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还‘下不为例’呢,当时我可瞧他吃得挺开心的。”
侯府膳房外热热闹闹,膳房里刀光闪烁。
薛荔抡着菜刀,“哒哒哒”将兔肉切成透光蝉翼似的薄片,一旁的姜喜鱼又惊又叹,忍不住附和吐槽道:“这些高门大户里长出来的人,不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嘛。”
“欸欸欸,可不能一棍子将人都打死。”不知何时,齐悦已溜到二人身后,两指捻起一只方炸好的虎皮鸭掌,送入嘴中,津津有味地脱起骨头来,“为了嘉肴美馔,本小娘子我就抹得开脸面!”
“可不是么!”姜喜鱼抬手便去揪齐悦的脸,被后者鼓着两腮,笑嘻嘻地闪开,“这是待会儿要放进拨霞供里煮的,煮得软烂了才好吃,你现在偷吃完了,待会儿咱们吃什么?”
“话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回吃拨霞供呢。”齐悦一骨碌将骨头吐了个干净,凑到薛荔身旁,瞧那碟片得薄薄的鲜兔肉,假惺惺地咬牙,“兔子生得那般可爱,吃了它,总觉于心不忍。”
“现在话是这般说,待会儿待到锅汤一滚,某人或许吃得比谁都香。”姜喜鱼凉凉地揭穿。
此话可算惹恼了齐悦,她一声“哼”,直将姜喜鱼追出膳房“算账”去了。
薛荔见状,忍俊不禁。
今日府中事务清闲,又因时隔甚久,齐恂终于吃了她所做的第二顿菜肴——嗯,还是被整蛊吃下的。
她心中甚是高兴,为庆祝此事,亦感谢近日来没少帮衬她的大家伙儿,便邀众人相聚夜里,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拨霞供。
“拨霞供”颇似如今的火锅,只不过涮的不是牛羊,而是兔肉。
兔后腿肉片得极薄,以酒酱和大料腌制,再放入风炉烧滚的汤底中汆烫,俗称“摆浪涮熟”。因其肉片在沸汤中翻涌时,色泽渐渐宛如云霞染江,南宋美食家林洪于《山家清供》一书中便赞此景:“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果真,古人在吃上也是饶有意趣,诗意十足。
兔肉薄批、酒酱渍之后,便只余下最后一步——风炉涮。
薛荔以勺匙舀起汤底,略尝了一口,滋味清鲜又香醇,满意地点点头,双手垫着毛巾,将黄铜锅子端出去,又唤喜滋滋的早便候着享用美食的云冯,将风炉和其他配菜一并端出来。
要不说,他年纪轻轻,便能做上近卫一职呢?
只见云冯左手托着那风炉,右手掌心上叠着三盘菜,臂膀上还稳稳排下来一溜菜碟——年糕、鸭肠、菉豆索粉、竹荪、白萝卜、响铃卷......
便是他不干近卫这行,亦会被各家酒楼争着抢着招去罢。
“下肉下肉!”
薛荔兴冲冲地拾起长筷,将鲜兔肉一片片放入锅中,细心分开,以免粘连成坨子。
那兔肉才褪去绯色,便见七八双筷子急不可耐地往锅里伸,瞬时间叉作一团。
“郭栗祥!竟敢同本小娘子抢肉吃,你这侯府的铁饭碗还要不要了!”齐悦一边将筷子往前伸,一边恶狠狠地威胁。
郭栗祥的筷子正好与她的撞上,俩人你往左,我往左,你往右,我还往右,互不相让,颇有一番决一死战之感。
前者眼里只余下铜锅中翻腾的薄肉片,两眼闪光,朝齐悦憨实一笑:“这桌上可没有什么厨监和小娘子之分,大姐儿,失礼了——某先开动!”
话音未落,郭栗祥一个翻腕,锅中扑腾待救的那片兔肉便被他稳稳夹住,送入嘴中。
“厨监不蘸着酱碟佐食么?”薛荔抬手指了指桌上每人面前的莲花口小碟。
虽说兔肉片腌制过,但若空口吃,总觉着少点滋味,是以她用腐乳汁与芝麻酱调和,做成了类似于现代的麻酱佐碟。
郭栗祥细细品味着兔肉,微眯双眼,摇头晃脑地感叹:“无论何时吃拨霞供,第一口都该好好品尝食材最本真的滋味,这方是美味。”
齐悦未抢到肉,气得嗷嗷直叫:“阿荔!你看看你这徒弟!”
可不是么,昔日在珍味铺里,郭栗祥还曾是薛荔的忠实的学徒呢!
“莫急莫急,肉这就来。”薛荔又下了一大盘肉入锅,还往她碗中夹了一筷子脆弹的鸭肠,“你先尝尝这个,烫得正正好的鸭肠,还脆着呢。”
齐悦生于乔木世家,自幼吃的便是炊金馔玉、八珍玉食,哪尝过甚么下水菜?
她盯着碗里那弯弯绕绕、模样怪异的索饼般东西,心里有些发怵:“这……此物当真能吃么?”
“你就将它蘸进料碟里,当作索饼吸溜着吃,我保证,绝无一星半点儿的腥味!”薛荔信誓旦旦地保证。
齐悦于众人期待的眼神中,硬着头皮夹起短短一条鸭肠,于料碟之中浸了浸,而后慷慨赴义似的咬着牙吃下。
她紧闭着眼,嚼了片刻,再睁眸时,眼底竟闪出惊喜的光芒:“此物好生脆弹爽口!”
“我早说了罢,我的口味怎会有差?”薛荔得意地笑。
想当初她做美食主播时,都是将鸭肠当面条子嗦的,那般才过瘾呢!
“嗯嗯!还有这什么糕!我先前从未吃过。放入铜锅中煮,虽软糯拉丝,却亦不失嚼头,还尽是糯米香!”云冯嘴中咬着半块年糕,另一半还“藕断丝连”地躺在碗里,忙碌地抬首赞道。
“是‘年糕’——”薛荔添道。
年糕最早出现于周朝,彼时并未被唤作“年糕”,而是名为“粢”,是将蒸熟的糯米与粳米捣碎,再揉压成饭团的食物。后来在汉代,它又被称为“稻饼”、“饵”和“糍”。直至魏晋南北朝时,“糕”这一称谓方广泛流行起来。
到了如今的大宋,年糕的花样已是丰富繁多,粗分为蒸食和油炸两类。譬如插小旗、撒栗子丁的重阳糕;前裹芝麻糖,后融桂花蜜的金??玉??糕;镶松仁、压鲤鱼纹的枣栗蜜糕;还有莹澈如玉,光洁可鉴的镜面糕……至于,这顿拨霞供中煮着的所谓年糕,则是薛荔独家秘制的水磨年糕。
传统的水磨工艺成型于清末,需经浸米、磨浆、抽燥、蒸煮、舂捣等十余道繁复工序,方能制成柔韧耐嚼的年糕。
从前她便颇爱吃这种软乎乎、糯叽叽的东西,也曾自己试着用破壁机与厨师机做过几回,最终效果都不错。奈何如今这大宋无现代厨房器具,只好靠她自个儿,以最原始的人力石磨将米磨细。
“这泡泡皱皱的卷子唤作何物?吃着有股豆香,还特别吸汤汁,煞是鲜美!”姜喜鱼说着,又夹起一个响铃卷,趁着汤汁未落,忙不迭塞进嘴中。
薛荔着急咽下口中那块煮得软烂透亮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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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防不及防被烫着舌头,一边张嘴哈气,手直扇风,一边含糊不清解释道:“此物、唤作‘响铃卷’,以豆皮炸成,咬时会有清脆‘咔嚓’声,犹如铃铛作响,故称‘响铃’。”
“来来来,薛小娘子赶紧喝一口浆水消消热。”一旁活泼的小女使赶忙递上一盏。
薛荔急急巴巴接过,牛饮似的喝下肚,解了口中滚热,这才发觉浆水是以冰块冰镇过的,怪不得效果奇佳呢,仔细一回味,酸酸甜甜,居然还携着木瓜的清香。
对上她惊喜的眸光,小女使咯咯笑着解释道:“我往浆水中加了些蜂蜜、桂花与木瓜汁水,明日还有许多活儿要干,今夜没法饮酒,这便算是以浆水代替酒水啦!”
话说回来,这浆水也称得上是宋人的乳酸菌饮料了。将熟米饭泡于冷水缸中,密封浸泡数日,天然酵母使淀粉糖化变酸,故而形成酸甜爽口的米汤水。
其可添入蜂蜜或花果,制成诸如荔枝浆水、桂花浆水此类风味变体,亦可将其拌入米饭之中,制成上至宫廷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皆可雅俗共赏之餐后甜点——“水饭”。
薛荔又抿了一口这冰镇得透凉的木瓜浆水,唇齿间酸甜清香缠绕,竟忍不住想,若当年陆游身边也有如此一盏清凉浆水,想来那“坐觉蒸炊釜甑中”的苦热之句,也不至流传后世了罢!
她放下杯盏,抄起碗筷,夹了些竹荪、兔肉、白萝卜与菉豆索粉,眉眼间皆是满足地与众人同食起来,还没美滋滋地吃上几口呢,却忽被一道熟悉而威严的声音唤住。
众人听得这声调,皆差点噎住,虽坐于蒸腾热气的铜锅旁,依旧不免一阵冷颤。
“薛小娘子。”楚总管立身黢黑夜色之中,背对着院中散发幽暗光芒的石灯笼,森森然然,有些嚇人。
“在!”薛荔一个激灵,不知为何,当即便惊站了起来。
楚总管见众人这副反应,于心底长叹一声,无奈道:“你来一趟。”
薛荔心中懊悔不已,却亦只得过去。
她怎就将这号人物给忘了?怎么说都该将他一块拉来吃火锅,如此一来,大家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便无可指摘了。
“楚总管,我们这儿方开火呢,正想邀您一道来……”薛荔弱弱补救着。
楚总管却抬手打止:“我来,并非为此事。”
“啊?”薛荔一头雾水。
他解释道:“今后你在侯府制膳,可在膳房旁舍歇息,那处已收拾妥当,物件齐全,只管住下便是。”
“啊?”
薛荔连声疑惑,楚总管无言地瞅着她。
“敢问这是为何?”好端端的,怎地突然给她分了间房住?真教人纳闷。
楚总管回想起今日午后,侯爷吩咐自个儿的那番话,现如今又借着微弱灯光的映照,瞧见薛荔面上的淡淡倦意与眼下那片乌青,心中还有何不明了的?
侯爷这是心疼薛小娘子,见她每日奔波劳碌,休息成了奢望,便特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供她好生歇憩。
说是说膳房旁舍,可那间屋子宽敞明亮,除去没有院子,已是丝毫不比主人家住着的差了。
薛荔回过神来,思索起这一膳房旁舍——膳房旁的那间空屋舍,那不正是正对着齐恂墨竹堂书房的那间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