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揣主意,罚你三日不准沾点心。”齐恂澹然扫他一眼,“还有,为官直事,岂你容尸位素餐?罪加一等,今日子夜前,书房案头,我要见所有可疑账册,一本不漏。”
话音一落,云冯只觉只觉地转天旋,险些撅晕过去,满脸绝望。
敢问谁来为他这位苦命打工人仗义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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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郁的墨竹堂里,打工人的怨气浓浓,而这边,齐恂已然荡骀地踏上前往膳房的不归之途。
欲知晓今日那人做了什么点心是不假,可他不知自己亲自去看么?
云冯那小子,心里揣的是何鬼点子,他岂会不知?馋虫一个,被一花容玉貌的小娘子几块点心便收买了去,意志薄弱的家伙。
搁往昔,宁武侯府何曾容得下此等收揽人心之举?
也是这“收揽人心之法”依的是美食,而非何财帛珍宝,加之太母又喜欢她,他才未明言反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可心里有一口气,他却始终咽不下去。
她莫非不知,自己究竟是谁的厨子?做了好吃的,成日都往旁人肚子里送......
齐恂心头腾着一团无名火,但这般心性太不像自己,于是乎,将此归结为天气溽暑所致,心道需寻处荫凉地儿,冷静冷静再行。
只不过,经行至小花园时,偶闻洒扫的小女使三两闲话。
“欸,肚子好饿呀......方才嗅到膳房那头飘来的香气,馋得我都要流涎水了。”一盘空心鬟髻的女使抱着肚子,低声叹道。
“眼下这时辰,是薛小娘子在做点心罢?我也来闻闻——咦,这香气,倒像是我最爱的‘滴酥鲍螺’!”一旁簪素簪的女使眼神一亮。
“你那鼻子太不灵哩!我方才偷溜去瞄了眼,小娘子今日做的分明是糖酥芋球!”另一头系绢花的女使笑着反驳。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竟玩起抓阄,想着派谁去讨几颗芋球解馋。未料,被一旁幽灵般路过的齐恂嚇去半条魂儿。
“见、见过侯爷!”三人“唰”地立成一排,齐齐低首,谁也不敢抬眼。
齐恂冷淡扫了她们一眼,不欲多言,也懒得计较,脑中细细思忖着那所谓的“糖酥芋球”,继续迈上“巡膳之路”。
及至膳房,里头只有郭栗祥同几位庖厨在抡勺颠锅,灶上的火苗窜得极旺,呲啦作响声中,锅气与菜香缭绕不绝,一日之中,最是令人脾胃温暖的一顿餐食便由此而出。
郭栗祥满意地嗅了嗅锅里食材的香气,转身抓料,一抬头,险些闪了腰。
膳房里来了稀客,不,是贵客哇!
他语气里的惊讶毫不掩饰:“侯爷!您、您怎么来了?”
齐恂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尚未作答,郭栗祥却早凭他那一颗活络脑瓜,飞速揣度而出了——侯爷这般模样,十有八九是寻人来了,可这灶房之中究竟是哪路仙人有这天大的脸面,天大的胆,竟教他亲自来寻?
“侯爷可是要见薛小娘子?”郭栗祥赶紧抹了把围裙,嘻嘻陪笑,一指窗边,“小娘子做好了点心,便先给大姐儿送去了,约莫还要一会儿才可回来呢。”
齐恂顺他所指望过去,果见灶台边搁着一只篮子,里头满满是圆滚滚的点心,想来便是方才小女使们所言的“糖酥芋球”。
他不大自在地轻咳两声,见一旁郭栗祥已转过身,气呼呼教训起把错了火候的小徒弟,四周无人留意自己,于是乎,盯着那篮子点心少顷,抿了抿唇角,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捻起一颗芋球,声色不动地送入唇间。
堂堂宁武侯,在自家膳房里居还需悄悄摸摸地拿东西吃,饶是他年幼之时都不曾做过此事。
齐恂面上罕见地染上一层薄绯色,却故作自若地品尝起口中之美食来——外壳金脆,似乎是以细索饼裹好炸出的一层脆壳,嚼开的那一瞬间,耳畔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沙沙”震响,花生、桂花的甜香滋味紧随其后。再往里,是其柔软的内陷,内陷外还包着一层软糯拉丝的糯米皮,可这内陷本身的口感却似乎不同于以往的“芋泥”。
口感没有寻常芋泥的粉糯、鲜甜,反倒有些绵长,且滋味清淡了些。
倒颇像是......?
一个下肚,齐恂未大琢磨出那“芋球”馅中到底添了何物,只觉只觉滋味隐隐熟稔,似曾相识。于是,眉心微蹙,又捻起第二粒,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渐渐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视线重新落回那篮金灿灿、看似诱人的“糖酥芋球”之上。
“侯爷?”
一道熟悉的清脆女声倏然传来,齐恂咀嚼的动作一滞,迅速咽下口中的食物,转首望去。
只见薛荔臂弯处提溜着一空食盒,一派方自齐悦院中回来模样,立在门边直望着他,似乎是瞧见什么不得了情景,她那双小狐狸般的眼眸里扑闪着一丝讶然。
不就是亲临膳房吃了几口点心么,何必她惊讶至此......
齐恂压下心头的那份莫名的不自在,斟酌着该说些什么话才显得自己从容自若些——算了,还是夸夸她好了。
他轻咳一声,握拳掩唇道:“你这‘糖酥芋球’滋味甚佳,做得不错。”
“‘糖酥芋球’?”薛荔故作诧异,实则简直要压制不住心底的爆笑,而出于“做戏要做全套”的宗旨,她还是将翘起的嘴角压成了意外之色,“侯爷恕罪,此物并非什么‘糖酥芋球’,而是以落苏制成的‘金丝落苏球’呀!”
她话音方落,齐恂面色便“唰”地沉下来。
“你说什么?”他视线一凛,盯着那篮子点心,如鲠在喉。
薛荔走上前,弯身从灶架下方取出一只盖着布的食篮,揭开布帛,将其搁于他面前:“此物才是糖酥芋球,方炸好时,郭厨监担心芋物凉了发硬,便要我盖上盖布,收好保温。”
被点到名的郭栗祥正将一锅菜铲入盘中呢,余光还时不时偷偷往二人这边瞥,冷不防遭了齐恂冰碴似的一眼,后脊打了个寒颤,赶忙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怕大家伙吃着凉物闹肚子嘛,嘿,怪我,怪我......”
齐恂收回视线。
饶是如此,他一进膳房时,这篮金丝落苏球便摆在这显眼之处,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些。
他当即转眸,目光扫向薛荔,敏锐捕捉到她眸底一丝未藏好的狡黠。
“你不是同阿悦关系颇好?难道她从未告诉你,我的饮食喜恶?”
薛荔睁大眼,一本正经地摇头装傻:“昨日侯爷不是还说,想尝一顿‘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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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过的美味’么,我既有得一手好厨艺傍身,自然不会取巧作弊了。”
她顿了顿:“更何况,众人皆道侯爷年少随军,沙场之上风餐露宿、苦楚备尝,我想,在那等艰辛情状之下,侯爷定不挑食,故而才选了落苏这样一种泛常菜。”
言罢,她忽又一脸关切地问询:“莫非,侯爷不喜落苏?!”
齐恂的脸色霎时更沉了。
郭栗祥听她这番话,恨铁不成钢道:“哎呀!侯爷他从不食......”
“闭嘴。”齐恂冷冷吐出两个字。
郭栗祥麻利万分地闭上嘴,赶忙端着盘子,拽着几位摸不着头脑的小徒弟溜出了膳房,将空间留给这二人。
薛荔面露懊悔,叹惋道:“原来侯爷竟这般不喜落苏呀……若有人早些告知我,我定然便不取落苏入馔了。”
齐恂心底哼一声,面上却依旧若古井无波,俯首缓缓逼近她脸庞:“如今只剩你我二人,你确定,还要继续装下去?”
薛荔未太在意于他这一称谓,才不怕他哩,眼下满心里尽是对自己捉弄得逞后的喜悦:“儿家原也不愿见侯爷吃了自己所厌之物,可谁教侯爷自个儿偷吃在先呢?儿家一介平民女子,在这偌大侯府里,说白了亦就是一厨娘,哪敢妄管您喜食何物、厌食何物......欸欸欸!诶呀!疼——”
齐恂忽而抬手,轻一揪住她脸颊上的软肉,意料之中的,指下细腻滑嫩,手感颇好,淡淡道:“得了便宜还卖乖。”
薛荔脸颊一紧,挣扎数下,方拯救自己吹弹可破的脸蛋于冰山狼的魔爪之下,忙捂住被捏红了的脸颊,幽怨地瞪他:“堂堂宁武侯,竟欺负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男女还授受不亲呢!”
她可没忘,这还是在大宋呢,若是被有心之人撞见此等场景,再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他一介男子,且又是侯爷,能落得什么坏处?顶多博一蕴藉风流的盛名。
可她就惨了,保不齐会被扣上水性杨花的罪名,再依《宋刑统》来处置——脊杖、臀杖,甚或是徒一年半!
薛荔想想都心中不平。
“云冯在外守着,连只蚊蝇都飞不进来,你担心什么?”见她吃瘪又气鼓鼓的模样,齐恂心情颇好,语气也带上几分揶揄,“再者,你对‘手无缚鸡之力’这话,莫不是有何误解?依我看,你宰鸡都恢恢有余,缚鸡自然也是应付裕如。”
“世间有你这般厨艺之人少之又少,你若顾忌这点男女之嫌,反倒显得俗了——当摒弃成见才是。”
薛荔听着云冯在外,脑中不觉浮现出画本子里“公子佳人幽会,仆役在外放风”之荒唐画面。
人家年轻小儿女莺期燕约,不都有个忠心仆从在房外放哨么。
呸呸呸!这是甚么奇怪的想法。
“说来道去,侯爷不就是为误食落苏一事而恼么。”她突地往前一凑,仰头望他,眉眼弯弯撒赖道,“那敢问这道点心里的落苏,可是较侯爷心中所想的好吃些许?算不算得上是‘从未尝过的美味’与否呀?”
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忽然就近在咫尺,差几寸便要贴到他鼻尖上了。
齐恂的耳根子不争气地泛起红意,抿着唇,往后退了半步,克制着声音道:“今日便罢了,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