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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 积重难返

作者:卑微的吃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赤火公社的控制区在扩大,版图上的赤色日益鲜明。但一种无形的淤塞,却开始在肌体深处滋生、蔓延。


    军事前线,黑风隘口


    硝烟尚未散尽,焦土上散落着赤火战士的遗体。年轻的营指挥攥紧拳头,眼眶通红地看着山下——曹军的辎重队正大摇大摆地通过那条他们曾浴血守住、又被迫放弃的峡谷。


    “为什么?!我们明明能守住!”他几乎是在嘶吼,对象是那位坚持下令“转移”的师长老耿。


    老耿脸上刻满了游击岁月的风霜,眼神固执如石:“小子,你懂什么?‘敌进我退’,这是铁律!我们是靠这个起家的!跟敌人硬碰硬,是要流干血的!保存实力,伺机扰袭,才是根本!”


    “可我们现在有了炮!有了坚固工事!战士们求战心切!”年轻指挥指着身后那几门从北疆辛苦运来的土炮,“敌人一个辎重队,我们完全能吃下!这一退,把通往根据地的钥匙拱手让人了!”


    “胡闹!”老耿勃然变色,“打赢十次游击,不如一次冒进葬送主力!陈社长的话你都忘了?‘零敲牛皮糖’!我们就是要敲,不是要啃硬骨头!这是原则问题!”


    原则。年轻指挥看着老耿不容置疑的脸,又看了看山下扬长而去的敌军,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原则,似乎已成了捆住手脚的铁链。多个类似的战略要点,就在这样的“原则”下,被“主动放弃”了。


    中原新收复区,永丰纺织工坊


    工会代表老李,带着几个手上还缠着染布工人,堵在工坊主何老板的房门外。里面传来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何老板慢条斯理的声音:


    “李代表,不是我不按《劳动律》办。实在是买卖难做啊!税赋重,原料贵,这工钱要是再涨,工时再缩,我这工坊就得关门大吉!到时候,工友们连饭碗都没了,还谈什么权益?要顾全大局嘛,劳资两利,利从何来?总得先让我活下去吧?”


    老李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他身后一个年轻工人忍不住喊道:“你胡说!我们每天干八个时辰,染布用的碱水把手都烧烂了!工钱还不够买三升糙米!你这叫‘两利’?!”


    何老板嗤笑一声,声音透过门板传来:“这位小兄弟,火气不要那么大。我现在是赤火公社团结的对象,是‘朋友’!你们这样闹,破坏生产,韩澈总管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老李死死拉住要冲进去的年轻工人,嘴唇咬得发白。他想起了区里那位新来的、戴着眼镜的文化干部的话:“对工商业者,要以团结、教育为主,斗争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影响经济发展大局。” 方式方法?大局?工友们溃烂的手和饥饿的家人,算什么?


    他最终颓然地松开了手。政策是“劳资两利”,可执行起来,却似乎总偏向“资”那一端。工人的怨气,在无声地累积。


    北疆龙骧谷,新成立的“文化联谊会”讲堂


    一位前朝遗老打扮的士人,正捻着胡须,对着台下一些赤火干部和青年学生,侃侃而谈:


    “……故曰,治大国若烹小鲜。操切不得,躁进不得。赤火公社主张变革,其心可嘉。然,数千年之礼教纲常,乃维系世道人心之基石,岂可轻言废黜?譬如建屋,可修缮,可加固,若妄图推倒重来,只怕屋毁人亡啊……”


    台下,几个来自公学的年轻学生眉头紧锁,想要反驳,却被身边的主管宣传的干部用眼神制止。会后,那干部还对士人拱手:“老先生见识高远,令我等着实受益。以后还要多请老先生来讲学,帮助我们‘团结、改造’旧知识分子。”


    士人矜持地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消息传到陈烬那里时,他正在批阅各地送来的报告。军事上丧失要点的战报,经济区工人请愿的密信,文化阵地上旧调重弹的讲稿摘要……厚厚一叠,压在他的案头。


    他放下笔,走到窗前。窗外是根据地蓬勃建设的景象,但他看到的,却是报告字里行间透出的沉沉暮气。


    韩澈和赵将站在他身后,面色同样凝重。


    “看到了吗?”陈烬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我们的政策,在很多地方,已经开始空转。敌人不再是明火执仗的曹军,而是我们自己身上,那些盘根错节的旧习惯、旧思维,还有……在新的位置上,滋生出的新的惰性和妥协。”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两位最重要的战友。


    “军事教条,经济绥靖,文化投降……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根基,会被一点点蛀空。我们打碎了一个旧世界,却眼看着它用另一种形式,在我们内部复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温和的劝告,局部的调整,已经不够了。”陈烬的拳头缓缓握紧,指节发白,“这积重,非猛药不能返!”


    一股山雨欲来的风暴,在他眼中凝聚。改良已无法触动这深植的惯性,那么,唯有革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争论持续了整整一天,却始终在“加强教育”、“完善制度”、“注意方式方法”的圈子里打转。直到夜幕降临,松明火把噼啪作响,将众人脸上焦灼与无奈的阴影投射在粗犷的石壁上。


    陈烬一直沉默着,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当又一位老资格干部提出“还是要以团结、劝导为主,避免内部动荡”时,他霍然起身。


    那一声椅脚与石地的摩擦声,刺耳地打断了所有的议论。整个议事堂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陈烬没有看任何人,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沉沉的夜空。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


    “同志们,我们在这里争论了一天。都在说问题,都在找办法。可我觉得,我们很多人,还没弄清楚问题的根子在哪里!”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刚才发言的那位老干部身上。


    “老王,你说要‘劝导’。我问你,一根木头,在水里泡了上千年,已经弯成了弓,你想把它扳直,只在它弯曲的正面,轻轻地、温柔地用力,行吗?”


    他不等回答,右臂猛地向相反的方向一抡,做了一个极其用力的扳折动作,声音陡然拔高:


    “不行!你必须向相反的方向,加倍地、用力地扳!甚至要扳得看起来‘过’了头,看起来快要折断了!只有这样,那股积攒了千年的弯劲儿,才能真正被抵消!它才能真正地、从骨子里变直!”


    “矫枉!”他重重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杯盏乱响,“必须过正!”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整个议事堂嗡嗡作响。所有人都惊呆了,连韩澈和赵将都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什么?”陈烬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是延续了几千年的旧规矩!是根深蒂固的旧思想!是盘踞在人心深处的旧习惯!我们之前那套温和的、修修补补的办法,就像是在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挠痒痒!不痛不痒,隔靴搔痒!”


    他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对死守教条、贻误战机的,就要坚决撤换!哪怕他是功臣!”


    “对欺压工人、阳奉阴违的所谓‘朋友’,就要铁腕清算!没什么‘劳资两利’的遮羞布!”


    “对占据讲台、散布毒素的旧文人,就要毫不留情地批判、驱逐!我们的阵地,一寸也不能丢!”


    他环视全场,看着那一张张或震惊、或惶恐、或兴奋的面孔,一字一句地宣告:


    “不过正,不能矫枉!这股沉疴宿疾,不用猛药,不下重手,刮不掉,剜不净!我们赤火公社,决不能变成我们曾经誓要摧毁的那个旧世界的样子!”


    会场在死寂片刻后,轰然炸开。


    “社长!这…这是不是太激进了?”一位白发苍苍的保守派元老颤巍巍地站起,痛心疾首,“我们革命的初衷,是建立大同世界,不是搞内部清洗啊!这…这是背离初衷!”


    “矫枉必须过正…说得好!”另一边,几个年轻的激进干部却激动得满脸通红,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早就该这么干了!一切阻挡革命的,都是敌人!就该用最彻底的手段扫清!”


    “过正…这个度在哪里?”韩澈眉头紧锁,喃喃自语,他看到了必要性,但也预感到了巨大的风险。


    赵将沉默着,手按在刀柄上,他理解陈烬的决断,但军人的直觉让他对可能引发的混乱感到担忧。


    林枫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目光深不见底,无人能窥探他此刻的真实想法。


    陈烬站在风暴的中心,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知道,这番话一旦出口,便再无收回的余地。这剂猛药,要么让赤火公社脱胎换骨,要么……就可能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但积重至此,已别无选择。


    惊世之论,已如离弦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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