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闫絮曾经失忆过,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在医院里面。
面前站在一个大姐,两人面面相觑。
陈闫絮当时差点直接喊妈。
送他来的那个大姐说就是在这个城中村里发现了他——当时他身上全是血,看着活不久了。
并且好心给他垫付了医药费。
陈闫絮头痛欲裂,关于以前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年他刚刚十八岁。
他对自己过去的一切并没有什么所谓,没记忆有没记忆的活法。
之后在城中村里该打工打工,该坑蒙拐骗坑蒙拐骗,一路混到了现在。
林潭闵是他第二个看见觉得眼熟的人。
他对自己的过去其实也没什么好奇心,但是林潭闵这个人挺有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陈闫絮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总之不太清白。
“我们两个以前是朋友?怎么认识的啊?怪不得我看见你的脸觉得那么熟悉呢。”
楚秋山见两人突然续上旧了,觉得匪夷所思。
他的老师从头到脚都体面温和,不知道是在哪个破地方认识的这个魔王。
楚秋山挺想转身就走的,但碍于林潭闵的面子还是没动。
陈闫絮看见他站在那里就像看见一个被点了引线的火药,要炸不炸的,简直好笑。
“我们之前是高中同学。后来我转学走了。”
就这两句话,林潭闵的叙述戛然而止。
陈闫絮还以为能听见什么长篇大论之类的,看林潭闵眼神可不像是只有这两句话要说的样子。
他有点失望,不过这正是有意思之处。
其实林潭闵这两句话听起来挺扯,他看着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怎么和陈闫絮这样的小混混在一个学校上学。
陈闫絮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一个笑容:“小林警官,还有呢?你不是说是我的好朋友吗?我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你和我一个班的。我们也没有很熟,一年之后我就转学了。”
说了和没说一样。
啧。
套不出话来。
陈闫絮还是笑笑,点了点头,又道:“既然我们是朋友的话,那你留一下我的电话号码吧。”
“诶?”楚秋山似乎没想到突然就到了这一步,要说什么,但是陈闫絮没给他机会。
连林潭闵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林潭闵身后,从背后抓过了林潭闵手上的那只笔。
两人身高差不多,陈闫絮低下头时下巴几乎要挨在林潭闵的肩膀上。
他伸手直接把林潭闵手上的笔记本翻到第一页,在林潭闵的名字旁边写下一串电话号码,还有龙飞凤舞的“陈闫絮”三个字。
最后把笔放在笔记本中间。
这种凑的极近的姿势持续了将近半分钟,楚秋山惊掉了下巴。
林潭闵感觉到那抹熟悉的气味靠近又消失,此时他还没反应过来。
再抬起头时陈闫絮已经站在一米外朝他摆手:“你们现在要回去了吧?我就不送了,路口出门右拐。”
林潭闵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确实已经到时间了。
楚秋山走在他前面,几乎不想在这里多片刻停留。
陈闫絮就这样站在原地微笑目送他们两个远去。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闫絮又叮嘱了一句:“记得给我打电话哦,小林警官。”
“我知道了。”
林潭闵愣了一下,回头,也回报一个笑容。
两人离开之后,陈闫絮躺在自己的摇椅上接着睡,把手边一本杂志盖在自己的脸上遮太阳。
刚刚的事情就像是露珠从荷叶上划过,没留下一点痕迹。
他再被吵醒是在下午六点半,云涵放学回家一脚踹开陈闫絮家的院子门。
那破木门发出“吱呀”的悲鸣,然后彻底断了气。
这个小姑娘就在隔壁七中上学,她外婆刚刚好在这个城中村留下一套房子。
房子是七中的学区房,所以他们一家三口暂时就搬到这破地方来住。
云涵父母工作都挺忙,时不时要出差,所以就给了陈闫絮一笔钱让他帮忙看着小姑娘写作业。
活儿轻松,还有钱赚,陈闫絮简直想不到拒绝的理由。
“你下次开门悠着点,回头这门就给你踹烂了。”
陈闫絮把盖在自己脸上的杂志拿了下来。
“那不刚刚好?反正你也老是找不到钥匙。”
云涵笑嘻嘻把书包一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核桃,放在桌子上。
小姑娘话太多,陈闫絮不和她一般见识,不然她说个两天都停不下来。
只要有钱赚,陈闫絮其实什么都能忍。
陈闫絮很顺手地顺走了两个核桃。
——有吃的也能忍。
“好了好了,你妈说让你回家先写作业。”
云涵手上拿着一卷什么东西,宝贝得不得了,眉眼弯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陈闫絮知道今天让她先写作业是不可能了。
她展开手里那份海报,递到陈闫絮面前:“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手的海报,他马上就要到这里开演唱会了!”
海报上是个拿着话筒的男人的侧影,两只耳朵上挂着蓝色星星的耳钉,后面写着老大的“鸢飞”两个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张佑君全国巡演”。
云涵小心翼翼把海报收起来之后,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MP3,放了一首张佑君的《天河》。
“这首歌是他发行的第一首歌,当时他才十八岁呢。闫絮哥,这首歌好听吗?”
陈闫絮觉得歌挺一般,但是没说,问云涵:“你妈知道你带MP3到学校去吗?”
云涵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挠头,岔开话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有一个专辑的名字叫《陈絮》。闫絮哥,和你的名字特别像。”
她说完这句话,又伸手在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了一个挂件:“哦,还有这个!”
她手上那个钥匙扣上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棕色小人,一看就是手工捏的。
“这啥?”陈闫絮问。
“姜饼小人。我上手工课的时候做的。你老是把钥匙丢掉,妈妈和我说只要在钥匙上增加配重就不容易丢了。”
陈闫絮忘性大,那钥匙经常忘了带出门,揣在口袋里也总是丢掉。
钥匙一丢陈闫絮就得去找配钥匙的老刘重新配一把。
一把钥匙五块钱,付的陈闫絮肉疼。
云涵好几次一回家就看见陈闫絮一副死了妈的表情,问他怎么了他就说是钥匙又丢了。
“好丑。”
陈闫絮接过钥匙,举在半空中打量了下,随后评价。
但是还是把钥匙卡在了钥匙扣上。
云涵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两个人一起在磕,陈闫絮问她:“你们学校明天是不是要开家长会?”
云涵从作业本里抬起头:“对啊,你怎么知道?”
陈闫絮摆了摆手:“不重要。你把你们学校的平面图画给我,我想知道你们学校的开社团课的那栋楼在哪里。”
云涵“哦哦”应了两声,把草稿纸翻到最后一面,拿着黑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隔壁传来一声开锁的声音,云涵猜是她妈妈到家了,把刚刚画好的纸撕下来交给陈闫絮,然后抓着书包飞快跑走了。
“呐,给你。”
陈闫絮拿着那幅抽象的平面图陷入沉思。
她妈给她花了那么多钱报绘画班,怎么画出来的画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另一边,林潭闵和楚秋山已经回了警察局,一边吃着饭一边整理资料。
两人决定明天再回学校一趟,看看陈自絮口中所谓的威胁信,顺便再去现场寻找没被注意到的线索。
楚秋山看着林潭闵的时候好几次欲言又止,要问什么又问不出口的样子。
林潭闵看向他:“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不舒服的话要不要明天请假?”
楚秋山闷闷回答:“我没事,我好的很。”
顿了顿,他最后还是开口问:“老师,你和那个家伙到底怎么认识的?他这个人那么……”
楚秋山觉得诋毁老师朋友这件事不太好,话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这个人其实不坏。他高中的时候帮过我一个很大的忙。”
楚秋山心说林潭闵还是太善良了,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楚秋山一个字都不信。
林潭闵对陈闫絮滤镜太厚了。
林潭闵翻开笔记本,陈闫絮龙飞凤舞的签名就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和他的名字静静躺在一起,想让人忽略都难。
林潭闵知道陈闫絮是故意的,故意让他拿到笔记本的时候就能看见他的电话号码。
当时凑他那么近也是故意的。
林潭闵突然很庆幸,幸好当时他没顾父亲的反对执意要当警察。
他一直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种感觉,如果他成为警察的话,他就还有机会见陈闫絮的面,他对陈闫絮来说就还有利用价值。
林潭闵一边吃饭,一边把陈闫絮的电话号码输进手机里,给陈闫絮的备注只有单字一个“絮”,对着那个絮字发了很久的呆。
陈闫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睡散的头发重新扎上,从一柜子几乎一样的短袖里随便挑了一件穿在身上。
他昨天忘了问云涵家长会是几点开始了,现在这个点她肯定已经上学去了。
他随意把云涵画给他的那张纸折叠了两下塞进口袋里,锁好家门往七中的方向走过去。
从城中村到七中走路只要五分钟,一路上陈闫絮还看见好几个快要迟到往学校飞奔的学生。
他就在马路上插着口袋悠哉悠哉地闲逛,走到学校门口又被保安拦下来了。
陈闫絮皱眉:“我是学生家长,今天来开家长会的。”
保安依旧没准备放他进去:“家长会九点,现在才八点,还有一个小时才让放人。”
而且陈闫絮这个样子不像是家长更像是来找茬的。
最近学校管的严,无关人等坚决不让放进学校。
陈霜降锁好了家门又懒得回去再把门打开,没办法只能蹲在学校门口拿出揣在口袋里的烟吞云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