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婆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放下了筷子,表示自己吃好了。
毛惜看着药婆草草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眼神有些烦躁,“你就吃这点,本来在路上干粮就没吃两口,身体怎么受得了?奶奶看到你这副样子……”
药婆抬起眼,平静地打断他:“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走吧,不是要赶路吗?”
毛惜被她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哼了一声,起身招呼侍卫:“走了!”
三人再次登上青羽雕,青羽雕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巨大的翅膀展开,掀起一阵尘土,载着三人冲天而起,朝着木犀府城的方向飞去。
高空的风凛冽,药婆裹紧了身上的毛毯,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眼神复杂。越靠近木犀府,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就越是清晰。
木犀府城,作为一州之核心,其繁华远非清水镇可比。高耸的城墙由巨大的青石砌成,城楼上旌旗招展,守卫森严。城内街道宽阔,车水马龙,商铺林立,人流如织,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食物和花卉的混合香气。
青羽雕在城墙外一处宽阔的空地降落,毛惜将一块令牌递给小跑过的护卫,护卫看了一眼,将令牌还给毛惜,青羽雕展翅飞越了城墙,朝着城西一片的府邸飞去。
那片府邸建筑恢弘,飞檐斗拱,庭院深深,正是木犀府第一神医——毛家的所在。
药婆看着这块土地,毛弄雪竟然走到了这一步吗。
要知道毛家以前就是一个开医馆的普通人家,要说不普通的地方,也就可能生意稍微好一点,让别人家眼红。
而城西的土地可谓是寸土寸金,这里都是达官显贵的居所。毛家能在此处立足,可见毛弄雪这些年的声望和地位达到了何等高度。
这些年她刻意的去忽视毛弄雪的消息,没想到,她已经完成了她们当年随口说的梦想。
青羽雕在毛家后院专设的禽苑平稳降落。早已有仆役等候在此。
“惜少爷,您回来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上前行礼,“这位便是您去找来的名医?不知如何称呼。”
药婆看着眼前陌生的管家,她不认识。
她没有说话,不知作何回答。
毛惜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他是去找姑姑,这是说去找一位德高望重的医师,他跳下雕背,急切地问道。
“嗯,福伯,奶奶怎么样了?”
福伯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夫人……还是老样子,时醒时睡,醒的时候也多是念叨着……唉。”
福伯也是知道当年的事情,虽然他出生时,瘟疫已经结束,但老一辈总是在小一辈嘴里念叨,他上私塾时,更是不少题都提及过。
当年那场瘟疫让太医署都束手无策,毛弄溪也就是老夫人的姐姐为了逞一时之快,竟将老夫人想出来的药方给太医署的神医看。
原本毛弄溪想得到一个夸奖,但是她竟然将老夫人也就是毛弄雪的药方拿去,而老夫人早就更先提前一步交给神医。
而这方子,神医一瞧还真有可能。
原本想收老夫人为徒,冒出来一个小偷,而毛弄雪医术一直都压一头毛弄溪,而毛弄溪此人更是游手好闲,总是往郊区,各种地方跑,从不像毛弄雪一般能静下心来学习。
这谁说了谎,这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事情,便呵斥了毛弄溪,老夫人心善,不忍姐姐受辱,便说是自己与姐姐一同研究出的方子。
然而那神医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其中关窍,对老夫人更加欣赏,对毛弄溪则愈发不屑。
此事后来不知怎的传开,人人都道毛弄溪窃取妹妹成果,沽名钓誉,最终在流言与内心的煎熬下,毛弄溪羞愧难当,躲了起来,那时尚且年幼的毛春来去寻找,竟被人牙子拐走。
而毛弄溪承受不住压力,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
毛弄雪则凭借此方,控制了瘟疫,名声大噪,被神医收为弟子,之后更是一路精进,成为木犀府首屈一指的名医,建立了偌大的毛家。
在福伯以及大多数知情人看来,毛弄溪是咎由自取,而老夫人毛弄雪则是重情重义,却所托非人。
从没有放弃过寻找毛春来,甚至死前都还是心心恋恋的姐姐。
而那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毛弄溪了?
“老夫人刚服了药睡下,”福伯对毛惜道,“惜少爷,您看是先安排这位……医师休息,还是?”
“直接带我去见她。”药婆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既然来了,便不想再拖延。
她唯一愧对的只有将毛春来,以及将他托付给她的姑姑。
毛惜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决绝,便对福伯点了点头:“带路吧。”
福伯不再多言,躬身引路。一行人穿过曲折的回廊,庭院深深,亭台楼阁,无不彰显着毛家如今的显赫。药婆默默走着,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景致。
来到一处僻静雅致的院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两名侍女守在门外,见到毛惜和福伯,连忙行礼。
“奶奶醒着吗?”毛惜压低声音问。
“回少爷,老夫人刚醒片刻,精神尚可。”一名侍女轻声答道。
毛惜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布置素雅,窗明几净。靠窗的软榻上,一位白发老妇半倚着引枕,身上盖着薄被。她面容枯槁,眼窝深陷。
听到开门声,毛弄雪缓缓转过头。当她的目光落在跟在毛惜身后进来的药婆身上时,那双平静的眼睛睁大,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了被角。
直到面对面,看着两人,毛惜有些愣住,就算两人一个再像母亲,一个再像父亲都不会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吧。
而毛弄溪和毛弄雪竟无一点相似之处。
他心里疑惑,却只觉得自己或许是多想了。
“姐……姐姐?”她声音颤抖,因为过于惊喜甚至有些嘶哑。
这一声“姐姐”,让药婆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她看着榻上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怎么也无法将她与记忆中那个聪慧敏感、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叫“姐姐”的妹妹重叠起来。
时光,竟是如此残酷。
毛惜看着奶奶激动的模样,心中酸涩,连忙上前扶住她:“奶奶,您别激动,人我给您找回来了。”
毛弄雪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眼睛死死盯着毛弄溪,伸手想要抱住住她,泪水无声地滑落:“姐姐……你终于……终于肯回来见我了……”
药婆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毛弄雪,看着她的眼睛,她眼中的泪水,看了很久,还是和当初一样,只是叹了一口气。
她总是无法拒绝她的眼神。
药婆走上前,握着她的枯瘦的手腕,顺便把脉,这一把,瞧出了一些问题。
她眼神复杂,“你这是何苦。”
毛弄雪哪里是大限将至,分明是自己给自己下了毒,为什么药婆说是自己给自己下,而不是其他人,是因为这毒。
在毛弄溪在老街坊捡到毛弄雪时,毛弄雪所中的毒。
而毛弄雪会解的第一个毒便是它,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如今,她却又给自己下了同样的毒。
“姐姐……”毛弄雪紧紧抓住药婆的手,力气大得不像一个垂死的老人,“你肯回来……肯回来就好……我……我等了你太久……”
药婆任由她抓着,目光沉静如水,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毛弄雪只是流泪,不住地摇头:“姐姐,对不起……当年的事……是我错了……是我太害怕被你们抛弃……是我害了春来……也害了你……”
毛惜在药婆将奶奶手牵住时就退了下去,为两人腾出一个私密的空间。
药婆沉默着,只是拍拍她的手,“当初那件事,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要怪也是怪我,我从未怪过你。”
当年的事,其实很简单。
那时候姑姑已经去世半年,将药馆以及自己的唯一的孩子毛春来托付给毛弄溪,但是毛弄溪的性子像她母亲,太过活泼,耐不下心。
姑姑放心不下,甚至在临终前希望毛弄雪好好辅导毛弄溪。
甚至请了太医署的神医——白木栖作为她们两个姐妹的老师。
但是一个小小的医馆怎么可能请的起太医署的神医,不过是因为白木栖和姑姑有过一段友谊。
后来不知怎么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两姐妹在白木栖手下学习,白木栖表面上对两人一视同仁,虽然毛弄雪天赋更好,可以说简直是过目不忘,看了一眼的就忘不了,简直就是天生学习的料,就算不学医,每一条路都对她敞开着。
但是终究白木栖还是对毛弄溪这个友人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更上心,更何况,毛弄溪实在贪玩,没人看着仔细盯着实在不行。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对着外人都说是毛弄雪跟着父亲外出,现在他们出了一些事,将毛弄雪送回来的。
但是白木栖可是知道,毛弄溪的母亲早就死了,父亲更是一心活在要报仇的仇恨里,哪里的心思再生一个,说不定人早就死了。
毛弄雪不过是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孩子罢了。
半年后,岩口镇一夜间人人高烧不退,一夜之间更是快速蔓延。
毛弄溪不顾她人的劝阻执意前往现场考察,后来竟然真的在洞明县找到了点苗头,洞明县距离岩口镇不过千里,但是死亡人数却比距离岩口镇更远万里的地带人数少的多,这实在不对劲。
经过毛弄溪的仔细考察,发现洞明县内最近都在焚烧艾草,她打听后发现是因为最近县令家闹鬼,下令全县人都必须焚烧艾草,甚至连周边的镇村都必须乖乖烧艾草。
毛弄溪一下子就找到了关键,写信交给毛弄雪。
毛弄雪的天赋不止在于过目不忘,过目不忘是将知识记在脑海里,那叫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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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叫作书呆子。
而毛弄雪强在能融会贯通,推陈出新,药馆的生意红火,比别家强就强在毛弄雪改良了不少配方,有时只是稍微改动了一点,或者将克数进行调整,药效便能提升不少。
收到毛弄溪的信后,毛弄雪立刻意识到艾草可能是关键。她结合自己所学,以及毛弄溪在信中描述的病症特征,日夜钻研,反复推演,终于拟定了一个以艾草为主药,辅以其他几味药材的方子。
她兴奋地将方子拿给老师白木栖看。白木栖仔细审阅后,眼中也露出惊异之色,认为此方思路清奇,大有可为,立刻着手安排试药和验证。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毛弄雪却犹豫了。
她想起了白木栖老师私下里对她说过的话:“弄雪,你天赋远胜弄溪,心性也更沉稳。只是你终究……并非毛家血脉。这药方若是由你献上,功劳自然归你,但毛家药馆,乃至弄溪的未来……你需得想清楚。”
她知道老师是什么意思,希望以姐姐的名义将药方交给太医署。
这话像一根刺,扎在了毛弄雪心里。她是被父母扔下的,扔下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体弱多病不如弟弟健康,一看就养不活,是个亏本买卖,她父母一琢磨就将她扔了。
那还是一个冬天,流转几个街巷后,被姐姐毛弄溪从街上捡回,毛弄溪将当作亲妹妹,毛家姑姑虽然没有一视同仁,但也没有亏待她,每在她改良一个药方后,会如同奖励药房伙计一般给她带礼物。
她感激毛家,也真心将毛弄溪当作姐姐。可白木栖的话,却让她生出了一丝恐惧——恐惧自己一生都活在姐姐背后,恐惧所有人都只看到姐姐而看不到她。
恐惧自己没有价值后,被再次抛弃。
如果所以都将功劳归在姐姐身上,那么自己呢。
恰在此时,毛弄溪风尘仆仆地从洞明县赶了回来,带回了更详细的病症记录和当地的一些土方。她看到毛弄雪拟定的方子,也是大为赞叹,认为极有可能有效。
看着姐姐疲惫却充满干劲的脸庞,毛弄雪心中那个自私的念头如同野草般滋生。她趁毛弄溪不备,偷偷将方子誊抄了一份,署上了自己的名字,抢先一步交给了当时负责瘟疫事宜的官府官员。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立下大功,就能稳固在毛家的地位,就能让姐姐和所有人都高看她一眼。她甚至幻想,等事成之后,再向姐姐解释,姐姐一定会理解她的。
然而,她低估了事情的复杂性,也高估了人心的叵测。
那官员正为瘟疫焦头烂额,得到药方如获至宝,立刻呈报上去。白木栖得知后,勃然大怒,她一眼就认出那方子核心的思路与毛弄溪信中所述、以及她与毛弄雪探讨的方向一致,绝无可能是毛弄雪独自短时间内能完成的。
她当众斥责毛弄雪窃取姐姐成果,品行不端。
消息传开,舆论哗然。而鹿韭王朝最是看重原创,她们鼓励百姓创新,也打压偷窃者,凡是偷取她人创意者,证据确凿下,将于脸上于特殊颜料涂抹窃一字。
而这特殊的颜料无论是用何东西,都洗不掉,擦不净 ,须一月才会自然消失。
原本就对毛家药馆生意红火眼红的人趁机散布谣言,说毛弄雪这个心术不正,欺世盗名,以利益为重。为医者父母心,怎么能以利益为重。
毛弄溪得知后,震惊、失望、不解,但她第一反应仍是维护妹妹,对外声称方子是姐妹二人共同研究所得。
可毛弄雪抢先献方、署名的行为已成事实,白木栖的证词更是铁证如山。毛弄溪的维护显得苍白无力,反而坐实了毛弄雪窃取之名。
而毛弄溪也是真心爱护毛弄雪的,她是真的将毛弄雪当成亲妹妹,或许是在毛弄溪第一次问她叫什么的时候。
那时候还是小乞丐的毛弄雪说不知道,她不认为她应该叫原本的名字,那时候她的内心满是怨恨,她穿着单薄的衣物,手脚生着冻疮 ,是她让他们将自己生下来的吗!
不!是他们自己要生的!
是她想要生病的吗!不!这是他们给她!她的脸,身体,病!都是他们给她的!
她根本选择不了!
雪花飘飘荡荡,小乞丐反问毛弄溪叫什么。
“毛弄溪。”
那时候小乞丐想着,比起不知道谁扔下她,自生自灭的人渣!她会选择给予她活下来给她生活希望的人,那时候小乞丐想着既然你捡了我,那么我就跟你姓。
“那我想跟你姓。”
毛弄雪的毛,是毛弄溪的毛。
毛弄溪又想到毛弄雪那么一个敏感的人,那么一个在乎她人语言的人,她只是一天忽视了毛弄雪,毛弄雪都会在在被窝里哭哭戚戚,眼泪都能用来洗澡了。
如果一直遭受他人的非议,脸上印上一个窃字,岂不是得吧眼睛哭瞎,甚至她身体虚弱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毛弄溪去“认罪”了。
是她偷得妹妹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