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和师父出门
咱们且不管老父亲到底是如何心情复杂, 反正有了他这么一波神来之笔,无论男徒弟女徒弟都得乖乖赶作业,别说本来就没什么火花了, 有火花都当场给你熄没了。
摸着良心讲,其实邵浩然赶作业是一点痛感都没有——他在星华宫学艺已有千载,且好赖还是个金仙境第一人,该上的课早上完了,颜秀手里的那些事务他又远远还没有到能接手的程度, 甚至因为剑术太花里胡哨顶不了凌霄道君太多招所以连师父的陪练的这活儿都干不了, 一天到晚在星华宫撩猫逗狗的,这会儿突然来了二十篇论文……简直仿佛人生有了方向!写作业写的可开心了!
颜秀就惨了。
什么叫如火如荼,什么叫分身乏术,什么叫化身八爪鱼, 什么叫宁为码字机……
反正命给你干没了!
平时要上课,课后要写课堂作业, 没事还要管星华宫日常事务,定时要处理外交信件,还要抽空和师父对练,终于天黑了洗漱完了, 平时的颜秀就往床上一躺开始脑电波码字,码完睡觉就好, 心情再好点就打坐一会儿稳定一番自己返虚大圆满的灵气,现在好了,还得挑灯写师父布置的作业!
别睡了打工人, 舒服是留给有钱人的, 毕竟打坐之后身心清爽的程度能让你继续开展第二天的工作呢→_→
魔鬼作息, 不外如是。
耳鬓厮磨教师弟?
教什么师弟!还耳鬓厮磨?我给你讲就现在这个赤霄殿东配殿连着半个月夜明珠都没熄的局面, 就颜秀现在批公文都尽量精简字数能写“阅”就不会多加个“已”的程度,邵浩然在书房看往日文书的时候有什么问题都不敢给颜秀说了,生怕打扰了陀螺一般的师姐干正事!
惨到了再过半个月,连浮云子前辈来找凌霄道君闲坐时,颜秀都只是依礼拜见过师尊的好友,奉过一杯灵茶之后就告罪急忙去处理事务去了,就那非常明显的社畜气息让浮云子都忍不住“啧”了一声,求情道:“你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这么压榨徒弟啊,人家小姑娘也没什么错……”
然后你这话一说,邵·本界土生土长·正经卷王·颜秀一堆事情要忙他可没有·浩然就不爱听了。
这是师尊对师姐的器重,什么压榨啊!
他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凌霄道君就已经给了一个眼神过去,啥情商都知道这时候该闭嘴,甚至该滚蛋。
邵浩然无奈,只好以自己作业还没做完向凌霄道君申请告退,凌霄道君点头应允之后他方才欠身离开,凌霄道君是非常耐心地等他走了,才四平八稳地开口:“我既为阿秀的师父,给徒弟布置些课业,不是非常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那也不是这么布置法呀。”浮云子才不吃凌霄道君那一套,“得亏我来了——那天我送走你之后自己也想了好久,其实不应该让你回剑影峰的,别的师尊控制不住对徒弟发上那么三两顿脾气我不担心,但你这个威力……我担心你一发脾气,一不小心就能把你徒弟劈死。”
我特么果然没有来错!
你这个B果然对你家徒弟下手了!你看看你那水灵灵的徒弟最近都跟蔫儿了的青菜一个德行!
凌霄道君也觉得最近的阿秀没有以前那么水灵了,短暂地自我检讨了一下:“那你要如何?”
“我想过了。”浮云子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实是自然之理,但你这边也确实看不上吃窝边草的兔子,那你……也可以找别的兔子啊。”
“比如?”凌霄道君皱眉。
浮云子便自储物袋中掏出请柬递了过去:“喏。”
凌霄道君接过,低头一看。
请柬上赫然写的是慕云仙子的继位大典暨升仙大会,同时耳中还传来浮云子的解释:“你不就是觉得邵浩然做不得你那宝贝徒儿的夫婿嘛,这次盛会你索性直接把你徒弟带过去,升仙大会嘛,太虚门优秀的年轻人都在,另外几大宗门估计也会带年轻人去观礼,什么青年才俊见不到,她还能就盯着一个邵浩然?”
凌霄道君的关注点却不在青年才俊上:“这样的大事,慕云竟不曾通知我?”
“慕云仙子那样周全的人不可能没通知,不过……”浮云子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斜眼看了看真就狠心到啥事儿都交给徒弟来处理的凌霄道君,“你真是下得了黑手,竟给水灵灵的徒弟安排了那许多事情,她刚刚是不是说过还忙着给你处理信件来着?估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来找你回报了。”
说到这还啧啧有声:“太虚门那边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我却有些好奇慕云仙子到底是如何收拾的太虚门,偏我在太虚门基本没什么朋友,想着你和慕云仙子亲近,便过来了解了解。”
凌霄道君冷漠脸:“你觉得我知道?”
“你都把事情交给了徒弟,当然不知道。”浮云子撇嘴,“我也不问你,在这儿陪你手谈一局,等你徒儿看完了这半个月的信,必过来找你回报的,我顺便听听便是了。”
凌霄道君哼了一声,但到底是示意童子将棋端了上来,两人还真你一下我一下地对弈起来,过得半个时辰,他便让童子传颜秀过来。
颜秀手中果然带着一份请柬:“师尊,浮云子前辈。”
凌霄道君示意颜秀起身,童子非常乖觉地抬来了凳子请颜秀坐下,凌霄道君才慢条斯理道:“耳闻太虚门换了个掌门?”
颜秀:“是。”
“说说看?”
说说看就说说看,慕云仙子不愧是凌霄道君的青梅竹马,这种事都没有半点藏着掖着,在信中交代了个利落——
太虚门最近三个月来,确实是水深火热——相比起凌霄道君亲自动手的血雨腥风,慕云仙子的手段看上去竟莫名温和了许多。
她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温良恭俭让地到了太虚门,递牌子说要求见嘉月仙姑,那时凌霄道君对星华宫做的那些事是早就传到了太虚门,正在太虚门最人心惶惶的时候,却看到慕云仙子竟能这样温和自然地回山,无论是谁都会以为她真不准备干什么凶残的事情,大家握手言和,给她一个长老尊位和具体实权这事儿就过去了。
于是嘉月仙姑还真就派童子请了慕云仙子进太虚门,甚至召集了整个门派在家的所有大罗金仙作陪,一副慕云仙子一松口一露笑脸大家就立刻握手言和开启宴会载歌载舞的样子。
然后慕云仙子当着太虚门所有大罗金仙的面,三招取了嘉月仙姑狗头。
人头扔在地上,慕云仙子拿出一张手帕慢吞吞擦着手,搁原地留下了三句话——
“本座手中有凌霄道君清理星华宫时的所有供词。”
“人间还常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语,倘诸位是自行去刑堂交代,自行领了责罚,且罚当其罪,本座也就不追究了。”
“但三个月后,本座回太虚门来,倘仍有漏网之鱼或是罪重罚轻者……本座的原则是与当年临渊城之事有关就一律诛杀,若有刑责过重之处,也只能请各位担待一二了。”
话说完了,她便裙子一转,飘飘然离开太虚门,与此同时,太虚门所在地留下了和凌霄道君封锁星华宫时完全一样的阵法,太虚门中的大罗金仙们即便是合力也破不开那个不知动用何种力量反正非常神妙的玩意儿,同时任何消息都发不出去。
到这个时候,太虚门内的大罗金仙们也只能把目光投向了同门。
那是一场非常彻底的自查自纠。
太虚门百年来一切文字资料都被来回翻阅研究找到所有的责任人,和临渊城有关的一切长老峰主执事都去刑堂交代过了情况,太虚门上空天天乌云盖顶,刑堂的刑具都换过了七八批,宗祠的魂灯也熄灭了足足三分之一,被削去的大罗金仙顶上三花累积起来甚至让本就是极品灵脉的太虚门的灵气浓度再上一个台阶,更不要说死在这次自查里的金仙天仙。
三个月后,慕云仙子还是那么仙气飘飘地迈入太虚门护宗大阵之内,这次她连口都不必开,面对她的已经是太虚门大殿上面对她跪伏而下的门人弟子:“拜见掌门人!”
“就是这样。”颜秀道,“接着就没什么了,无非是挑了个黄道吉日来做继位大典,再给师尊及其他好友送请柬,就在一个月后。”
“那升仙大会是怎么回事?”浮云子问。
颜秀答:“凑在一起罢了——按例,太虚门的升仙大会应当在半年前就办了的,只是慕云前辈伤愈出现,让太虚门高层乱了阵脚,才拖到今日。如今慕云前辈果然做了太虚门掌门,太虚门一应事务都正常运转了起来,又加上慕云前辈确实膝下空空,这才准备同时办上一个升仙大会。弟子是遵师命每半个月处置一次各类信件,今日才看见了还有请柬,知道以师尊和慕云前辈的交情,此会是必去的,便立时给师尊送了过来。”
“是必去。”徒弟回事儿向来干净利落,这也是在浮云子面前非常长脸的好事,凌霄道君并不惮于给徒弟一个鼓励的笑,“阿秀也同为师一起去。”
颜秀:“啊?”
真就是打工人思路,颜秀“啊”完了之后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可弟子若是出了门,宫中那许多事情谁来主持呢……”
“这不还有个你师弟么。”凌霄道君非常淡定,“即便他还不太熟,请太上大长老出来帮着他看着点也就罢了,不妨事的。”太上长老即前任掌门清音仙尊,人家隐退虽然退得干脆,但请他出来再管上一段时间的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然后颜秀的关注点就顺理成章变成了:“师尊是只带我过去,不带师弟么?”她努力用颜艺表达了“平时你对我偏爱就算了,反正那是剑影峰内政,你出门社交的时候不一碗水端平俩徒弟一块去……不太好吧?”
“不带。”凌霄道君虽然能充分领会到徒弟的意思,但并没有任何一碗水端平的打算,“阿秀不必多思,为师带你去,那是因为你得了为师真传,又是为师首徒,带你出门天经地义,为师不带你师弟去,那是因还需留他在家看门——固然阿秀管星华宫管的很好,但到底不比你师弟熟悉地头,要说留人看家,自然还是留下他合适些。”
颜秀到底不甚了解修仙界的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看师父说的一本正经,浮云子前辈还非常淡定的附和,便一点也没多想:“既如此,弟子收拾东西侍奉师尊去便是了。”
“乖。”凌霄道君含笑道,“下去吧。”
颜秀乖巧告退。
然后一出了大殿就立刻感觉到了那放假了的气息——
课可以暂时不上了真棒!
论文可以放放再写了噢耶!
事情也可以拾掇拾掇给师弟处理了!
我唯一需要干的事情竟然成了把存稿留足!
和什么论文、作业、公文比,算什么,今天晚上我就能写三十章!
问就是快乐
第42章 秀秀的相亲
有清音仙尊出手, 邵·卷王·浩然比自己想的快了很多地接手了星华宫内政。
但他并没有那么快乐——其实无论是看前任掌门清音仙尊,还是本届掌门凌霄道君,甚乎于凌霄道君摸鱼之后日常处理各类事务的颜秀, 虽然干活儿时的表情有沉醉有冷漠有草泥马,但各种文书都是如同流水一般从眼前滑过,所有事务在他们手里都是服服帖帖乖乖巧巧。
只有他!
哪怕颜秀已经放弃了,提过反正我也不会在外面待多久,你要实在看不明白账本等我回来再归档一样的, 仍然丝毫不耽误他在处理别的事情上毫无天赋——处理纠纷的时候看双方当事人都有道理, 批意见的时候搁这儿抓耳挠腮半天却无法尽善尽美,该骂人的时候更是期期艾艾嗫嗫嚅嚅骂都骂不出来……
天才剑修邵浩然,人生首次遭受到了重大打击。
就连带领师弟师妹送走去太虚门赴宴的诸大罗金仙的时候,邵浩然都没有想象中的掌事弟子的意气风发, 差点就要小媳妇一样挥舞着小手绢喊师尊师姐早点回来了→_→
但是,who care?
反正颜秀不care, 甚至希望在太虚门待个半年再回来,最好半年之后师父连曾经让她写过的二十篇论文都忘了那就更好了
和超脱人间避世而居的星华宫不同,太虚门是一个非常入世且豪气的门派——太虚门建在本界最繁华的八荒城,准确来说是用莫大法力从海外崛了偌大岛屿, 用阵法将岛屿悬浮在八荒城之上,还从深山老林里取来了最顶尖的灵脉安置在岛上, 再在浮空岛上建造了美轮美奂的仙宫,这波操作直接拉满了法修圣地的排面,光那仙宫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模样就足够太虚门成为所有法修的dream offer。
繁花似锦, 人间富贵, 万仙来朝, 熙熙攘攘。
颜秀看到了太虚门那豪华的浮空岛之后和浮空岛下面那熙熙攘攘繁华异常的八荒城, 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慕云仙子和凌霄道君受了同样的不公,她为何没有用凌霄道君在星华宫那样痛快的手段来处理太虚门——
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太虚门在这样的闹市区,慕云仙子倘若亲手杀人杀得人头滚滚,多多少少会对八荒城那数以亿计的百姓造成坏影响,对太虚门的声望也好,为八荒城的稳定也罢,甚乎于对将来慕云仙子登掌门之位后的和平都不是什么好事。相比起来,让太虚门自己“被自愿”的自查自纠,再请慕云仙子归位任掌门,确实赢得漂亮又体面。
那样人间富贵花的门派,当然也非常擅长迎来送往。
此次星华宫来的大罗金仙有好十几位,每一位都是收到了和他们相熟的太虚门长老的邀请,这样一大批大佬才一落地,便有慕云仙子带领太虚门十几位长老前来迎接,而后又是本界最高规格的接风洗尘,外交礼仪处处到位,席上是如何的珍馐美味繁华富丽,自不必言。
大的接风洗尘过后,各位大罗金仙及其弟子门人便被安排去了太虚门专门用来接待的迎仙宫中,而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修仙者们是个非常会给自己找乐子的群体,在这种汇聚许多同阶修仙者的地方,不用招呼便自行开始了他们的交流会、交换会、茶话会、拍卖会。
之前自己办继位大典时处处忙碌,此次凌霄道君是做客而来,自然比之前多了许多从容,先后带颜秀去过了几次大罗金仙们之间的论道交流和联络感情,随后便收到了慕云仙子的请柬,写的是私人小宴,地点是八荒城内一处凡俗小酒馆,说的是之前日日接待,如今终于腾出了点时间能联络联络感情,特请凌霄道友赏光。
凌霄道君看到请帖上的酒馆名就笑了,原本说好的拍卖会也不想去了,招呼了颜秀一块出了迎仙宫就入了八荒城,还没忘了给自己和颜秀施了一个改变面貌的法术,七拐八弯一顿操作之后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方才恢复了本来面目,带着颜秀走了进去。
那果然只是个非常单纯的小酒馆,堂上仅三五张桌椅,用了好十几年上面还有轻微油光的那种,因为来得早所以也没见什么客人,有那么一两个以帘子相隔的包间,与其说清雅不如说寒酸。
店小二过来招呼了这明显不属于这个凡俗世界两人,却没有任何凡人对着仙人会有的局促,问都没问就很明确把这两人往包间带。
包间里,慕云仙子等候已久,脸上还有一个公众场合里非常少见的温婉笑容:“上菜吧。”
店小二应声而去,凌霄道君丝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慕云仙子对面,颜秀还纠结了一下自己是在师父身后侍立还是干脆点都是自己人坐下算了,慕云仙子和凌霄道君便异口同声来了一个:“坐。”
颜秀:嘶……
不是,你们这默契程度让我很难怀疑你们俩之间没有点什么奸情啊,还有这种破落小酒馆我只能想到那非常经典的赵敏请张无忌吃饭→_→
但赵敏请张无忌吃饭,人家范遥是非常自觉地出去喝酒了,那按道理讲我是不是也应该回避一下……
“坐啊。”慕云仙子才不管颜秀脑子里在滚着什么黄色废料,开口,“此地是一处与我有些交情的故人后人开的,我偶尔会过来坐坐,他们亦知我身份,这包间只我一人用的,东西都还算干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颜秀也只得告罪坐下。
“道友倒是闲情逸致。”凌霄道君的状态明显也非常放松,“外头的事情千头万绪,不知多少人捧着各种文书等道友一个示下,道友倒有空在这儿寻我喝酒。”
“也是追忆追忆往昔。”慕云仙子把酒满上,“先前,你我也是在这小酒馆发誓,无论万仙盟、星华宫、太虚门都打的什么主意派你我去临渊城,总之看在百姓面上,你我既然受命,必将一步不退,死守到底,待凯旋后再聚此地喝酒。谁成想,再聚此地,你我经脉都断过一回了。”
“再怎么断过一回好歹是平安回来了,可还有那么多不能平安回来的呢。”凌霄道君的眸光暗了暗,端起酒杯,“敬前线将士,敬牺牲的百姓。”
慕云仙子也叹了一口气:“……也是。”
她亦端起酒杯,与凌霄道君一同将酒水都倾在了地上。
大概是前线的事情让两人心情都有些低落,二人一时半会儿都没说什么话,不过都是老熟人,哪怕是静默也不曾多尴尬,颜秀悄然给二人都重新满上了酒,慕云仙子方才收拾了一下心情准备调侃一番凌霄道君养伤还不忘了收个这么好看的徒弟,外面却有非常轻的敲门之声响起。
慕云仙子蹙眉:“进。”
店小二怪局促地进来,搓手苦笑:“那个……前辈,外头有一位仙君,说是您的晚辈,坚持说想来向您请个安。”店小二还掏出了一块玉制令牌来。
那是太虚门的首徒令牌,现持有人是太虚门的金仙境第一人袁子濯。
慕云仙子眉头皱得更深:“让他进来便是。”
很快,便进来了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人,青年人先姿态优雅地给两个长辈行过礼,才看向颜秀:“这位可是颜师妹?贫道这厢有礼了。”
颜秀也只好站了起来,按着之前背过的资料称呼道:“袁师兄好。”——首徒之间就不再论什么身份高低了,谁年纪大谁算一句师兄。
“今日本座在此私下请凌霄道君吃酒。”慕云仙子待他们小年轻叙完了礼,才淡淡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地方?”
“明安师叔在附近设宴请几位道友论道。”袁子濯听出了慕云仙子的不悦之意,赶紧躬身回道,“刚好看到了凌霄前辈与颜师妹往这边来了,门中又素有您偶尔会到此地某家小酒馆坐坐的传言,明安师叔便遣弟子过来看一眼,确认一下是与不是。”
慕云仙子:“你现在既然知道是了,意欲如何?”
“掌门说笑了,弟子能如何。”袁子濯硬着头皮陪笑道,“不过是今日明安师叔请的都是些同龄人,席间聊到了颜师妹,又恰好看到了凌霄前辈与颜师妹都在城中,明安师叔这才撺掇弟子来请颜师妹也过去玩玩罢了。”
慕云仙子便转头,温和了许多地问颜秀:“既如此,阿秀想去么?”
颜秀当然是非常乖乖女地看凌霄道君,一副听家长话的模样。
凌霄道君打量着这位太虚门最出色的年轻人,以那老父亲的心情,自然能挑出诸多让他不满意的毛病。
但看在他嘴里年轻人们都在聚会,而他这次其实还有个隐秘的心思,其实袁子濯也算请到了他的心坎上……凌霄道君开口:“既都是年轻人,阿秀便去结交结交,无妨的。”
凌霄道君是想让徒弟去相亲没错啦,只是这话落在颜秀耳朵里……颜秀默默将自己之前那“凌霄道君和慕云仙子无私情”的判断加上了一个问号。
该死,师父这不是想把我支开方便他们谈恋爱吧→_→
第43章 菜菜的首徒
和凌霄道君那“邵浩然靠近了阿秀!他不会是喜欢她吧!”的奇妙敏感不同, 这会儿面对着那疑似“把徒弟赶走我们就能快乐恋爱”,颜秀那叫一个乐见其成,开开心心对两个长辈都行过了礼, 便跟着袁子濯离开了小酒馆。
而凌霄道君看着颜秀那快乐得飞起来的背影,心情却微妙的有一点点低落,说出来的话都有点意识不到的夹枪带棒:“你们太虚门的首徒忒会交际,都坐下了还能硬将人请走。”
但慕云仙子竟然没有生气,甚至也啧了一声:“道友觉得他如何?”
凌霄道君气没撒出来呢先被问蒙了:“何以这么问?”
“道友别管我问来做什么。”慕云仙子道, “只说实话便了。”
“说实话就是不行。”凌霄道君非常疑惑, 但确实是闺蜜,闺蜜问了你能不答吗,“基础不牢,修为虚高, 看那神色就知道年纪轻轻没什么本事还自命不凡,从面相看应该是没少拈花惹草, 不说和阿秀比,和邵浩然比都差一大截。”
慕云仙子都笑了:“既然这么看不上,怎么就让阿秀跟他走了。”
“看不上他,但到底是首徒聚会, 让阿秀去认识认识人也没什么坏处。”凌霄道君当然不能说让徒弟去相个亲,随口糊弄了一句就转移话题道, “不过……道友问我的看法,我也想问道友为何要问我的看法。”
慕云仙子托腮:“想确认一下我有没有瞎呀。”
“……啊?”
“可别提了。”慕云仙子幽幽开口,“门中许多大罗金仙见天儿在我耳根子边上念叨这袁子濯修为也还行, 更没少了和各派同龄人做好交际, 在门中同龄人之间声望也算不错, 袁子濯也一天在我面前晃悠表孝心, 晨昏定省,早晚问安,烦都烦死个人了。”
“他们希望道友收袁子濯为徒?”
“是啊!”慕云仙子撇嘴,“但求求那些大罗金仙长点眼睛吧,我就不要求阿秀那么钟灵毓秀的徒儿了,邵浩然那种努力型的也可以,袁子濯是个什么水平啊,回头你带阿秀出门,我带袁子濯出门……我别出门了在太虚门呆着吧,丢不起那人!”
凌霄道君莞尔:“可道友终究是需要一个徒弟的呀,总得打算打算……”
“那你把阿秀给逐出师门,让她拜我为师。”
“你做梦!”
“那我就没别的打算了。”慕云仙子一摊手,“反正不可能是他,我哪怕新开修仙大会,从凡人炼气期培养起,也不愿意收这早就长歪了的金仙。”
“但已经成长起来的门人好用啊,你现在才意识到要收个凡人,得培养多久才能享徒弟福?”凌霄道君这说的就是肺腑之言了,“尤其是做一派之主,那么多事情,你不找个干活的掌事弟子,难道事事亲力亲为不成?”
慕云仙子的表情渐渐扭曲了起来:“所以……你就好意思把事情都丢给阿秀?”
凌霄道君微笑,答得理所当然:“好意思啊,师有事弟子服其劳,不是很应该的事情吗?”
行,你牛。
慕云仙子被噎得默默举杯:“那……敬我们那被师尊压榨的可怜阿秀。”
青梅竹马,多年相识,凌霄道君对慕云仙子那叫一个给面子,也举杯:“好啊,敬阿秀。”
阿秀当然不知道自己被敬了→_→
知道了也没办法闹啊_(:з」∠)_
她跟着袁子濯一路出了那个充满凡人的小巷子,去的是城中最繁华的八荒阁,到地方便有打扮得非常体面的侍者请他们去了八荒阁最高层,门一开,入目便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呼吸一口只觉得有分外清新的灵气,往头顶上一看,没有压迫力极强的天花板,也见不到太阳月亮,只有一枚夜明珠散发着濛濛光辉。
#一看就是下了重金的样子#
但相比起凌霄道君和慕云仙子两位大佬随便穿了件道袍,在小酒馆里那么一坐,原地开始互相吐槽&其乐融融,那豪华包间里的气氛就稍微有一点social和生硬,男男女女都穿得人模狗样衣香鬓影,个个都拿着不知是穿越者前辈苏出来的还是本界工匠发挥想象力折腾出来的高脚杯,高脚杯里盛着灵酒或是玉露,来来回回地联络着感情。
袁子濯非常自觉地尽着地主之谊,带颜秀见过了那一屋子各种各样的优秀同龄人,颜秀这辈子虽没怎么social过但上辈子宴会舞会也去了不少,自然不至于没见过世面的处处瑟缩局促,但一通招呼打下来,仍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不过想一想,颜秀自己也释然了——太虚门首徒的饭局,那来的也只能是他这个圈子的人,这帮人毫无疑问是名门出身,身上还有顶级灵根,从小作为仙苗被培养长大,难免眼高于顶,还自成一派,排外异常。
颜秀却不是这一派的人——她就是个平民出身,在灵元剑派呆的那二十年因为师父设下的限制,不过是平平常常一剑修,哪怕后来大放异彩,对于这群世上顶尖的“仙苗群”来说也是外人。
既是外人,也没什么融进去的必要。
所以一圈招呼打完之后,袁子濯自去忙他东道主的迎来送往事宜,颜秀非常自觉地取了个装了玉露的高脚杯,寻了一个颇角落的地方准备混完这场社交晚会。
但世上的事就还是这样的,你不想找事情的时候,总有事情要犯在你头上。
比如现在——-
“耳闻颜秀仙子是凤凰血脉,说来也奇了,天下最后一只凤凰都陨落多久了,什么时候又蹦出了一只出来?”-
“多半是得了什么凤凰传承,不过是融了那么一滴两滴精血便号称是凤凰了,有什么稀奇。”-
“星华宫首徒,总不至于吹这个牛——并且即便是真的凤凰也没什么稀奇啊,世上没开灵智的凤凰多了去了,那些凤凰不也给我昆仑山拉车么。”依譁
这对凤凰的讨论声声入耳,颜秀哪怕不用加自己修仙者耳聪目明的buff都能听得非常真切,甚至能定位说这话的两人就在自己左边十五步范围之内,至于人……
她偏过头去看了一眼。
灵枢谷慧剑门首徒孙华池&昆仑山首徒宗逸成,二人聊凤凰聊得旁若无人,生怕颜秀听不到一样一声高过一声。
颜秀没兴趣参与这种意气之争,只默默端着酒杯,离了那不知是找茬还是喝高了的二人组远了一点。
“仙子其实不必搭理他们的。”颜秀才闪得远了一点,便有一个非常甜美,脑袋上还顶着两只狐狸耳朵的漂亮姐姐靠拢过来,“灵枢谷鱼龙混杂,慧剑门门主阳博子正在和辛夷元君争夺灵枢谷谷主之位,而阳博子曾经和浮云子争过慧剑门门主之位,就辛夷元君、浮云子前辈与凌霄道君的关系,孙华池必然是不可能与仙子交好了,自是要踩仙子捧别人,得点支持也好呀。”
这小姐姐有意思。
颜秀挑一挑眉:“那昆仑山首徒这么针对我,作何解释?”
“昆仑山向来自恃创世神血脉,满界出名的眼高于顶。”小姐姐哼了一声,“除了人修不敢造次之外,每每嫌弃妖修野蛮、魔修粗鲁、鬼修阴森、灵修蠢笨,除了自己之外什么也看不上,仙子在凌霄道君继位大典上大放异彩,他踩仙子来捧自己实是意料之中。但谁不知道他们就是孤芳自赏,破规矩贼多。”
小姐姐分外会说话,整得颜秀都有点好奇:“方才那一串招呼打得我晕头转向的,倒没记住姐姐姓名。”
“狐族苏采萱。”漂亮姐姐含笑道,“家姑苏知雪,出门时候曾叮嘱于我,倘有机会见仙子,必前来结交一二。”
颜秀一听就有概念了——苏知雪嘛,师父的红颜知己之一,了解(ˉ▽ ̄~) ~~
“那我倒要和苏姐姐喝一杯。”颜秀笑着举杯,“倘哪日师父得闲了,我引苏姐姐去见一见师父。”
苏采萱就这个目的,笑着举杯:“那感情好,麻烦仙子。”
“客气。”颜秀一饮而尽。
就着当年你师父和我姑姑的那些情情爱爱,两个姑娘很快就打开了话匣子快乐聊天,正自得趣,厅堂那边又传来一声惊呼。
两人看过去,还未识别出是出了什么事,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这是凤凰尾羽做的扇子!”
然后是捧哏的:“昆仑山传承渊源,别说以凤凰尾羽做扇了,哪怕是龙肝凤髓,又有什么稀奇。”
“没灵智的龙肝凤髓吃起来也就是肉味儿,并无特别。”这是众星捧月的昆仑首徒,“我只是有些好奇,有灵智的龙肝凤髓,是个什么味道。”
就这话,话音方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颜秀所在的角落看了过来。
颜秀:???
她抿了抿唇,这种场合当然只能为凤族装上一回逼,不然明日谁知道她和凤族会被踩到什么程度。
于是抬手招来一枝桃花,淡淡道:“道友既如此辱我本族,那不切磋切磋此事是难以终了了。道友请吧。”
——民以食为天,哪怕是妖修,都非常体谅世人需要吃点什么鸡鸭猪狗兔子小鹿,也并不觉得为了生存而杀戮有什么“侮辱”或者“欺凌”,毕竟都是为了活着,谁也不丢人。
但在龙族面前挖龙肝,在凤凰面前抽骨髓……
请问你是有什么大病吗?
关键昆仑那位宗真人非但不觉得自己有病,还觉得身为凤凰的颜秀并不配参加此次宴会,掏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就开始冷笑:“素知颜秀仙子剑术通神,但用一枝桃花就想打赢贫道,那也太过分了些。”
颜秀心里嗤笑。
过分什么过分,你那法力醇厚程度还不如邵浩然呢。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很快啊,一帮修仙者直接围了过来。
也包括了作为东道主的袁子濯。
到底是在别人地盘上动手,打架之前,颜秀还是给了袁子濯一个“你看看咋办”的眼神。
袁子濯同样是满脸的焦急、无奈、歉意,甚至还给颜秀传了个音:“颜师妹勿怪,今日宗师兄喝的实在是有些多了,也有贫道没看住的原因,竟让宗师兄口出狂言至此……”
颜秀低低冷笑,同样回以传音:“那袁师兄意欲如何?”
袁子濯小声逼逼:“那个……我若是请颜师妹高抬贵手,息事宁人……”
颜秀白了个眼把头转了回来。
“罢了罢了……”袁子濯只得道,“此事既是宗师兄无端找茬,该给他一个教训便给吧,只是严格来说八荒城内不得动武,至少不得影响百姓,颜师妹即便是要教训宗师兄一二……尽量也别把场面闹太大。”
颜师妹已经腻味到头了,回了一个“知道了”便对袁子濯再没什么兴趣,转头再看了看围观她和宗逸成起冲突的诸修仙者。
那位攒了本次局的明安真人不在,穷尽修仙者的目力能看到明安真人在另一角和他的朋友们玩着曲水流觞。
至于是故意看不见还是真没看见……
不重要了。
“怎么着,颜仙子是怕了么。”看到了颜秀那左顾右盼仿佛在找谁的神情,宗逸成甚至觉得颜秀是自觉打不过他这个金仙,正在想办法找人拉架,便冷笑道,“既如此,不如颜仙子索性抽那么一管子凤髓出来让我等尝个鲜,此事也就过去了。”
颜秀叹了口气,有些人就是想死,你也只能排除万难地成全他:“道兄请吧。”
咋说呢。
又菜又爱玩,不知咋混上的首徒【白眼】
颜秀三招之内逼得宗逸成只能弃了他手中那盏一看就很有年头的灯,再三招逼得他方寸大乱什么法术都用不上,最后三招一路抢攻让脑袋一片空白的他只能疯狂后退,临近结束战斗的时候颜秀手里的桃枝连个花骨朵都没震下来,枝条尖尖还颤颤巍巍地指向宗逸成的右眼。
你别看描述是“颤颤巍巍”,落到宗逸成眼里那就是那一招后面有成千上万个变招,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仓促后退,但这种程度的后退如何顶得住人家上前的速度,眼看着他的右眼就要报废当场。
“仙子停手啊!”这时围观的那么十几个人才知道焦急——别看他们在宗逸成为难颜秀的时候选择沉默,甚至如果颜秀没打过的话他们多半也不会吱声任由颜秀接着被欺负,但是一旦宗逸成落了下风,他们立刻展示了属于围观群众的正义感,一副坚决不允许今日出现任何流血事件的正直模样。
但他们也就只能喊喊了,并没有人敢插手——颜秀的剑术已是盛名在外,即便原本不信的看到刚才那几招也信了,现在在谁眼里颜秀那朴素指着宗逸成右眼的一招都内涵了无数后招,谁都害怕如果上手阻止的话被颜秀迁怒无端折上一条胳膊或是废了一只眼睛。
宗逸成心头暗骂这帮人平时奉承时话说的比谁都好听需要的时候特么谁都靠不住,无尽的恐惧让他现在只想开口点到为止仙子饶命,但才要努力张嘴,才发现颜秀的剑气已经锁定了他身上的任何一处,她那剑气明明白白能在你开口认输之前把你剁成碎片,你既然敢垂涎她的凤髓那她当然也可以把你的眼珠子抠下来下酒。
这时于宗逸成心中剩下的也只有一个“吾命休矣”,近乎于闭目等死。
但这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力气,还来不及反抗就被拉离了颜秀的桃枝能辐射到的范围,再接着便是眼前一晃,颜秀已经和一位身穿白色道袍,看上去就分外有范儿的仙人战在了一起。
这是此地唯一一位大罗金仙,那位在袁子濯嘴里称之为“明安师叔”的仙人。
待认出了那白衣人是谁,围观群众们就又非常自觉地后退了得有好几十步,丝毫不敢影响了二人发挥,颜秀的剑势其实并非刹不住,但确实对这白衣人刚才袖手旁观现在出手拉架的行为非常不齿,索性就着那根桃枝就和明安真人对拆了二十来招。
明安真人原本想的是接上两招等腾出手来便来上一个大威力法术逼颜秀知难而退也就罢了,偏颜秀招招惊人,明安真人光应付颜秀都应付到心惊肉跳,哪里有功夫去用什么前摇漫长的大威力法术。
于是明安真人那是越打越害怕,心里已经在权衡是咬牙打下去还是张嘴说点啥,又知道再特么拖下去明天全天下人就该知道他一个大罗金仙没干过返虚期大圆满了,正在纠结处,颜秀的剑势才勉强收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颜秀手里那桃花枝条上固然露珠已尽数抖落,但原本的七八朵桃花,现在还是七八朵,连花瓣都没有碰下半点。
光就这花朵的数量和完整程度便已经足够在场之人心头骇然了。
颜秀却没管他们那砰砰跳的小心脏,只缓步走到她摘桃花枝的桃花树旁边,伸手把桃花枝摁回了断枝处,手中有绿色的木属性灵气溢出,非常轻松地把桃花枝栽了回去,这才回眸看那位明安真人:“前辈什么意思?”
明安真人是太虚门前任首徒,最近才进阶的大罗金仙,本来就还没来得及养出前辈高人一整套的深沉和架子,又有颜秀刚才那一顿暴打,是以对颜秀的尊重来得便没有普通大罗金仙那么困难,只和颜悦色道:“颜仙子与宗师侄的矛盾本座虽不知,但今日是宴会而非切磋,不如颜仙子看在本座的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颜秀冷笑:“为何前辈不先查明为何我会与宗道兄龃龉,又问问宗道兄为什么不知道饶人处且饶人呢?”
明安真人看向宗逸成,他现在已经是一副骇破了胆子的模样,白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肯定是没法问了的。
好在还有袁子濯凑上去,低声给明安真人说过了宗逸成对颜秀的无礼之举,明安真人只好再对颜秀赔笑:“今日之事确是宗师侄对不住颜仙子,但颜仙子如今也已经出了一口气了,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看在我面上,不必再闹大,到此为止罢。”
到底是人家办的宴会,且大家都是禀了长辈出来玩的,回头真闹大了谁都得给长辈交代一遍,终究是麻烦,如今还有了明安真人开口,方才还和颜秀相谈甚欢狐妖小姐姐苏采萱和那位还需要在慕云仙子面前刷好感度的袁子濯都赶紧过来拉架。
看在漂亮姐姐的份上,颜秀也不是那么过分的人,又有明安真人拉下身段前来敬酒,她便再不看被吓破了胆的宗逸成,端了酒杯和明安真人碰了一碰,也算相逢一笑泯恩仇。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无形,除了宗逸成之外并没有什么受害者,加上太虚门两个社交牛逼症的四处活动,再不片刻,气氛便恢复了动手之前的融洽,有不少人围着明安真人问金仙劫的注意事项,也有许多人来请教颜秀习剑的各种技巧。
这才有了三分仙人宴会应当有的样子,颜秀应付掉了一群说是过来请教实际上单纯来攀交情的人后也有些疲乏,和狐狸姐姐一块找了一处亭台看着满池荷花醒酒,没多久,便见那位缓了好一会儿才找着了魂的宗逸成捧着一盅酒就过来了,话也说的非常诚恳:“未曾想仙子有那样绝佳剑术,之前是贫道喝多了有些唐突,还请仙子满因此杯,权当是贫道赔罪了。”
颜秀其实对凤族也没啥认同感,不过是别人欺负道你面前来了你得打一顿证明你不好欺负而已,现在人家将身段放得如此之低,她也不好再撒什么气,便端了宗逸成递过来的酒杯与他碰上一碰:“宗师兄客气。”
二人俱都仰头将那没啥度数的果酒一饮而尽,宗逸成索性也坐到了颜秀对面,摆出了一副友好相处的模样开始和颜秀探讨起一些修炼上的困难,他到底是个金仙境大圆满,一些返虚期往上大罗境不足的小技巧对颜秀并非毫无用处,加上青年神色诚恳,语言谦虚,一度让颜秀觉得他是不是双重人格。
正闲聊间,一直在颜秀身边乖巧安静的狐狸姐姐陡然拉了拉她的衣袖,颜秀霍然回头,入耳的是狐狸姐姐的一句传音:“仙子,他坐得离你越来越近……有些……奇怪。”
颜秀心头陡然一跳,再一凝目,发现自己方才心神失守,这会儿宗逸成的位置和她已经是远远小于男女之间的安全距离,且方才在颜秀眼里还真诚无比的表情,现在莫名透露着一股淫邪的意味。
颜秀心头陡然一跳,张嘴就是一句“宗师兄失陪了,我去更衣。”随即拉着狐狸姐姐就要离开凉亭,然而才走了没两步,才发现凉亭四周都已经被宗逸成用水系法术设置了屏障,看上去无事发生,实则颜秀和苏采萱都已经被困在了小小的凉亭之中,再想出去已是难了。
都这样了还看不出来宗逸成有别的什么想法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颜秀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逼迫自己得片刻的清醒,伸手就要去腰间拔承影剑好好和这个人品卑劣道德低下的人讲一讲道理,却发现自己手脚不知何时已经酸软得不行。
“该死。”颜秀心里低低骂了一声很脏的脏话。
第44章 返虚成仙劫
和现代社会很多遭受侵犯的小女孩一样, 颜秀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去找救星,远程的救星是悄悄在储物袋里笃笃笃地敲三下就行,但未免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还四处去寻摸一个近处的救星。
只是……狐狸精姐姐就算了,她的那点法力连自保都难。颜秀下意识去寻找刚才那一副正人君子·清白公正东道主模样·他是太虚门的应该不会太偏袒·关键修为还本地最高的明安真人。
找明安真人并不费劲——颜秀才一回头,便看见以明安真人和袁子濯为首的好几个修仙者立在凉亭对面的小桥上,他们并没有相谈甚欢的意思,也没有被什么其他的事情占住了注意力, 每个人都一脸戏谑地看着凉亭这边, 甚至边上还有一枚悬浮着记录这一切的珍珠。
那群人发现颜秀回过头来的求助眼神之后,还勾起了嘴角,“看戏”两个字就差没直接写在他们脸上。
颜秀心头一跳。
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凉亭被水属性法术笼罩的结界之内, 就已经响起了明安真人非常轻佻的一句话:“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倘若都这样了道友还拿不下这么只小凤凰, 我可看不起你。”
接着便是宗逸成的低笑:“诸位瞧好吧。”
看到这一幕颜秀就知道,自己这波是被算计了——再远处并非没有人,但一来他们现在不知在玩什么游戏而无暇他顾,二来这凉亭本来就是供人醒酒所用的僻静之地, 在八荒阁最顶层是那种几乎等于墙角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几位道友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吧。”颜秀咬了咬牙, 不看那个胆大妄为的昆仑山首徒,只双眸透过水镜结界,冷冷看向桥那边的一帮人, “待得家师知道此事, 几位道友难道以为可以独善其身么?”
“道友刚刚在储物袋里敲的那三下是吧。”这话自然吓不到那群人, 为首的明安真人笑得只有那么耀眼坦然了, “传不出去的,不然呢?”
颜秀:!!!
明安真人戏谑地看着颜秀的表情,又续了一句:“道友想说今后?可今后,待生米煮成熟饭,昆仑掌门亲自登门为弟子求娶仙子,凌霄道君如何会不答应昆仑掌门?到那时仙子自星华宫嫁去昆仑山,也是一份美满姻缘,怕什么。”
颜秀缓缓握紧了拳头。
确实,修仙界是没有封建社会“被男人看了一眼就得嫁给他”那么变态,但倘若真的到了生米煮成熟饭的地步……
颜秀心里也没底。
她闭了闭眼睛,冷冷开口:“诸位最好祈祷我此生都不会进阶,不然诸位便洗干净脖子等着罢。”
“嗐,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明安真人似乎很喜欢看颜秀如此狼狈的模样,“等明日道友醒来,咱们谁手里没有道友与人双修之时双眼迷离的画面,道友但凡对咱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寻仇,片刻之后道友的模样便会人尽皆知,倘若那时道友还能动手,我倒敬道友是个女中豪杰。”
说完这话,满堂哄笑,每个人眼中都是淫邪的味道。
而明安真人的眼神又飘到了苏采萱身上,戏谑道:“说来也是缘分,我还在想怎么将这小狐狸弄到手,如今你自己过来,那本座也只能勉强笑纳了。”
颜秀现在手脚发软,苏采萱身上可没有什么药物或者限制,这样的变故已经让她五脸懵逼,听到了如此轻薄的话语更是气得站了起来,痛骂:“如此下作的事也做得出来,你算什么大罗金仙!”
“不必说了。”到这样的绝境,颜秀反而冷静了下来,“这些人应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各方面的算计,非但是这个结界,现在估计连通讯都屏蔽了,想的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他们便拿住了咱们的短处,到那时无论是逼咱们做正妻还是做侍妾,反正长辈也好,我们也罢,不得不认这个栽。”
苏采萱气得脑袋就是轰的一下:“无耻!”
“无耻,但是有用啊。”看颜秀打了半日嘴仗之后的脸色越来越红,宗逸成知道到了时候,已经靠近了颜秀准备一亲香泽,他甚至都已经闻到了小凤凰的体香。
颜秀也不可避免地闻到一股浓郁还让人恶心的酒气。
这让她脑子发晕,手上勉强积聚了一点法力,一道本命剑气发出去,暴喝道:“滚!”
到底是天下第一剑的弟子,加上刚才才被颜秀揍了一顿,宗逸成不得不自觉地退了退,还自己给自己找补:“左右不会有人来救你,这药只有越来越厉害的,我倒要看你能支撑到几时。”
颜秀懒得看这种渣滓,靠着栏杆喘着粗气,努力用法力构筑了稀薄的剑丝护住自己和苏采萱,但干这事儿的同时她也确实感受到了一股自小腹往上的热气,一股一股冲击着她的理智和身体,倘是外来的力量尚且可以压制,可这种自内而外的药力让她的身体只能越来越软,意志也渐渐迷糊了起来。
“颜仙子……”单纯想过来拉拉关系的苏采萱哪里见过这个场面,她也知道要没有颜秀光她那肯定完蛋,只能疯狂摇晃着颜秀试图让她清醒一点,“颜仙子你坚持一下……”
“别晃,让我静静。”她越晃颜秀越晕,这种时候颜秀只努力地伸手,按了按已经跳得仿佛要造反的太阳穴,随后是一句非常轻的传音入了苏采萱之耳,“苏姐姐,倘让你一个人顶住宗逸成和明安真人,你能支撑多久。”
“我……”苏采萱当场就慌了,狐族本身就不是一个擅长战斗的种族,且她在狐族中也不是那种数一数二的人物,当场就期期艾艾地给颜秀回传音,“我不过一个金仙,最拿得出手的法术就是幻术,可区区幻术怎么可能打得过……”
“没事。”从外表上看,颜秀的瞳孔已经开始散逸,她眸中的宗逸成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她只尽量压制着药力开口,“不求打过,我只问你能拖住他们多久。”
“拖不了多久啊!”苏采萱都要哭了,“最多五息时间。”
“五息就行。”
“五息顶什么用啊呜呜……”
颜秀双眸已是那种控制不住自己的血红,她所剩不多的理智一边要坚持外面那个稀薄的剑丝网,一边还要稳住自己的理智,还要安慰人家没见过世面的狐狸精,“足够我引天雷过来就可以。”
“引天雷?”苏采萱眼睛都瞪圆了,“你要渡劫?!”她连仙子都忘了称呼了。
“我本来就是返虚大圆满。”颜秀尽力稳住自己那浑浊和清醒的二象性状态,但现在的状态已经没办法支撑她传音了,只能沙哑着嗓子说出来,“不过是家师要求我再夯实一番基础再引天雷渡劫罢了,我最近已经感受到了灵气将凝化的前兆,本是想择日渡劫,但……既然到了如今的局面也等不了了,现在就渡吧。”
“渡劫?”因不是传音,一直在剑丝之外等着的宗逸成听了这话,笑得简直快直不起腰来,“明安前辈听到了么,这女人现在要渡劫?”
正常人渡劫怎么也得有过沐浴焚香的手续,准备了足够多的天材地宝仙丹灵药,在师长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之下才能小心翼翼地去联通天道渡劫,就颜秀现在这个非但说没有准备甚至还被下了药的情况下还特么……渡劫?
我看你是不要命!
颜秀仍然没有理他们,只在那一瞬间,那拦着他们靠近,却已是摇摇欲坠的剑丝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苏采萱慌慌张张喷出来的幻术灵雾,而在那雾气之间,隐隐有一声凤凰的清鸣。
“动手!”明安真人哪怕根本不相信颜秀能渡劫成功,也不能坐视颜秀真的沟通天道引得天雷下来,给宗逸成传音的同时也身形一转出现在了凉亭结界之内,他作为大罗金仙,那动作比宗逸成还要快些,先一步扑入了幻术灵雾。
苏采萱真就一点没高估自己的实力,就那幻术灵雾的影响力,哪怕是修为法力略有不如的宗逸成都只懵逼了三息时间就看出了那雾气的处处破绽,而就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宗逸成已经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只能属于大罗金仙的灵气陡然爆发开来,再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露了九条尾巴用了自己所有能耐的苏采萱,完全如同预期,五息过后便喷了一口鲜血,身体仿佛风筝一样飞起,重重撞在凉亭的结界之上,随即便昏死过去,人事不知。
幻术灵雾随即消失,明安真人袖手,示意宗逸成上前。
宗逸成没有客气,也不曾拖延,带着几乎可以称之为猥琐的笑伸手就要去碰颜秀的领口,却就在这个时候,颜秀领口闪过一缕金丝。
“小心!”明安真人出言提醒,但为时已晚,那金丝仿佛游离的刀刃,轻易将宗逸成的手指削了一层皮去。
“嘶!”宗逸成倒吸一口凉气,给自己找补了一句“还真是辣手”之后也端正了态度,飞快掐了一个大威力法术,准备打乱颜秀在凝练自身灵气沟通天地去渡成仙劫的进程。
数十道水刃朝着颜秀冲击了过去,但还没有碰上颜秀的身体,空气之中却无端地闪过五彩的光影,那几十道水刃一进入那五彩的范围,便仿佛进入了个什么黑洞,所有攻击都因此消弭无形。
“这是凤族的空间天赋。”明安真人在侧低语,因不能等颜秀真引来什么天雷,他也不等宗逸成反应过来啥叫空间天赋了,直接捏了一个比空间裂缝大了许多的火球,朝着颜秀就砸了过去。
这次空间裂缝没能吞噬掉那巨大的火球,但那电光石火之间,明安真人听到一声不知算不算幻觉的“呛啷”和“轰隆”。
“坏了!”这是明安真人和宗逸成共同的心声。
而这个时候,颜秀已经是睁开眼睛,双眸血红,手脚发软,但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呛啷”那一声是长剑出鞘,不知是因为药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原本无影无形的承影剑现在外放出来的是那种让人看了就心慌的嗜血的红色。
“轰隆”那一声是雷霆汇聚,颜秀是真的在那样短暂的时间内凝练了法力准备迎接雷劫。
再之后,是一声仿佛玻璃破碎的“啪嚓”。
是天雷直直轰碎了八荒阁顶层的屏障,劈坏了那设下了限制的凉亭,在即将触碰到颜秀时,颜秀挽了一朵剑花,以承影剑对上了那破坏力非凡的天雷,再以承影剑承接住的天地之威,完全凭借着肌肉记忆,一剑朝着明安真人和宗逸成劈了下去。
第45章 这些人该死
劈, 剑的一种用法。
凌霄道君在教育颜秀的时候吐槽过无数次“劈”这种手法,在正经剑客眼里,只要手里拿的不是那种玄铁重剑, 只要不是到了所谓“非如此不可”的境地,一般都用不上这玩意儿——毕竟“劈”这个词儿随便想想就觉得不够轻灵飘逸,甚至有点气急败坏。
但用在这样的场合,却是甚好。
颜秀现在几乎都有点神志不清了,在桥上的那些人她暂时顾不上, 只凭借着本能对在凉亭之内的明安真人与宗逸成一顿抢攻, 那叫一个天雷勾动地火,雷霆固然劈在她身上,但她用的也不知是不是凌霄道君的独门法术,总之至少有四五成威力的雷霆从她的承影剑中泄出, 剑势本已无双,雷霆再增威势, 一顿操作猛如虎,明安真人与宗逸成一个大罗一个金仙,竟被一个正在渡劫的返虚大圆满揍得毫无招架之力。
这当然没有拿着花枝点到为止的优雅,也没有颜秀神完气足时将人身上的气机全然锁定导致完全不敢开口, 明安真人与宗逸成一顿吱哇乱叫,什么“你疯了吗!”, 什么“道友心头有什么不快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什么“再不停手星华宫和太虚门的友谊眼看着要毁在仙子手里了”……啥词儿都有。
但颜秀双眸血红,虽然不至于入魔, 但这时候确实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脑海里只剩下了“杀了他们”这四个血红血红的大字。
借着天劫之威, 原本笼罩了凉亭的结界直接化为齑粉, 而后又发生了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所有赴宴的年轻神仙都聚集了过来。
就着明安真人和宗逸成那一声一声的“诚恳”劝说,围观仙人们起来的心思自然是先把颜秀制止了再说其他,不过修仙界比之于世俗界倒是有一重好处——这种时候倘若是在人间,有哪个女孩子如此疯狂,人民群众群起而攻之多半是能把那女孩制服下来的,偏偏现在的情况是颜秀剑术通神之名已经通过认证,现在还不知什么手段带上了天劫之力……
插手?
你也不怕被天道老爷劈成碎片!
所以,哪怕围观群众一个个都是“哎呀什么矛盾非得动手不可颜仙子快手下留情!”的疯狂劝架,在本地修为最高者是才进阶大罗金仙不久的明安真人,而明安真人已经和颜秀打了个天昏地暗的情形下,一干人等也只能打着嘴炮,在旁边看着。
看颜秀的步步杀招,看她以返虚期已满、天仙境不到的修为将正经大罗金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看昆仑山首徒被她一剑劈掉了男人的那玩意儿,又一剑劈没了半边身体,然后如同垃圾一般,半截留在八荒阁上,半截被颜秀的剑风挑起重重撞毁了八荒阁墙壁再重重落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肺叶血肉肠子流了一地。
看明安真人吱哇乱叫毫无前辈风范对着颜秀只能左支右绌仙子饶命,看八荒阁供奉的客卿长老虽然到了地方但看到明安真人一个名门出身的大罗金仙都能被颜秀揍成这样于是更加不敢上前……
所以,快去请如来佛祖!!!(划掉)
快去请慕云仙子!
这是他们能想到的离八荒阁最近的大佬了!
但慕云仙子其实并不需要请——明安真人说颜秀敲的那三下传不出去什么的……你是有多看不起凌霄道君对自家徒儿的保护水平?
明面上那三下是通过网络没错,但凌霄道君也吃过通讯中断的亏,留了一滴心头血在颜秀储物袋中,那三下才一敲,凌霄道君的心头血便有感应,当场便停下了和慕云仙子的叙旧,直接闭目去感受颜秀的具体方位准备救人。
等感应到时,天雷也到了。
于是慕云仙子和凌霄道君对视一眼,多年战友,不过一个眼神已经足够两人交换所有的心思。
然后双双展动身形往八荒城最中央去,甚至非常默契地,慕云仙子压根没进作为风暴中心的八荒阁,在外头直接一个华丽丽的法术出手撑开一个防护罩护住附近百姓,凌霄道君直奔事故现场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还让阿秀发消息“急急急!!!”
然后,就看到了自家柔弱不能自理·温良恭俭让·说话都不肯高声的徒弟红着眼睛散着杀气,一剑斩了明安真人的顶上三花,当场明安真人那声惨叫隔了八条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围观群众:……嘶!!!
虽然以明安真人的修为,所谓的“顶上三花”目前来说就化出了一朵,且也不是什么十二品金莲之类的高级货,不过是普普通通一花骨朵,但再普通那也是顶上三花,是明安真人的全部道基之所在,颜秀一个返虚大圆满能把明安真人的三花逼出来本已经是天方夜谭,这一剑给削没了就更是不敢相信。
不过也只有围观群众会觉得奇怪了,至少在凌霄道君眼中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并且,固然明安真人看上去是非常的惨,无论是从主持大局的角度还是从两派睦邻友好的角度来说凌霄道君都应该出言喝止颜秀的疯狂行为且出手相助稍微救治一番明安真人,但这分钟凌霄道君却没有动,他知道他家阿秀不会没来由地下这种辣手,他的眼眸只落在阿秀身上——
此时,三花一落,明安真人是无丝毫再战之力,颜秀却没有松弛下来,她拿着承影剑摇摇晃晃站在原地,一道天雷下来直直劈到了她头上,她没来得及做任何的反抗和回应,这样的当头一劈她当然也疼,但却没有刚才明安真人那杀猪般的惨叫,只是小猫儿被欺负了一样的一声呜咽。
她似乎神智不太清楚,天雷暂时给了她片刻清明,下一道天雷还没有来,她在空隙中看了看左右,除去那些围观人等,她的仇恨目标里,一个人成了三截儿,作案工具脏兮兮地掉在地上,身体一半在八荒阁,另一半摔到了闹市区,修仙者体质强大应该是死不了,但肯定也活不成,一个道境崩溃,现在疼成一团缩成虾米惨叫连连。
就那样的情状,她终于有一点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她也不顾头顶上那滚滚的天雷,先摇摇晃晃走到那个已经被战端波及的废弃凉亭,慢慢捡起乱了起来就再没有人注意,现在落在地上的那枚珍珠,随即盘腿而坐,手中法印快出残影。
不知是不是这种渡劫之人不运用各种法力抵御雷劫反而躺平掐诀的异象让天道产生了疑惑,反正天上固然是有滚滚雷云,但那按理说应当连珠炮一般往下劈的雷霆都暂时止歇。
颜秀不管那些,她只借着脑海的片刻清明,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直接喷在了手上飞快形成的道印之上,她同时飞快朗声道:
“
弟子颜秀,上告穹苍!今日弟子系遭歹人算计,无奈引天劫自保,现弟子法力大损,心境动摇,道境不满,实难成道,还请天道收回成命,略缓天劫,一月为期。
今日弟子亵渎天罚,他朝渡劫,倘身死道消,死而无怨,倘有缘渡劫,弟子愿再受天道一劫以赎今日怠慢天劫之过!
非敢妄祈,实由情切,愿天道明鉴!”
最后一个字念完,随即有分外浓郁的一股道韵以颜秀为中心飞快扩散而开,道韵悠悠扬扬飘上了云层,很快,原本铺天盖地的黑色劫云开始飘散,浩瀚天威也顿时消散,天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唯留下了地上的一片狼藉。
而颜秀完成了一整套的“渡劫-反杀-劝天道回去”的操作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难以分辨出是天道老爷大发慈悲,还是药力自己到了一定时间会消散,总之她一波操作猛如虎之后脑海里终于清醒了下来,但她现在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已经到了极限,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器官细胞无不疲累异常。
然而这里并不是能让她安心的环境,她靠着一口仙气,非常扭曲的一点一点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准备找个让她放心的人,这样她才能放心大胆地晕过去。
但参加宴会的都是和明安真人包括和袁子濯非常熟悉的人,甚至说一句一丘之貉也不过分,哪怕是当时没站在桥上看风景等视频,哪怕里面也有女孩子,也难讲他们是会选择沉默还是选择劝她“反正你也没吃亏,不如息事宁人”。
这些人都烂透了。
哪里有她的什么熟人?他们哪里配她放心?
已经快把在场的人都扫一遍的颜秀心里已经凉得不行,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去,于是她拎着承影剑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飘飘摇摇地往前走,一副随时随地就能软瘫在地上的模样,心头的执念变成了“找到师父喝酒的那个小酒馆我就安全了”。
说起来,颜秀现在固然失去了所有战斗力,但就刚才那返虚大圆满引天雷之力削去大罗金仙顶上三花的操作已经吓破了在场所有年轻仙人的胆,于是所有人都非常自觉地给不知要去哪里的颜秀让了一条路出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已经心疼得不行凌霄道君终于开口:“阿秀。”
不只是声音,他还身形展动,出现在了颜秀面前。
那样熟悉的声音,那样熟悉的身影,颜秀懵逼地看着凌霄道君,受伤的小猫一样确认了足足十息时间,方才明确了这是自家师父。
下一瞬间,她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凌霄道君面前,哭道:“师父,徒儿知道不应当在八荒城动武,更不应该在闹市区引天雷搅扰百姓,但这些人……这些人……”
大概是到了极限,还加上这是自己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她的那口仙气到底是没能坚持到她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就直接昏倒在了凌霄道君怀里。
第46章 连度两道劫
你永远可以相信修仙界的侦查能力。
固然颜秀没能给凌霄道君说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固然明安真人使用了只有大罗金仙才有本事做到的屏蔽天机技能,固然产生冲突的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还在昏迷,但丝毫不影响修仙界的大佬们知道事情的真相。
因为颜秀在一顿胖揍明安真人与宗逸成之后, 第一件事就是留存那份记录了发生的一切的那枚珍珠。
说起来,明安真人掏出珍珠,原本的打算是用小视频记录下来那最不堪入目的一幕,他日也好用来威胁颜秀就范,但世上或许是真的存在某种意义上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曾经准备用来威胁颜秀的东西现在也成为了记录他们所有罪证的证据。
然后, 就是,暴怒。
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相比起真正意义上的雷霆之怒,无论是凌霄道君针对星华宫下的辣手, 还是慕云仙子勒令太虚门三个月内清理干净门户的行为,其实都可以称之为洒洒水的毛毛雨——
昆仑山掌门为了护住自家首徒&保住自己那五大宗门之一的掌门面皮, 疯狂护短,以各种“这种事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颜师侄可是简单昏迷,可我徒儿已经半边身子都被她削了还切了那什么, 还不够消火的吗”,“不是颜秀刻意勾引, 我家徒儿能动手?”理由来劝说,无效。
太虚门诸大罗金仙美其名曰内部稳定&不想在全天下大佬面前看星华宫丢脸,各种求情, 以各种“事情不算大, 让所有人都发誓不将此事泄露出去, 咱们一床大被掩过去谁都不丢脸”, “明安真人已被毁了道基,宗逸成重伤成那个样子,这对于颜秀仙子来说难道还不算交代么?多大的脾气非得追查到底?”为由来劝说,无效。
当日应邀参加宴会的年轻仙人们都是各门派的骄子,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都还罢了,对于非但知道还在桥上围观颜秀狼狈模样的那帮人,各自的门派自然也想尽办法护住自家门人,各种以“少年人不懂事,我们带回去教育就好了,总要给大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对于颜秀仙子难道就是什么有脸的事情了么?闹大了难道星华宫不会面上无光?”为由来劝说,无效。
甚至说江湖上暗搓搓的“慕云仙子一个法修没有传统战力第一的剑修有底气,所以在太虚门整顿时都没有凌霄道君大刀阔斧”的传言,都在慕云仙子连自己的继位大典都推迟了,直接不顾太虚门昆仑山及其他宗门的感受,将当日宴会的所有人都搜过魂,确认是否和颜秀之事有关系,而后杀得人头滚滚的行径里,不攻自破……
哦对,这里必须得限制一下,以上种种行为都是是慕云仙子单方面的动作,为的是平息凌霄道君的怒火。
你问凌霄道君?
那日,凌霄道君把已经狼狈到了极致的颜秀抱回了迎仙宫,而后闭门谢客,无论是昆仑山掌门的登门致歉,还是太虚门大罗金仙的亲自求情,包括其他各单位发来的求见帖、慰问帖、求情贴、威胁贴,一律被拦在了迎仙宫之外,唯一成功进了凌霄道君下榻之所的是药王宗宗主辛夷元君——这位是来看顾颜秀身体的。
但认真说来,世人其实也能理解凌霄道君的不爱搭理人——颜秀在宴会上的行为已是人所共知,所有人都惊叹于那样的绝境下颜秀还能想到以天劫破解困境,但他们同时也惋惜于颜秀一株清绝秀丽的仙苗眼看着竟要以这样的方式夭折于天劫之下。
……是的,任何人都觉得一个月后颜秀绝不可能成功渡劫。
开玩笑,那可是成仙劫!
修仙者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两个劫难之一,难度与本人的实力和潜力相匹配,你越牛逼天劫越牛逼,任何人渡这两道劫难都会被天道老爷折腾得灰头土脸,光看颜秀引天雷能把一个大罗金仙一个太虚门首徒劈成那个样子就可以想象面对她的是怎样的恐怖浩劫,哪怕凌霄道君教育有方,她要渡劫估计都得脱上那么几层皮,而现在,天劫plus!
就这样一个绝望的局面,凌霄道君身为人家师父,估计现在正在翻遍典籍,紧急培训,临时赐宝,搜罗灵药……总之必然是想尽一切办法来增加一二自家亲亲徒弟的渡劫成功率,没空搭理其他人实在是正常现象。
但,世人的揣测终究只是揣测。
凌霄道君其实什么都没有干,甚至说在世人的猜想里应该早就被强行用秘法唤醒,来不及伤感也来不及哭泣,正在争分夺秒提高成功渡劫可能性的颜秀到现在为止都还在昏迷。
而凌霄道君就守在颜秀身边,无论颜秀在昏迷之中喊的是“妈妈”还是“师父”,都是他在那里给小姑娘最大的安慰——颜秀不知是不是受刺激太过,连曾经照顾过她的辛夷元君都无法近她的身,只有凌霄道君的气息能让颜秀冷静下来。
并且这次颜秀不知在害怕什么,都没有动手去抓凌霄道君的衣角,就那么脸色苍白可怜巴巴地躺着,凌霄道君一走,师父的气息一消失,她就搁那儿嘤嘤嘤地哭,惨得原本都打算出去杀几个人助助兴的凌霄道君默默把杀人的活全盘委托给了慕云仙子,自己拖了个云台过来,就在颜秀身边吐纳打坐,陪着颜秀。
足足半个月。
半月之后,颜秀终于转醒,看到面前的人,委委屈屈一句:“师父。”
就这一声师父,凌霄道君听得甚至有一种要猛虎落泪的错觉,声音都放柔了太多:“醒了。”
他非常自然地将浑身乏力的颜秀扶了起来,还递过来一盏温度正好的灵茶。
颜秀确实也渴了,捧着灵茶喝了好几口才感受到了活着的味道,她闭上了眼睛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怯怯道:“师父,我昏迷了多久了。”
“半个月。”凌霄道君接过了颜秀的茶盏,又给颜秀披上了外衣,“辛夷说你身上的伤七日之前就好全了,只是一直不愿意醒过来。她说要赶紧叫醒你让你准备一个月后的天劫,我却觉得要等你自己醒。”
颜秀发出了分外悠长的一声:“啊?”
随即便是苦笑:“让师父担心了。”
“你是我的徒儿,我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凌霄道君笑了笑,抬手轻轻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我和辛夷达成了一致,一个月后你渡天劫,我们等你二十五天,二十五天之后,你要是还醒不过来,我们就强行叫醒你,但二十五天之内,我们给你一个自己清醒过来的机会。说起来……我和辛夷还打了个赌。”
“什么赌?”
“你能不能在二十五天之内醒过来。她说我疯了,我说我信得过我家阿秀。”凌霄道君眸中尽是骄傲,“阿秀没有让为师失望。”
这样直接的夸赞对凌霄道君来说可是难能,颜秀当场就露出了个甜美的笑容,可笑完了之后想了想此事始末,又觉憋屈,低下头来,悄悄的就红了眼睛,看上去就可怜得不行,凌霄道君也理解徒儿的难处,伸手将颜秀揽在怀里,难得温柔地拍打着颜秀的后背。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倘若一直孑孑独行,只得梗着脖子坚强到底也就罢了,人的韧性强的很,未见得会破防成什么样子,但一旦在这个过程中有个什么同情和温暖,那破防破的……
颜秀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滚出大滴大滴的泪水,她自己都不知自己能有这样多的委屈和难过,竟将凌霄道君的衣襟哭到湿透,一边落泪一边抽噎:“师父我好怕……”
我后怕,当时若是一个操作失误没能引来天雷,那我就真的只能面对女孩子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了……
我害怕,万一引天雷真的是我在药物控制下的幻境,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我醒过来的时会与那个恶心的男人裸裎相对,我还要面对什么垃圾昆仑掌门的求娶……
我还怕,元阴对凤凰来说是个很要命的东西,万一我元阴被强取,难免伤及身体,倘若他们下手辣些甚至用那种采补之法我可能还会被废了灵根,从此我进阶无望,那我连狠下心任由小视频满世界流传,就要报当日死仇都没有本钱……
所以我才不愿意醒过来,只要我还昏迷就不用面对那些我不敢去想的事情,也绝没有人能逼我和那个恶心的男人在一起。
“好啦好啦。”凌霄道君也没有像世上大多数见不得泪水,娃一哭就开始“哭什么哭给我把眼泪收了”的家长,只放柔了声音轻声劝慰,“都过去了。”
并且,因祸得福,心性完满。
——颜秀对自己的心境原本还是蛮有信心的,毕竟能在心魔引下撑到凌霄道君从临渊城赶回来,那可是个前星华宫宫主和前太虚门掌门都瞠目结舌的成就,可如今经此一劫,她才发现自己心性上仍有缺憾。
在这一点上,凌霄道君想的比辛夷元君多了一步——倘若将颜秀强行唤醒,其实颜秀心底仍在害怕和逃避,心境难免存在了一个明摆着的缺憾,但若是颜秀自己醒过来,哪怕醒过来的过程中很痛很难,那也代表了颜秀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所有现实,如此,哪怕渡成道劫时的心魔抓着这件事不放,颜秀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了。
“好了阿秀。”凌霄道君任由颜秀哭了许久,哭到声音都渐渐小了下来,才温和道,“闲话少叙。事关你如何渡过两道成仙劫,你哭完了就听为师说,一个字也不能忘了。”
颜秀红着眼睛看着凌霄道君:“啊?”
“为师本来也头疼,成仙劫是按你现有的实力来衡量的,你越强成仙劫则越强,为师现在再怎么想办法提高实力也没用,你连着渡两次成仙劫几乎就是取死之道。”凌霄道君沉声道,“但如今,你既然靠自己醒了过来,就给了为师一个能让你成功渡两次劫的灵感。”
“什么灵感?”
“成道劫比之于成仙劫,无非就是法力更为凝实,再多一道心魔考验罢了。”凌霄道君开口,“阿秀法力之凝实,早就可以与普通金仙相比,如今心境又完美上了几分,索性在渡过成仙劫之后直接再次压缩体内法力,瞬间从天仙升到金仙境,随即开启成道劫。”
“什么?”颜秀简直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嘴巴都张成了O型,“连渡两劫?”
“准确来说是三劫。”凌霄道君扬眉道,“阿秀莫慌,成道劫固然比成仙劫要难,但成仙劫是纯粹的考验,成道劫却是在考验之后还加一层淬炼,这也是金仙只要度过成道劫,进阶大罗金仙就会脱胎换骨的原因。只要阿秀成功进阶大罗金仙,身体魂魄都受过天道的重新淬炼,再过那一道多罚的成仙劫,又有何难?”
第47章 秀秀成仙了
凌霄道君确实是个修炼上的天才。
至少这种丧心病狂的计划, 正常人连想都不敢想,偏偏他一旦提出来,这时颜秀再仔细一思考, 还不得不承认这个计划固然天马行空,但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却是逻辑自洽,迷之靠谱——
你之所以没把握渡过两次成仙劫不就是因为渡一次劫就会几乎清空你的红条和蓝条,导致再来一次时很有可能可供消耗的红条蓝条经不住天道揉搓吗, 那现在没事了, 反正成道劫会在你成功之后顺便给你充满状态,那你借着成道劫的势再去应付成仙劫不就完了?
哦,你说你要是挺不过成道劫那咋办?
嗐!成仙劫和成道劫考点不一样好吗,你哪怕被成仙劫清空了红蓝条也不影响你在成道劫过心魔啊, 你师父守着你守了半个月,为的就是你能心性完满, 你还用过心魔引,渡劫经历直接拉满,你怎么可能渡不过去?
但……
看着凌霄道君那一脸认真,颜秀却是首次在修炼上提出了反对意见, 声音虽弱,却有着莫名的坚定:“师父, 不可以。”
凌霄道君一挑眉:“为什么不可以?”
颜秀抿了抿唇,弱弱道:“说好的两次成仙劫,想来以天道的气量, 即便弟子先渡成道劫再渡成仙劫, 想办法得了天道洗练, 再掉头去渡那次惩罚的成仙劫, 天道估计也不会悄然提高第二次成仙劫的难度。但……但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弟子向天道祷告的时候内心真意本就是渡劫成功之后再受天道责罚,如今却耍了这样的小聪明,倘使惹怒天道,他日天道于气运、于功德、于大道上给弟子使绊子,弟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到这,她悄悄看了凌霄道君一眼,见道君没有出言反对的意思,才继续道:“此外,师父在我返虚大圆满时已经与弟子说过了,不建议弟子才一大圆满便立刻冲击成仙劫,还说将法力的积累做得凝实些,这对弟子将来绝无坏处,怎么到了成道劫时就不在乎了呢?
师父,弟子如今能返虚期打得过金仙境,那都是法力凝实之功,但倘若弟子直接渡劫,即便能得大罗金仙之位,估计也是法力虚浮空有仙阶,再想凝实法力……偏成道劫后再没什么天道层面上的淬炼机会,从此弟子估计永远无法去碰那无极大道,那弟子之前二十年来的种种勤修苦练,岂不都是付诸东流了么?”
小姑娘眼睛虽然还红着,但说这些话的时候却是眼中有星,神色坚定,倒看得人心里感触……
凌霄道君,长长叹了一口气:“可为师想阿秀活着呀。”
颜秀愣了愣。
确实,活着才有一切,才有将来,才有什么天道他日的打击报复,才有你将来会不会后悔这二十年的勤修苦练,倘若过不去,谈什么……
但哪怕如此,颜秀仍是咬咬牙,沉声道:“难道弟子应付两次成仙劫就必死无疑?师父对弟子就这样没有信心么?”
凌霄道君眼眸闪了闪,但很快便沉静了下来,只用一种很是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颜秀。
——你觉得呢?
颜秀也坦然回望,相比起凌霄道君的意味深长,她自己却是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
——我觉得我可以。
是的,哪怕天下人都觉得不可能,她也仍然觉得她未必不可以。
#说的像是在我之前天下人就愿意相信返虚期能把大罗金仙的三花削了似的#
#我都创造那么多奇迹了何妨再多一个呢#
对峙许久,凌霄道君又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阿秀长大了。”
再是说不清道不明,至少能听出来师父并没有半点要生气的意思,颜秀微微皱眉,心里有了一点怀疑:“师父在试探我?”
“这算什么试探。”凌霄道君含笑道,“无非是你答应了有答应的方式,不答应有不答应的办法罢了。”
颜秀奇道:“弟子倘不答应,无非就是硬扛天劫,难道师父还能插手弟子渡劫不成么?”
劫难可是非常私人的事情,那种师父把弟子塞哪个犄角旮旯然后代替弟子挨雷劈这种事儿是不可能存在的——天道至公,倘若允许此等操作,岂不是拜个好师父便能长生不老保送大罗了?
“当然不能。”凌霄道君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一脸认真的小姑娘的脑袋,“但为师全心教出来这样优秀的弟子,区区两个成仙劫罢了,也未必就到了渡不过去的地步。”
这话来得过于直白,颜秀都有些不好意思:“师父就夸我。”
“实话,不是夸。”凌霄道君笑道,“但话说回来,为师固然相信阿秀能平安度过两次成仙劫,但阿秀若当真完全硬扛的话……也不至于。”
颜秀顿时来了兴趣:“这是什么意思?”
“为师曾经有过一个坐骑,名为风云溪,是世上最后一只有灵智的凤凰。”凌霄道君开口,“你辛夷前辈应该给阿秀说过吧?”
颜秀点头。
凌霄道君便道:“云溪当年曾经向为师提及,对普通人来说只有成道劫才是淬炼,但对凤凰来说,每一次劫难都可以充分利用。”
“怎么利用?”
这事儿凌霄道君也不懂,但他毕竟继承了风云溪的全副遗产,曾经他能给颜秀一颗唤醒她血脉的丹药,如今他也能掏出一厚摞典籍出来:“这是云溪留下的东西,你自己看吧。”
再接下来的半个月,凌霄道君就没有教颜秀什么了——颜秀如今的剑术即便可以再上一个台阶,也绝对不是半个月能教出来的,颜秀如今的法力要还发生什么变化,怎么也得以年为单位,半个月也干不出什么事情来,事实上到了这个地步,就完全类似于高考之前的半个月,那时间只够再学习一些应试技巧,再想来点什么天翻地覆慨而慷的变化,那是做梦。
既然不打算渡成道劫,颜秀也不去锤炼什么心性,就全身心都用在攻读风云溪留下来的那些典籍上,能理解吸收的,现场就学了,不能理解吸收的,也摘抄了下来准备日后再参详。
世人的目光仍然集中在迎仙宫中,但能盼得的也只是因颜秀身体好转,于是离开了凌霄道君住所的辛夷元君,她一出来虽然不至于开新闻发布会那么夸张,但立刻就有几个平日和辛夷元君关系不错的大罗金仙打听过了情况,但除了“阿秀醒了”,“道君陪着她呢”,“当然是在准备渡劫了不然呢?”之外,啥都没打听到。
至于这些消息造成的影响……几家欢喜几家愁吧。
反正一个月后,慕云仙子进了迎仙宫,送来了来自太虚门对星华宫首徒的第一波赔礼道歉——
慕云仙子亲自邀请颜秀去太虚门圣岛的凝心台渡劫。
那是世人梦寐以求的渡劫之地——在“所有人都只能靠自己,旁人一根手指都插不进去”的渡劫场合,所有能从外物上的努力无非就是让人能用最快的速度补充灵气,而在“补充灵气”这件事上,凝心台的作用甚至优于世上绝大多数丹药。
毕竟丹药总有个在嘴里化开再被身体吸收的过程,还有个是药三分毒的担忧,但凝心台是太虚门本部·浮空圣岛·绝顶灵脉的最核心处,那里的灵气浓郁到了甚至液化成了满坑满谷的浓郁雾气,灵气的密集程度是那种随便呼吸一口就能立刻充满四肢百骸的纯然无害。
世上财侣法地都有数量限制,如凝心台这种灵地,渡劫者一多便会影响凝心台中灵气的醇厚程度,甚至会影响太虚门中的灵脉运转,是以每五百年最多一人在那里渡劫。
换算一下,在太虚门中,也只有分外有身份地位的大罗金仙才有机会在凝心台上渡长寿劫,金仙境修为之中只有首徒有那个资格渡成道劫——就这还得排档期看看会不会和哪位长老撞车,而返虚期……
常规来讲,想靠近凝心台,直接按叛门论处,绝不和你讲那么多道理。
不过事情总有意外——便如如今,太虚门因为明安真人和袁子濯之事对颜秀理亏,颜秀还因此要被迫面对两次成仙劫,那太虚门于情于理,都该把那矜贵得不行的(原本属于袁子濯的)名额让出来给颜秀赔罪。
#反正袁子濯已是毁了仙根灌了秘药废入地底,眼看着就要蹲一辈子大牢受一辈子秘药影响直至生命尽头了,哪里还能妄想凝心台这种奢侈货#
这是非常正当的赔礼道歉,在慕云仙子那“阿秀若这都不肯接受,不提什么星华宫和太虚门的友谊了,便是我此生都不好再见凌霄道友了”的说辞之下,颜秀连客气客气的程序都没走,沐浴更衣焚香祷告的全套程序走过之后,便跟随慕云仙子去了凝心台。
那确实是一个灵秀异常的地方,灵气浓郁到花花草草鸟兽虫鱼都无法在那里存活,只有一片什么也没有的水域,那一湖水似乎溶解了数量非常可观的灵气,不停有仿若实质的灵气从水面上蒸腾出来,而后又溶解于水面,直观感觉云遮雾绕仙气飘飘。
水域中央是一个雕梁画栋的莲花台,颜秀在莲花台中心站定,轻轻吸一口气就能感受到瞬间布满整个呼吸系统,连炼化都不需要,甚至可以直接往丹田存的浓郁灵气。
“此地足够安全。”凌霄道君非常有礼貌地没跟进来,是慕云仙子含笑给颜秀解释,“我可以保证太虚门不会在这里留下什么偷看你渡劫的眼睛,更不会有什么人不长眼地来打扰你渡劫,你尽管安心,有什么底牌该用便用,全当是自己家就好。”
“是,多谢前辈。”颜秀非常礼貌地对慕云仙子躬身。
慕云仙子笑着摆摆手,随即化作一道青烟出了凝心台,此地四面环水,处处浓雾,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来,颜秀索性没有去费那个劲,微微闭上眼眸,才稍微感应了一下丹田中那已经分外凝实的法力,天上便已有雷声响起。
天地之间风云突变,有黑沉沉的劫云自远处涌来,整个凝心台的温度和亮度都下来了好几个台阶,在极其压抑的气氛之中,黑沉沉的天幕陡然一亮,接着显现出来的便是一条儿臂粗的金色雷霆自天空中陡然劈下。
天劫已至。
颜秀顿时睁开眼眸,“呛啷”一声长剑出窍,身形一动,悍然迎上了那霹雳雷霆,剑光与雷光接触的那一刹那,照亮了整片暗沉沉的天幕。
那实在是一场让修仙界诸大佬俱心动神摇的渡劫——
虽然凝心台是太虚门禁地,所有人都只被允许在凝心台百步之外远远观看,但这也丝毫不影响人民群众看热闹的热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于是在观众视角里,那就是一道又一道按道理讲不应该属于返虚期成仙劫会遇上的粗大金色雷霆朝着凝心台不要脸的狂轰乱炸,凝心台有灵气浓雾阻隔,又不允许仙人们开仙识去刺探,肉眼能看到的只有一道又一道的无形剑光悍然迎上那些雷霆。
就那灵气被搅动的惊心动魄程度,大佬们尚且能保有他们的面皮没有大惊小怪,但陪同大佬的门人弟子们已经全都是“斯哈斯哈”的呼吸声,个别没见过世面的还暗搓搓拉了拉自家长辈的袖子,眼巴巴地询问:“成仙劫原来都这么可怕的吗……”
我特么是绝对不可能过得去的要不从今天开始就停止修炼算了QAQ
然后自家长辈一边是舍不得移开那看着剑光和雷光碰撞的眼睛,一边忙里偷闲赏了门人弟子一个核善的白眼:“乖,就你这修为,哪怕是劈死你的长寿劫都不可能是这个难度,尽管放心吧。”
年轻弟子:“……”
那现在问题来了,剑光和雷光的碰撞有啥好看的?
答:当然是酷了!
各种角度的雷霆朝着凝心台一顿狂劈,但大佬们都能看出来颜秀好像从头到尾用的都是同一招来迎接雷霆,体现在视觉上的那就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剑光迎上雷光,这也就罢了,用自己最熟悉的那一招来迎接天雷本来就是修仙界惯有操作,但按道理讲这种正面对决本应该是嘁哩喀喳爆炸不断的,但现在所有碰撞却是迷之寂静无声,所有的力道仿佛都被卸去,所有的威力都没有半点溢出。
简直黑科技!
于是就有星华宫的大罗金仙悄咪咪去问凌霄道君这是个什么道理,凌霄道君眼眸非常沉浸地投入在远方,那位大罗金仙问了好几声,尴尬得脚趾头快要抠出个米奇妙妙屋来,才得凌霄道君惜字如金的回复:“这样省力。”
整得围观群众们愈加懵逼→_→
……省力我们看出来了,但你特么和普通神仙干架能省力也就算了,继位大典那天大家都见识过了凡人手段是怎么干掉金仙的,但这种和天劫劫雷对轰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省力的?
但再看凌霄道君那看上去风轻云淡芝兰玉树,实际上眼珠子转都不转,一副思维和神识已经都在凝心台上陪徒弟渡劫的模样,该大罗默默憋住了自己问下去的念头。
#再问,掌门人暴躁起来是真的能杀人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在星华宫混上的大罗金仙,剑术造诣怎么都还是有一点的,诸星华宫大佬看着那从始至终仿佛就是同一招的剑光,竟隐隐都有点明白了什么叫做借力打力,移花接玉,四两拨千斤,乾坤大挪移。
越看越觉门道高深,渐至心头骇然。
于是在场的星华宫剑修大部分开始目不转睛,小部分开始在心里模拟剑势,但无论心头在想什么,共同的期待竟成了暗搓搓的:“如果颜秀能多渡会儿劫就好了……”
这样的心态直接导致的是到得天黑,雷霆渐止,浓雾之中的风起云涌渐有止歇,部分剑修就非常自然且诧异地开口:“这就结束了?”
然后就接收到了来自凌霄道君和慕云仙子那共同的友好凝视——
正常天劫两三个时辰也就劈完了,这特么都从天亮劈到天黑了你还要啥自行车?要不把你丢凝心台让你也接两道雷霆?
那位开口的仙人非常乖巧地缩了缩脖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凌霄道君和慕云仙子也没有深究,只再次看向凝心台,目光之中仍然满是忧虑——这样从天亮劈到天黑,对于普通返虚期来说那渡八回劫都够了,但对颜秀来说,第一次刚刚结束。
还有一次。
只是现在天上的雷云已经没有了最开始时那样深重的压迫性,明显不可能再来一次那样恐怖的天劫,天道又要如何操作?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很快啊!那已经能量耗尽的劫云训练有素地飞快撤退,而后天边又飘来了层层叠叠厚重异常的云彩,比白日之时还要夸张地压了下来,两朵云彩一摩擦,“轰隆”一声,便有一道巨蟒般的雷霆对着凝心台劈头盖脸而去……
这时有小年轻嘀嘀咕咕:“还……还来?”
“当然还来。”凌霄道君压根没有看说话的人,也不知是报以什么心态接了这小年轻的话,“说好的两次成仙劫,就是两次成仙劫。”
和凌霄道君并肩站着的慕云仙子有些忧心:“不知阿秀现在还剩下多少法力,还能支撑多久……”
这个问题凌霄道君也没底——他对作为人族的颜秀实力门儿清,但凤族有什么底牌他也说不清楚,只能将眼眸投入那云遮雾绕深处。
而云遮雾绕深处,被天雷劈到手脚酸软的颜秀已经没有了最开始时那样的从容镇定,甚至嘴角都已经有血迹,裙子上也焦黑了几点,承影剑就放在她旁边,上古神剑固然不至于因为区区一个成仙劫就开裂豁口,但颜秀若现在还想催动承影剑度过那完整的雷劫……虽然不至于异想天开必死无疑,但挺过去自己就得在床上躺三五年怕是已成定局了。
不过好在她本来也没有打算全靠承影剑。
她深呼吸,在新的雷劫形成之前抓紧时间来了好几口凝心台的灵气,她现在的身体处于灵气异常匮乏的状态,那一呼一吸之间简直有如在沙漠中行走了三天的旅人终于见到了水源,吨吨吨的激烈程度直接导致了凝心台上以她为中心都出现了非常微小的灵气漩涡。
凝心台不愧是渡劫圣地,片刻之间颜秀干涸的丹田都得到了非常彻底的滋润,只要给她半个时辰她就能重新充满自家丹田。
但很显然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
天道并没有任何等她歇会儿的意思,换了劫云之后立刻便有雷霆劈了下来。
颜秀伸手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血迹,没有理会身边那嗡嗡作响的承影剑,飞快掐动法诀,随即有五色彩凤朝天而飞,凤凰身上赤红的火光和雷光交相辉映,照亮了整片天地。
然后,那道巨蟒般的雷霆轰然砸在凤凰头上,凤凰剧痛,仰首嘶鸣,凝心台上顿时响起了凤凰分外嘹亮的长鸣之声,凤族乃百鸟之王,她在其中渡劫,竟引得太虚门圣岛之上各类灵鸟尽数啁啾而鸣。
鸟儿怎么叫不重要,主要是看那雷霆劈下来的酷烈程度,多少围观的大罗金仙都没崩住,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那叫一个此起彼伏,就连凌霄道君都忍不住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呼吸都为此凝滞。
颜秀也疼。
那是一种深入四肢百骸的痛苦,身上每一处的肌肉无不在震颤哀嚎,第一道雷霆之后天道仿佛放开了个什么奇奇怪怪的限制,雷霆如雨一般落在凤凰身上,凤凰身上的真火很快就被瀑布一般的雷霆淹没,凤凰整个儿直接被摁死在了凝心台那特殊材料制成的莲花台上。
许久,雷霆稍歇。
凤凰现在已经是十分凄惨的模样,浑身漂亮的羽毛也焦黑了大半,但在那被烧焦了的羽毛下面,隐隐现出了更加华丽的绒羽,她努力地挣扎着扑棱着翅膀再次飞起,便又是一轮恐怖的天雷袭来。
“阿秀在做什么!”慕云仙子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给凌霄道君吐槽,“怎么想她也不至于法力耗空罢,就这么一点防御都没有地迎上去?你都教了她什么啊,谁是这么渡成仙劫的?”
凌霄道君没有回应,只双眸死死地看着那雷光中的凤凰。
如果说第一次天劫时颜秀是在炫技——用同一个剑招迎接了各种角度的天雷,甚至多少剑修光凭承影剑划出来的弧光就悟出了多少剑意,那第二次天劫时那就纯粹是在拿肉身硬抗天威。
此等一点技巧都没有的渡劫手法本来毫无花头,但凤凰一次又一次被天威摁在了地面上,一次又一次挥舞着焦黑的羽毛飞起来硬接天雷,光看这一幕就让多少人心惊肉跳,竟丝毫不觉时光流逝。
这一次,是从天黑劈到天亮。
到得最后一次雷劫下来时,正好是旭日初升,凤凰这次却没有被雷劫强行按在地上摩擦,固然已是通体焦黑奄奄一息,但那浑身的翎羽在朝霞的衬托之下却是莫名炫目,最后一道雷霆走完,泄完自身威能的劫云终于散去,凤凰重重砸在凝心台上,所有人的呼吸也都在那一瞬间凝滞。
许久,都没有动弹。
“没……没事吧……”这是慕云仙子十分不确定的声音。
但那注定是个白问。
没有人能说清楚现在颜秀是个什么状态,凝心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哪怕是修仙者的目力也看不透那里面小凤凰还有没有呼吸……
“我进去看看。”再等片刻,小凤凰还是没有动弹,慕云仙子咬咬牙,开口。
凌霄道君却说:“不必了,渡劫成功了。”
第48章 天道的宠爱
慕云仙子心说成功了也不影响你徒弟重伤啊, 咱们不赶紧过去有伤治伤,你难道还指望你徒弟自己趴着一朵凄惨兮兮的云彩自己出来?
但……很快,凝心台上又产生了新的变化。
变化来自灵脉——凝心台上, 原本安静的灵气开始无风自动,太虚门的绝顶灵脉也开始喷吐出足够浓郁精粹的灵气,灵气打着旋,在空气中很神妙地形成了一股道韵。
围观的大罗金仙们俱悄悄探了一缕法力出去,悄悄去品味那一缕道韵是个啥。
然后, 各自心头都起来了一句明悟:【还来吗?】
诸大罗:???
还来?
来啥?
但这道韵却明显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此刻, 凝心台上,那原本已经有气无力·原地躺尸的小凤凰虚弱地抬起了自己黑乎乎的丑翅膀,疯狂摇摆!
【不来了不来了QAQ】
再接着,那道玄妙异常的道韵又换了一个调调, 落在诸大罗金仙的感悟之中,便是分外宠溺的一声轻笑。
……不是!这都是啥啊!
也就是慕云仙子回头看了凌霄道君一眼, 两位天下第一俱是嘴角微扬,似乎想起了什么分外可爱的往事。
咱们还是把目标聚焦到凝心台上——
劫云散去后不久,天边便飘来金色祥云,很快整片天空显现出了分外迷人的五色霞光, 接着凝心台最中心陡然升起一道五色光柱,直直插入祥云深处, 随即那一大片五色霞光都朝着五色光柱涌动过去,最终汇入凝心台。
刹那间,凝心台中央, 浓郁得液化成雾的纯粹灵气也仿佛感受到了牵引, 风起云涌地往最中心席卷而去。
“颜秀仙子是顺便还渡了个成道劫么?”有人惊呼出声, “仙灵之气灌注是成道劫才有的动静吧?”
但, 没有人能说清楚为什么。
哪怕是凌霄道君,给的解释都是说了等于没说的:“渡劫之前本座给了阿秀凤族的典籍,这许是凤凰族特有的渡劫之法。”
不过不重要了,反正渡劫的热闹目前为止是看完了,后续的修炼没啥热闹可看,于是和颜秀没啥关系的仙人们已经暗搓搓溜号回去休息,剩下的都是和颜秀还有些关系暂时不能撤,或者说还很好奇接下来能发生什么的吃瓜群众。
但谁都没想到,这么一等就又是七天过去。
七天之内,凝心台中的灵气风起云涌,最中间仿佛有个黑洞在不知疲倦地吸取灵气,太虚门的灵脉倒是没出什么问题,出问题的主要是太虚门诸长老脸上闪过的那无比心疼的神色,甚至还有人悄咪咪去请示慕云仙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合适,要不把颜秀仙子请出来修炼,然后被慕云仙子满脸微笑地怼了回去。
——你在说什么胡话!太虚门这样大一个门派要是为了这点灵气扣扣索索还把渡劫之后在稳定境界的修炼者带出来免得坏了你的灵脉?你干脆破产算逑了还玩什么!
那位开口的大罗长老只得认怂,为了避免再看下去心疼得心肌梗塞,只得默默离开。
除此之外,再无插曲。
修炼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围观的诸大罗金仙们默默撤退,最后就剩下了作为东道主的慕云仙子与等徒弟出来的凌霄道君,二人非常自然地在凝心台之外摆了个棋局,你一下我一下地打发着时间。
然后又是半个月过去。
半个月后,颜秀从里面走出来时,因为还没能完全收敛好自己身上的气息,头上甚至还隐隐出现了三花虚影,固然那只是三朵小小的花苞,但从一个金仙境的角度来说已经非常恐怖……
“阿秀这……”哪怕是慕云仙子,看到了那三花虚影都有点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金仙境圆满了?”
颜秀就有一点微妙的不好意思:“是,因在成仙劫后得了些好处,又觉醒了一些血脉之力,还加上仙灵之气不收敛了可惜,便索性在凝心台修炼了一会儿,稳住了境界晚辈便赶紧出来了,多占用了好久的凝心台,还请慕云前辈恕罪。”
“这是好事,哪有什么恕不恕罪。”慕云仙子分外和煦地笑着,又非常善解人意地让开了自己的位置,“既然你平安出来了,我这便走了。我回去再算个好日子办继位大典,回头你们师徒俩记得来。”
师徒俩自是含笑应允,慕云仙子化作一道青烟离去,这时颜秀才转过身来,看到了仍然风姿韶秀,眼眸中却透露着关切的凌霄道君。
那大概类似于孩子高考考了状元,出分的那一瞬间回头看到了一直支持自己的父母,小姑娘情绪一下就上来了,声音都在激动中带上了哽咽:“师父,我成功了……”
这也带得凌霄道君心里一软,揉一揉小姑娘的脑袋:“疼么?”
哪怕没有什么特别指出,颜秀也知道这是指那劈头盖脸的雷霆,于是她眼睛红红地点头,点着点着又笑了,低头揉了揉眼睛:“其实还好,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很需要勇气,第一道雷劈下来弟子都被劈晕了,但后来给劈麻了,身体上的疼倒是不怎么觉得,只觉得有灵气丝丝缕缕进入体内,倒比什么都甘甜。”
凌霄道君失笑,又问:“那叫仙灵之气,说来……那一般是渡成道劫才有的天道馈赠,你既没有渡成道劫,怎么倒得了仙灵之气的灌注呢?”
这个嘛……
颜秀陡然一个心虚,但到底心理素质感人,她飞快眨了眨萌萌哒的大眼睛掩盖掉自己的不安和恐慌,笑道:“是凤族特性,师父说过的呀,每一次劫难对凤凰来说都是淬炼,我其实也好奇那淬炼是什么,便用了师父给的典籍中云溪前辈提过的法子,虽有点行险,但好处确实不少。”
“是么?”凌霄道君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是呀是呀。”颜秀拉着凌霄道君的袖子,一如往常地向师父撒娇,同时还拉了一朵祥云过来和凌霄道君一块回迎仙宫,“其实原理大概类似于凤凰涅槃啦,只是涅槃用的是凤凰真火,这种淬炼用的却是天雷……”
她说的一脸认真,那凤凰涅槃也确实是全天下人都知晓的事情,非常有道理的样子,加上凌霄道君对凤族确实失于研究,竟没发现颜秀话语之中的漏洞。
颜秀忽悠了一路,到得迎仙宫时,终于以“都修炼这么多天了弟子好累呀要回去歇会儿”为由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开了禁制,再次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所有说辞有没有漏洞,确保没有太大的毛病,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出来。
她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掏出小玉牌点开飘雪社软件,现在《凌霄情史》无论是收藏还是点击都到了一个天文数字的程度,后台稿费更是已经高得离谱,颜秀随时去乾坤仙门开的任何一个多宝阁都可以把那已成天文数字的数万灵石的稿费取出来花掉,但,颜秀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缺钱了。
她的灵石大部分都花在给师父治病上,但现在师父经脉恢复,她又做了星华宫首徒,再缺灵石那就是打星华宫的脸了,事实上到了这个程度,颜秀自己都曾经纠结过到底要不要继续写下去,之所以坚持,无非是确实割舍不下萌萌软软的读者小天使,也放不下这让人辗转缠绵的故事罢了。
到如今……
她万分感慨,点开和编辑的私聊界面,直接发送了一条消息:“编,我渡劫结束了。”
“我的天大宝贝儿你可担心死我了。”笑靥的消息来得飞快,“没事儿吧没事儿吧,我看太虚门给的实况转播都看得头皮发麻,你是怎么敢的呀竟然肉身去接雷霆……”
“这不是没接死么。”有人关心自己是好事,颜秀嘴角勾起,飞快回着编辑消息,“还得谢谢编编帮我看着作者后台。”
笑靥那边简直爱死了这个实力强横又礼貌非常的小仙女:“跟我客气什么!”
颜秀笑着再回了几句,才舒心地放下了玉牌。
笑靥不知道,颜秀才不是和她客气,《凌霄情史》是确确实实地救了颜秀一命。
故事起源于颜秀看完了风云溪留下的所有典籍,仍然心中没底,觉得这波自己绝对得重伤惨烈归来,“如何不重伤”这个课题是无解了,现在或许可以努力研究一下“被劈重伤之后如何治好”。
而论“治好”嘛,颜秀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医修大佬辛夷元君,而是师父在自己去清羽城送灵石那短短的时间之内便恢复了实力的医学奇迹,于是颜秀当场去请教了师父到底发生了什么,师父答曰信仰。
信仰?
于是颜秀连夜去排查过一切可能让师父得到信仰的途径,可是师父镇守临渊城护一界百姓的时候都没见着有什么信仰帮忙(当然这事儿主要得赖万仙盟那帮人酒囊饭袋宣传水平垃圾),怎么在师父隐姓埋名二十年之后突然有了信仰的力量?
排查来排查去,颜秀得到了一个匪夷所思却又莫名合理的理论。
该死的……不会是因为《凌霄情史》吧……我在青梅竹马的环节确实是把师父写成了个男神来着,连带着慕云仙子也写成了女神,所以他们俩双双恢复了实力。
颜秀:惊恐.jpg
但是短暂的惊恐之后,颜秀又抿了抿唇,想到了一个新的思路。
师父既然能有信仰,自己是不是也……
她立刻结合了一下自己的实际遭遇。
说起来,师父恢复实力的那两天,自己正在清羽城干架,一定要说的话那两天的法力是要比平时要经用一点,并且在自己都已经准备在清羽城外殉道了的时候,自己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直接原地突破了返虚期并且一剑劈完了那些魔物来着,那一剑颜秀一直觉得十分……十分蹊跷,但现在再复盘的话……
就在自己升返虚期的那天,不知道飘雪社是基于什么考虑,把《凌霄情史》做成了飘雪社软件的开屏大图,给自己引流了少说几十万的读者。
所以……
颜秀的小脑瓜,疯狂转动。
她最终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在去凝心台渡劫之前,悄咪咪设置了一下自己的存稿箱,特地空出了她渡劫的后一天,没有安排任何定时在鸡鸣时分放出的存稿——
她满打满算的估计了一下自己的法力和自己被下药时那几道雷的凶残程度,觉得自己顶天就能支撑上一天一夜,要是天道老爷劈得兴趣来了第二天还准备接着劈,那她就只能以断更威胁老天爷“你敢劈死我!我断更了啊!那么多迷妹的热爱就得跟着我一起没有了!你自己看着办!”
为了保证那一天不会因为飘雪社的软件出现任何意外,颜秀还特地拜托了编辑盯着她的后台,千万不能发生软件一抽把后面的章节都抽出来了的事情,但只要星华宫或太虚门发通告颜秀仙子渡劫成功就立刻把更新发出去并在作话里道歉说起晚了章节没发出来。
#不找个理由直接在颜秀仙子渡劫当日断更简直等于掉马好吗#
后来……万幸颜秀操作了!叮嘱了!留后手了!
经过了白天的正常天雷劫和晚上的double kill之后,颜秀果然雷霆劈得软瘫在了地上,近乎于神智全无,她甚至还隐隐听到了不知是天魔还是心魔的嘲笑,“逞什么能就你还渡两次劫”,“还硬抗,你当天道是傻的?完蛋了吧嘻嘻嘻”,“你现在还有三分钟的时间可以交代后事”云云,正在浑浑噩噩即将魂魄离体之时,凝心台的灵气动了。
天道老爷问了她一句“还来吗?”
——我看你的水平好像还可以渡个成道劫,不然你索性吧劫渡了,我顺水推舟给你安排足够让你成为大罗金仙的仙灵之气洗练,如何?
她那一瞬间简直爆发了全部的力气,用尽全力伸翅膀疯狂挥手:“不来了不来了QAQ”
然后,天道老爷一声轻笑,天边的云彩开始聚集起来,开始按程序给她按着风云溪典籍记载,一顿操作之后通过凤凰特性得来的仙灵之气——这固然是没办法和成大罗时的效果比,但也足够让没有这条途径的其余修仙者羡慕。
不过这样的仙灵之气并不附带能让她清醒过来开始修炼的效果,在风云溪留下来的典籍里挨住雷霆之威却无力收拾仙灵之气最终只能哀哀等死的凤凰并不在少数,颜秀也险些步了那些凤凰的后尘,之所以留了一条命在,只是因为那丝丝缕缕的仙灵之气之内还带了许多对修仙者来说几乎等于万用药的信仰。
所以才有了她挣扎着爬起来吸收了所有仙灵之气,也有了那一顿操作猛如虎后的如今这金仙大圆满的修为。
好险,好险。
颜秀揉了揉心口,从自己那没联网的存稿里再掏出二十章设好定期发布贴到飘雪社后台,最后一件牵挂的事情完成,近日实在是太累,如今哪怕这张床不是星华宫的那张,她也不挑剔那许多,舒舒服服地睡了下去。
然后,半夜惊醒。
她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从床边的桌上摄来茶壶给自己一顿狂吨,吨完了之后惊恐地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后知后觉地思考起一个问题——
师父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康复来自于信仰,那他会不会去查信仰来源?而自己都能简单排查出来的师父的信仰来源,师父他对此……知道多少?
深更半夜,颜秀的心跳没来由的飞快扑通扑通了起来。
第49章 秀秀的发威
但这件事光靠思考是得不出什么结论的, 你又不能去问师父。
深夜,颜秀只能抱着自己的小被子,想过了许许多多事情。
晚上想事儿直接造成的后果就是一晚没睡, 好在神仙睡觉本来就只是个习惯性动作不影响黑眼圈,不会引起凌霄道君任何怀疑。
没几日,便是慕云仙子的继位大典。
但继位大典乏善可陈——毕竟颜秀已经参加过了一次类似的活动,第一次尚且会震惊于真正大佬的社交圈和大场面,这回再看一次也不会震撼到哪里去, 且因慕云仙子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的动作确确实实吓坏了太虚门的小萌新们, 直接导致并没有谁有那个胆子敢在这个时候争抢拜入慕云仙子门下的名额,于是也没有闹出什么首徒之争来,会议议程非常顺利地走完就宣布散会。
散会之后,昆仑掌门文悯仙尊亲自给凌霄道君送了一张帖子, 说是在修缮好了的八荒阁之上宴请星华宫诸大罗金仙并随扈弟子,一是为了联络感情, 二来之前冒犯了颜秀仙子,也趁此机会向颜秀仙子赔罪。
帖子是在继位大典散会之后光明正大送的,以那五大宗门之二的咖位自然得了许多大罗金仙关注,知道宴请内容之后星华宫诸大罗都暗搓搓把眼巴巴的眼神投向了凌霄道君, 简直恨不得身上任何一个细胞都给道君嗷唠一声:“去!一定得去!”
那可是昆仑!
昆仑有传说中的创世神血脉,是五大宗门里最历史悠久的地方, 据说还得了创世神的全部遗产,有最绵长的寿命,还有最神秘且有效关键是似乎能大程度降低天劫威力的功法, 据说甚至有大罗金仙如何能更进一步成为传说中的混元无极圣人的秘密, 且昆仑平时是不和其他门派交流修炼心得的, 各种盛会都是来了便走, 甚至于他们自己掌门的继位大典是唯一一个没有“讲道”习俗的存在。
如今,昆仑主动朝星华宫抛出橄榄枝,让人如何不激动?
没准还得私下嘀咕这次颜秀牺牲得值,只要能得昆仑透露些许降低天劫威力的办法,哪怕将颜秀嫁到昆仑去又有何妨?
看了看自己家里那群眼睛放光的大罗金仙,再看看面前那信心满满仿佛笃定了自己不会拒绝的文悯仙尊,凌霄道君心头火起,莫名有一种“老子今天就要拒绝你这个狗日的”的冲动,却在这个时候,侍立在凌霄道君身后的颜秀低低开口:“师父,去吧”
凌霄道君回头,虽然没说什么话,但是明明白白就是一个情绪——我担心你。
昆仑那帮人是啥品行我没什么研究,但能教出宗逸成那样的败类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星华宫这帮人虽然已经被我杀过一道了但我当时杀的是和当年临渊城之变直接相关的,并不是任何平时风评不好的长老我都要斩于剑下,你看看他们现在对昆仑的橄榄枝是这个德行,“宴无好宴”这四个字还用我提醒你么?
“难道师父护不住我么?”颜秀低低地传音,软糯又坚定的声音入耳,“再说了,咱们不去,昆仑还以为咱们怕了他们。还有……昆仑捂着混元无极圣人的秘密,真让他们不停尝试,什么时候合道成圣,还不如师父来。”
凌霄道君在心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徒弟太懂事有时候也是麻烦。
“好。”他回过头来,终于对昆仑掌门露出了一个还算和煦的表情,“既仙尊盛情相邀,贫道岂有不去之理?”
“如此,贫道便在八荒阁恭候道君大驾。”文悯仙尊含笑道。
掌门级别,可以上升到两派外交层次的交流,自然不是弟子辈的年轻仙人们的打打闹闹可比——
“
当日,八荒阁顶层繁华富丽,流光溢彩,昆仑掌门率昆仑诸大罗金仙迎接星华宫掌门及星华宫诸大罗金仙,两大门派分宾主坐下。首先,是凌霄道君与文悯仙尊的分别致辞,而后,在和谐、热烈、友好的氛围中,双方大罗金仙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谈。
宴会上,针对个人修炼、弟子培养及近日双方首徒产生冲突等事宜,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增进了双方的了解,会谈是有益的,但对于昆仑提出的一些观点,星华宫持保留意见。”
这当然是官方辞令,但这一套辞令放出来,昆仑山星华宫之外的三大门派立刻放下了“这两边不会搁置争议共同修仙吧”的担忧,而人民群众也开始关心起了“他们到底吵啥了啊简报写这么云遮雾绕的”,至于当事人本人……
#沉默是今日的康桥#
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开一下上帝视角了——
宴会并没有友好多久,在两位掌门“大家吃好喝好”的致辞之后,大罗金仙们也业务十分熟练地开始了宴会上非常日常的交(套)流(瓷),星华宫的大罗金仙在默默暗示“你们就分享一下你们的渡劫技巧呗”,昆仑山的大罗金仙在疯狂调侃“你们要是愿意和昆仑结儿女亲家,那我们也不是不能说”,气氛实在过分和谐,星华宫的也是起哄,一问你们准备拿谁和我们联姻呀,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宗逸成”。
气氛,就这么,僵掉了。
于是大罗金仙们有志一同地看向答了“宗逸成”的到底是个什么夯货,意图给那个夯货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白眼然后打个哈哈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但却看到了文焕真君——宗逸成的亲爷爷,本名宗文焕,差不多算是昆仑山的常务副掌门,正经二把手。
诸大罗默默在心头倒吸一口凉气,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神仙打架,于是大部分都默默缩了脖子努力找个地缝把自己钻进去。
然后,那位文焕真君一旦开始输出,下一句就直接不阴不阳了起来:“颜秀仙子经此一劫甚至还渡成了金仙境圆满,只可怜了我那孙儿如今劈成三半,即便缝回来也成了废人,我倒不明白,当日是星华宫首徒对昆仑山首徒下此辣手,至今已间隔了足有两月,竟还未给昆仑山一个交代,是掌门不行,还是执事弟子不行,连这都想不到?
……也罢也罢,既然星华宫想不到,本座便提醒一下,事已至此,我孙儿仙根算是毁了,婚配亦成问题,不如索性让颜秀嫁过来照顾吾孙善终,此事才可善了,不然……到时星华宫所有仙人天劫难度加大,诸位再说什么言之不预,那就晚了。”
得了这话,星华宫诸大罗金仙连鹌鹑都装不下去,一部分人震惊地看着文焕真君,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能左右他人天劫的难度,一部分人惊恐地看向凌霄道君,想暗示一下“掌门!事情是你徒弟捅出来的你不能让所有星华宫门人和你一起陪葬啊!”
而凌霄道君缓缓凝眸,不去看那位臭傻逼,倒是先看了昆仑掌门。
文悯仙尊酒意阑珊,左手拿着个酒杯右手撑着个脑袋还闭着眼睛,一副已经醉了啥也不知道的样子,是不是装醉全靠自由心证。
本门的大罗金仙不可能在这时候出头——掌门人在这儿呢,颜秀又是他的亲传弟子,没有他不出头倒让其他人出头的道理,是以凌霄道君只看向那群昆仑山的大罗金仙们,冷冷淡淡开口:“这是文焕真君的醉话,还是整个昆仑山,皆如此想?”
非常常规的,没有人回答。
“那……”凌霄道君也早就习惯了修仙界非常常见的装死大法,眼眸回转到说了能算的文悯仙尊身上,淡淡唤颜秀:“仙尊醉了,你先把醒酒丹给仙尊灌进去再说其他。”
颜秀低低应了个是,气势在这里,她也不去问八荒阁要什么醒酒丹,一拍储物袋取了一枚她也不知道是啥的丹药准备动手,便看到文悯仙尊标标准准地“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文悯仙尊再一看在场那尴尬的气氛,打圆场地问了一声都说什么呢,凌霄道君冷冷一挥手,直接再现了刚才文焕真君的那一通话。
文悯仙尊在心头哀叹一声,话都逼到这儿了,他不得不表明自己的立场:“其实……这事儿……固然颜秀师侄受了委屈,但只是委屈,颜秀师侄其实没受什么伤害不是么。但宗家那位金仙确实因此成为废人,颜秀师侄下手也忒狠。这综合算起来,确实是需要星华宫给宗家一个交代不是。”
“是么。”凌霄道君一声冷笑,慢慢搁了手中酒杯,才要张嘴说点什么,先听到了颜秀的一句,“交代么?我的交代是,文焕真君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污秽不堪之语竟是前辈高人说得出口的么?”
星华宫的大罗金仙们默默扶额——这种场合掌门人都出面了你还说什么话啊!长辈们一句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你能怎么办?回头别事情没解决你还多摊上个没家教的说法!
昆仑山的大罗金仙们却是如奉伦音,才准备张嘴开始辈分压人,但这个时候,整个厅堂之上,以颜秀为中心,顿时荡漾出了一股非常强大的道韵。
她度了两次成仙劫,得天道洗练,又得信仰加成,还觉醒了凤族血脉,如今已经是金仙境完满——固然离大罗金仙还差那么一个阶品,但她那样强大的天仙劫多少大罗金仙自忖都渡不过去,老实说都这样了,称她一句“准大罗金仙”也丝毫不过分,在修仙界实力为尊,前一秒兄弟相称后一秒前辈晚辈的场合,再以辈分压人,其实是不太站得住脚的。
文焕真君也没有就辈分的事情攻击什么,只冷冷开口:“什么说的什么话!难道本座说错了不成?”
“前辈说错了。”颜秀一点没客气地怼了回去,“这又不是我的错,难道是我让贵孙动手的?前辈不去责问贵孙为何用那样的手段欺辱女子,不去让贵孙给我一个交代,倒来问我要交代是个什么道理?难道贵昆仑山泱泱大派,竟连最基本的是非都分不清楚么!”
“你总该自省,是不是你穿着暴露,举止轻浮,甚至故意勾引,给了我孙儿一些暗示让他如此作为。”文焕真君道,“我看我孙儿平日恭谨礼让君子之风,怎么一遇到你就出了这样的事,问题难道不是出在你身上么?”
标标准准的渣男语录。
颜秀捏了捏拳,才准备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继续和人撕逼,然而握拳时却觉有异物入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凌霄道君已经把他那把拿出来就等于“欺负人”的定渊剑递到了她手边。
她低下头来,红着眼看凌霄道君(的后脑勺),意图表达一点什么——
“师父你干嘛?”
师父还是那个后脑勺对着她的模样,只是微微颔首,同样在意图表达一点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有事儿我兜着。”
颜秀:“……”
你要是现在问我想做什么的话……
她红着眼睛看着那侃侃而谈还觉得自己十分有道理的文焕·傻逼·真君,微微调动法力,拿着那把定渊剑,劈头盖脸对着文焕真君就是一剑下去。
定渊剑不愧是大杀器,颜秀哪怕只是个金仙境圆满,仍是一剑,便削了文焕真君一朵三花。
文焕真君当场就是一声痛呼,被削落的那一朵三花迅速化成了浓郁的仙灵之气,但那到底是昆仑山二把手,忍痛能力还是牛批,这时还能朝着颜秀怒喝:“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颜秀冷冷开口,“前辈总该自省,是不是前辈言语粗俗,威逼利诱,胡搅蛮缠,毫无长辈风范,给了晚辈一些暗示让他晚辈作为。晚辈觉得晚辈平日恭谨礼让,举止温雅,怎么一遇到前辈就忍不住动手削人三花?问题难道不是出在前辈身上么?”
第50章 正道的不朽
文焕真君当场就炸了毛:“你!!!”
“怎么着, 叫我自省的时候理直气壮,被我打趴下了便这般不要面皮?这便是你作为前辈高人的行为举止?我看也没有端方到哪里去!”颜秀握着定渊剑,受定渊剑影响, 她现在浑身皆是那斩了千万魔物的戾气,她还冷笑开口,“为老不尊的玩意儿!”
也不知是道基传来的疼痛,还是颜秀手里的定渊剑太吓人,文焕真君嘴角抖了抖, 愣是没能再说出什么狠话来。
颜秀也不搭理他, 训完了这位不知好歹,她便一转身,跪在凌霄道君面前,双手将定渊剑奉上:“师尊。”
凌霄道君慢条斯理地拿起了定渊剑, 再把徒儿扶起来,看着那气得发抖的文焕真君, 甚至还补刀:“贫道劝道友还是赶紧滚吧,该找医修找医修,该吃丹药吃丹药,再在这里大放厥词, 耽误了治疗,只怕道友连另外两朵三花也保不住。”
说这话的时候, 凌霄道君还低头看着自己的定渊剑,一副“你如果实在是不想滚,那我也可以考虑完成我弟子未竟的事业送你滚”的模样——这可不是耽误治疗的意思啊, 你这种人渣接受治疗不是浪费资源么?
文焕真君气得发抖, 面色铁青, 被身后随扈弟子扶着站起来, 但也没忘了放狠话:“今日道君护短,本座铭记于心,他日星华宫弟子天劫受到影响,希望道君还能这么硬气!”
“天劫?”凌霄道君才不惯这臭脾气,又是一声冷笑,“且不说天道至公,即便天道真的会因为道友那点微薄的创世神血脉对星华宫不公,本座奈何不了天道,但绝对能奈何得了昆仑。”
文焕真君怒道:“你什么意思?!”
凌霄道君冷笑:“本座敢保证,我星华宫一个弟子死于天劫,本座便要去昆仑山杀一百人,本座倒想知道,谁比较死得起。”
文焕真君:???
文悯真君:!!!
凌霄道君才不管他们师兄弟的“?”和“!”都代表了什么,放狠话这种事的精髓本来就在放了就跑,他风姿韶秀地站起来,再回头给了颜秀一个眼神,颜秀立马深刻领会了领导之意,跟着凌霄道君就直接离场。
满座大罗,甭管是星华宫的还是昆仑山的,总之是无人敢拦。
毕竟道君还没有把定渊剑收起来,就拎在手边呢→_→你敢拦他?他那一剑下来,那可就不是一朵三花的问题了:)
并且老实说在场大多数大罗金仙都是懵逼的→_→就之前颜秀和宗逸成的那件事,在大多数人眼中,哪怕是宗逸成先撩者贱,颜秀占尽道理,但鉴于颜秀一剑把人劈成了三半直接没收作案工具这事儿做得略有点绝,怎么想昆仑山都没有忍气吞声的意思,就本次宴会,多少人都预测嘴皮子也好行动上也好,昆仑总得做点什么,当然他们也做了凌霄道君会因为护短然后直接和昆仑对上的准备,对上的结果无非是常规的东西风互压,问题不大。
但是凌霄道君没动手反而是让颜秀出手是个什么道理?
并且颜秀特么一个金仙境……好吧,退一万步说那也最多就是个“准大罗金仙”,能让她插嘴大罗金仙们之间的聊天都已经是非常给她面子,但她倒是脾气大,人家文焕真人还没怎么着呢她一剑就下去了!
关键一剑下去还特么把三花给削了!
谁都是识货的,谁都看得出来,颜秀那一剑甚至还带上了天地之威,徒弟都是这个水准,谁知道师父牛逼成啥样了,他们要离席走人,换你你敢拦啊。
只是……人民群众并不知道,颜秀那一剑下去,代价并没有大多数人想的那样轻松——
深夜,迎仙宫内。
颜秀自梦中惊醒,黑暗中陡然直起身来,满脸惊恐,伸手从床边端了一壶水吨吨吨地就往下灌。
“咚,咚,咚。”再不多久,门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
颜秀还没从噩梦中缓过来呢,嘶哑着嗓子开口:“谁啊。”
门外人回答:“是为师,方便进来么?”
“方便。”颜秀悄悄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她又不是裸睡,没什么要避讳的,“师父进来吧。”
于是凌霄道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可怜巴巴地屈膝坐着,脑袋上还插着两根五彩的羽毛,状态非常明显不太对劲的颜秀。
至少凌霄道君看到那颜秀无意识之间露出来的凤凰羽毛,心头就有数了——定渊跟随自己镇守了多年的临渊城,早积攒了毁天灭地的杀意,阿秀到底年轻,修为也没多深厚,被刺激成了这个样子可以算是自然反应。
但刺激一道也好——本来宗逸成这种事对女孩子就会有两道伤害,一道是动手时女孩子在绝境之中很难反抗得了的绝望,一道是世人知道了之后对女孩子的各种指指点点,前一道阿秀挺过去了,还完成得比什么都好,只是这后一道……一直憋着也不是个事儿,发泄出来才不会影响道心。
凌霄道君非常自然地坐在了颜秀床边,再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揽在怀里,温声道:“想哭就哭吧,就哭这一次。”
什么都没有问,也不带什么责骂,但颜秀还是真的鼻头一酸,但她实在是没好意思再一次把师父衣服哭湿,只把脑袋埋了进去,瓮声瓮气地,听起来有点哭腔但却异常坚定:“师父,我没有错。”
“我知道。”凌霄道君回答。
简简单单三个字,本来还能憋住的颜秀直接原地破防,在道君怀里默默开始流泪。
其实颜秀心里已经劝说过自己无数次,她也早就想过了会有“她不勾引人家,人家好好一个男孩子会做错事?”的说辞,也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些伤人的话语,事实上,她能在那长久的昏迷中选择醒过来,就代表她内心深处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她对宗逸成和明安真人的抵抗成功也好失败也罢,醒过来之后昆仑山会不会过来提亲,星华宫会不会一床大被掩过去让她联姻,甚至于世人对她毁谤或者是辱骂,甚乎于被那群以自我为中心的蛆虫骂得身败名裂……她都没有什么好惧怕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千难万险,一人独行。
但如今得了师父非常明确的“你没有错”的话语,就仿佛……已经准备好对抗全世界的人突然有了盟友,那样的快乐,那样的欣喜,那样的……他乡遇故知。
她原本以为,修仙界再有一堆现代社会的东西,各种思想观念仍然非常陈旧,她这么现代的观点,这世上是没有人能理解她的。
却也因此,破防也来得如此轻易。
感受着自己衣襟那滚烫的湿度,凌霄道君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放轻了许多:“说起来,其实有一件事,为师一直没有告诉阿秀。”
颜秀迷茫地抬头,看着凌霄道君:“什么事?”
“没关系的。”凌霄道君认真开口,“不说阿秀在那样的绝境下还给自己找到了生机,即便没有找到,真发生了点什么,也没关系。”
想了想发生了点什么的后果,哪怕已经过去了,颜秀仍是一哆嗦。
凌霄道君把颜秀抱得更紧,更温柔地拍抚着她的后背,缓缓继续——
“即便真的发生了点什么,即便他们真的来星华宫提亲,甚至即便阿秀你愿意忍气吞声,我也一样会把他们打出去,他们配不上我家阿秀。”
“是,他们确实有可能把那样不雅的东西发的满世界都是,那也不是阿秀的错,你内疚什么?你难过什么?你是受害者啊?”
“是,凤族元阴是珍贵,但即便阿秀真的灵根尽毁,又如何?那绝不是为师放弃阿秀的理由,更不能让为师妥协将你拿去与什么劳什子昆仑联姻,倘若星华宫的体面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那星华宫就不配有什么体面了。”
颜秀听得,当场懵逼。
师父……竟然是这样想的么?
是这样想的,甚至师父还有话没说完:“阿秀,世上没有人的仙路是一帆风顺的,就像你会因为为师的原因提前对上孤鸿子,也会因为被人觊觎所以发生那晚之事,邵浩然会因为不愿意拜孤鸿子为师于是耽误了几百年修行,还一直受着孤鸿子的打压,但是其实在为师眼中,你们这种程度的坎坷都不算坎坷。”
颜秀看着一脸坚定的凌霄道君,再想想凌霄道君经历过的一切,心头也有心疼:“确实,这些许小事,如何比得过师父曾经在绝望之下困守孤城,战至最后一刻却被援兵插刀,经脉寸断前程尽毁呢?”
“我是一回事。”凌霄道君笑着揉一揉颜秀的脑袋,“但其实我这种程度的坎坷,仍然不算坎坷。”
“啊?”颜秀都懵了。
“世上仙途当真坎坷的,是你慕云前辈。”凌霄道君长长叹息,“她当年啊,是比为师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剑修天才,绝顶灵根。”
颜秀愣了愣:“啊?”
这不是我里的设定么……我……没编错?
没编错,甚至慕云仙子的真实个人经历,比颜秀瞎编的,坎坷太多了。
那天,凌霄道君给颜秀说了一晚上的慕云仙子曾经。
但即便是以凌霄道君的视角,也难述清楚慕云仙子仙道艰难之万一——曾经的天才少女一朝断送所有剑修的前途,堕入尘土,几乎为人炉鼎,没有人能想象她是用了怎样的毅力,忍过了何等的痛苦,从最低微的位置重新修起,剑修修不了就修法,识海毁了就另辟,这才从最底层爬回了巅峰,成了现在的天下第一法修。
颜秀听得,心神震荡。
“告诉你这些,非为其他。”凌霄道君站了起来,“只是想与你说,世界上许多事情落在你身上时你只会觉得痛苦艰难,但只要把眼光放远些,当时咬咬牙撑了过去,早晚都会柳暗花明,所以无论是多绝望多可怕的事情,都不能放弃坚持和希望,这次的事情如此,他日的心魔也是如此。仙道本来就是从不可能中寻找可能,倘若你自己都没有那争取一线生机的心气,又如何能在这条注定了风刀霜剑的路上走远呢?”
说到这里,凌霄道君长长吐了一口气,叹道:“阿秀,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这个世界或许有万千种不好,但到底生我们养我们,我们得了这世界的灵气,见证了这世界的黑暗,到如今身居高位,便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星华宫,太虚门,昆仑山,灵枢谷,乾坤仙门,临渊城……哪里腐朽,就破除哪里,你我腐朽,便破除你我。总之,天道永存,正道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