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林佳禾的黄色Mini Cooper用一个尖锐的急刹，撕裂了街道的寂静。
车门猛地弹开，她甚至没熄火就跳了下来。高跟鞋跟敲击在潮湿的沥青路上，发出笃笃的脆响，像倒计时般催着她冲向那扇门。
LET酒吧的霓虹招牌，在雨后未散的雾气里融化成一片混沌的光晕。
而门内传来的，不是音乐，是她闺蜜小雅带着哭腔的尖叫——
“别碰我！别动我的东西！”
佳禾的心猛地一沉，不再有任何犹豫，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佳禾快步穿过散落的桌椅，看到闺蜜瘫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口红、粉饼和手机。三个穿黑色T恤的男人围在她身边，其中一个高个子正弯腰捡起她的包。
"小雅！"佳禾冲过去抱住闺蜜。小雅的妆容已经花了，睫毛膏晕染成黑色的泪痕，嘴唇上的口红蹭到了脸颊。看到佳禾，她哭得更凶了，整个人像被抽走骨头一样瘫软在佳禾怀里。
佳禾警惕地瞪着那几个男人，特别是那个拿着小雅包包的高个子。酒吧灯光昏暗，她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对方也在打量她。高个子有一双在暗处依然明亮的眼睛，像是含着某种坚定的光。
"你们想干什么？"佳禾声音有些发抖，但还是硬撑着挡在小雅面前，"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高个子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把最后一支口红放进包里，然后站起身，将包递向佳禾。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简单的银色指环。
佳禾一把夺过包，搂着小雅往门口退："别跟过来，否则我报警了！"
出了酒吧，冷风一吹，佳禾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透。她不断回头确认没人追来，半扶半抱地把小雅塞进副驾驶。小雅一沾座位就昏睡过去，脸上还挂着泪痕，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前男友的名字。
佳禾深吸一口气，轻轻握了握小雅冰凉的手。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小雅和青梅竹马的男友相恋六年，却在毕业两个月后被分手，理由是对方公司老板的女儿看上了他。
回家路上，佳禾的思绪飘到远在片场的哥哥李冰洋身上。如果是哥哥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他总是那么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三个月前？还是四个月？他新拍的那部航空题材电影应该快杀青了吧。
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佳禾打开车窗，让冷风吹散酒吧沾染在身上的烟酒味。后视镜里，她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头发——这副模样要是被哥哥看到，肯定又要被说教了。
回到家，安顿好小雅后，佳禾疲惫地倒在沙发上。这时，从小雅的包里传来陌生的手机铃声。她掏出一看，是和自己同款的手机，但不是自己的——屏幕上显示着"大飞"的来电。
"喂？"佳禾迟疑地接通。
"你好，我是今晚酒吧里那个..."电话那头男声清朗，背景音里还有酒吧的嘈杂，"你朋友的包是我帮忙捡的，可能不小心把我的手机也放进去了。你们住哪？我去取。"
佳禾想起那双含着星光的眼睛，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但立刻警醒起来："明天我去酒吧还你。"
挂断电话，佳禾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胸口泛起一阵熟悉的钝痛。她点开手机相册，李冰洋最新的电影宣传照映入眼帘——他穿着飞行员制服，站在模拟机舱前，笑容温暖而疏离。在这个世界上，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小雅是她最好的朋友。
现在，又多了一个需要她面对的问题——那个叫"大飞"的朋友，有着星光般眼睛的陌生人。
次日傍晚，佳禾再次站在LET酒吧门口。这次她看清了招牌——"LET"三个字母被设计成断裂的吉他形状，在暮色中闪着冷光。她握紧包里的陌生手机，推门而入。
与昨晚不同，此刻酒吧中央的小舞台上，一支乐队正在调试设备。佳禾眯起眼睛，立刻认出了那个高个子——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抱着一把木吉他，正低头调音。舞台灯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微微下垂的眼角，紧抿的薄唇。
音乐响起，他抬起头，眼神穿过嘈杂的人群，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前奏过后，他开口唱歌，声音低沉温柔，像在讲述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当所有灯火都熄灭/我还在原地等待/不是等待黎明/只是习惯黑暗..."
佳禾愣住了。这首歌她从未听过，却莫名熟悉，仿佛唱出了她心底某个角落的声音——关于失去，关于记忆，关于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走，去喝酒，没什么好听的..."旁边几个客人抱怨着离开舞台区域。佳禾这才注意到，酒吧里大多数人都在喝酒聊天，很少有人认真听歌。
一曲终了，乐队成员默默离场。佳禾看到他们走向吧台，一个啤酒肚中年男子正对他们指指点点。她悄悄靠近，断断续续听到"观众不喜欢""营业额下降""最后一次机会"之类的字眼。
白衣男子——现在她知道他叫"辰子"——突然转身走向消防通道，其他几人跟了上去。佳禾犹豫片刻，也悄悄跟上。
"...你们嫌弃我了是吧？都走啊！"一声闷响，像是拳头砸在墙上。
佳禾躲在转角，看到辰子背对着她，肩膀紧绷。其他三人中，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应该就是"大飞"——正试图安抚他："兄弟这么多年了，大飞也是为你好..."
最终三人离开，只剩辰子一人坐在楼梯上，背影落寞。佳禾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还你的手机。"她递出手机。
辰子抬头，佳禾这才看清他的全貌——清瘦的脸庞，线条分明的下颌，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确实像含着星光，只是此刻那光芒有些黯淡。他迅速别过脸，眨了眨眼，接过手机转身就走。
"等等！"佳禾叫住他，"那首歌...很好听。"
辰子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消失在楼梯拐角
走出酒吧，暮色已深。佳禾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脑海中回荡着那首歌的旋律。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和辰子的同款，连颜色都一样。难怪会拿错。
回到家，小雅已经收拾好行李。
"我要回家一趟。"小雅的眼睛还是肿的，但语气坚定，"把和他有关的地方都走一遍，然后彻底告别。"
送走小雅后，佳禾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还错手机了。"是辰子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佳禾这才发现，自己包里有两部手机——她不仅拿错了，还错把自己的手机给了辰子。
"我在长安路小吃街最东头等你。"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夜色中的小吃街人声鼎沸。佳禾远远看到辰子站在招牌下，白T恤在灯光下格外醒目。走近了，她注意到他眼角有一道细小的疤痕，给他清秀的脸添了几分硬朗。
"对不起，我太粗心了。"佳禾递过手机。
辰子接过，也递还她的手机："我不是坏人。
他解释了昨晚的情形——小雅醉酒摔碎杯子，把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他们只是想帮忙，却被误认为骚扰。
"我叫陈辰，在LET酒吧驻唱。"他自嘲地笑了笑，"今天让你看到我多么狼狈。"
"我叫林佳禾。"佳禾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心疼，"你的歌真的很好听。"
"是吗？他们都不喜欢。"陈辰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他抱着吉他的照片。
"我不懂音乐，但你的歌让我想起很多自己的事。"佳禾轻声说，"有种...共鸣。"
陈辰抬起头，眼睛里的星光似乎亮了一些："谢谢。可以做朋友吗？"
他伸出手，佳禾犹豫片刻，握了上去。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尖有弹吉他留下的薄茧。
"林佳禾，我可以叫你小林子吗？"陈辰突然问。
"小林子？"佳禾一愣，"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
"像《雪山飞狐》里的小林子。"陈辰笑了，眼角微微弯起，那道疤痕也变得柔和起来。
佳禾也忍不住笑了。这一刻，她暂时忘记了哥哥的疏远，忘记了小雅的伤痛，甚至忘记了自己那些深夜独自咀嚼的孤独。
这个夜晚，佳禾睡得出奇地安稳。梦中有一首歌，温柔地包裹着她，而唱歌的人有一双含着星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