
两个群族相互配合，湖中心底部大片的浑浊黑气立刻变浅、变散。
巨树也终于停止颤抖，树叶不再簌簌地往下掉。
风停了。
与此同时，阻拦在岸边的黑气也发现情况有变，开始往湖中集中。
岸边的封锁被解开后，小芝第一时间飞上湖面和同族聚集，离开前还不忘抱周旭沅一下。
“看不出来，你用弓挺厉害。”戴志学坐在露营椅上，腿面上架着电脑，旁边靠着个敞口的箭袋。
里面是五支黑绿渐变的净化箭。
周旭沅：“哟，这都是给我准备的。”
戴志学接过弓，和箭袋一起递给身后的小队员：“可惜，还以为能来个坐地起价坑你一笔。”
他忍不住问：“你弓用的好，之前干嘛不定做一把。”
因为和其他武器比起来，弓还是太麻烦。
周旭沅是这么想的。
但他瞥了眼小队员，他身上穿着齐全的射击装备，改口：“弓花钱也可以定做，但枪可不是哪都能做的。”
戴志学觉得没毛病。
因为他入职时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之后有空，来局里教教他用弓吧。”戴志学放下电脑站起来，揽过小队员的肩膀：
“这孩子一入职就说要定制弓，结果到现在就没射中过目标。”
小队员底气不足：“我有在练习的。”
他看着周旭沅，眼神晶晶亮：“我之前看过您拉弓的视频，真的拍得很帅气！”
在这儿还能遇到看过视频的粉丝...
周旭沅无奈失笑：“啊，谢谢，也谢谢你的弓。”
小队员红着脸连连摆手。
“好了，你先下去吧。”等小队员走后，戴志学拉着两人走出几步，问道：“芯片已经给它们了？”
然而话才开头，他张着嘴，忽然僵住不动。
周旭沅皱眉，眼看着戴志学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忙道：“戴部长？”
“我、我...”不止脸色变化，戴志学额头上渗出一片汗水，整个人打着颤，只来得及发出一句语气词：
“我艹。”
整个人瘫软地直往地上跪。
“喂！戴志学！”周旭沅大跨一步拦腰将人抱住，抬头想叫人，可往四周一看，机动队一半人也倒下了。
全都苍白着脸、身体颤抖，和戴志学的状况一模一样。
“这——”，周旭沅懵：“中毒了？”
678496上来帮忙扶住：“不，是能量域的排斥反应。”
01飞快从旁边扑来：“是的。”
他已经让02、03去开车了，一个用力把戴志学背起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小镇。”
车来的很快。
一直在车上守着高教授的04也过来帮忙。
周旭沅正好想问他：“高教授醒了吗？”
04打个哆嗦：“还没有，睡、睡得很熟。”
周旭沅：“要出了小镇还没醒，你记得拍拍他，可别死这里。”
因为人多，四个黑衣人连拖带抱地把机动队十来人往车里运，678496还过去搭把手。
04看他的眼神十分感动：“谢谢。”
678496：“不客气。”
人全部上车，01坐在驾驶位里：“那周先生，我们就先离开了。”
车后视镜上挂着的风铃快摇飞起来了。
忽然，后座车窗打开一条缝。
一根笔挺但颤抖的中指顽强地伸出来，车窗上映出一双怒目。
戴志学气虚但怨气十足：“我就知道。一切都是阴谋，知道要出事了让我们过来，解决完就赶我们走，狗！东！西！”
他边说话边痛得直抽气：“小周你一定要记得把芯片拿回来！”
周旭沅：“知道了，你们快走吧。”
01应着好，离开前不忘叮嘱678496一句：“06，记得保护好周先生。”
678496压根没看他，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戴志学伸出来的手指。
下一秒，正在关上的车窗内发出一声极为响亮的惨叫。
01惊慌一瞬，立刻掉头猛踩油门。
他额头上也冒出了汗，全身皮肤异常通红，每动一下都好似扎进去千万根针，痛感在经过石头拱门时达到顶峰。
脖颈上的青筋全部暴起，可痛忽然又变成难以抑制的痒，喉间紧接着传来窒息感。
戴志学在后座已接近昏迷，01不敢停下，只能尽可能加快车速。
终于，一切的痛苦在离开小镇范围时全部消失。
01赶快找空地停车，准备下车查看戴志学的状况。
可这会儿，他倒映在车窗的影子上却有些不对。
有两根黑色细长、泛着金属色的根茎从他的脑后生长出来，仿佛两根挥舞的触角。
它们无声地缠靠在01的脖子上，顺着皮肤绕到身前，从锁骨处钻进身体。
01丝毫没有察觉。
-
中心岛周围的水域。
一圈圈的水明珠将这里照得灯火通明。
而在水明珠中心，是一团污秽浑浊、仍不断蠕动的黑气。
正亮着光的芯片悬挂在它头顶，莹莹白光不断洒下。
经过人鱼和鸟人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地战斗，黑气范围终于被芯片控制在五十厘米内。
但因为找不到封锁源头的方法，目前也只能先这么控制住。
与之相对的，在找到其他控制黑气的方法前，芯片是绝对拿不出来了。
冷泗冷脸飘在一旁，身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冒着锈斑的伤口。
她对身边下属吩咐：“排两个小队守在这里，禁止任何无关人员靠近。再收集一袋水明珠给我。”
“是！”
一袋子水明珠很快被送过来，冷泗拎着袋子游去岸上。
“呐，这些给你。”
街边上，她将一麻袋东西放在周旭沅面前。
周旭沅两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没动。
好眼熟的麻袋。
上次好像就是从这个袋子里冒出了黑气。
他抬眼瞥冷泗。
这是恩将仇报来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冷泗双手环胸。
她用指尖缠绕着发尾打转，垂着眼睛撇着嘴，表情烦闷：“短时间内芯片肯定不能动。这些水明珠给你，你去想办法对付人类。”
周旭沅这才打开袋子。
一袋子奶白色、拳头大小的珍珠，颜色很纯，还透着点亮闪。
冷泗上前一步抓紧袋口：“我先和你说清楚，这个是你来帮忙的谢礼和应付人类的报酬，但不许直接给他们。我到时候可是要派小芝来数数量的。”
风什还乐着看戏呢，顿时不干了：“哈？你派什么小芝，派你自己的下属去！”
周旭沅：“好，知道了。”
“我今天正要出去找他们。”
“出去？”风什疑惑：“镇长同意你们出去？”
周旭沅：“啊？”
离开小镇还要镇长同意吗？
他背上瞬间渗出一片冷汗。
那他上次出去都...哦，不对，他是人类，又不是怪物，干嘛需要镇长同意。
周旭沅给自己说服了。
但就在他不说话的这段时间里，风什忽然盯着他的脸不动了，眯着眼睛摩挲下巴，表情奇怪的让旁观的冷泗都嫌弃地后退几步。
风什小声问：“诶，你和镇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旭沅莫名其妙地重复：“我和镇长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那为什么准你把人类放进来，还准你外出！”风什凑过来，更小声地说：“讲道理，你该不会是他的...”
周旭沅：“他的？”
“孩子吧。”
周旭沅：“。”
冷泗：“噗！”
风什：“啧，笑啥，可能性非常大的好不好。”
冷泗：“蠢货，镇长和...才分开几年啊，哪来这么大的孩子！”
风什遗憾地哦了一声。
周旭沅无语：“没这种可能，我父亲肯定不是镇长。”
正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678496下来了。
他今天穿的第一天来时的那身衣服，白衬衫西装裤，配特事局冲锋衣外套和直筒马丁靴，中长发批在肩上，戴了副黑框眼镜，优雅且不失帅气。
和他比起来，周旭沅穿得就很休闲。短袖休闲裤和卫衣外套，头发也都垂下来，乖得像个初中生。
678496：“领导，要出发了吗？”
周旭沅：“嗯，走吧。”
两人目不斜视地风什身旁走过。冷泗在看到678496的第一时间就躲远了。
678496停下来问：“你也跟我们一起？”
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风什僵了嘴角：“不，没有。”
他紧跟着冷泗的脚步飞走。
678496冷哼一声。
-
两人脚程都不慢，等找到桑塔纳的时候，它已经被灰和树叶覆盖得半点车身也看不见了。
花了点时间打扫后，周旭沅坐上主驾：“我来开。”
678496：“好，我来指路吧。”
“不用，我认识路。”
“不是那一条，是我之前来发现的近路，只要三小时。”
周旭沅扣上安全带，怀疑：“你别给我带迷路。”
678496：“放心。”
“吱——”
桑塔纳稳稳在路边停下。
周旭沅扶着方向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午十点。
“居然真的只要三个小时。”
不过这条新路，他都开下来一遍了也没什么印象，没记住。
周旭沅揉了揉太阳穴。
回去得注意记一下，中间差两小时呢。
“都说了，保证给您送到。”678496准备下车。
周旭沅转头看：“还是我送你过去吧，06，你现在脸色很差。”
本就白的皮肤，现在乍一看就显出透明色了，唇色苍白，眼神也有点涣散。
周旭沅：“你不会低血糖了吧。”
678496关上车门：“不是，有些晕车而已。我缓一下就好了。您先去特事局，我和01他们见个面就来。”
一番劝说后，周旭沅终于开车离开。
车影从拐角消失，678496捂住胸口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棕色瞳孔中隐隐有紫色浮现。
果然，以没有人类的身体做容器，要离开小镇还是太勉强。
他恐怕待不了多久，得速战速决。
678496避着来往人群，踉跄走进一条小巷，在阴影处消失不见了。
桑塔纳驶到特事局楼下。
还没下车，周旭沅就看见一个蹲在写字楼侧面的‘蘑菇’。
吕贝丽也看见他，忙冲他招手。
“小周哥，你今天到的好早，还好局长让我早点下来接你。”
“辛苦了。”
“不辛苦，走，咱今天不能从前门走。”吕贝丽脸色难看得像吃了苍蝇：“前门有鬼，撞见就完了。”
周旭沅：“啊？”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理由，总之，你们有义务派人送我过去。”
高教授颐指气使地说：
“什么不合规矩。上次去本来就是为了初检，结果初检都没开始呢，你们就把我送出来了，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是谁的责任！”
周旭沅躲在转角后，轻声问：“这就是‘鬼’？”
吕贝丽连连点头：“对啊对啊。中了邪似的，那天之后就来局里闹，非要和他再去一次。真的是，戴哥今天都才刚醒，谁陪他去啊。”
周旭沅一惊：“戴部长怎么了？”
“医生说精神消耗太大，要静养一段时间。”
吕贝丽拿出对讲机：“喂，鬼怎么都跑到公司门口来了，快来个人赶一下，我和小周哥过不来了！”
说完没一会儿，就听高教授接起一个电话。画风突变，对着电话低头哈腰地进了电梯。
他一走，两人赶紧冲进公司。
电梯在写字楼一楼打开。
高教授紧攥着手机，讪笑着：“您放心、您放心，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放低声音：“我已经在想办法进去了，放心，一定能拿到您想要的情报。”
挂断电话，高教授视线阴沉地盯着电梯许久，手里不停转动着玉石珠串，忽然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