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上,顾青山正低头在手机上查自己的笔试成绩,忽然感到自己的衣摆被扯了几下,他扭头往旁边一看。
身边的女生红着眼眶抬头看他,嘴唇嗫嚅了几下但没发出声音。
嗯?
刚准备开口问,女生就把手机递到了他眼皮底下,屏幕上就几个字:有人摸我。
热心市民顾先生表示:这不允许!
他收起手机,把女生让到靠近车门的位置,开始观察其他乘客。站着的人不算多,此刻都低着头自顾自看着手机,看不出来有谁不对劲。
一时之间没有头绪,顾青山只能先把头扭回来,就在他以为这事没有后续的时候,他的后腰上搭上了一只手。
开始他还以为是误触,结果那只手得寸进尺,滑到了他的屁股上,还捏了两下。
捏了……两下……
顾青山头脑空白了一瞬,这是在干什么?
流氓看我老无力,公交车上偷摸ME?
他一把抓住还放在他屁股上的手,扭头顺着手臂看过去,和一个男生对上了视线。
男生个子刚到他肩膀,皮肤白皙,眼睛很大,右眼的眼皮上靠近外眼角的地方,有一粒红色的小痣,抬着眼皮和他对视以后,男生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人面兽心,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一类的成语在顾青山脑子里弹幕似地不停滚动,于是他松开抓着扶手的手,一拳捣在了这个流氓的肚子上。
结果下一瞬间,司机师傅来了个猛烈的刹车。
“哎呦我……”重心不稳的顾青山,一路从后门的位置跌跌撞撞地摔到了司机旁边,后脑勺狠狠磕在了投币箱上。
脑后传来剧烈疼痛,顾青山眼前开始一黑一黑地闪,他张了张嘴,很平静地问惊恐看着他的公交车司机,“咋的师傅,找我有事儿啊?”
司机说什么顾青山已经听不见了,因为他说完那句话,就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的时候,事情就有点超出顾青山的认知了,眼前还是黑着,周围有人叽里呱啦的,能听懂,但不多,也就能听懂个啊字。
他想问发生了什么,结果刚一张嘴,就从他自己嘴巴里传出一声啼哭,哭了几声以后,顾青山安分了。
临近晌午的河西村里,外头几乎没了人影,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飘出来,叫人闻着就口水直流。
顾川兴冲冲地大步往自己家走,他上午去镇上卖了些山货,一刻也没耽误就往村里赶,才能在这个时候到家。
“小满,我回来了!”
推开院门的时候,顾小满正往屋里端饭呢,见他回来冲他一乐,“川哥,快洗手吃饭。”
农家饭简单得很,几个馒头,一碟子炒鸡蛋,在自家菜地里掐几片叶子就着炒完鸡蛋的油锅略微一炒,就是一顿。
顾川将买的那只老母鸡暂且放到了鸡圈里,从瓮里舀水擦了把脸,又把手洗干净,才坐到饭桌旁。
“今儿碰到有卖老母鸡的,我买了一只回来,下午捡柴火炖了,也好给你补补身子。”顾川一边啃馒头一边说。
“花这个钱做什么,大前天不是刚吃了鸡。”顾小满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蛋,语气里带着嗔怪。
“你刚出了月子,别说一只鸡,便是再多也吃得。”
顾川自小没了爹娘,在村里就靠吃百家饭长大,饥一顿饱一顿,顾小满见他可怜,便经常给他送点吃的。
可顾小满自己也活的困难,亲爹娶了后娘以后,一点不待见这个哥儿,虽然没有到动辄打骂的地步,但也只是给他一口饭吃。
给了顾川,他便没得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的脸色青黑两颊凹陷,两人站一块儿,根本分不清谁是没家的孩子。
年纪再大些,顾小满差点被亲爹卖给人牙子,顾川咬牙向村里人借钱才把他娶回来,两人成亲后一同努力,顾川在码头扛大包,顾小满替人浆洗,再加上几亩薄田,才把外债还清。
如今日子好起来才要的孩子,已经比同龄人晚了几年,此时刚生产不久,吃的再多顾川也舍得。
“小宝呢?今天有没有闹你?”两人吃过饭,顾川快速把碗洗了,接过顾小满给他绞的手巾边擦汗边问。
“还是乖得很,上午喂了食,你回来前刚睡下。”提起两人刚得的儿子,顾小满就忍不住笑。
他们二人都没有长辈,原本还担心孩子闹人顾不过来,没想到出生不久的孩子那么省心,饿了哭几声,见人来了就停下,要拉尿也叫几声,虽然没办法完全避免弄脏尿布,但已经省了大力气。
此时,很乖的顾先生被裹在包被里,睁眼看着上头的屋顶,内心很是惆怅:我笔试第一啊,面试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还能不能回去了,西八!
惆怅到一半肚子咕噜噜叫起来,他张嘴啊啊叫了两声,听到声音的顾小满,转身去灶台上端了一直温着的米糊走进屋里。
看着端着碗的男人走进来,顾青山再一次陷入沉默,说起来了,他好像是这个男人生下来的,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顾青山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儿,他的认知好像不足以解释这一个事实。
顾青山内心:好像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不过什么都比不上填饱肚子重要,顾青山快速吃完东西,又开始打量屋子,其实也看不出来什么,但他现在什么也干不了,只能靠这个打发时间。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顾青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坐会爬的人类幼崽,活动范围从婴儿包被扩大到了整张炕。
生活从吃了睡、醒了吃,进化成为吃了爬、累了坐、困了睡、醒了吃。
顾小满端着碗进来的时候,已经长开的男婴靠墙坐着,绷着一张白嫩的小脸儿出神的看着窗外,照旧很快喂完米糊,但顾小满并没有太高兴。
皱着眉头出来时,过来找他缝衣服的婶子一眼就看见了顾小满凝重的神色,“这是怎么了?”
“没,就是小宝,太乖了……”
“小宝乖还不好,你是不知道,孙家的小子出生就是个大嗓门儿。”
婶子将线头放进嘴里抿了一下然后穿针而过,“饿了哭,饱了哭,一哭就没完,把他娘熬得不行。”
已经坐在婶子身旁,开始做小孩衣服的顾小满闻言笑了一下,没再继续说。
孩子乖当然好,可是他儿子也太乖了,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大哭过,偶尔哭几声也是因为饿了或者拉了,见到人就立马停下。
给他准备的小玩具,也提不起兴趣,刚拿到还会把玩几下,但接下来就放到一边再不玩了。
自从会爬以后,顾小满一度非常担心,他家的炕高,一不小心掉下来可就完了。
可那么小的孩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或爬或坐,都离炕边儿远远的,一点不让人操心。
要不就是挺着小身板儿坐在炕上,直愣愣地看着窗户,从不哭闹。
一开始顾小满也没有多想,可看了村里其他的孩子的表现,才知道他家小宝有多不对劲,小孩该有的磨人在儿子身上看不到一点儿。
顾小满越想越揪心,他和川哥盼了这么久的孩子,万一真是个痴傻的……
指间的布料被揉皱,顾小满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愈发的心不在焉,不一会儿,手指上就多了好几个针眼儿。
夜里,在发育的顾青山裹着小被子早早进入梦乡,在另一边炕头的顾小满心里藏着事儿,迟迟无法入睡。
已经有了困意的顾川,察觉到了顾小满的焦虑以后,拢了拢两人身上的被子,轻声问:“怎么了?”
听到这句问话的顾小满再也忍不住,一低头埋进顾川的怀里,将自己的担忧如实说了出来。
胸前的衣服被眼泪洇湿一小片,顾川伸手把人挖出来,伸手抹去了顾小满脸上的泪水,劝慰道:“小宝眼神灵得很,哪里会是傻孩子,许是老天爷看我们不容易,才赐给我们一个报恩的孩子。”
“现在小宝还小,听说有的孩子两三岁才会说话,也长成了好儿郎呢。”
……
夫夫俩低声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相拥而眠,顾小满还没有完全想开,但他马上就会知道,此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从现代社会到架空世界,从大学毕业生变牙牙学语的婴儿,顾青山花了几天就接受了,后面不爱出声,完全是因为听不懂。
发音有差别,他也没办法把听到的和看到的联系起来,每天只能干瞪眼,能下地以后,就和旁的孩子一样闹心了。
这天顾小满去买了一块豆腐,正往家走着被人拦了下来,“小……小满哥,我和你说件事……”
来人是张家的媳妇,性子很软,此刻低垂着眉眼,手里的手绢被揉的皱巴巴的,还没开口脸先红了,也不知道要同他讲什么。
张家媳妇凑到他耳朵跟前,低声说了几句,听完以后,顾小满的脸也红了,被气得。
顾小满咬牙切齿,“我这就回去教训他!”
他挎着篮子到家时,那爷俩都还没回来,等他把菜做好,门口才传来动静,顾青山骑在顾川的脖子上,两人笑着走进来,衣服还湿着。
顾小满“嘭”一声把饭碗放在桌上,“顾青山!你给我过来!”
顾青山正蹲那洗手呢,冷不丁的被叫了大名,吓了他一个机灵,赶忙扭头看向顾小满。
平日爱笑的小爹,此刻双手叉腰瞪着他,他爹顾川不语,只一味逃离现场,缩着肩膀正蹑手蹑脚地往屋里走。
面对亲爹的抛弃,顾青山无语了一瞬,然后就乖乖擦了手,走到小爹面前,刚站定,屁股就被狠狠拧了一把。
屁股被痛击的顾青山“嗷”一声跳开,一边捂着腚一边伸出尔康手:“小爹别生气,且听我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