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之后,两人目送少女变成鱼钻进缝隙中离开这片空间。
两人无言站在原地,还是忌堂光先开口说话打破僵局:“片栗小哥,有地方长期驻扎吗?”
“你真的留下来了啊……”负罪感笼罩在片栗的心间,他抬手捂住了脸,“明明有可能离开的……”
少年盯着青年看了片刻,然后笑着说:“我出去也无法离开红房子,不如呆在这里陪着你。”
“那也比这个地方强啊。”片栗低低的叹息一声,心中一直压抑着的负面情绪得到缓解,他与少年并肩而行轻声道,“谢谢你,光。”
忌堂光回以带有生命活力的灿烂笑容。
片栗在洞窟中生活这么久也没有一个固定的驻扎地,这个空间让人类感受不到饥寒之感,他一直都是四处晃荡到疲倦时找个高处的位置小憩一会。
所以两人现在回到了之前待着的位置。
“果然还是上面清净点啊。”忌堂光坐在边缘处小腿悬空垂下晃了晃,“底下的水没过脚踝鞋子全湿了。”
“片栗小哥说了很多自己的事。”忌堂光忽然道,“听你说了这么多忽然觉得好有倾诉欲。”
盘腿坐在石台上的片栗愣了一下后笑道:“我很愿意倾听哦。”
“我知道的也不多,其实没什么可说的。”
忌堂光关系最为密切的朋友辻中佳纪并不喜欢向外说事,忌堂光或许表现的不明显但其实不喜欢把苦恼的事情向外诉说。
但这个头都起了,不说点什么总觉得会很尴尬,于是忌堂光说起了祖辈传下来的罪责。
而且这些事情压在心头……确实让忌堂光觉得有些沉重,现在遇到了个处境有些相似的人,此处还只有两个人,忌堂光竟然诡异感到放松,很轻易的就开口了。
“我家啊,和片栗小哥说的家族其实有点像呢。”少年以这句话为开头。
这句话让片栗不由侧目,他看到穿着橙色外套的少年低头看着下方,似是在回忆的说:“忌堂家在几百年以前是村子里向除脑大人献祭人头的行刑者,也是守着祠堂奠基那些被献祭之人的守堂人。”
“啊,除脑大人就是我们信奉的神明。”忌堂光补充道,转过上半身向片栗露出的笑脸有些怪异,“可以实现愿望的神明。”
“与洞穴的神明一样?”片栗沉默片刻后问。
少年抬起腿彻底转过身学着片栗的姿势盘腿坐着,点了点头又摇头,“我们献祭的只有人头,并不是生祭活人。”
“因为病痛和衰老即将死亡的人、主动献身的人、外来的人……”少年讲述的声音愈发的飘忽,他想起了在祠堂看到的一张张人脸,“这些人,都会由忌堂家来割下头颅进山供给除脑大人,然后在祠堂中用木头刻下面容 。”
听起来还是有差别的吧,像在哪里?
家族是负责提供供品而非举行供奉仪式的片栗虽然疑惑但没有开口打断少年的讲述。
“忌堂家曾经有一代当家因为一己私欲差点让全村人都付出性命。”忌堂光的脸上难得没有笑容,视线不知在看向何方一片空旷,“因为那一年的祭品是他病故的妻子,他想要救妻子,于是割下了妻子头献祭给了除脑大人,并说除了忌堂家谁的头都可以带走祈求神明复活他的妻子。”
结局片栗已经猜到了,而少年说的也确实如他所想,“先祖的愿望实现了,但那时村中有半数人的头颅不翼而飞。”
而那个愿望……复活的只有先祖带去的头颅。
“这是忌堂家的罪孽。”白发少年的声音变得很轻,“是必须世代传下去的职责,我们需要赎罪。”
必须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把樋地小姐的头颅送回山里祈求除脑大人不要下山,这是只有忌堂家、必须由忌堂家来完成的使命。
“祖宗的错误后辈扫尾啊。”片栗如此点评。
“果然说出来心情轻松了不少。”少年抻了抻筋骨舒叹一声,“谢谢你啊片栗小哥,愿意听我说这些糟心事。”
“生祭与祭人头,说不上哪个更愚昧。”片栗摇了摇头,在心底感叹看起来阳光开朗的忌堂光心中竟然有这么沉重的阴霾。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忌堂光都在陪着片栗控制发狂异化的巫女们,为了打发时间同片栗学习短刀的使用方法。
有时忌堂光也会在青年心情不好时比鬼脸逗笑活跃气氛,至少能让片栗短时间内把烦忧抛之脑后与忌堂光一同嬉笑。
怨念的侵蚀在青年的身上愈发明显,片栗自知没有多少时日,于是他总是在闲暇时刻讲述对外界的憧憬,喜欢听忌堂光讲述充斥着蛙叫蝉鸣、日常又欢乐的乡野生活。
自从理智渐失,有时恢复意识时是在攻击白发少年姿态后,青年总是忧心忡忡的说让少年想办法离开的话。
忌堂光的回答一直都是出不去。
片栗并不相信,忌堂光一直毫不遮掩的能从不知什么地方拿出些东西,书籍、灯光、服饰……这些并不是少年能随身携带还看不出来的。
之前在墙缝那的少年更是提出好几种离开方式只是没有施行……少年一定还有其他出去的办法。
“我其实还有一个滑板哦。”少年把滑板拿出来向片栗炫耀道,“这是鬼神赠与的礼物!”
可惜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用滑板,于是忌堂光在展示过之后把滑板好好收起来。
“你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拿出来的?”片栗好奇又探究的问。
“这个嘛……谁知道呢。”忌堂光笑而不谈。
时间一点点流逝缓慢前进着,此时侵蚀已经遍布片栗的全身蔓延到了脸上,已经坚持许久的片栗只剩下半张完好的脸没有被侵蚀蔓延,他落下眼泪此时此刻只剩下对少年的担忧和悔意,“你当初,为什么要留下啊……”
很快这片空间活着的生物只剩下少年一人了,留在这里只会像他曾经一样被长久的孤寂逼疯变得怨天尤人。
如果不是他开口挽留……这个少年本可以到外面的世界享受在阳光下的自由。
“你现在还在纠结初见时的事啊。”本来很伤感的忌堂光顿住思绪,有些无奈的泄气了。
“毕竟片栗小哥看起来太寂寞了嘛。”忌堂光勾起的笑容让人看到就会感到温暖,“看到了就想做些什么,而我能做的只有留下来陪着你了。”
片栗流着眼泪的那只眼睛大睁,怔怔的看着在昏暗空旷的环境长时间久待依旧能露出明媚笑容的白发少年。
这孩子…未免有些太温柔了……
忌堂光是真心觉得他没必要出去。
出去了也只能被困在那个红房子周围,无法被没有阴阳眼的普通人看到,与其在外面独自等待穿越时空那一刻到来,不如留在这个洞窟跟着承受不住孤独的片栗,尽自己所能的缓解新朋友的怨恨。
并不是此世之人,曾被称作咒怨之鬼的忌堂光并不受这片空间的侵袭,但他对片栗身上的侵蚀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位认识并不算很久的青年变成现在理智岌岌可危快要失去人形的样子。
忌堂光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算做温柔。
他无法把被困在洞窟中的青年带出去,也无法彻底消解这片空间中存在的怨愤,他能力不足救不了任何人。
忌堂光只是看到孤独难过的青年时脑中闪过一个黑发少年的身影,想到了从小到大相互陪伴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于是怀着莫名思绪决定留下来陪伴片栗。
“光……”片栗低低的唤了一声,思绪纷飞的忌堂光立马关切的看了过去。
青年用已经异化为利爪的手小心翼翼的解下腰间的短刀递向少年。
忌堂光有些疑惑的歪头,“你这是?”
片栗有些局促的苦笑着,“我没什么能帮到你的,这把刀是我唯一能给出去的东西,虽然被我用了许久已经磨损很多但作为防身武器还算锋利。”
“算是谢礼吧,谢谢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穿着巫女服的男人温和而眷恋的看着眼前白发灰瞳的少年,“光,我希望你能一直记住我,我不想被遗忘。”
犹豫片刻后伸手接过这把陈旧短刀的白发少年攥紧刀柄,沉默的点点头。
看到少年愿意接过短刀的片栗松了口气,不甘又遗憾的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向后退了两步主动远离了忌堂光,“下次见面我应该就变成和其他人相同的样子了……光,有机会的话就离开这个洞窟吧,替我看看外面的天空。”
忌堂光闻言急切的向前几步抓住青年的手腕,却在看见片栗脸上正在蔓延的侵蚀时露出哀伤的情绪,“片栗,你要离开?”
“我马上就要失去理智了啊。”片栗低低的叹息一声,用巧劲挣脱了少年抓着他的手,虚虚的拥抱了一下陪伴他到临终之刻的少年。
起身后,青年向忌堂光露出还算爽朗的笑容,“弥留之际还有人陪在身边我已经满足了。”
片栗跳下高台,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上方眼睛已经变成蛋花形状但抿唇压抑着哽咽泣音的白发少年,举起黑色的利爪挥了挥,轻声的说:“再见啦,光。”
说完,片栗不在回头,淌着水一步一步向洞窟的深处走去。
片栗在心底向神明祈愿,想要求得一个能让少年离开这个洞窟的未来。
这孩子是无辜的,他不应该被困在这里终生无法逃离失去自由。
忌堂光亲眼见证了一位朋友的终局。
他握着那把短刀坐在高处的石台上许久,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始终没有滴落。
“我哪有出去的办法,之所以一直表现得很悠哉是因为我会离开这个世界啊……”
忌堂光觉得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他向片栗隐瞒了他的实情让这位朋友到死都在为他担忧。
忌堂光有想过要不要尝试带着片栗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借此办法把片栗带离这个困住青年半生的洞窟。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你完全没坚持到我能离开的时候嘛。”忌堂光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袖子擦了下溢出的眼泪。
他看着手里的短刀,最后把它挂在左侧腰间。
光知道的不全面,我这章写的内容是反复斟酌好几遍把觉得能说光应该知道也的内容,嗯,很好,完全没提到自身的事。
晃平老爹的死因不明,所以没提及
光在这个世界做出留下的选择也是因为他清楚自己不会被困死在洞窟,他总有一天会离开,因此愿意陪伴片栗留在这个只进不出的地方,想着自己不能解救片栗至少能留下来陪他
是一种比较轻慢的想法,因为有底气所以做出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自寻死路的选择,但光在经历这次的死别之后会反思会成长
地花91话后面的漫画我没追,不知道片栗还有没有出场的机会,总之他在我这里是被洞窟同化了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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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