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语气，用最温柔的话说着最狠毒的文字，她脸如黑锅，该不会谢临霜早上不是来找她的，而是……专程去学校调度工作的……
那也就是说，她非但不是特地来找她的，她还被人家气了个半死，这叫什么，这个叫小心眼，气量小。
天杀的谢临霜偏偏还洞察她心中所想一般，戳破那最后一层遮羞布，“你以为我是专门去找你的？”
沈清沅：“……”
“还挺自恋的。”这句话也不知是出于记仇，还是刻意性报复，总之，沈清沅认为谢临霜所行一切皆不抱好意，她抬眼如冰刃，“你上了岁数火气大就多喝点广式凉茶。”
“但我现在这句还真不是气话，你写出来的东西，是真、的、差。”
谢临霜边说边观察，依旧踏着高跟鞋离开，“不想挂科的话，加我微信吧，别想着换导师了，学校没工夫管你这些个人恩怨。”
个人恩怨？她说得倒是轻巧。
但毕竟事关毕业，还是先能忍再忍，事后再计较了，加上微信后，几乎是一瞬间，对面发过来一个地址。
花园路178号，明日上午十点。
这么快，谢临霜是边走路边盯着手机么？苏清沅点进头像，是企业微信，而头像则是标配的上半身个人照，褪去日常穿搭，转而穿上白衬衫的谢临霜，整个人散发着知性美，依旧冷如冰霜，下面小字挂着简历，时尚界知名服装商学院毕业，学校特聘教授。
教授？我看是教棍吧。
苏清沅不屑关掉手机。
翌日。
她准时准点到达指定目的地，走廊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工作室这些年来荣誉奖项，她忍不住吐槽，“花孔雀开屏，真装。”前台小姐见来人忙不迭迎客，正巧听到这句，但面上不显，得体微笑带客，内心不由自主去想其身份，质疑行内顶尖大佬？
走廊尽头玻璃门后，谢临霜挥舞着手臂在白板上寥寥几笔勾勒出服装草图。
前台轻叩门，“进来吧。”
谢临霜并未回头，看一眼时间，正正好十点，沉下声，“你是把我这当课外补习机构了吗？”
苏清沅腹诽，这疯女人又在发什么疯？
“谢临霜，不是你说得早上十点吗？”
谈话间，钟表又走了一个字。
谢临霜撩起小臂处袖子，慢条斯理摘下半框镜，如同豺狼虎豹直视她：“十点零一了，对自己的事就那么不上心？你延毕还是我延毕？”
“咒谁呢你！你才延毕。”
“以你现在的水准，延毕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谢临霜深呼一口气，翻转笔记本电脑，和一旁架子上列得满满当当的布料，“过来，你当初到底怎么选的布料？让狗随便在这刁一块也比你那个好。”
苏清沅半信半疑走过去，一瞧，电脑上满是批判性文字，“拐弯抹角骂我呢？”
“就你这，还用骂？光是摆出来展览都丢我的脸，那才叫羞辱。”
“你别太过分哈。”
“今天下午之前，我要看到你新改写的论文，全部重写。”
苏清沅认命了，自认和这脑子一根筋的人聊不来，好狗不咬人，她不搭理她就是了，一口气整理完所有内容，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加上昨晚熬了个通宵，按下保存键刹那，身体已然是熬不住了。
谢临霜一进来就看见睡得死沉死沉的苏清沅，面色不满地走过去看见改写的内容，才稍稍恢复点好脸色，轻叩几下键盘，放下早餐，“起来吧，我帮你改好了，就这么交吧。”
谢临霜过去之后，微抬下巴指了下那袋早餐，“吃点，别饿死了，我不好和学校交差，别到时候我第一个带的学生，就被传出个女大学生赶论文被自己导师活活饿死的新闻出来。”
“那我也真是倒大霉，被分到你手下。”苏清沅差不多睡了个半饱，被谢临霜闹出的动静吵醒，顺手借着鼠标将整篇论文都，翻阅了一遍，一个字都没有改，“你把我当狗耍？”
“你不就是么？再往下翻翻。”
页面再次下滑，谢临霜把指导导师那行，“谢临霜”这三个大字给删除了。
“……”
手机再度叮咚一声，是谢临霜发的样料照片，“去，服装市场现在还没关门，把这个布料买回来换上，也算是能看得下去了。”
苏清沅一扫这里满满当当的布料，不满：“你使唤谁呢？你这里不一抓一大把。”
对方依旧半吊子口吻，“哦，你说这个，刚好工作室就这种料子没有了，劳烦大小姐顺带买多点量回来，幸苦了。”
她到底是怎么摊上这么个烦人精导师的。
下车后，雨天过后泥土拌鲜草的味道飘入鼻间，不出三两下，混迹市场多年的她快速采集到布料，按照谢临霜要求的量，已经把市场所有现货都买购入了，看着几袋子麻袋，和两条瘦弱的手臂，她不由得再次埋怨起某个人，“真是的，这是把我当免费务工了吗。”
“你让工作室把所有知亦要用的布料全买光，你明知道她设计对这种布料缺一不可，你不是针对谁信啊？”
不远处传来两个女人的争吵声。
“我什么意思，看看你家夏知亦她自己答不答得上来？”
这声音……是谢临霜！苏清沅抬眼望去，正是谢临霜背影，她自己明明就在这里，还把全有重活苦活都推她头上，“万恶的资本家。”
不巧谢临霜在这时看了过去，看到苏清沅领着几麻袋像赶集市的，“蛐蛐谁呢？你再不回去论文提交时间就到了。”
然后苏清沅迅速消失在视线内，支走了她，谢临霜露出一副苏清沅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冷冽神色，“许清欢，我不跟你开玩笑的，要是我发现你们私底下偷偷动了什么手脚，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树木掉落许多果粒子在地上，踩上去难免脚滑，再加上几袋子重量级布料，上车时更是难上加难，“天杀的谢临霜，看我回去不……”手中托举力度瞬间小了很多，最后一袋顺利上车，奇怪地往后一看，是谢临霜伸手了。
“……”
谢临霜却是丝毫不在意地和司机搭话，“师傅，麻烦花园路十九号，我们就不上车了，到地方之后会有专门的人卸货，谢谢您了。”
“哎好。”
出租车走了。
不上车？难道要她走回去吗？
一辆更为精致的车取而代替缓慢停在眼前。
见苏清沅迟迟没有反应，对方摇下车窗，露出那张从始至终都什么表情的脸来，“愣着干嘛？上车。”
谢临霜从后视镜观望，“ 你认识夏知亦么？”
“嗯，挺讨厌一人。”
谢临霜戏谑：“你怎么看谁都讨厌。”
苏清沅也跟着翻了个白眼：“谁都没你讨厌。”
一转数日，论文提交时间截止，到了制作服装展览前期，苏清沅对着服装毛手毛脚，谢临霜走过来忍俊不禁，“你这狗爪子么？做得这么丑。”
她扯过设计图，把二者放在一起对比，“做得挺好的。”
苏清沅一扭头，听见了谢临霜的下半句，“天差地别。”
“……”
两个人为了能够顺利毕设，直接住在了工作室里，展览前一天晚上，苏清沅辗转反侧睡不着，起来倒水，路过谢临霜门口，发现门漏了条缝，光倾斜了出来，一道风吹过，门开得更多了，谢临霜在里面对着电脑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对门外正发生的事情有所察觉，苏清沅看了两眼，疑惑“怎么还不睡？”
“嗯，电脑进水了，我看看文件还在不在。”
“哦。”
苏清沅倒也没有在意转身回了卧房。
清晨，把服装搬上车时，发现从原本旗袍略微宽松，随着身体起伏而扭动的料子变成紧身，腰身两侧呈两抹月牙状洞的，她皱起眉头，刚想质问，“谢临霜，你是不是……”动我衣服了。
谢临霜不经意间走过来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示意闭嘴，“你原来的太丑了，拿出去我嫌丢人。”
苏清沅心里一琢磨，略过了这个小插曲。
远古悠扬的音乐响起，T台上灯光交错，长长的射灯胡乱扭动着，两侧摆满符合主题的道具，模特分为两列从幕后走出，个个身型修长，削肩细腰。
评委台发出阵阵惊讶，“今年的苗子可都真不错啊。”说着对应姓名一一评分。
“是啊，都不分高下，看来未来时尚界会出很多人才呢。”
“可不是嘛哈哈！”
只有一个人始终沉着脸，不苟言笑，她镇定地评分，被旁边人搭话，“欸，你说我家知亦最后会比你家清沅分数高吗？”
“不知道。”听到“你家”这两个字谢临霜明显不适，“她和我没什么关系。”
旁边人讪讪收回手。
音乐进入白热化阶段，出场选手更是更上一层楼，夸张但不显浮夸的布料在她们身上凹出千姿百态的造型。
忽地，音乐猛地一停，灯光全灭。
看到全程的苏清沅骤地站起，但瞬间被舍友拉下，“怎么啦清沅，可能是舞台事故。”
她颤抖着声音，“不……不是的，我看到……有件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
话语未完，她肩头被人拍了拍，“苏清沅同学，你和另一位同学涉及抄袭作弊嫌疑，请跟我们走一趟。”
苏清沅惊魂未定走出后门，推门时，不安地向后看去，和一眼未错注视她的谢临霜视线装了个满怀。
“你们都各自说说吧，谁抄袭得谁？这里是后台，别到时候站上了全校面前，那时候再说，为时已晚，整个校园都会知道你的舞弊行为，严重者，我们将会采取开除行为。”
“我可以为服装原创性作证。”旁边女生递上满满一沓材料。
评委轻念出声，“夏知亦，很好，从一月到六月的创作过程丝毫未落。”
那锋利如刃的眼神很快落到苏清沅头上，“那你呢？你的创作过程呢？”
苏清沅下意识朝那边望去一眼，评委见她迟迟并未说话，却是内心早已判定罪证，竖起夏知亦提交的材料，“那……那是我的！”
苏清沅惊恐出声，种种蛛丝马迹在脑海中如走马灯浮现、快速流逝。
评委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抄袭，皱起眉头向一旁评委请示，得到授意后再次扭头望向苏清沅，眼神带上了一丝复杂。
“你是，谢临霜的学生？”
“是，我是。”她此时说话都带上了点结巴哑口。
评委不再说话，似乎是被眼前难题所绊住，但更多的是因为谢临霜，半晌，他缓缓开口，“除了论文，那你有具体创作过程吗？”
“没、没有。”
评委更加沉默，审视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量：“你们论文经比较，发现有大量相似重叠度，论文已经不生效了，反而是你，苏清沅，通过对比服装部分细节，你的服装小部分脱离论文，这在两篇论文里都没有提到过，你更具有舞弊行为。”
苏清沅突然意识到什么，“可以给我看一眼夏知亦的材料吗？谢、谢临霜是全程看着我创作出来的！我可以去把她找过来！”
评委语气晦涩难懂：“行吧，你去把她找过来。”
她接过来一看，上面赫然是她在工作室的画面，却唯独少了她的身影，最后的路也被封死，这些天以来，除了她，就只有谢临霜能碰到这些东西，她想要回评委席找谢临霜，评委出声，“她说她临时有点事，在学校图书馆。”
夏知亦发了疯般地闯出去，一眼锁定谢临霜安然无事的身影，什么电脑进水，什么服装太丑，还有那些所谓的资料，不是她亲手交给夏知亦的，还能有谁！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一步一步缩短着她们之间的距离，眼看着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谢临霜之时。
说时迟那时快，余光瞥到棕木色的书架轰然倒塌，紧接着……眼前一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快速想要撑起书架，但爱莫能助，她看着谢临霜错愕的表情，彻底晕眩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