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头的茶饭量酒博士进屋来,毕恭毕敬地问询齐恂今日要点何酒水。
薛荔打量起那人的穿着打扮,及神态举止,皆与方才服务自己的那位量酒博士有着天壤之隔,不禁腹诽,这当真是个见人下菜碟的世界。
“今日窖中有三绝酒水,一为凤泉,倾盏时金波潋滟,回韵绵延;二为玉髓,乃进自清风楼酿制的无上上品;三为赵州瑶波,这款更是佳品,一月只供十余坛,咱们春酲楼便……”
薛荔竖起耳朵悄悄听着。果真,这来客不同,连供应的酒水都非同一档次的。
茶饭量酒博士口若悬河,只差未将这酒描出朵花来,生怕跟前这尊大佛觉自己怠慢。
谁知齐恂却将折扇轻轻一收,不咸不淡道:“来一钵酒酿小元子。”
“好嘞!小人这就......哎?”量酒博士一怔,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侯爷是要......?”
齐恂的冷眼一扫过去,那人便立刻打躬作揖,连声应是,逃难似的奔出阁去了。
这边的云冯终是觉耳力好转了许多,忙上前道不是:“薛小娘子恕罪,方才我听闻有食客点了繁多菜肴,心觉蹊跷,这才贸然破门,实在是对不住。”
“你莫不成以为我是奸细?”薛荔只觉心寒透骨,“这几个月做的点心都白给你吃了。”
云冯哪好意思?吃人嘴短,此刻更是红着耳根子,连声赔罪。
“话说回来。”
齐恂兀地发言,惹得薛荔止熄战火,侧脸看他:“怎么啦?”
“你是头一回到春酲楼用膳?”
薛荔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点头:“对啊,这也有问题?”
齐恂眉梢微弯:“那便不难解释了。”
薛荔心底直冒起一股不祥预感,但又拗不过好奇,追问道:“解释什么?”
齐恂悠悠地将折扇一展,徐缓摇扇:“薛小娘子独身用膳,却点十五道菜,想来是不欲旁人小觑,故而摆出豪气。”
薛荔登时脸颊涨红。
好你个齐恂,讥笑她吃得多也就罢了,偏还绕着弯子拐着法儿挤兑人。想当初她做美食博主时,遇上的黑粉都没他能怼!
薛荔行将于沉默中爆发,好巧不巧,方才“逃难”奔离的量酒博士端着壶觞回来了。
她在心里暗骂几声。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此酒酿小元子中所用的酒酿,乃以御米之一的‘马店糯米’酿制而成,气味清香,口感稠绵。”
量酒博士热切介绍着,见宁武侯先前从未携女眷出席,还饶有眼力见地给薛荔盛上配料最满的一份:“酒酿汤底还另添了雪梨汁与牛乳,滋味清甜不腻人,与元子共熬煮的还有燕窝、桃胶。此二物最是滋补养颜,小娘子本就仙姿玉色,只怕吃罢会更添好颜色,容光焕发呢!”
量酒博士的推销话术着实动听,薛荔好奇地尝了几口,心头的苦楚滋味渐渐被酒酿汁水的甘甜所取代。
好吃!着实是好吃!也难怪博士能吹出那样一长段话来。
畅饮了几口细嫩爽滑的燕窝与晶莹Q弹的桃胶,薛荔忽而回过神来。
不对,她的“金银夹花平截”都还不曾尝上一口呢。这主仆二人,难不成欲用一盅酒酿小元子将她打发了?
角落里的云冯正悠哉地哼着小曲儿,忽觉一道目光紧随不舍地盯住自己,顿时浑身上下不自在,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你害我那道菜全毁,这该如何赔?”薛荔不依。
“欸,这……”云冯简直有苦难言,他分明亦是秉公办事嘛,若不是侯爷给他使眼色,他哪会闯进薛小娘子的阁子?若要赔,也合该侯爷来赔才对。
云冯无助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齐恂。
后者夷然自若,似乎早有准备,将手中折扇往黄花梨八仙桌上轻磕了一磕,东阁的门便由外侍自两侧拉开,行菜之人端着菜碟,若鱼贯雁行。
一眨眼功夫,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便布满了膳。
御膳炙鸭、五味杏酪鹅、鲍参翅肚、蟹粉狮子头、海蜇花炒鳝、翠玉豆腐、细粉鸽子汤......
“虽说我的一盘菜没了,可你也不至于点这么多道做弥补罢?”薛荔见了直咂舌——馋得咂舌,亦惊得咂舌。
“依着你的吃法,咱们三人食,点四十五菜都不为过。”齐恂侃言。
薛荔悄悄舔了舔唇角,手中筷子跃跃欲试,心底却又有些顾虑。
方才她点十五菜,便已掏去不少银两,眼下齐恂这般阔绰,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好心。万一待会儿用完膳,他将账赖在她头上,那可如何是好?
齐恂这样精明的老狐狸,又不是没算计过她,这种事,保不准他还真做得出来呢!
齐恂斜睨一眼,见薛荔眉心微蹙,心下了然。
这只小狐狸,向来算得一清二楚,断不会让自己吃亏。
“账都结清了,你光瞧着不吃,是想让我亏本而归?”
“吃!当然要吃!”薛荔笑盈盈地举筷,往左夹了一只鹅腿,往右又戳一团狮子头,双眼亮得仿佛要映出星光,“侯爷宴请,儿家自是要赏脸的。”
看她那副见食如宝的模样,齐恂唇角亦不觉漾开一丝笑意。
云冯见自家侯爷这般模样,杵在一旁直摇头叹息。
自打腹部受了刀伤后,侯爷便一直无甚胃口,今夜在春酲楼点了这么一大桌子菜肴,哪里是为自己吃?
分明是猜出,薛小娘子此番是为试菜而来,欲让她尝到更多菜的滋味罢了。
还有那酒酿小元子。欸,云冯都不欲再谈,他们家英明神武的侯爷,何曾来酒楼点过这般闺阁小娘子喜欢的甜食?
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呐!
齐恂忽然回眸,便见云冯一怀愁绪的神情。
他微微颔首:“你也来用膳。”
“多谢侯爷!”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窜眼而过,云冯已抄起碗筷埋头开吃,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齐恂只以为方才他是在为肚子里的馋虫而发愁,暗自失笑。这小子,吃饭倒是比谁都快。
吃到半途,薛荔终于想起来身旁还有个东道主,不好冷落了他,忙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唇角:“侯爷怎地一口也不吃?”
“本候不饿。”
薛荔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儿家原以为侯爷只是公务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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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闲回府按时吃饭,没想到就算到了酒楼,还是不吃。如此下去,胃疾怎得痊愈?”
齐恂闻言一笑:“小娘子只知酒楼是吃食之所,却不知有多少朝廷腌臜之事藏匿于此。”
“既如此,那此处定有腌臜。”薛荔尝了几口海味,高深莫测地搁下筷子。
齐恂挑眉,似笑非笑:“何以见得?”
“很简单。”薛荔将鲍鱼、海参之类的菜推至他面前,“方才你不曾尝过这些菜肴,未嗅得其中海味所用的香料之浓烈。”
“照理来说,海鲜之烹多以清蒸、白灼为主,其核心当在于突出食材本身的鲜甜滋味,可这几道菜却于烹煮之时添了许多茴香、肉桂等重料,以此压下食材的腥臭味。春酲楼平日用料极为讲究,凭他们往日水准,绝不该犯此等谬误。”
齐恂拨开鱼肉,低头细嗅,果然香料过浓,且隐隐夹杂着秽臭。
小狐狸的鼻子还怪灵。
为印证自己所言,薛荔特意唤来铛头大厨。
她指着莼菜鲷鱼脍,信口夸道:“此菜好生鲜美,敢问这真鲷鱼可是自登州运来的?”
那铛头本以为菜品口味不佳,来的一路上还心中惴惴,听到她前半句话,先是心底一喜,可待听罢完整的后,却又不由得神色一僵:“正是,正是,小娘子尝味的本事当真了得!”
听得铛头如是回话,薛荔冲齐恂飞快挤了个眼,又吩咐那人退下。
“又套出什么来了?”齐恂忍不住轻笑。
“要不先贤有言,‘术业有专攻’呢?”薛荔得意扬眉,“这饮食一道,还得是我这个食肆店主更为通晓。”
“愿闻其详。”
薛荔毫不客气地为他科普道:“真鲷鱼当属登州海域所产最佳,其皮厚肉嫩,味胜鲈鳜。但这两月以来,登州一带大旱,江流活水锐减,鱼虾臭不可食。为保真鲷鱼口碑,当地早就停了漕运外销。登州至汴京,??漕运陆路足有一千五百余里??,纵有人铤而走险,快马加鞭,可旱情之下,鱼鳃充血,肝胆易破,恐怕还未到京中便已成一船腐肉,血本无归。故而,春酲楼断无可能买到产自登州的真鲷鱼!”
薛荔微微蹙眉思忖着,丝毫未瞧见齐恂眼底涌起的那份欣赏之意。
“春酲楼开张不过两年,甫一跃为正店,便可包揽数千户脚店酒业,势必需万贯钱财周转。而商贾借海货一项,以劣充优,从中牟利,数额庞大,却可偷避刑统,其间怎会没有官吏们的内外勾结。”
一语毕,周遭安静无声,薛荔自觉失言,不自在地顿了顿,却撞进齐恂饶有意味的目光里。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在想,侯府里头果然不养闲人,就连小厨娘都足智多谋。”
薛荔的耳尖立刻染上一层薄薄绯色,却故作淡然:“那是自然。”
一旁的云冯两颊鼓鼓,似只栗鼠:“侯爷、薛小娘子!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呀,再不吃,黄花菜都凉了。”
可齐恂是“不食烟火”的冷面仙人,光凭薛荔和云冯二人的饭量,如何能消灭这满桌佳肴?
最后,自然是满足薛荔的心愿,将剩菜一律打包,捆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